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帅——鸣蒂【完结】
时间:2023-04-30 23:16:33

  姜郡公这次因姜严著的事,时常到随园跟姬燃了解情况, 只是这次事情都是从江南起的,内中许多事情她知道的不多, 只好在外围尽可能的做些打点, 每日为着姜严著的事,是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安。
  如今见姜老太太亲自进京, 她才算是吃了颗定心丸,在宫外等了许久, 见姜老太太从宫里出来,还是那样神采奕奕, 想来事情必有转圜,心中愈发安稳。
  但她也不好多问, 于是只是上前搀住老太太,寒暄了片刻, 直到回到鹿园, 请了老太太到堂中上座吃茶, 姜郡公将旁边执事人都遣出去了。
  她正想着怎样开口问好些,只见老太太悠悠喝了口茶,说道:“你也不必担心了,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们战场上下来的,什么委屈没受过,年轻人经些事无妨。”
  听她这话,郡公知道姜严著这事必然能有个好结果,于是也笑道:“我们不比老太太,经的事少,一听说这事,我慌得什么似的,只是毫无头绪地乱碰。”
  随后又说了几句,念及老太太连日奔波辛苦,郡公便早早命人传了饭来,陪着老太太吃了两杯酒,早早送她到提前收拾齐整的东院休息去了。
  果然就在姜老太太进宫后三日,凰平帝对江南道节度使弹劾案下了御旨,革姜严著江南道节度使一职,除开府仪同三司品级,罚没本人名下所有田庄房产,贬为六品裨将军,发回原籍蓟州看守城门。
  姬燃听说了御旨上的内容,松了口气,从问斩到流放,到如今只是贬谪,这可是陛下大大开恩了。
  她知道这段时间祁王也没闲着,派了许多人干涉御史台审案,只要置姜严著于死地,这次圣旨一下,祁王那边也熄了火,知道凰平帝还是没放下十三年前的御船旧案,而且又私下派了人前去调查。
  这次的江南风波,果然给了祁王一记重创,不仅立储之事被搁置了,而且翻出的旧案对他往后的前程是个极大的威胁。
  这天临近中午,姜严著才被带出监房,她出来后在前院偏房里换上了一身蓝布直裰,出来在堂上当着御史官的面,朝上阳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头以谢皇恩,然后才走出御史台狱,上了郡公派来接她的小轿。
  等进了鹿园,只见郡公正陪着姜老太太在正堂屋里喝茶,听说她回来了,郡公忙起身出来相迎,见她安然无恙,喜不自胜。
  郡公搂着姜严著进了屋,她进来后大步走到老太太跟前行了礼:“给姥姥请安!我……”
  姜老太太不等她说完,笑呵呵地扶她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说完也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站起来说道:“瘦多了,走,吃饭!今儿的菜是你姑妈亲自准备的,全都是你爱吃的。”
  郡公也走上来搂住她的肩膀,一边搀着老太太,往花厅走去。
  因凰平帝的御旨上有要求,不允许姜严著在京停留,接旨第二天就要上路回蓟州赴任,于是她当日晚上悄悄去了一趟随园,与姬燃见了一面。
  到了随园,听姬燃细细说了,她才知道姒孟白的丰乐钱庄已经被查封了,其余产业由姬燃出资,让鸾镜儿出面买了下来,算是保住了一部分,但因他交出的证据事关江南道节度使府,现如今已被关押进大理寺狱了。
  姜严著听完,半晌没说话,姬燃见状,劝道:“他的罪不重,我会替你打点,如今你这边虽然陛下已下了旨意,面上结案了,但祁王还没被废,我也还要再追查此事,将来才好给你翻案,所以只能让他先受些委屈。”
  她心里明白,舍一个姒孟白的家业,让姬燃不必在其中牵涉过深,这是代价最小的办法,所以只是点点头,随后轻轻叹了口气,“陛下念着当年御船一案,此事还未完,眼下也不能高调行事,只好等来日再找机会。”
  她两个又说了一回话,姜严著才悄悄离开随园,第二日一早,郡公亲自上车,送姜老太太和姜严著一起出了城,在城外短亭看着她们走远了,才转道回城。
