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的事情解决,姜亦棠最后是被谢玉照亲自送回去的。
打横抱起,披风裹紧,谢玉照抱她进了思甚苑,把她安置在床上才离开。
披风拿开,她窝得青丝有点凌乱,睡得很熟,呼吸一点点喷洒出来,脸颊粉嫩红润,谢玉照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察觉到她轻轻洒出的呼吸。
忽然想到刚才一路上,女子的呼吸也是如此洒在他脖颈上,温热湿润。
她现在的作息很好,加上月事,困意来得很快,在书房时,和他说着说着就头点上他肩膀睡着了。
半点没有给他添麻烦的意识。
府内的人见怪不怪,都很难升起惊讶了,佟容和青粟麻溜地替姑娘盖好被子,再送殿下出去。
翌日,青粟取来荷包,让姑娘把暖玉装了进去,再随身携带。
被藏在了衣襟上,姜亦棠对着铜镜左右瞧了瞧,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她才松了口气。
昨日岑行简拿暖玉给她时,上书房有不少人看见。
她今日再佩戴暖玉去上书房,少不得惹人猜测,她不想惹麻烦。
等到上书房,姜亦棠难得主动冲岑行简点了点头,岑行简视线扫了她一圈,见她腰间仍是代表谢玉照身份的那枚玉佩,他懒散地垂下眼睑,什么话都没说。
回到祁王府后,岑行简才知道谢玉照居然给他回礼。
谢玉照的回礼简单又明朗。
一匣子的银票,满满当当摆在木匣子中,单论价值,能买下好几块暖玉。
岑行简扯动唇角。
谢玉照不愧是能稳坐多年储君之位的人。
对于他们这种人,什么好东西都看多了,有用的却是难寻,而银票对于他们来说,最是不值一提。
但偏偏,岑行简拒绝不了这些银票。
他不是孑然一身,父王去世后,留给他的不止这一个王位,还有封地的种种,包括驻守渠临的军队。
自战事停歇以来,圣上逐渐重文轻武,以至于兵部颁发军晌时都会怠慢延迟。
闻公府有殿下在,加上权威甚重,不敢有人轻忽。
但只剩岑行简一人的祁王封地却是不同。
柿子要捡软的捏。
岑行简及冠后,告病多日,本想趁此不再回上书房,但渠临情况不容忽视,他只能又重新回到上书房,这同样是向圣上表明态度——他不急于回封地。
祁王是唯一的异姓王。
只是这一点,就足够圣上忌惮。
岑行简心知肚明,他垂眼看向这一匣子的银票,铨叔进来时,也看清这一幕,震惊:
“王爷,这是?!”
岑行简把木匣子合上,推给铨叔,语气格外平淡:“送去渠临吧。”
铨叔看得出王爷此时情绪不高,但他还是不解:
“这银票是从何而来?”
岑行简轻哼一声,抬头朝太子府的方向看去:“除了那位,谁还能有这么大手笔。”
铨叔顺着王爷的视线看去,倏然噤声,他有点担忧。
岑行简半阖眸,很快睁开:
“送回去吧,省得他们再传信来哭。”
渠临有一众他的叔伯,非是同姓,也意不在逼他,只是偶尔传信时,难免要提及渠临如今的难处。
听久了,和哭穷没什么两样。
岑行简清楚,他们不是在逼他,他们比谁都盼望着他回去。
他一日不回渠临,祁王这个称谓就一日名不副实。
铨叔叹息:“但是和那位牵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岑行简:“他不是傻子,这一匣的银票不是他在收买我,而是在撇清和我们的关系。”
铨叔不解。
岑行简没再解释。
这些银票送来后,坐实了谢玉照从他这里买去暖玉,而非人情来往。
谢玉照知道他拒绝不了,所以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
谢玉照不蠢,虽说祁王府是个很好的助力,朝堂内连三皇子在面对他时都偶尔有拉拢之jsg意,但谢玉照从来没有,祁王府对于谢玉照来说从不是助力。
这和他不愿娶褚栎秋是同样的道理。
京城人人相传的流言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真,褚栎秋的确挺聪明,觉得有丞相府相助,谢玉照的储君之位会做得越稳。
但她却忘了,朝堂上文有丞相,武有闻公,一旦两者结合,臣子团结一体,还要皇上做什么?
