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气息发颤:“还有呢夫人,那烟锅子也差人送来了消息,说是完成了任务,人已杀了,并推下悬崖死不见尸了。”
柳若施面色缓了缓,嘴角浮出一丝阴冷,咬牙切齿道:“如此倒也不是全无收获,往后没了姜姨娘那个绊脚石,便更有机会给世子寻一门好亲事了,他不要郑淑娴也行,我便去给他弄李淑娴张淑娴赵淑娴,总有一个能让他上勾的。”说完她冷冷一笑。
钱嬷嬷闻声落下泪来,“噗通”跪了下去:“但是夫人……刚刚老奴亲眼见到,那姜姨娘穿着大红的袄子,往怡安院旁的书房去了。”
“你说什么?”柳若施霎时瞪圆了一双吊眼,压低了声音:“她没死?那烟锅子杀的人又是谁?”
钱嬷嬷跪在地上,握着拳,已经在全身发颤了:“老奴……老奴听牛二说,三姑娘替代姜姨娘,跟一个吸旱烟的马车夫走了。”
柳若施恍如晴天霹雳,“嗖”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噗”的一声跌坐了下去,全身也跟着颤抖起来,一把揪住钱嬷嬷的领子:“你刚刚说什么,怎的把桃桃也扯进来了?大过年的,她不是乖乖地在府里遛鸟么,你且速速给我将她唤来,我有话要问她。”
钱嬷嬷张着嘴,哭得涕泪涟涟,又不敢哭得太大声,“老……老奴已去秀丽阁看过,三姑娘不在。”
柳若施全身抖得更厉害了,泪从眼眶里汹涌而下,“我亲自……我亲自去看看我的桃桃。”她刚起身行了两步,便身子一软跌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钱嬷嬷立马移到她身侧,一边哭一边唤,“夫人、夫人……”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动了旁人。
柳若施双眸紧闭,无声无息。
钱嬷嬷无奈之下,只得颤着手用力去摁她的人中,摁了好一会儿,柳若施终于在深吸一口气后醒了过来,
“夫人,您这时候可要扛住啊,千万别让老爷瞧出端倪来,否则咱们便是满盘皆输了。”
柳若施仍难掩悲痛,缓了缓,一把握住钱嬷嬷的手,一字一顿地吩咐:“你且速速去联系烟锅子,将桃桃救回来。”
钱嬷嬷点了点头,抹了一把泪,起身朝屋外小跑而去。
书房门前,丁秋生朝盛装而来的姜欣然低头行了一礼,继而推开房间的门,目送着她款款走了进去,再将门轻轻拉紧。
暮色将至,雪又越下越大了。
玉儿站在屋外的台阶上呼呼地哈着白气,手里还拿着收紧了的油绸伞,面色张皇地看了看关紧的木门,又看了看丁秋生,心底幽怨得很。
屋内,楚哲仍如先前那般泡在冰冷的浴盆里,头轻轻搁在浴盆上方,面色胀红,双眸紧闭,手臂悬在浴盆的两侧,手腕上还缠着绷带。
光线幽暗,空气里飘着龙涎香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槛窗里泄了几缕雪光进来,映出地上两滩白晃晃的水渍,刺目得很。
姜欣然行至浴盆旁边,避开水渍蹲下来,轻唤了一声:“世子?”
楚哲眼睫微颤,重重吸了口气,仍闭着眼,“出去。”
姜欣然早摸透了男人的性子,不只孤傲、自负,且还要强,不肯示弱,哪怕只剩了半条性命,也定然是要硬气到底的。
想当初他被侯爷用鞭子抽得半死,却仍是撑着一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到了马车内,后来实在撑不下去了才在车内倒下。
眼下情况怕是与当初毫无二致,他仍在死撑呢。
“奴既然进了这间屋子,就没打算轻易出去。”她用手指沾了沾浴盆里的水,水好冰,像要将骨头都冻碎了一般。
她看了眼躺在冰水里一动不动的楚哲,心底不由得生出几许佩服来,这个男人对自己当真是够狠的。
“奴给世子擦净身子,去软榻上歇息可好?”她说着伸去去触碰楚哲光着的肩膀。
楚哲体内的毒气正在翻涌,皮肉的碰触让他不由得一阵发紧,重重喘了口气,将眼皮打开一条细缝,眼里的光发红、发热:“姜欣然,我再次警告你,出去。”
“奴刚刚也说了,不出去。”
楚哲重新闭上眼,咬了咬牙,双拳突然紧握,握得双臂发颤,伤口里又渗出血来,染红了上面的绷带。
姜欣然见他这副硬撑的样子,不由得也有了几分气性儿:“世子以前不一直警告奴说,不许奴爬床么,今日就当是奴趁着世子中毒的机会来光明正大地爬床了。”她说着又伸手去碰他的肩。
楚哲蓦地睁开赤红的双眸,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她任由他抓着自己,“奴没同情世子,奴是关心世子。”
她刚刚洗漱完毕,身上还有胰子的清香,且还被玉儿从头到脚地装扮过一番,一张本就妩媚艳丽的小脸,此时被那大红的外衣衬着,显得愈加美艳无双了。
他早就对她动了欲念,如今又中了情人花之毒,一边是诱惑,一边是艰难的控制,他已经在摇摆了,不对,是在蓄势待发了!
