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帅——鸣蒂【完结】
时间:2023-04-30 23:16:33

  姜严著跟着忙乱了一日,这时才回到自己院里,正准备赶紧洗漱收拾了,明日还要起早当值,路过书房时,又想起有本书要拿了放在床头,便走了进去。
  此时离除夕还有两日,姜严著走进书房里,不禁想起了几年前她初遇姒孟白,带他一起回蓟州过年的光景,那时候也是在这个书房里,她两个在这里喝酒掷骰子聊天,如今却是冷冷清清。
  她轻轻叹了口气,到桌上拿了书,走出来时不小心碰到了架上的一个东西,她弯腰拾起一看,是个精致荷包,这是几个月前她在扬州出公差时,姒孟白托轻吕给她送来的,那时候她忙于公务,匆匆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后来竟也浑忘了。
  她想起这个事,便打开了荷包,里面仍装着那个琉璃做的骰子,内中放置了一颗红豆,随着骰子移动在里面来回翻滚。
  她看着这骰子,愣了片刻,一下子想起了这个典故,这是前唐诗人温飞卿的一首《杨柳枝》,原句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安阳大牢。
  姒孟白从大理寺狱转送出来后,有姬燃受姜严著的嘱托,私下打点了人,所以他在安阳能够住在条件稍好些的单人囚室内。
  也是巧事,他如今住的,和他从前在安阳大牢住的是同一间囚室。
  这也让他产生了一些幻觉,仿佛自己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
  但是他偷偷带了件东西,所幸躲过了排查,每天夜间四下无人时,他都拿出来看一看,正是姜严著从前送给他的那个白鱼玉佩。
  有了这件东西,他才能每日告诉自己,过去的几年,并不是梦。
  不想这日,他站在墙边,正望着上面小窗外月色,有两个狱卒带了个新犯从他囚室门外经过,他听到声音回头看时,那玉佩不小心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清脆响亮。
  那两个狱卒听到声音,对视一眼,将那新犯关进旁边的囚室后,其中一个打开了姒孟白的囚室门,搜检了一遍,拿走了那枚玉佩。
  自从玉佩被收走,姒孟白就病了一场,他在床板上不知昏睡了多久,身上一阵阵发冷,这几日又是下雪阴天,小窗透不进多少光来,使他一度睡得分不清白天黑夜。
  每日会有狱卒来这里送两次饭,但这两日送到他囚室的饭食完全没有动过,于是有狱卒进来查看,见他烧得滚烫,躺在那里已不省人事。
  好在大牢内有配个郎中在此,狱卒命郎中瞧过了,开了两剂丸药,就着水强给他喂了,高热才渐渐褪去。
  但他还是一直昏睡着,狱卒们多是惫懒,见他没甚大事,也没人去管,只由他睡去,一并连饭也不送了,反正他也不吃。
  姒孟白睡得昏昏沉沉,时梦时醒,总是梦到姜严著被问斩,他被转送出洛阳时,案子虽已完了,但并没人告诉他结果,所以他完全不知姜严著如今是死是活。
  有两回他还见到母亲和长姊走进来看望他,他看见长姊姒孟言坐到他的床边,没有说话,只是落泪长叹。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死了也好,死了也许还能与母姊和姜严著在地下重逢,这样一想,他倒不禁生出几分期待来,正想着,忽然被一阵敲击声惊醒。
  有个狱卒在囚室外说道:“今日是除夕,有人给你送了东西来。”
  他翻身起来清醒了一会儿,挣扎着下了床,走到门口来看,往常送饭的那个小窗里,此刻被推进来一个食盒,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和一笼燕东饽饽。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在除夕夜给他送这两样吃食。
  他看着那两样吃食愣了半晌,然后轻轻掰了一块饽饽放在口中,还是热的,软糯香甜。
  这不是梦,这居然不是梦。
  他细细地嚼着,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她还活着,她还在记挂着他。
  **
  蓟州。
  过了除夕,安东都护府又忙碌了起来。
  这几日北面鞑靼国有些不消停,两次越过边境线冒犯北庭都护府的牧场。
  但北庭都护府军备力量稍微弱些,对外反击还得从安东都护府借兵。
  这日姜齐涵正在都护府内与幕僚商讨派兵之事,忽然接到一个紧急消息,燕安王姬弘,昨日辰时殁于燕北云中城王府了。
  作者有话说:
  [1]“温飞卿”,即温庭筠,字飞卿,唐朝诗人。
第115章 燕北
  燕安王薨逝这个消息, 是北庭都护府放鹰给姜齐涵送来的,所以安东都护府是最早知道的。