没有一位帝王愿意看见这一幕。
丞相和顾阁老都心知肚明地和太子府拉远距离,但这是形势所逼,丞相放任京城流言,不把褚栎秋婚嫁,也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这二位未必看不出大势所趋,所以张阁老和丞相从不与任何皇子有所牵扯,已然是竭尽全力了。
谢玉照权势之盛,早就不需要拉拢势力,而是要担忧那位的猜忌。
所以,岑行简才说,根本不需要担心祁王府会和太子府牵扯上关系,没有人愿意看见这一幕发生。
姜亦棠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意义,也不懂一枚暖玉会牵扯出来多少事端。
早出晚归,她渐渐习惯了在上书房的生活,也不如一开始觉得忐忑。
月事渐渐减少,等身上彻底干净那一日,姜亦棠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她仿佛活过来一般,扑向谢玉照时杏眸都是弯的:
“谢玉照,我好了!”
谢玉照闭了闭眼。
若非姜亦棠现在并未及笄,他恐怕会觉得她在暗示他什么。
卫笠看得咂舌,殿下都及冠一年了,后院一贯无人,守着姑娘看得见吃不着,也不是件易事。
可惜,这种情况,殿下还得维持至少两年。
卫笠没忍住低头偷笑。
九月渐底,不得不褪去夏裙,换上较厚的秋装,乍入十月,姜亦棠披着谢玉照替她拢紧的披风,才进上书房,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四周人时不时朝她看来一眼。
姜亦棠不解,再抬头,忽然一顿。
她看见了端坐在丘荣公主身后的褚栎秋。
褚栎秋也看见了她,偏头,冲姜亦棠温柔地抿唇笑了笑。
她生得仙姿玉貌,气质温和娴雅,头顶戴着的玉兰步摇仿佛都给她添了分如诗如画的恬雅,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朝她频频看去。
但姜亦棠没看,荣凌本来还担忧地朝她看了眼,谁知道姜亦棠态度很自然地问她:
“她日后不再告假了?”
荣凌多看了她一眼,见她是真的没在意,才说:“丞相府的事解决了,她肯定要回来上课的。”
除非丘荣公主不再来上书房。
姜亦棠闷闷地鼓动了下腮帮,她恹恹地耷拉下眸眼,一直没在上书房看见褚栎秋,她都快把这个人忘了。
她还是很在意褚栎秋。
姜亦棠丧气地垂下头,觉得自己小心眼这个毛病是真的没救了。
岑行简见她这幅丧样,懒散地耷拉下眸眼,须臾后,忽然五皇子出声:
“三姑娘,你今日去东宫时,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上书房内倏然一静。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不论京城传言是什么,如今能被殿下特殊对待的可只有一位。
姜亦棠不解地看向五皇子:“你找谢玉照?”
五皇子憋红了脸:
“到底行不行?”
姜亦棠纳闷,他找谢玉照,自个去找就好了,问她做什么?
褚栎秋眉眼的笑不着痕迹淡了淡,她不由得朝姜亦棠看了一眼,她知道姜亦棠在上书房,也知道姜亦棠会去东宫用午膳。
但褚栎秋都不曾放在心上,她早知道殿下对姜亦棠的在意,一时在意会随时间浓淡,过眼云烟罢了。
只是她没想到,姜亦棠居然有本事让五皇子等人认可她。
五皇子这一句问话,无形中坐实了姜亦棠是东宫女主人的身份,连能不能去东宫都要询问她。
他在替姜亦棠抬高身份。
一些看戏的人顿时收敛心思,再不敢朝姜亦棠看去。
第44章
这一日的气氛终究有点尴尬。
今日课上教的算学, 姜亦棠听得脑子有点疼,她本来进度就跟不上,根本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很快把褚栎秋抛在脑后。
休息时,她低头纠结着题目,没有注意到有人坐到了她身边。
直到那人出声:
“姜三姑娘。”
清浅的声音传来, 姜亦棠倏然攥紧了笔身, 稍顿, 她转过头, 杏眸中是不解:“褚姑娘。”
姜亦棠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褚栎秋找她做什么,上书房人人都等着看她们会不会起争执, 褚栎秋不该来找她的,惹得旁人看笑话。
在她看来,褚栎秋是聪明人。
聪明人不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但褚栎秋还是来找她了,让姜亦棠稀里糊涂地有点纳闷。
褚栎秋坐了下来, 而头顶玉兰步摇的坠珠一动不动,姜亦棠觑了眼,忙收回了眼,说实话,她对褚栎秋挺敬佩的。
礼仪规矩说着简单,但学下来才知道有多难。
褚栎秋一举一动都这般得体,私下里不知要费多少工夫, 姜亦棠做不到她这般。
她前世遭遇过旁人的指指点点,这一世,都尽量地避开步摇这种首饰, 她戴得不好,就不愿把短处露出来了。
褚栎秋轻笑:“早就想结识三姑娘, 但一直被诸多事情耽误,再过几日,就是我生辰,三姑娘也来府上一聚?”
