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 前世的她比如今是要矜持的,甚至,当时因谢玉照的身份, 她是有点怵怕谢玉照,心底充斥着拘束不安, 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惹了他的不喜。
谢玉照的寝室和他这个人很像,清冷的檀香味道充斥着整间屋子,日色有点暗了,屋里点着烛灯,谢玉照平日中穿的衣裳都是浅淡颜色,室内也不例外,和思甚苑一样摆着架六扇屏风,隔开了内室。
姜亦棠勾头扫了眼,和印象中没有什么区别。
她看得仔细了些,忽然发现谢玉照的寝室格局和她的思甚苑很像,哪里放床,哪里放柜,哪里该放摆件,几乎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摆件的区别罢了。
姜亦棠疑惑出声:
“这里和思甚苑好像。”
松翎摸了摸鼻子,没敢说话。
谢玉照没有解释,他问:“不喜欢?”
姜亦棠忙忙摇头,否认:
“没有,很喜欢。”
谢玉照微不可察地笑了笑,他扣紧小姑娘有点冰凉的指尖,问她:“暖玉带在身上了吗?”
姜亦棠乖巧点头,她把藏在衣襟里的荷包抽出来,把里面的暖玉拿给谢玉照看。
谢玉照顺着那个细绳看去,窥探到些许女子白皙的肌肤,他眼神稍深,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松翎不忍直视,退了出去。
卫笠压根没有进去,松翎忍不住问他:“咱们殿下给姑娘下蛊了?”
卫笠头也不抬:
“殿下给姑娘下没下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再不闭嘴,殿下会给你喂哑药。”
松翎骤然噤声。
室内,有点安静。
谢玉照看了眼暖玉,又低头看向小姑娘腰间挂的玉佩,忽然觉得有点落差,他仿若不经意地问:
“为什么把这暖玉藏起来?”
小姑娘郁闷道:“那日岑行简把这枚暖玉拿出来时,书房中好多人都看见了,我不想麻烦。”
谢玉照满意地勾了勾唇。
岑行简拿出的暖玉等于麻烦,但他的玉佩却好生生挂在小姑娘腰间,说明在小姑娘心中,他不是。
姜亦棠四处走动,看见铜镜前的匣子,有点好奇地打开,倏然露出点错愕。
匣子中装的都是她的东西。
有她最初给谢玉照编的香囊和桂花结,因为缎料不好,她有好的料子后,就立刻给谢玉照编了。
她原本以为这些旧的都被谢玉照扔了,没想到他居然都有好好收着。
姜亦棠倏然心跳慢了半拍,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也没看见她眉眼一点点窜上笑意,仿佛偷了腥的猫,扭过头偷偷地弯了杏眸。
但她站在铜镜前,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铜镜如实反馈,落在不远处男人的眼中。
谢玉照从容地将糕点推开,他仿佛不知道他今日维护的举动和私下中将女子心意珍藏的行为对于一个自幼不受宠爱的庶女来说有着多么致命的吸引力,他只是垂眸如常地翻了翻卷宗,将一切情绪都深藏眼底。
又或者……他知道。
他明知他的举动会带来什么结果,但他依旧做了。
就像答应小姑娘今日会陪她去丞相府参加生辰宴时,他就知道了他要做什么。
他说过,他会给小姑娘选择,但小姑娘最终只会选择他。
对于谢玉照来说,任何争取利益或者小姑娘心意的手段都不可耻。
久了,见小姑娘还在左看右看,谢玉照抬眼,敲了敲案桌,仿若有点无奈:
“阿离,糕点。”
颂雅楼带回来的糕点摆在案桌上。
等姜亦棠回神,赶紧拎裙跑过来,和他的距离近在咫尺时,他心底的焦躁才渐渐消失,谢玉照低头,一点点扣紧女子的手。
把那点零星的距离也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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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重回上书房。
姜亦棠刚到,就有人喊了她一声,是平乐公主,语气亲热得让姜亦棠感觉她喊错了人。
姜亦棠不解地抬头朝平乐公主看去。
平乐公主朝她招手,然后朝她这边过来,最后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连同她的伴读也一起过来了,让姜亦棠有种错觉,平乐公主仿佛日后都会坐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姜亦棠心中就咯噔了一声,她不着痕迹地觑了眼岑行简。
她当然不会觉得平乐公主是奔着她来的,当初谢玉照说过,平乐公主和安怜公主常常因岑行简而起争执,而岑行简就坐在她后面,平乐公主换位置,也不足为奇。
姜亦棠不会不搭理人,好脾气地应了声:
“公主。”
她一回应,平乐公主当即脸上带笑,其实平乐公主生得娇憨可爱,她一身鹅黄色织锦长裙,添了些许明媚,小女儿家的娇气一览无余,她凑近姜亦棠,笑着道:
“今日来上书房时,母妃让我带了许多糕点,听说三姑娘喜欢,待会三姑娘尝尝宫中的手艺。”
姜亦棠一头雾水,不知道平乐公主想做什么,她眼神询问荣凌。
荣凌险些笑出声,她轻碰了小姑娘一下,小姑娘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好。”
等平乐公主离开,姜亦棠才一脸困惑地看向荣凌:
“她请我吃糕点做什么?”