姜欣然看了眼男人的手腕:“世子流血了,让奴再给世子包扎一下,可好?”
此时她的声音也恍如羽毛般一下下地扫在他的耳衅,令他心悸得全身发颤。
他没吭声,仍是牢牢地抓着她,双眸仿佛着了火一般。
姜欣然将身子往后退了退,试着抽回自己的手臂:“世子能不能先放手,你抓痛奴了。”
他不让她退开,手一着力,又将她拉了回来,与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触到鼻尖,肌肤在轻轻地摩擦,呼吸交缠在了一起。
他的手好冷,但呼出的气却格外灼人,声音也极低极沉,“姜欣然。”
“奴在。”
“我的身体里,现在有一头兽。”
“奴知道,奴是帮着世子一起来杀死这头兽的。”
“姜欣然。”
“世子请吩咐。”
“你可别后悔!”
“奴不后悔。”
话刚落音,楚哲突然手臂用力,一把揽过她……
(此处删除若干,你懂的。)
她觉得自己已恍如一张薄纸片,气若游丝了,这注定是个漫长而难熬的夜晚啊!
在这个夜晚,杀手烟锅子也举着火把在灵山四处搜寻,并冒着丧命的危险只身下到了悬崖深处,以求能找到当初落到崖下的那个车厢。
没办法,杀手这个行当,过的本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他只为了银子干活。
天蒙蒙亮时,烟锅子终于找到了那个落崖的姑娘,她斜躺在崖底的一块巨石上,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个鸟笼,但笼中的鸟儿也早没了气息。
姑娘与鸟的身体,都变冷了。
当初的那个车厢也被撞得七零八碎,只剩了几块残缺的木板,散落在姑娘和鸟的四周。
烟锅子用绳索将姑娘结实地绑缚起来,继而手臂一着力,将她牢牢地背在了背上,再次举起火把,从崖底慢慢地往上攀爬。
这也注定是个让人终生铭记的夜晚啊!
在这个夜晚,二十一岁的位高权重的楚大学士,在继母的迫害下终于有了自己的初夜。
在这个夜晚,十六岁的出身卑微却容貌倾城的卖鱼西施姜欣然,为解救侯府世子楚哲,也从一个少女成为了一个女人。
在这个夜晚,十五岁的心性洒脱爱鸟如命的楚桃,硬生生地丧命于自己母亲的手中。
夜色将尽之时,也正是太阳升起之日。
曙光穿过了黎明前的黑暗,斜斜地洒向了地面,天终于要大晴了。
而更大的风暴却隐藏在这看似晴朗的天际之下……
作者有话说:
本章完整版见围脖~
第71章 弄伤了她
姜欣然几乎被男人折腾一整个夜晚, 天蒙蒙亮时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自顾自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 刚惺忪地睁开一条眼缝, 却发现另一双桃花眼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她吓了一大跳,瞬间睡意全无,“嗖”的一声从床头坐起来, “世……世子,你醒啦?”
乍一这么动作,被子也“嗖”的一声从她身上滑落, 露出了光着的肩膀和细细的手臂,她这才猛的记起自己身无片缕, 面色霎时通红,立马将滑落的被子拉上去, 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楚哲已着好中衣, 手腕也重新包扎好,眉眼间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俊朗的面容罩着一层冷光, 目露愧色:“我……弄伤了你。”
姜欣然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喃喃道:“奴没事,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楚哲伸手去扯她裹在身上的被子,“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奴真的没事。”姜欣然不想让他看, 手臂着力将被子裹得更紧了。
他与她对扯,“姜欣然你松手。”
她不松手, 因为害羞, 还因为……尴尬。
他只得用蛮力, 硬是将那被子从她背上扯落了,她纤瘦的肩及后背霎时坦露在光线之下,凝脂般的肌肤上遍布着众多的淤痕,一块一块的,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这都是他昨夜丧心病狂地在她身上索取时留下的印记。
楚哲愧疚得深吸了口气,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掠过她的背,语气里满是心疼:“我……对不起。”
姜欣然双臂护在胸前,将被子残留的一角捂在身上:“只要世子性命无碍,奴这些皮外伤算不得事儿。”
“痛吗?”
姜欣然摇头:“不痛。”其实浑身都痛。
他的气息微微发颤,低头,在她伤痕累累的背上轻轻落了一吻,“姜欣然,这次,是我不对。”
姜欣然感觉到后背一片温热,身子不由得一紧,头垂得更低了:“世子不过是中了别人的算计,没有不对,奴也不过是出于道义救下世子,世子不必过于自责。”
“道义?”楚哲略略一怔,抬手将扯落的被子重新覆在她背上,低声问,“难道在你心里,没有……别的吗?”没有喜欢、没有爱慕吗?
