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谢玉照在干嘛?
宫中来的那些人有没有给他擦拭身子,他身上脓肿还未彻底消去,稍碰都会疼,只希望那些奴才能仔细点。
而嵩榕院中正如姜亦棠想的那般,松翎带人给殿下擦拭身子。
等看清殿下身上的痕迹时,松翎一愣,倒不是被吓的,而是殿下现在的情况比在东宫时要好得多。
那些红疹虽说让人看着头皮发麻,但身上干干净净,脓肿也被处理得很好。
松翎想起这段时间一直照顾殿下的人,不由得道:
“姜姑娘当真是尽心了。”
谢玉照眼皮微动,垂眸看了眼身上的痕迹,情绪不明地“嗯”了声。
谢玉照不说话,其余人只会更安静,谢玉照抬头看了眼床顶的桂花结,她在时,这里倒是要热闹些。
她许是怕他冷清,替他擦身子时,都要嘀嘀咕咕地说上好些话。
都是些琐碎的日常,谢玉照平日中不爱听,但只是看着她,身上的疼痛仿佛都没有难捱了。
谢玉照闭了闭眼。
松翎和卫笠对视一眼,不解殿下的反应。
卫笠只是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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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颂桉苑就传出三姑娘病了的消息。
嵩榕院也得消息,卫笠瞧了眼殿下的脸色,直接拱手退下,拎着太医就转道去颂桉苑。
朱太医是被圣上派来照顾殿下的,至于姜安於,有他没他其实也差不多,但圣上看不过府中老夫人一副姜安於最重要的模样,愣是将人扔进嵩榕院。
朱太医朝卫笠拱了拱手:
“卫大人,不知这位姜姑娘?”
卫笠摇头:“朱太医还是不要问那么多了,殿下吩咐我们照办就是,但这位姜姑娘照顾殿下那么久,殿下是个念情的。”
看似没说什么,但能在宫中待下来的没一个心思浅的,朱太医立刻明了。
朱太医朝卫笠感激地拱了拱手。
二人很快到了嵩榕院,彼时姜亦棠正在用早饭,见二人来了,没有惊讶,反而有点果然来了的感觉,她无奈地朝卫笠看了眼:
“只是有点不舒服,不需要太医的。”
卫笠恭敬道:“是殿下的吩咐。”
姜亦棠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伸手让太医诊脉,同时问:
“谢玉照如何了?”
话音甫落,朱太医的手就几不可察地抖了下,他朝卫笠看了眼。
卫笠也怔了片刻,他没有亲眼见过姜姑娘和殿下的相处,也根本不知道姜姑娘居然是直呼殿下姓名的。
只不过大不大胆,就不是卫笠能评价的了。
卫笠当作没听见,低头道:
“殿下今日有点精神了,已经能够下床,只是担忧姑娘的病情。”
姜亦棠噎住,半晌,才嗡嗡地含糊不清道:
“只是有一点不舒服。”
与此同时,朱太医把脉结束,姜姑娘的确有点体弱,但说什么病倒却不至于,他在宫中待得久了,大约也猜到了这位姜姑娘要做什么,只好朝卫笠看去。
卫笠见朱太医的反应,再看姜姑娘眼神躲闪的模样,哪里还有不懂?
想到殿下听到颂桉苑传来的消息,就让他带太医来一趟,偏生反应又并不是很担心,卫笠隐约猜到他这一趟就是来陪姜姑娘做戏罢了。
卫笠心中叹了口气,朝朱太医看去:
“姜姑娘的病情是否严重?”
他在严重二字上咬重了音,朱太医了然:“姜姑娘昨日落水,如今有点发热,以防身子骨落了病根,姜姑娘还是卧床休息几日为好。”
姜亦棠眼睛倏然一亮,她朝朱太医道:
“谢过朱太医。”
姜亦棠不蠢,太医怎么会看不出她身子无碍,说到底帮了她的人是谢玉照。
她转而看向卫笠,呐呐轻声道:“也替我谢过他。”
卫笠心中啧了声,他今日可是当了回传话筒,不论心中如何腹诽,卫笠面上依旧正色道:
“属下会把话带到的。”
卫笠没有在颂桉苑久待,很快回了嵩榕院。
谢玉照听到卫笠说,女子让人带话谢过他,冷冷地扯了下唇:
“她身子当真无碍?”
这话是问朱太医的。
“到底是落了水,对身子还是有影响的,能休养几日也是好事。”
谢玉照不着痕迹地皱眉。
女子离开时,答应得好好的,只会耽误两三日。
谢玉照不会怪姜亦棠食言,那么,错过的时间,他只能算在姜霜鸢身上。
“孤记得荣凌府上也绕着池塘建了几座凉亭。”
卫笠听出了殿下的言外之意,讶然之余,很快回话:“殿下记得不错,荣凌郡主还请殿下给过建议。”
谢玉照不再说话了,卫笠却是很快离开嵩榕院,转而出了尚书府。
松翎在一旁垂头站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郡主府的帖子辰时送到了尚书府,直接送到福菱院中。
姜夫人一见到请帖,下意识地就让人去请了姜谙茯过来,通常这种送到府中的宴会请帖,都是给姜谙茯送的。
但,等姜谙茯到了福菱院后,两人才发现请帖上写的人是姜霜鸢。
姜谙茯嘴角的幅度几不可察地抹平了些,倒是一旁的姜夫人有些惊讶:
“这荣凌郡主怎么会宴请霜儿?”
