姜帅——鸣蒂【完结】
时间:2023-04-30 23:16:33

  姞方升呵呵笑道:“这事说大其实也不大,之所以闹到金陵都知道了,都是因为漕帮一伙人不知轻重,先后跟两拨私盐贩子签单子运货,结果日期撞上了,直接在码头打起来了,惊动了府兵。”
  姜严著听得啧啧摇头:“这私盐贩子也忒猖狂了些,竟敢在码头动手。”
  姞方升忙欠身说道:“都是下官失察,如今那些人都已经抓起来了,明日就开审。”
  她听了点点头:“好,明日我也去看看。”
  又说了一会话,姜严著借口乏了,便起身要告辞,姞方升也未挽留,跟其余人一起送了她出园子。
  他在门口见姜严著的轿子走远了,低声吩咐身边的一个书吏:“连夜去牢里,把该吩咐的话吩咐好,明日不许出什么岔子。”
  “是!”
  姜严著一回到园子,就见姜屠薇素日身边常带着的一个女使正站在门口,知道她收到了自己的消息,提前下了席到这边园子等着了。
  她也没顾得上更衣,忙往里面走,到偏厅见姜屠薇迎出来,忙拉住她的手:“又让嫂嫂久等了!”
  说完便拉着她进去坐,不一时有人端了茶来,姜严著吩咐她们都先退到外面,只留她两个在这里自在说话。
  姜严著问道:“嫂嫂,我知道刺史那帮人,一定不会跟我说实话,明儿审案八成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你快同我说说,这次码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屠薇喝了口茶,笑道:“打人的那一伙人,为何如此猖獗?你不知道,领头的那个盐贩子,跟姞方升的小舅子是拜把子弟兄。”
  姜严著低头冷笑一声:“扬州私盐屡禁不止,我就知道一定跟姞方升逃不脱干系,大约他所庇护的,远不止这一伙人吧?”
  姜屠薇点了点头:“我来扬州之后,跟那几拨盐贩子来来回回也不知斗了几个回合了,向上汇报的文书屡屡被压,我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上面有人庇护。这几年已成了定规了,官盐走我们盐铁转运司,私盐则跟着其他货物走漕运,只要他们的手别伸到官家的盐场上来,我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姜严著听她说着,低头思忖着,扬州的漕运一向有江南军管辖的府兵在此做二道查验,难怪姞方升会拜江南军统帅姞高悦为义父。
  她又问姜屠薇道:“如今扬州大小私盐场,你估计会有多少?”
  姜屠薇认真想了想,半晌说道:“十数个总是有的。”
  这样大量的私盐,若是跟着寻常货物一起走漕运,一路北上重重关卡,总不可能一直都打点妥当,也不知他们用的什么掩人耳目的做法。
  她忽然想到,此刻贵三娘已从金陵回到扬州了,正在她后院中呢,于是忙命人去请。
  贵三娘的名号,姜屠薇也是知道的,等她走进屋中,姜严著和姜屠薇一起站了起来,请她在一旁坐了,已有执事人又来上了一杯茶。
  姜屠薇先叹了一口气说道:“贵青帮可是有年头的老漕运帮了,如今散了实在可惜。”
  贵三娘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苦笑道:“这世道,能活着就不易了,我现在倒不怎么去可惜那些事了。”
  姜严著看着她,想起她之前在牢里曾经说过的话:“你曾说,漕运是成也私盐,败也私盐?”
  贵三娘点点头,冷笑道:“我们走漕运,什么货没见过,只是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私盐也有私盐的运法儿,可姞方升下面的那些人,自己吃肉连口汤都不给漕运上的人留,把盐藏在漕米里头,要我们按漕米收钱,风险倒都是我们担着。”
  姜严著和姜屠薇对视了一眼,“这样事,有哪个跑漕运的会答应?”