  姜严著还是骑着马,跟在老太太的车边走着,如今已经过了立冬,天气愈发冷了,尤其往北走的路上,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姜严著在马上被风吹得低了头,只能看着眼下的路往前走着。
  就在她离开洛阳后没几天,姒孟白的案子也已经审完了,因他没有官身,所以罚没了本人名下所剩不多的田宅地产,并判处十年徒刑,这日也被大理寺狱移送出了洛阳。
  因洛阳城内寸土寸金,仅有的三个监狱都是用来关押待审案犯的,一旦判了,都会被移交到其他地区的牢狱中,姒孟白则又被分到了洛阳北面的安阳大牢收押。
  他被转送走的这日,正好是洛阳城内各行当商贾开年货商会,姒孟白和他的丰乐钱庄自然成了席间最热门的话题。
  洛阳城第二大的钱庄东家这天也在席上,整个人眉飞色舞,频频跟众人碰杯,自从丰乐钱庄倒了,这第二大钱庄已成了洛阳第一大钱庄了。
  那东家还假模假式地感叹道:“这可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果然我说得不错,军需实在是碰不得!”
  其他几位大商户东家也在一旁附和,“这孟老板是野心太大,生意铺遍全国,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四处挤兑同行,如今怎样?还不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席间也有为姒孟白道可惜的,因他的钱庄利钱丰厚,办事又极规矩,这几年把整个钱庄行当的行事标准都提高了不少,在场的有不少商家都曾经是他的客户,这次丰乐钱庄出事前,姒孟白也提前将他们存的钱如数退还,还多赔了些利钱。
  只是当着这些说风凉话的人,他们不好呛声,都私下里相互感叹,又说到如今京城局势一日一变,将来生意不知是否会受影响,想到姒孟白,也有些物伤其类之感。
  当日席间有人洋洋得意,也有人惴惴不安,商户百态,不一而足,只是这些,姒孟白都已看不到了。
  他离开洛阳后,跟着押送队伍走了三日,终于来到了安阳大牢外。
  安阳大牢还是一点没变,看上去仍旧是那样灰蒙蒙的,一点生气也无。
  姒孟白站在那里看着,想到自己从这里离开的几年时间,从一无所有到腰缠万贯,又从腰缠万贯到一无所有,如今又回到了这里。
  他不禁有些恍惚,这几年时光,仿佛一场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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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蓟州。
  姜老太太带着姜严著,一路快马加鞭,只花了十余日,就从洛阳赶回了蓟州城。
  进城后老太太自己先坐车回舒园了,姜严著则去了一趟蓟州城防大营报道。
  城防大营早已经接到调令,见她来了,那大营统帅忙将她接到营房里,请她坐下喝茶,姜严著笑道:“我是回来看城门的,哪有在将军屋里喝茶的理。”
  那统帅也哈哈一笑,“小姜侯说笑了,谁敢真让你看城门呐?明日你若得闲,就跟我一起巡城就是了。”
  听她这样说,姜严著收起笑来,正色道:“陛下的旨意,没有阳奉阴违的,该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明日一早我来西城门当值。”
  那统帅见她说得认真,也点点头,“那好,我回去吩咐人给你排上,明早卯时三刻交班。”
  姜严著听罢,向她行了个军礼,告辞回舒园去了。
  回来见过了母亲和姨妈,晚间又有安东大都护姜齐涵从都护府提前赶回来,姜严著在堂中见她走进来,笑着行了个礼:“许久未见涵姨妈。”
  姜齐涵见她人虽瘦了,精神倒还好,笑着揽过她的肩膀,安慰她道:“回来就好,给圣上当差,没有不受委屈的,这是老太太疼你,才亲自去了一趟,若换了是我年轻那会儿,就该说吃些苦头不打紧了,才不会跑这一趟呢,哈哈哈!”