  五日后,洛阳才收到折子, 凰平帝见了, 只是叹了口气, 下旨许姬弘以郡王礼安葬,并封燕安王新世子姬阳袭郡王爵位。
  盖完大印, 凰平帝想了想, 又下发了一道口谕, 派人到洛阳城外白马寺传旨,令在此出家的前燕安王世子姬夕——现如今的圣心法师, 即刻离京赶往燕北云中城,参加其父王的葬礼。
  安东都护府这边, 姜老太太前后思量了许久, 决定让姜严著代表她,亲自前往云中城吊唁, 以表重视。
  于是姜齐涵下了令, 给姜严著在城防大营请了一个月的假,让她从燕北回来后, 再继续回去守城门。
  去云中城吊唁是大事,耽搁不得, 所以这天姜严著从姜老太太院里出来之后,就回自己屋里开始打点行装, 预备第二日一早就出发。
  听说她要去云中城,二姨妈家的小妹姜邱宜带着胞弟姜邱宁, 也来到姜严著的院子里找她。
  这姜邱宜与姜邱宁是一胎双生的姊弟, 生得倒不十分相像, 姜邱宜眉目英武锐利,弟弟姜邱宁却生得一双桃花眼,明媚俊俏。
  姜严著回头见她们进来,也没停手,一面收拾一面问道:“你两个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姜邱宜走上来说道:“我们想来托大阿姊给燕安王殿下带个东西。”
  如今姬夕的妹妹姬阳已经袭爵,她口中说的这燕安王殿下指的正是姬阳了。
  姜严著听了点点头,“这个容易,是什么?拿来给我,保管给你送到。”
  姜邱宜见她痛快答应了,捅了捅一旁的弟弟姜邱宁,他看了她一眼,忙走上前来,双手递了个锦盒给姜严著,口中说道:“劳烦大阿姊。”
  姜邱宁平日少往这边走动,跟姜严著见的不多,所以在她面前总有几分拘谨。
  姜严著伸手接了过来,没打开那锦盒,只是掂了掂,估摸着里面是个什么玉佩之类的物件。
  她也看出来了,这是姜邱宁有东西想托她带去,但又不好意思单独来找她,所以求长姊陪他一起来的。
  说起来姬阳和这姊弟两个,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因姬阳年长几岁,所以总是她带着她们两个,不是游湖赏花,便是起什么诗社画社,三个人总是形影不离。
  后来燕安王遭贬,姬阳跟着父王迁去了云中城,与她姊弟两个一别也将近三年了。
  上次姜严著回蓟州时,从二姨妈和姜邱宜处,多多少少听到了些戏言,知道这宁哥儿一直爱慕姬阳,如今看来,果然系真,于是笑道:“你放心,我一定送到她手上,你可还有话要我带给她吗?”
  姜邱宁听了有些脸红,只说:“请她保重身体。”
  “好,我一见了她,就把你的话带到。”
  姜邱宁朝她作了个揖,又说不好再耽搁她打点行李,便跟姜邱宜一起告辞去了。
  她两个一出门,姜邱宜就搂着弟弟的肩膀笑道:“你刚才怎么不求求大阿姊,去云中城顺便帮你问问她是怎么想的,我们宁哥儿这样绝世美貌,正该做燕安王后。”
  “你胡说些什么!”
  姜严著隔着窗子,看她两个少年人,一路说笑打闹着出去了,她在屋里看了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她此去云中城,也奉了老太太之命,要探问一下姬阳的心意,因老太太想支持燕安王夺回藩王之位,所以也想把姜邱宁定给她做王后,以图稳固安东都护府的地位。
  但此事还八字没有一撇,所以姜严著方才当着她两个,也没提起这件事。
  第二日一早,姜严著带着简单的行李,先去给老太太和母亲请安辞行,又到隔壁畅园的姜齐涵那里辞行,才出门骑上追风马,一个人轻快地出了蓟州城,往云中城奔去。
  她在路上没有停歇,走了十余天,才终于抵达燕北云中城,这里的城池看上去有些破败,虽然有修缮的痕迹,但也掩盖不住古城的沧桑。
  她牵着马进了城,直奔燕安王府,王府门前街道上,此时已挂满了白幡,王府门口两个石狮子和灯笼也都用白布包上了,王府匾额上也挂了一圈白花。
  姜严著在王府门口停了下来,这时有门上人见她虽衣着朴素,却是名贵面料,遂走过来替她牵了马,问道:“不知贵人从何处来的?”
  她拿出一张帖子递给那人,“忠毅侯府前来吊唁。”
  听说是忠毅侯府来的人,那人忙将身子又躬了两分,说道:“我即刻着人通报,请里面稍坐。”
  说完忙回身吩咐人进去通传,又叫了一个小厮将马牵去王府马厩里喂草料,然后引着姜严著进了王府,在前院偏厅里吃茶。
  过不多时,新袭爵的燕安王姬阳从堂上快步赶了过来,进门前就听到她嗔道:“你们这起惫懒杀才好不醒事!侯府里来人怎么不请去正堂,倒委屈贵客在偏厅坐等!”
  话音刚落,姜严著便见姬阳走了进来,她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不等张口,姬阳便走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府里这几日上下忙乱,执事多有怠慢,还请小姜侯见谅!”