  “自然是没人答应,但他们等的就是这个,后来他们出钱收了船队,把我们一个个挤垮了,连私盐带漕运,也多数都归他们了,我先前被拿,就是不愿意将船贱卖给他们。”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也是我自不量力,到头来也没能保得住那些船。”
  姜严著思忖片刻,说道:“对于这种生意,把漕运握在自己手里当然是最稳妥的,只是我想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把盐运出扬州城的?”
  “这个好办。”贵三娘靠在椅背上,“只要拿一船漕米,我就能给你换一船私盐。”
  第二日,贵三娘联络了几个旧日的帮众,在码头西侧停船的地方,找了一艘旧船,装满了用沙土冒充的漕米,将原先停好的一艘船换了出来,随后将面上的两袋子漕米卸下来,悄悄运到了姜严著的园子里,其余的用油布盖了,找了个芦苇深处,将船藏了起来。
  姜严著看着这天运回来的这两袋子漕米,看上去也是平平无奇,打开来里面的的确确是大米。
  只是当她身边的亲兵将那袋米整个倒到她面前时,她才发现,原来这袋漕米内藏乾坤,周边一圈是提前灌好的大米,里面则是满满的粗盐粒,若不是仔细看,竟也难看得出来。
  她蹲下来,抓了一把连米带盐的,笑道:“我说怎么这码头上运出去的粮食,算下来竟比产量还要高了,原来大半都是私盐。”
  正在这时,忽有人来禀:“扬州府衙来人请姜节度。”
  姜严著将手里的米盐往那堆米上一洒,掸了掸手,笑道:“今天是要审盐贩子是吧?好,我就来。”
第103章 审案
  姜严著到府衙的时候, 姞方升仍是亲自出来迎接,扶她下了轿,说道:“里面已准备好了, 单等大人到了就开审。”
  她点点头, 没说什么, 抬脚走进了府衙,进到正堂, 她在正中间大案后面坐了, 姞方升则在她左前边的小案后面坐了, 这时右案后面站着扬州长史,姜严著摆摆手, 叫那人也坐下了。
  姜严著清了清嗓子:“带上来吧。”
  接着就是两排衙役往后传话:“带犯!”
  不一时,便有一列狱卒, 每人押着一个犯人走进堂中, 依次跪下了。
  虽然姜严著此刻坐在正中大案,但今日主审是刺史姞方升, 她只是坐在上面听审, 所以说完了刚才那句带人的话后,便一言不发, 只是静静看着下面。
  姞方升见人都带上来了,便开始发问:“堂下领头的是哪个?报上名来!”
  跪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直起身来, 随后俯身拜道:“小人是领头的,名叫顾十二。”
  “知道是为何将你们拿来的吗?”
  “拿人的督头说是因贩卖私盐, 可我们是本分的粮商,从没干过私盐买卖, 请大人明察!”
  “那你再说说, 初九日晚间码头上, 都发生了些什么?”
  听姞方升这样问,那人不慌不忙地开始讲述,说自家粮队本与那漕帮谈好了价格,订好了日子,不想出发这日来到码头时,发现漕帮记岔了日子,已给别人的货装上船了,于是便起了口角,漕帮本是理亏的,却因见他着急运货,要加价,这才一时被激怒动了手。
  姞方升听他说完,半晌问道:“这么说来,只是为运货起了纷争,并无私盐一说么?”
  那人再次俯身拜道:“的确如此,并无私盐,我家的粮食都已装好在仓中,大人可以派人查看。”
  这时有早前出去查案的官吏也站在堂下,见姞方升没言语,便走出来说道:“禀大人,下官去这两伙人仓中查过了,的确都是米粮,并未查到私盐,只有起纷争当晚在码头一艘船上搜出的两袋子盐来。”
  他话音刚落,那顾十二又说道:“大人,一定是漕帮的人蓄意陷害,他一家船订给两家粮商,这才起的纷争,一定是为了报复我们,这才搬出两袋盐来栽赃!”
