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容今日下了狠功夫。
她也听过褚姑娘和殿下的那点传言,但她都来伺候姑娘了,日后就注定是姑娘的人。
她才不想让姑娘和褚姑娘见面时,在梳妆打扮上落了下风。
只是,佟容这一用心,耽误的时间就多了。
等姜亦棠从思甚苑出来,都快到了午时,佟容半点不心虚,她说:
“姑娘和殿下是贵客,去得晚些才是常态。”
往日后宫宴会,邱贵妃和淑妃两位娘娘都是到得最晚的,这其中都有讲究。
姜亦棠不由得朝佟容看了眼,她一直都觉得佟容温温柔柔的,现在才知道原来佟容这般较真。
谢玉照早等着她,早膳凉了又热,松翎都下去吃过一顿了。
松翎时不时勾头去看门口。
姜亦棠拎着裙摆进来时,前院静了片刻,阳光洒在她脸上,她伸手挡了挡,稍仰着头,有点不适地半眯起杏眸,却说不出的娇憨,她肌肤有种欺霜赛雪的白,今日的暖阳和轻风仿佛格外偏爱她,脸侧的一缕青丝随风而起,却无故添了上一抹惊艳。
才短短数月,她仿佛长开了许多。
身高抽条般得长高许多,如今和谢玉照站在一起,勉强勾得着谢玉照的肩膀,她脸上的稚嫩正在一点点褪去,属于她的风姿恬静悄悄地冒出头来。
松翎片刻,才掩住眼中的惊艳。
姑娘日日都在他跟前,让他忽视了姑娘的成长,如今姑娘这一打扮,松翎不得不赞叹殿下先下手的明智。
不然等姑娘真正及笄时,上门提亲的人怕是要把尚书府的门槛踏破。
虽说姑娘庶女的身份有点瑕疵,但世上贪恋美色的人却是数不胜数,烽火戏诸侯的例子可还历历在目。
所有人都在惊艳,只有谢玉照觉得堵得慌。
姜亦棠没注意到旁人的视线,她一进来,就快步走向谢玉照,软声含着撒娇:
“我是不是来晚了?”
根本就是明知故问了。
但姜亦棠知道谢玉照不会说晚。
果然,谢玉照摇头,然后看着小姑娘转过头去偷笑,他伸手弹了弹小姑娘的额头,仿若嫌弃:
“还去不去丞相府?”
姜亦棠忙忙点头,用了早膳,自然而然地拉住谢玉照的手。
谢玉照半垂下眼,扫了两人牵住的手,心中的堵门霎时一扫而散,他反手握住小姑娘,轻缓出声交代:
“到了丞相府,一直待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姜亦棠话中应好,但等一到丞相府,人立刻就被荣凌拉走了。
四周人还处于殿下居然亲自到来的震惊中,就见殿下转身牵了位小姑娘下来,众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暗自猜想殿下的用意。
近来京城一直在猜想三人的关系,如今殿下亲自带姜三姑娘来,这是要澄清传言?
有的人不由得朝姜亦棠打量过去,惊艳之余,倒也觉得殿下的选择情有可原,倒不是褚栎秋容貌不如姜亦棠,而是各有偏爱罢了。
谁都不能否认,姜亦棠生得容貌清丽,偏生一双杏眸干净,整个人都很安静,显得有点轻软恬静,是很难讨人不喜的,反而是容易让人生出爱怜来。
谢玉照见小姑娘转身就没影了,半点没把答应他的话放在心上,不知该气该笑。
他眉眼冷了冷,没有久留,朝小姑娘离开的方向追去。
顾长泽和岑行简也在。
“近来真是多事之秋。”顾长泽摇了摇头,稍顿,他看着某人离开的方向,压低了声,“今日有人要难过了。”
岑行简懒得再看,对于顾长泽的话,呵呵凉声:
“行了,别瞎感慨了。”
她邀请姜亦棠的时候抱着什么心思,只有她自个清楚,种因得果,自作自受。
第46章
转眼, 姜亦棠被荣凌拉远,她回头去找,没找到谢玉照。
她有点迟疑, 频频回头找去。
她们现在处于一条水榭尽头的凉亭中,里面坐了很多人,陈钰磬也在其中, 她觑见姜亦棠的反应, 好奇地问:
“三姑娘, 你在找什么?”