  姜严著见她面有疲态,拍了拍她的手,“殿下辛苦了,带我进去给老郡王磕个头吧。”
  随后姬阳带她来到灵堂,姜严著在灵前蒲团上跪了,看着上面,想起从前在汴州救驾,曾跟姬弘两军相峙,不禁感叹他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落得个满盘皆输。
  半晌她收回思绪,朝上磕了三个头,挤出了几滴眼泪,又上了三炷香,才从里面退出来。
  到了院中,姬阳走过来请她去后院吃茶,她抬头见姬阳身后还站了一个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麻布僧衣,面目沉静,正是姬夕。
  姜严著不知道姬夕也奉旨回来了,头一次见到和尚打扮的他,一时愣在那里,姬夕见了,微微低了头,“见……”,他差一点脱口而出“见微妹妹”,但想到自己如今已非红尘中人,随即双手合掌,“见过檀越。”
  姜严著也颔首回礼道:“法师好。”
  姬阳担心气氛弄尴尬了,忙回身对姬夕说道:“灵堂内还请大哥看顾,我陪小姜侯到后面吃盏茶。”
  姬夕朝她们点了点头,便往一旁灵堂去了。
  姜严著则跟着姬阳一路往后院走去,她一面走一面打量这王府,只见其中亭台楼阁倒也齐全,只是燕北气候干燥,风沙也大,所以园中景致总有种荒凉之感。
  到了后院,姬阳请她一同进到花厅来,刚落座便有执事人端上了两杯茶,姜严著低头抿了一口,说道:“这些日子想必殿下经历了许多,看上去也比先稳重了。”
  姬阳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王府上下事情多,我也只好勉强支撑罢了。”
  姜严著见这花厅外来来回回总有执事人走动,低声问道:“不知此处说话方便吗?”
  姬阳先是一愣,随后会意站起身,“请随我来。”
  说完带着她,从花厅后面转过一个回廊,走到一间书房内,姬阳请她在房内客座上坐了,回身将门关上,坐到她身边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话说?”
  姜严著看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有一句话问殿下,从燕王到燕安郡王,是老郡王失了算,如今爵位到了殿下这里,殿下是准备守着这燕安郡王府偏安一隅,还是想让王府恢复往日荣光?”
  燕安郡王这个爵位是姬弘一生之痛,当年他从母亲燕王手中接过来的,是个好好的藩王位,不想自己一朝错了主意,为了废帝把个藩王位丢了,只好降等做个郡王。
  他后半生一直希望凰平帝开恩,能复他藩王之位,不想到头来也没能如愿,以致抱憾终生。
  姬阳在袭爵当日,就暗自发愿,定要完成她父亲没有完成的事情,将燕安郡王位,恢复成燕王位。
  此刻听姜严著这样问她,知道她所代表的是姜老太太的意思,于是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父王弄丢的东西,总要我拿回来才是。”
  姜严著微微一笑,“好,我就知道殿下是有志气的,另外……”她拿出姜邱宁交给她的锦盒,递给姬阳,“这是我家宁哥儿托我给你带来的,还带了句话来,请你保重身体。”
  姬阳接过来看了,笑道:“他有心了。”
  姜严著整了整袍摆,翘起脚来,语气较方才放轻松了些,“宁哥儿的心思,我想殿下是知道的,老太太也有意成全,只是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姬阳低头一笑,姜邱宁从小总是跟着她屁股后面,从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看她就像看天神一般,她对这个俊秀的少年也总有几分疼爱。
  所以对这件事她自然是不排斥的,她原本就拜过安东大都护姜齐涵为义母,若再联了姻,那更是亲上加亲,有忠义侯府的护持,对她复位藩王大有助益,何乐而不为。
  于是她笑道:“若得宁哥儿在侧,王后之位必不给旁人。”
  姜严著本也料着这事一定能成,此刻听到她这话,更加放心,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姜严著笑着又喝了一口茶,“殿下的意思我清楚了,来日我会明白带回给我家老太太知道。”
  随后她两个又说了些别话,姬阳便要留她在王府吃饭,正说着,忽有执事人在门外禀道:“殿下,辽南王府差来吊唁的人到了。”
第116章 纷乱
  自从祁王次子姬乡被封为辽南王, 迁到了蓟州,“挤”走了原本在这里的燕安王,这两个郡王府就一向不大对付, 平日节礼也从不来往。
  尤其这次燕安郡王的葬礼还赶上北境有些动荡, 凰平帝在旨意中也说了不必大操大办, 以免节外生枝。
  所以姬阳这次并没有到处发讣告,整个葬礼也是准备尽可能的低调完成, 所以没料到辽南王竟然会大老远的派人前来吊唁。
  她跟姜严著一起从后院走过来, 见到有几个人正站在堂前, 见她来了,领头的那个走上前来作揖说道:“见过燕安郡王殿下, 小的是辽南王府管事,奉我家郡王之命, 前来给老郡王吊唁磕头。”
  姬阳点了点头, 侧身抬手请他进了灵堂,他在里面哭了一通, 磕头上香毕, 才缓缓退了出来。
  见姬阳仍站在堂前,于是又走上来说道:“我家郡王还有一句话叫我带给殿下:‘请妹妹节哀, 如今府上大小事都需要妹妹料理做主,实在辛苦, 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姬乡今年二十出头, 的确算是她的堂兄,但这话里几句假惺惺的“妹妹”还是让姬阳听得十分不舒服, 她微微颔首, 面无表情地说道:“请替我回拜辽南王, 我这里还可以支撑得住,不劳兄长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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