  那漕帮的人此刻也跪在堂下,听他这样说,忙俯身拜道:“大人明鉴,我们收钱给人运货,不过讨口饭吃,何苦陷害雇家,岂非是砸自己的饭碗?”
  姞方升摆摆手不叫他继续说了,吩咐人道:“把那两伙人的米各抬一袋子上来,再把那两袋子盐也抬上来我瞧。”
  不一时,已有吏人抬了好几个麻袋上来,一一摆在堂下。
  正中间是那两袋子私盐,左边是先动手的那伙人的粮袋,右边是另一支粮队的粮袋。
  姞方升从案后站起来,走到堂下,细细绕着那几个袋子看了一回,摸着胡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转完一圈又回到了桌案后面坐了下来。
  半晌说道:“这几口袋子,从颜色针脚就能看得出不是同一批的,再去给我到这漕帮船上搜搜,若有跟这私盐同样的麻袋,此案便可以真相大白了!”
  果然过没多久,又有几个吏人带着从漕帮船上搜出来的麻绳回来了,一经比对,果然与那粮袋私盐上的绳子是同一捆上的。
  姞方升捻须点头道:“你们这些漕帮,坐地起价,惹出纠纷,还蓄意陷害粮商,真正可恶,即刻全部看押起来!再追查这两袋私盐的出处!”
  随后便吩咐将那两拨粮商放了,然后转过头来,假惺惺地笑着看向姜严著:“此案已查明,不知大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姜严著坐在上面看了半日戏,心中也明白这一场审问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她也不能在此发作,于是只笑道:“姞刺史查案果断干净,我没什么好吩咐的,照章办事就是了。”
  说完便起身走出了府衙大堂,来到后头偏厅喝茶。
  不多时,姞方升吩咐完余下的事后,也来到了偏厅,见姜严著正在那里喝茶,笑着坐到旁边说道:“原以为是什么大私盐案,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场乌龙,漕帮这些年的确有些拿大了,仗着自家有船,对粮商多有临时加价等举,又因我们对私盐查得严些,所以想出来这一招对付粮商。”
  姜严著只当是都信了,点头说道:“那两袋私盐你再细查查,看是哪里来的,若果然只有这么两袋,倒也好说,多了可就不好了。”
  姞方升明白她的意思,连连点头:“是,是,下官一定再去细查,若还有多的,定不姑息!”
  “嗯,你就查去吧,明日我带着节度使府的人,也到码头上看看,若没什么别的差池,再过两日我也就回金陵了。”
  听姜严著说明日要去码头视察,姞方升心中不禁犯了嘀咕,方才他放走的那两拨人,的确都是私盐贩子,而不是什么粮商,此刻他们已装好船的那些伪装成漕粮的私盐正往码头上运呢,若被她带人撞见了,却是不妙。
  但她既然说了,姞方升也不好阻止,只是点头答应:“是,明日一早我给大人领路去码头。”
  “不必。”姜严著一摆手,“你忙你的,我知道路,不过是去瞧瞧,你若不放心,叫长史来陪着就行了。”
  姞方升听她这样说,只得应允,又喝了一回茶,姜严著起身说乏了,便离开了府衙。
  等到了晚间,姜严著同轻吕两个人,穿了夜行衣,悄悄来到彩衣巷,来找姜屠薇。
  “我问过贵三娘了,今日被拿的那个漕帮,是为数不多的还没被盐贩子掌控的船队,这次分明是被盐贩子摆了一道。”姜严著没多寒暄,进门便开门见山地跟姜屠薇说起了今日府衙审盐贩子的情形。
  姜屠薇认真听完,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明儿去码头,需不需要我跟着一起?”