  话音刚落,就听见姜老太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涵儿又背地里编排我什么呢?”
  她两个一回头,果然见姜老太太拄着个凤头拐杖从里间走出来,后面还跟着轻吕和万仞,轻吕见姜严著回来了,朝她笑着微微点了点头,姜严著也看着她笑了笑。
  姜齐涵见老太太出来了,便走过去笑道:“难道我说得不对?我们这一屋子人,还有哪一个值得您老人家巴巴儿的跑这一趟?”
  听她这样说,姜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带着众人往花厅里一起吃饭去了。
  饭后众人又到偏厅里坐着喝茶说了一会儿话,因姜老太太今日刚回城,也得早些休息,所以不多时便都散了。
  姜严著的母亲姜俞容刚起身走过来,要陪老太太回房,却见姜老太太摆了摆手,“你们都回吧,叫著丫头陪我回去就行了。”
  随后姜严著陪着老太太回到后院屋中,跟着轻吕一起,服侍她换了寝衣,姜严著又接过轻吕递来的篦子,轻轻为老太太对镜篦头。
  这时候夜深人静,只有轻吕随侍在侧,姜老太太才说道:“这次江南的事,其实你做得没错。”
  “可惜祁王动作太快,若有更多时间,也不至于这样狼狈。”
  姜老太太点了点头,“这次我进宫,瞧着陛下精神是大不如前了,难怪祁王着急,但越是这样,我们越急不得,这次晋王没露头,也没受牵连,这就很好。”
  “这次闹得这样大,倒叫妘萧氏白看了一场热闹,若有朝一日祁王果真倒了,这一党也不容小觑。”
  “妘萧氏势力深,可惜手中砝码轻了些。”
  姜严著知道老太太所说得这个“砝码”指的是豫王姬青,一旦祁王倒台,姬燃便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即便姬青背后有妘萧氏的支持,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想通了这一层,她明白姜老太太还是想趁这次机会,尽快放倒祁王,让姬燃在洛阳地位能更加稳固一些,于是问道:“姥姥有何筹谋?”
  姜老太太笑道:“筹谋倒没有,我只是想到,祁王的次子辽南王姬乡在蓟州也有几年了,颇有些可用之处。”
  她说完,姜严著正好也将头篦完了,她笑着抬头对着镜子,跟镜中的姜老太太对视一笑。
第114章 红豆
  一转眼, 姜严著被贬回蓟州也有一个月了,她倒是没因贬谪而消沉,每日准时穿着军装, 拎着刀, 精神抖擞地到城门上站岗。
  眼看着离年越来越近, 城防大营因放了一部分人回乡过年,也换了排班制度, 当值时间倒比之前更长了。
  那统帅原想着忠毅侯府往年过年期间活动都多, 姜严著作为长孙, 一定是要参加的,所以给她减了几个班次。
  这天姜严著照旧在城门当值, 见班次改了,正好那城防大营统帅过来巡城, 她见了笑道:“我今年过年也没什么事做, 将军仍旧把我排上吧,本来人就不多, 我再不来, 别人当值时间更长了。”
  那统帅见她这段时间勤勤恳恳,竟不是那种世家纨绔, 也对她多了几分敬重,见她这样说了, 便笑道:“是我狭隘了,既然小姜侯都这么说了, 那我回去再把班次调整调整,临近过年, 我们城门当值的, 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她说完在这边城门巡视了一番, 便告辞了姜严著,往南边城门去了。
  姜老太太见她每日认真守城,心中也十分赞许,所以很多年前的活动,也特意没叫她去,没当值的时候,也不叫人去打扰她,让她安心在屋中补觉。
  直到腊月廿八这日,忠毅侯府倒是有个大活动,姜严著早早跟城防大营的统帅打了招呼,用夜间当值换来了这日白天休息,此刻她正在舒园内,二姨妈的院子里喝茶。
  这院里今日也隆重装扮了一番,树枝头上挂了许多绢花和灯笼,屋里也四处张贴着彩纸,十分喜庆。
  姜严著抬眼往里屋瞧了一眼,见方才前来道贺的一帮小姑娘们都出去了,终于清净了些,于是放下茶杯,走到屋里来。
  此刻二姨妈正在屋里,给自己的女儿姜邱宜试戴顶簪,见姜严著进来了,姜邱宜笑道:“大阿姊,幸好你回来了,不然就错过了我一件人生大事!”