姜谙茯脸色恢复如常:“许是二妹不知何时与荣凌郡主有了结交。”
此话一出,姜谙茯自己都不信。
她了解她二妹,是个张扬的性子,若真能和荣凌郡主有交情,怕是早跑到她面前来炫耀了。
姜夫人看着这封请帖,很快派人去姜霜鸢,虽说姜昃旼下了禁足令,但到底是家丑,如今郡主有请,姜霜鸢自然是要赴宴的。
得到消息的姜霜鸢没有多久就到了,她甚至换了身胭脂色的鸳鸯缎织锦裙,她拎着裙摆,兴高采烈地跑进来:
“娘,郡主当真给我送请帖了?”
姜夫人没说话,直接把请帖递给她。
等看清上面当真写了她的姓名,姜霜鸢顿时喜笑颜开,往日送来府中的请帖都是宴请姜谙茯,哪有她的份?
倒不是她身份不够,而是她年龄摆在那里。
今年将将才十四,和姜谙茯她们差了个两三岁,前几年稚嫩,公主和郡主等人给姜谙茯发请帖后,根本想不到她。
姜霜鸢不由得朝姜谙茯稍扬下颚。
全然没有发现姜谙茯看向她的视线中不知何时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审视,姜谙茯如常地勾起唇角。
第17章
姜霜鸢收到荣凌郡主送的请贴,消息一传进颂桉苑,姜亦棠都有点懵。
前世,如果说世家贵女中有和姜亦棠交好的人,也就只有荣凌郡主了,应该说,荣凌郡主和谢玉照的关系较好,她则是被爱屋及乌了。
谢玉照是嫡长子,其生母和荣凌郡主的母妃是闺中密友,或是年少情谊又或是利益牵连,总归曲阳王府和谢玉照一直都颇有来往,而在所有皇子公主以及同一辈中,谢玉照只和这位堂妹的关系颇为亲近。
是在进宫参加宴会时,交代姜亦棠若是有事可以去寻荣凌郡主的那种亲近。
因此,荣凌郡主是前世姜亦棠唯一可以称为好友的人。
姜亦棠只是个庶女,在嫡庶分明的当下,嫡出很难平常心对待姜亦棠,尤其姜亦棠仅仅是攀着谢玉照才进了这个圈子,也会让那些世家贵女对姜亦棠心生疙瘩。
若非有荣凌郡主的袒护,前世姜亦棠参加宴会时不会那么顺利。
但荣凌郡主和姜亦棠的交情只截止到谢玉照被幽禁,五年中,唯一一次的交集也只是擦肩而过,仿佛彼此陌生。
乍然听见荣凌郡主这四个字,姜亦棠难免有些失神。
青粟没察觉到她的失神,还在纳闷嘟囔:
“往日送来府中的请帖都是给大姑娘,怎么这次就单独给了二姑娘呢?”
姜亦棠印象中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但回来后变故太多,所以她只是蹙了细眉,摇头:
“也许只是郡主私下中的聚会而已。”
那么是否邀请姜谙茯就不那么重要了。
青粟还是觉得难以理解,二姑娘能和荣凌郡主有什么交集?
别说青粟,姜亦棠也不知道,前世她和荣凌郡主交好时,从未听说她和姜霜鸢还有交情。
姜亦棠默默地趴在了臂弯中,埋头闷声。
到午时左右,荣纷院那边来了人,是柳苓,除去宋嬷嬷,柳苓是荣纷院的大丫鬟,府中下人谁见到她不得称一声柳苓姐。
饶是姜亦棠这般不受宠的庶女,也同样会喊她一声柳苓姐姐。
柳苓一来,姜亦棠立刻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姜亦棠仍躺在床上,她生得消瘦,巴掌大的脸颊衬得一双眼睛越发大,脸色还稍有些白,见柳苓进来,她要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柳苓忙忙拦住她:
“哎呦,三姑娘快躺下!”
柳苓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三姑娘的脸色,确认三姑娘的确有些病容,心中咯噔了一声。
其实柳苓倒不是怀疑三姑娘什么,毕竟三姑娘素来胆小,陡然被推下水再加上受jsg惊,病上一场丝毫不为过,依她的性子,也不会故意装病刁难人。
说难听点的,府中没人在意她,府中有话语权的几位都偏爱二姑娘,她装病也没有意义。
即使她最近和嵩榕院有来往,但谁能知道那位贵人是否真的把她看在眼里?
叫柳苓为难的是,她是带着老夫人的命令来的。
嵩榕院被宫中来人接管,禁军直接把嵩榕院围了起来,府中的人根本不能进出,而二老爷受了杖刑,就被迫搬进了嵩榕院,至今为止没有半点消息,老夫人可不就是着急了?