她来上书房也有一段时间了,和几位公主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丘荣公主高傲,不会主动和人交好,但也不至于和她交恶。
姜亦棠不傻,自从岑行简在上书房拿出那枚暖玉后,两位公主偶尔看向她的眼神都有点不对。
尤其是安怜公主,根本藏不住心思,时不时冲这边冷哼一声,休息时,也会过来和岑行简说话,有意无意地隔离她。
对此,姜亦棠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怎么可能和岑行简有什么?
毕竟她能进上书房的原因,众所周知。
荣凌憋笑,她冲小姑娘使了个眼神:“昨日丞相府的事情到处都传遍了,堂哥这么重视你jsg,她们当然要和你搞好关系。”
皇上年龄越来越大,近来越发力不从心,而堂哥却年轻力壮。
一旦堂哥坐上那个位置,凭着堂哥对小姑娘的心思,可想而知,小姑娘日后的地位。
这些公主如今看着身份贵重,但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堂哥上位后,这些公主的身份也就大不如前,身份的尊卑不过一夕转变。
平乐公主又不蠢,现在两人身为同窗,她不可能不把握机会。
姜亦棠有点懵。
前世她一样被谢玉照看重,却没有今日光景。
但细想一番,姜亦棠也猜到了原因,前世有一位传言许久的太子妃在前,再加上她一直身处深闺,外人见她,顶多把她当成谢玉照一时起意的玩意儿罢了。
姜亦棠瘪了瘪唇,把心思从平乐公主身上收回来。
荣凌扫了眼安怜公主和平乐公主,眼底轻讽一闪而过,这两位公主,一位欺软怕硬,一位趋炎附势,半点没有皇室风范。
也怨不得皇上最宠爱丘荣公主。
姜亦棠勾头和她说着悄悄话:“那你觉得谁能和这位最后走到一起?”
她眼神朝两位公主扫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后的位置。
姜亦棠前世根本不认识岑行简,对这些事情没有半点印象。
荣凌捏了捏她的脸颊,有点哭笑不得:
“都不可能。”
姜亦棠不明所以,祁王是唯一的异姓王,身份贵重,门当户对的也没有几人,而且,姜亦棠在上书房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半点长进。
异姓王还掌兵权,上位不可能不忌惮,向上位投诚,娶一位公主是最简单的法子。
荣凌压低了声:“是祁王府的家训,除非妻子三十未有所出,否则不得纳妾。”
而祁王府向来出情种,所以,除非岑行简对二位公主动心,否则不会娶任何一位公主。
姜亦棠闻言,有片刻的怔愣,她默默地低下头,心中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原来还有人家不会纳妾吗?
姜亦棠忽然想到谢玉照,他身份注定了他的后院绝不会像祁王府那么干净。
姜亦棠心绪复杂,所以,等岑行简进来时,她没忍住朝岑行简看了一眼。
岑行简诧异挑眉,他狐疑地问:
“做什么对不住我的事了?”
姜亦棠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蓦然想到什么,姜亦棠浑身一僵。
岑行简一直想要避开两位公主,如今平乐公主因她换了位置,也越来越靠近岑行简,她算不算无形中给岑行简招揽了一个麻烦?
姜亦棠心虚地低下头,小声呐呐地撇清干系:
“我什么都没干。”
岑行简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见她这幅表现,再扫一眼她旁边的平乐公主,大抵猜到她在想什么。
岑行简不着痕迹地轻啧了声。
这小姑娘是什么笨蛋,居然会把这件事往自己身上揽?