“呃……”姜亦棠哑声半晌。
她个人是知道褚栎秋生辰是什么时候,十月十七,每一年褚栎秋的生辰都大张旗鼓办得热闹,长姐姜谙茯早早地替其准备生辰礼,哪怕姜亦棠足不出户,也能想象到她生辰是什么景象。
但她和褚栎秋不熟,就凭她和褚栎秋这么尴尬的关系,褚栎秋邀请她做什么?
如果传言只是传言也就罢了。
但姜亦棠很清楚,褚栎秋一直都想嫁给谢玉照,哪怕知道谢玉照求娶她,褚栎秋也不曾改变过想法。
褚栎秋曾亲口对她说,谢玉照的正妃一定会是她。
后来圣旨赐婚,果不其然,她只是侧妃。
所以,不论前世今生,她对褚栎秋的感观都很复杂,一边隐隐觉得褚栎秋真的会成为谢玉照的正妃,一边又信谢玉照的话觉得不可能。
但不管怎么说,她是不想和褚栎秋有什么牵扯的。
可现在,褚栎秋当着所有人的面邀请她,姜亦棠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
姜亦棠抿唇,低声:
“好。”
褚栎秋就是因这件事过来的,得了回复后,朝小姑娘轻点头,准备离开,但荣凌却是挽上姜亦棠的手臂,探头轻哼道:
“你怎么不邀请我?”
褚栎秋视线从二人相挽的手臂上一扫而过,若无其事地掩唇笑道:“哪一年没有派人给郡主送去请帖。”
荣凌仿佛调笑:
“亲自邀请棠棠,却只是派人给我送请帖,看来堂哥的面子还是大。”
褚栎秋笑而不语,但眼中的笑意渐渐寡淡。
谁都不是傻子,荣凌话里话外都护着姜亦棠,把姜亦棠和谢玉照视作一体,却把褚栎秋撇了开来。
但褚栎秋什么都不能说。
传言只是传言,心中当真也就罢了,说出来的话只会徒惹人生笑。
岑行简转了转穗子,低头轻勾唇。
荣凌往日和褚栎秋的关系也算不错,如今殿下心思明朗,荣凌就能毫不犹豫地把矛头对准褚栎秋,不得不说,荣凌可真是殿下的好妹妹。
等晚间,姜亦棠如常地准备和荣凌一起出宫,却被人拦下。
姜谙茯对荣凌点了点头,才嗔怪地看向姜亦棠:
“后日就是十五,三妹记得回家。”
每月十五,尚书府都会齐聚荣纷院用膳,不过九月时,姜亦棠一直住在太子府缺席,这一次,姜谙茯特意提醒,姜亦棠没有理由再躲过去。
姜亦棠的心情一刹间变坏,她没表现出来,只是垂眸应道:“我记下了。”
姜谙茯没再多说,侧身让二人离开。
楸妠郁闷道:“姑娘对三姑娘也太客气了。”
她日日陪着姑娘进宫,眼睁睁地看着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庶女如今在京中地位爬得比姑娘还要高,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三姑娘被那位殿下看重而已。
而且,老爷也对三姑娘抱有期望,格外重视。
楸妠多多少少替自家姑娘觉得不值。
姜谙茯淡淡觑了她一眼:“她得意她的,碍不到我的事。”
哪怕姜亦棠被殿下厌弃,也轮不到她被殿下看上,她干嘛做那种惹人厌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