细想一番,如今能够有机会去嵩榕院的人只有三姑娘。
老夫人就盼着三姑娘能代替二老爷的作用,当然不希望她现在有事,可惜老夫人的算盘落空,三姑娘身子有碍,根本不能去嵩榕院照顾那位贵人。
姜亦棠有点笨,但也不是傻子,猜到了柳苓的来意,她只是睁着一双星眸,仰头问想柳苓:
“柳苓姐姐,是祖母有事要找我吗?”
柳苓对上她茫然不解的视线,倏然哑声,半晌说不出话来。
柳苓知道三姑娘的难处,她生母早逝,在府中又不得主母看重,更不得老爷重视,这孙女多了也不值钱,老夫人对庶出的孙女往往没有重视,三姑娘在府中自然就落得默默无闻的下场。
柳苓叹了声三姑娘多磨多难,没说出实情,转而道:
“老夫人担心三姑娘的病情,特意让奴婢过来看看,三姑娘还有哪里难受的地方?若是不适,记得要和府医说,三姑娘早些养好身子才是。”
再同情三姑娘的遭遇,柳苓还是记得老夫人的命令,隐晦地催促三姑娘早点养好病。
姜亦棠乖巧地点头:
“劳烦柳苓姐姐替我带句话,孙女不孝,让祖母操心了。”
柳苓有点臊,只让姜亦棠早日养好身子,就赶紧离开了颂桉苑。
她走后,颂桉苑安静了片刻,青粟低着头,沉默地出去又进来,将屋里有点黯淡的凤仙花换成了新采摘的兰花,半晌,才闷闷地说:
“姑娘,快点及笄吧。”
及笄后,就能相看亲家,至少可以脱离这个家了。
姜亦棠埋头在臂弯,保持安静,她没有和青粟说,嫁人未必就是好事,如她姨娘一样,许是嫁人也只是跳到另外一个火坑。
姜亦棠忽然想起了谢玉照。
如果这一世谢玉照再要谋反的话,而且再失败的话,她还会躲着不去见谢玉照吗?
姜亦棠重生回来,想过无数遍这个问题的答案。
无一例外,姜亦棠知道,她不会。
她明知谢玉照最后会登基成功,怎么可能还会躲着不去见谢玉照?
她惜命怕死,不会重蹈覆辙。
但姜亦棠会觉得难堪。
她觉得,她就是一个早就窥得试卷答案的作弊者,在谢玉照不知情下背叛过他,又在明知他会得势后,借机接近他。
她和姜昃旼其实没什么不同,她同样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
她只是对比姜昃旼,卑劣得相较隐晦。
******
荣凌郡主府的宴会就设在翌日。
姜霜鸢的禁闭不了了之,翌日辰时不到,姜霜鸢就换了衣裳,兴高采烈地乘上马车出了尚书府。
她只带了风铃一人,临走前,姜夫人千叮咛万嘱咐:
“千万记得不要乱说话,得罪了郡主。”
姜霜鸢不耐地撇了撇嘴,姜谙茯出去赴宴时,也不见娘会叮嘱这么多,说白了,就是不信任她。
姜谙茯冷眼看着姜霜鸢的作态,没有说半句废话。
因为她知道姜霜鸢听不进去。
只要这次姜霜鸢犯了错,回来后,娘自会听她的话,给姜霜鸢请来教导嬷嬷。
姜谙茯看着姜霜鸢得意地离开,她目光渐渐晦暗,她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得意轻狂,哪怕这个人是她的嫡亲胞妹。
姜夫人轻叹了声:
“唉,霜儿这还是头一次独自去参加宴会,若你也跟去,我也不会这么担心。”
姜谙茯抿唇轻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她打听过了,这次是荣凌郡主忽然设宴,只邀请了几位王侯之女和亲近好友,她当然不在列,所以,姜谙茯不懂,为何荣凌郡主会邀请姜霜鸢?
姜谙茯想到褚栎秋也在这次邀请名单中,就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眸。
京城论才情礼仪出名者,只有她和褚栎秋排在首位,但褚栎秋身出丞相府,其母族是望族刘氏,门楣显赫,姜谙茯和她根本没得比。
姜谙茯再不甘,也不能透露分毫。
姜夫人还在说宴会的事,但姜谙茯却没心情再听下去,她起身告辞:
“我给公主绣的手帕还未完成,娘,我先回去了。”
姜夫人当即忘了姜霜鸢,心疼道:“刺绣费眼,你也要仔细眼睛。”
姜谙茯温柔点头:
“我知道的。”
出了福菱院,姜谙茯脸上的笑意渐淡,她偏头轻声道:“再去查,郡主为何会邀请二妹。”
楸妠低声:“奴婢这就去。”
不等楸妠查明原因,几乎刚过午时,姜霜鸢就被郡主府的人送回了府中。
姜霜鸢被抬进来时,尚书府乱成了一团。
姜亦棠也得了消息,满目错愕:
“姜霜鸢落水昏迷?”
青粟狠狠点头,一副“她也有今日”的模样,道:“是!郡主府的人亲自给送回来的,说是二姑娘和将军府的陈姑娘起了争执,推搡间就意外落水了,好好的一场宴会只要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