第49章
褚栎秋是最后到的, 她进来后,气氛有片刻的凝固。
在场的都算是她同窗,昨日生辰宴, 所有人都受邀前去参加了,也亲眼目睹了昨日的一场闹剧。
殿下带着姜亦棠离开后,所有人也都找了借口告辞, 出乎意料的是, 今日褚栎秋居然会来上书房, 他们都以为她会告假一段时间, 等风头过去再回来。
姜亦棠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褚栎秋,就收回了视线。
岑行简不经意觑见, 不易察觉地轻抬眼。
他在小姑娘身上看到些许殿下的影子,某一刹间的神态格外相似,也是,朝夕相处, 难免耳濡目染。
褚栎秋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走向丘荣公主,在其身后落座。
姜谙茯没有和她说话,毕竟姜亦棠是她三妹,昨日褚栎秋的做法某种程度来说,也是打了尚书府的脸,姜谙茯自然而然地忽视了褚栎秋, 低声和公主道:
“日跌是骑射课,公主会不会不方便?”
她面露些许担忧,丘荣公主今日脸色稍白, 片刻后,摇了摇头:
“不碍事。”
褚栎秋打起精神, 关切了句:“公主怎么了,是身子不适?”
丘荣公主眉眼神色淡了淡:
“没什么。”
这么冷淡,让褚栎秋有点心寒,往日公主可不会这么对她。
姜谙茯只是轻浅地勾了勾唇,她低叹了声:“栎秋难道不记得,今日是公主每月月事来的日子。”
公主身体健朗,每次月事都很准时,从未有过例外,姜谙茯和褚栎秋同为伴读,但身份不如姜谙茯,只能在这些细节上格外用心。
女子家的羞涩和矜持,让公主不可能见人宣传这件事,但褚栎秋不记得,却是不行。
褚栎秋被捧惯了,在这方面却是没有姜谙茯讨人欢心的。
也不怪丘荣公主一向做什么都喜欢叫着姜谙茯。
如今,丘荣公主也觉得自己做得没错,三人相处多年,她每月都会来月事,褚栎秋居然半点都不记得,看来平日中对她根本不上心。
若是搁平常,丘荣公主也不会这么在意这件事,但谁让传言被殿下亲自打破,褚栎秋的身份也就随之一落千丈。
褚栎秋神情稍顿,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些许苦涩地叹了口气:
“近来发生的事太多,我居然把这件事忘了,公主勿怪。”
姜谙茯见好就收,没再多说什么。
丘荣公主心底也清楚丞相府事多,同情归同情,但是,她也有点怨褚栎秋。
褚栎秋和姜谙茯都是她的伴读,褚栎秋在生辰宴打了尚书府的脸,日后褚栎秋和姜谙茯肯定不会和谐共处,她夹在中间,只会不自在。
而且整件事中,姜谙茯没做错什么,她不可能去怪姜谙茯。
只能怪褚栎秋了。
丘荣公主皱了皱眉,仿若不适道:“行了,都安静点。”
姜谙茯低声:
“我让楸妠带了枣姜汤,公主喝些会舒服点。”
楸妠有眼见力地把枣姜汤拿出来,丘荣公主脸色缓和好多,趁热喝了一点,忍不住道:“还是你有心了。”
姜谙茯笑而不语,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褚栎秋。
褚栎秋轻垂眼,什么都没说,她只觉得姜家姐妹都和她犯冲!
这边动静不大不小,但也传到了姜亦棠这边,姜亦棠压根没给眼神,褚栎秋的身份摆在这里,处境再难,也难不过她前世。
时间一转而过,有关丞相府的热度渐散,京城是个热闹的地方,不会把心思都一直停留在一件事上。
姜亦棠这段时间在上书房适应良好,骑射课也上了不少,许是她在这方面真的没有天赋,一直没有很明显的进步,但是,至少学会骑马了。
刚学会骑马,姜亦棠回府后,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谢玉照。
谢玉照问她:
“喜欢骑马?”
姜亦棠先是点头,然后又迟疑地摇头,小脸皱成一团:“喜欢,但好疼。”
她藏在衣裙下的双腿不由得动了动,想到初上骑射课的那几日,真的太痛苦了,她根本不知严重性,半日都在马背上度过,等下了马后,腿根处被磨得生疼。
她回来后,躲在被窝中哼哼唧唧地涂药。
还得多亏了谢玉照给她备好药。
近来圣上要准备秋狩,骑射课明显增多,姜亦棠有点受不了,她这几日走路都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