  “我今日就是特来请你的,你专管盐铁转运,这里面比我门清,明日去码头,必然会撞见装私盐的船,大约都是和先前我们看的一样,都是装在米袋子里的。”
  “是,他们还不了解你的路数,虽然你跟姞家走得近,到底不是他家的人,扬州这边多少还是会防着些你的。”
  姜严著点点头:“我明日带上府兵一起去,把他们逼急了,就能露出些破绽来了。”说完又长长叹了口气,“这次来江南真正是憋屈,处处透着不对劲,又处处受人掣肘,半分力也使不出来,还要防着背地里捅刀子的。”
  她大哥姜陶岭这几年在江南,也明白这其中的黑暗,在一旁听她们说着,也不禁担忧起来:“凡是还是要多加小心,贩私盐的这一伙人,个个都是亡命徒,又跟府衙牵扯颇深,你一个外来官,实在不好动作太大。”
  “我明白。”姜严著喝了一口茶,“粮食也好盐也好,都有许多眼睛盯着,我不会从这里动手的,不过是借着这个事情,看看能不能翻出点别的来,好叫我借题发挥。”
  姜陶岭见她话中有话,又没直说,想着大约她自己有别的计划,便也没多问,等她两个又说了一回话,姜严著才起身告辞,走后角门悄悄去了。
  姜屠薇送完她回到屋中,见姜陶岭在灯下叹气,知道他仍是担心,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大妹妹自有计较,你不用这样担心。”
  姜陶岭摇了摇头:“江南本来就是祁王的地界,她一向跟晋王走得近,到这里任职本来就是险之又险,如今又要借着私盐试探官场与世家,这不是自家送死么?”
  姜屠薇轻轻一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这几年我瞧着,她从燕东到西域,又从西域到蜀中,这些地方军,北抵鞑靼,西拒波斯,南打吐蕃,无一处军队里没有她姜见微的嫡系统帅,她在这江山四周已编织了一张庞大的军情网。”
  她看着他的眼睛,笑道:“我如今是瞧明白了,你道她为何要来江南送死?我明白告诉你吧,她如今这张网,很快就要在江南收口了。”
  到了第二日,姜严著早早带着一群人来到码头视察。
  她身边除了轻吕和素日带的亲兵外,还有扬州长史在旁边一路介绍着,身后还跟着扬州府衙的一众官员,其中也有姜屠薇,带着几个盐铁转运使司的官员,走在姜严著身后。
  她们站在岸边抬眼望去,各式各样的船,鳞次栉比地排列在码头边上。
  那长史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艘宝船说道:“咱们扬州这边漕运码头分为三处,为了让大人看得更清楚些,我们特意提前安排了宝船,请大人登船到对岸码头再瞧一瞧。”
  姜严著极少坐船,一见到就皱起了眉头,但她见对岸码头距离不远,且这船体积颇大,今日也没有风浪,看上去还是挺稳便的。
  又有那长史在一旁不住地说,她便点了点头,带着众人一起登上了船,还有一些扬州本地官吏则登上了一旁小些的船。
  姜严著见这船明明位置够多,他们却另外坐了小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轻吕,正巧轻吕也皱着眉看向她。
  轻吕将她和姜屠薇请到一边,低声说了两句话,便让她们站在甲板边上。
  不多时,那长史也走到她身旁来,仍旧为她指着远处的漕运船一一介绍起来。
  等船慢慢开起来后,轻吕回头见岸越来越远了,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暗自握紧了随身的佩刀。
  正在她一脸紧张地四处查看时,忽然听到船尾一声巨响,甲板开始剧烈震荡,紧接着火光四起,浓烟很快飘到了她们站着的地方。
  轻吕心道:“不好!”,忙回头看姜严著,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刚刚那里了。
第104章 宝船
  浓烟很快弥漫过来, 正在轻吕定睛寻找姜严著的时候,忽然听到“噗通”一声,似乎是有人落水了。
  接着她感觉有人拽了她一把, 走到近前发现正是姜严著, 手中拿着个滴血的匕首, “那长史被我踹下船了,就这个身手还想跟我比划呢, 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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