姜欣然将身上的被子拉紧,坦然地看向他,一双杏眼里光影跃动,清澈、磊落:“世子对奴有救命之恩,没有世子,奴怕是早就死在外头了,所以当世子危难之时,奴自然也要全力以赴地来救助。”
楚哲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莫名有些犯堵,提腿转身下了床,背朝她站在床前的空地上,“但你……如今已是我的人了。”
姜欣然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嗫嚅着:“奴……不觉得自己会是任何谁的人……奴只会是属于自己。”
楚哲无措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懊恼与愧疚两种情绪在心底交织,她明明已经是他的人了,她却还要这般将他推开,当真看不透这个女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姜换然,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姜欣然被问得一懵:“奴在想,究竟是何人给世子下毒?会不会是郑淑娴?”
楚哲也被她答非所问的话弄得一懵,不由得扭头看她,这才发现不只她背上,连她下颌处的脖子上也有一块他咬出的淤痕,心底的愧疚再次汹涌而来,罢了,都由着她吧。
他抿了抿唇:“单凭郑淑娴一个人怕是还没这个胆量,背后必有助力之人,待我将其揪出来,定要让她们数倍偿还。”
话刚落音,便听邹伯在屋外禀报:“世子,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三姑娘出事了。”
楚哲闻言看了眼姜欣然:“你再歇息一会儿,我出去看看。”说着转身出屋,并轻轻带上屋门。
邹伯哈着白气迎上来,眼角泛红:“世子,三姑娘,殁了。”
楚哲如遭五雷轰顶:“你说什么?”
“事发突然,但眼下三姑娘的遗体已拖到主院放着了。”
楚哲身子软了一下,气息发颤:“究竟发生了何事?”
“听府里的牛二说,昨日大门口出现过一辆来接姜姨娘的马车,那车夫谎称世子在醉仙楼多饮了些酒水,特意让姨娘过去接回来,三姑娘见天冷,想替姨娘去醉仙楼接世子,于是坐上了这辆马车,之后……便被发现落在了灵山的悬崖下。”
楚哲握拳转身就朝主院的方向走,边走边问:“谁在灵山发现的她?”
邹伯提着那条瘸腿急火火地跟在他后头:“听主院的人说,是一江湖人士。”
此时主院也是一团混乱,柳若施早哭得晕死了过去,楚玉书神色灰败地呆坐在正厅门口,像痴呆了一般,不哭、不言,四下里正有婢子小厮们忙着布置灵堂。
楚桃的尸体暂被停放在正厅的门口,底下垫着草席,身上覆着白布,一个如此乍乍呼呼爱笑爱闹的女子,此时竟那么安静地躺在了冰冷的地上,从头到脚,躺得笔直。
鲁氏坐在她身侧,哭得一声接一声,“天爷啊,我的桃桃还这般小,你何故要收走了她,你何不将我这老命收了去啊天爷,你竟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守在一旁的婢子也忍不住抹眼泪。
孙姑姑哽咽地劝鲁氏:“老夫人,您的身子骨要紧,可得要节哀呀。”
鲁氏却只顾着哭,停也停不下来。
楚哲阔步行至楚桃的尸身旁,蹲下来,轻轻揭开那覆着的白布,小姑娘清丽的面容缓缓呈现出来,格外的白皙,也格外的安祥,仿佛睡着了一般,眼睫微微卷曲着,嘴角好似还藏着一抹笑意。
他从未见过妹妹睡着的样子,也从未这般细细地看过她的长相,她从小就是个讨人厌的跟屁虫,总是蹬着两条小短腿跟在他身后,嘴里还嚷着“哥哥你等等我,等等我”。
为此,她没少挨柳若施的责罚,要么是被骂,要么是抄经书,但挨完罚,她丝毫不长记性,头一转,又跟在哥哥的屁股后头了。
在这座偌大而冷酷的府邸里,小姑娘曾是他心里唯一的慰藉与牵挂,但自此之后,这份慰藉与牵挂便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人喊他“哥哥”了。
楚哲伸手穿过白布握住了楚桃的手,哽咽地低语:“你放心地走,哥哥会给你报仇的。”说完他咬了咬牙,起身就往主院外走。
才行至侯府门口,便与急匆匆跑来的冷凡撞了个趔趄。
冷凡面色发白,一双眸急得冒火,声音也微微发颤:“楚大人,是不是真的?楚桃的事是不是真的?”
楚哲眼角湿润,盯着冷凡:“是真的,楚桃已经不在了。”
冷凡身子一软,好似整个人都失了神:“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与她就一日没见。”他说着一把揪住了楚哲的领子:“是谁害的她,告诉我是谁?”
楚哲一把甩开他的手臂,甩得他一个踉跄,“我正要去查,有可能就是身边人。”
冷凡松开了他,转头继续往侯府里跑。
楚哲纵身一跃,握剑挡在他的跟前:“你现在不能进去。”
冷凡双目赤红,咬着牙:“我想去看看她,看她最后一眼。”
楚哲也咬着牙:“你与她并未订亲,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她的葬礼上,莫非你要让她到死也名节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