  姜严著在她身边坐了,笑着看她,“这样大事,我就是在外面,也要特特赶回来。”
  原来这日是姜邱宜的初潮礼,本朝女子成年前最盛大的典礼,就是初次行径后七日的初潮礼,亦称为癸水礼,合族亲友都要前来庆贺祈福,祝愿她在往后的每一个月里,都能安稳顺遂地度过经期。
  姜邱宜今年十四周岁,已不像姜严著上次回蓟州时那样稚气了,举手投足间已有了大人的做派,姜严著回来见了,越看越喜欢。
  姜严著从背后拿出一件东西,递给姜邱宜,笑道:“我把这个送给你作为初潮的礼物,你看好不好?”
  姜邱宜见了,眼睛一亮,忙双手接过来细看,这是一把玉雕花的纯金鞘匕首,鞘上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与用羊脂玉雕成一朵花骨朵形状的把手相呼应,好看极了,姜邱宜一见便爱不释手。
  她又将匕首抽出来,只见刀身上也是雕金的细致纹样,刀刃上闪着寒气,尚未开刃就有这样锋芒,可知是上好镔铁。
  二姨妈在一旁看了,顽笑道:“她才多大,就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把她胃口养刁了,来日成年礼我看你还有什么东西好送。”
  姜严著哈哈大笑起来,“那糟了,我没别的了,等到成年礼,我只好还是送这个。”说完拍了拍姜邱宜的手,“我那里还有一把墨玉手柄镶宝石鞘的,给你成年礼留着。”
  姜邱宜甜甜一笑,“好!”
  等姜邱宜在里间装扮完,外面宾客也已经陆续都到了,除本家亲友外,还来了许多达官贵人,其中身份最为尊贵的,要数祁王次子辽南王姬乡的王后。
  辽南王后这日携了重礼登门,见了姜邱宜,搂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在后来的祈福中,也被姜老太太拉到最前面跟她同排站着,辽南王后谦逊地退让了一番,拗不过老太太,便走到了前面来。
  等祈福过后,姜邱宜坐在花轿上被众人捧着热闹庆贺了一回,前院戏台子才开戏,大家往前院看了几场戏,席也开了,闹闹哄哄直到二更方散。
  辽南王这几年跟忠毅侯府走得近,王后时不时来给姜老太太问好,姜老太太知道姬乡打的什么主意。
  如今燕东燕北一分为二,没了藩王,只有两个郡王,一个是辽南王,一个是云中城的燕安王。
  如今燕安王府已是大不如前了,前世子姬夕拒绝和亲被废为庶人出家后,燕安王姬弘听说了直接气瘫在床上,从此以后便缠绵病榻。
  后来姬弘还试图请旨封自己的男侄做世子,被凰平帝拒绝了,还下旨训斥了他一顿,然后封了他的次女姬阳做世子。
  连番打击让姬弘没了心气,整个人精神都垮了,每日只靠参汤吊着一口气,已是有今日没明日的人了,而新世子姬阳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又是才封的,对郡王府的公务还不大熟悉。
  辽南王姬乡正是看准这个时机,想一举除了燕安王,他好稳坐燕东燕北,来日升做藩王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但要达成目的,首先必然是要稳住安东都护府,所以辽南王时常跟忠毅侯府套套近乎,这些姜老太太都看在眼中,却一直没甚表示。
  这日姜邱宜的初潮礼结束后,姜老太太亲自送了辽南王后出来,在园门口又说了几句话,等目送王后上丽嘉了车,老太太才带众人回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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