姜亦棠回神, 她有点犹豫,还是摇了摇头, 没说出实情:“没什么。”
陈钰磬和她不熟,没有再问,只是有点不满地吐槽:
“你们都跑去上书房了,只有我整日无聊死了。”
荣凌翻了个白眼:“谁让你不去。”
陈钰磬谢敬不敏。
她最讨厌念书写字, 当初她求了爹爹许久,才从上书房出来,怎么可能再回去?
不喜读书的人有很多,上书房的皇子也有的经常偷懒,姜亦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且陈钰磬拼命摇头的动作,让她掩唇偷笑。
荣凌忽然勾头凑近二人, 压低了声:
“听说今日褚府还请了梨园的戏班子来唱戏。”
姜亦棠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安静地听二人说话。
陈钰磬撇了撇嘴:“戏台子都搭起来了,这消息肯定八九不离十。”
话音透着些许轻嘲的情绪。
荣凌拍了拍她, 示意她这里是丞相府,让她收敛点。
姜亦棠有点不明所以陈钰磬的态度。
虽说她知道jsg陈钰磬不是很喜褚栎秋, 但这么明目张胆地流露出嘲讽也是少见。
陈钰磬若是能收敛,就不是她了,她忽然对姜亦棠道:“你待会见了褚栎秋,记得长个心眼,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姜亦棠不解地看向她。
陈钰磬见她这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有点噎住,她瞪圆了眼眸,问:
“你听过戏吗?”
姜亦棠摇头,稍顿,又迟疑地点头:“祖母寿辰时,听过几次。”
陈钰磬一副果然如此地模样嘀咕:
“我就猜到是这样。”
姜亦棠狐疑地看了眼荣凌,荣凌还是有点尴尬的,毕竟她先前还替褚栎秋出面邀请过姜亦棠,虽说姜亦棠后来没对她改变态度,但荣凌自己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
她猜到了陈钰磬要说什么,但没有阻止,给小姑娘提个醒也是好的。
陈钰磬讽刺道:
“人人都说她知礼娴雅,端庄大方,甚至说她是铁板钉钉的未来太子妃。我以前就觉得殿下看不上她,果然就是个笑话。”
姜亦棠抬眸扫了眼不远处的人,有点坐立不安,这种话是能在这种场合说的吗?
荣凌也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
陈钰磬收敛了点不喜,郑重道:“褚栎秋一直把自己当做未来的太子妃看待,你和殿下的关系,她肯定看不惯你。”
“但她不会在明面上针对你,只会明里暗里地让你察觉你和她的差距,让你觉得自惭形秽。”
姜亦棠心尖倏然一颤,她和褚栎秋打过交道,知道陈钰磬说的是真的。
前世就是如此,时间长了,她也觉得自己处处不如褚栎秋,甚至到现在都有她配不上谢玉照的想法。
姜亦棠轻垂眼睑,声音轻细:
“若真有不足,也是事实。”
陈钰磬当即呸了声:“谁能没有一点缺陷?拿自己长处和别人短处作比,倒真显她能耐了!”
“你等着瞧,今日邀请都是同龄人,场面不会太拘束,到时她肯定会让你来点戏,等你捉襟见肘时,她再于你解围,不仅能叫旁人看轻你,还能落个好名声。”
“明知道你往日处境,却做这种手段,她怎么不和你比女红?”
陈钰磬一眼就能扫见姜亦棠腰间戴着的香囊,做工精细,姜亦棠一直待在尚书府,琴棋书画可能不精,但女红未必就差了去。
陈钰磬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就在褚栎秋手中吃过这种亏。
外人也总说她才情比不得褚栎秋,觉得褚栎秋处处都比她高强,虽说陈钰磬压根不在意这一点,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但心底不爽总是真的。
笑话,她出身将门,褚栎秋怎么不和她比骑射功夫?
还不是世人偏见,觉得女子该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温柔贤良最好,而不是舞刀弄枪。
陈钰磬冷呵:
“法子是浅显,但捺不住想看戏的人太多,事情走向自然会顺着她的心意来。”
陈钰磬有一点没说,姜亦棠爬上来得太快了,不是人人都像她和荣凌这样接受良好,总会有人觉得她不配,而且不在少数,这些人都等着看她笑话。
甚至,只要她有一点不好,就会被她们抓着不放。
姜亦棠低着头,她紧攥手帕,陈钰磬的一番话给她带来的冲击不小。
她忽然想起,前世时,褚栎秋就是这般,和褚栎秋见一次面,她总要自卑上些许,以至于对褚栎秋格外在意,哪怕重来一次,也忍不住觉得褚栎秋比她要般配谢玉照。
如果这些都是褚栎秋使的手段,目的本来就是让她自卑呢?
姜亦棠手指轻颤,她一直觉得她和褚栎秋并无龃龉,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她蠢笨罢了。
荣凌察觉到她不对劲,皱眉问:
“棠棠,你怎么了?”
姜亦棠勉强抬头,她抿出一抹笑:“没什么。”
荣凌还是有点不放心,但陈钰磬却是耐不住性子的,拉着她给姜亦棠出谋划策。
谢玉照过来时,就见小姑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玉照却是蓦然冷了脸。
他了解姜亦棠,一眼就看出小姑娘情绪不好,仿佛受了委屈,但她在外人面前一贯都是把情绪往心里憋,如今表面看着还算正常。
谢玉照踏上凉亭,四周人看见他,倏然一惊,忙忙起身行礼。
谢玉照没有看向别人,他眼中仿佛只有一个人,径直过去拉起小姑娘,出声问:
“谁欺负你了?”
众人骤然一惊,脸色稍变,生怕会惹祸上身。
凉亭中可就她们这些人。
陈钰磬一头雾水,纳闷地看向荣凌,她只是说了点实话,没有欺负人吧?
荣凌无声地冲她摇头。
姜亦棠一见谢玉照就不得了,心中的委屈一股股地涌上来,再听见谢玉照的话就是杏眸一红,但她忍住情绪,垂眸低声说:
“这里没有人欺负我。”
她没说谎,这里的确没有人欺负她,欺负她的人是前世的褚栎秋。
谢玉照没信,扫了凉亭一周,荣凌轻咳了声,道:
“堂哥,我们和棠棠说话呢,有我在,哪里会叫人欺负她?”
谢玉照是信这话的,所以才会疑惑。
小姑娘不是闹性子的人。
四周人都在看向她们,姜亦棠觉得有点窘迫,也不想被人围观,她拉了拉谢玉照,压低了声:
“真的没有人。”
恰好这时,丞相府的下人来请他们入席。
荣凌也不敢在这时凑近二人,和陈钰磬告辞,等走得远了,陈钰磬才忽然想起来,懊恼道:
“糟了,忘记告诉她,到时候选什么戏了!”
荣凌唇角一抽:“你是不是傻?有堂哥在,谁能欺负她?”
谢玉照没走,垂着视线看向姜亦棠,四周无人,姜亦棠瘪了瘪唇,把刚才陈钰磬的话都告诉了谢玉照。
姜亦棠很委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所有事情这一生都还没有发生,她所觉得的委屈,别人都没办法理解。
但听完她话的谢玉照,眉眼却一点点冷冽下来,卫笠离远了看见,都不着痕迹退了一步。
谢玉照握住姜亦棠的手,他半垂下眼,近乎压不住心底的情绪。
他一直都觉得他前世把小姑娘照顾得很好,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前世她在背地里受过这么多欺负。
第47章
生辰宴开始, 褚栎秋也得到了殿下到来的消息,她重新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她今日和往常一样都穿着绣着玉兰花样的云织锦缎裙。
早在当年, 她知道殿下住了一株玉兰时,就将玉兰视为自己最喜好的花。
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么多下来, 褚栎秋也不记得了。
但殿下从未因此多看过她一眼, 到现在, 褚栎秋都不知道她做得对不对。
如今纠结对错早就没有了必要, 她只能成为太子妃,也必须成为太子妃, 铜镜中女子眉眼闪过一抹狠厉。
红绒一脸高兴:
“姑娘,殿下亲自来给您庆生,说明殿下心中还是看重姑娘的。”
褚栎秋轻扯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年年生辰都会给东宫送去请帖, 这是殿下唯一一次到场,到底是来给她庆生,还是来替某人来撑腰?
褚栎秋心知肚明,越来越忌惮姜亦棠。
如果只是姜亦棠有手段也就罢了,怕就怕,姜亦棠什么都不做,殿下也心甘情愿地对她好。
这才是最无解的。
褚栎秋如常地问:“梨园的人都来了吗?”
“来了, 夫人亲自派人去请的。”红绒回道。
这只是以褚栎秋个人名义举办的生辰眼,都是同龄人,所以老爷和夫人都不前来, 但邀请的人过多,其中还有皇子亲临, 夫人没少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