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粟不解:“去哪儿?”
卫笠有点好笑:
“你不饿?”
她们辰时出府,到现在都还未用膳, 早过了辰时,又跑了一趟林子,卫笠饿得前胸贴后背。
姑娘等人还未用膳,卫笠知道,青粟不可能在姑娘之前用膳。
果然,青粟理解过来他的话,悻悻地摸了摸脸,没再废话,跟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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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亦棠和谢玉照回了他的营帐,她有点不同寻常的安静。
松翎把午膳送到了帐内,觑了眼帐内的气氛,赶紧退了下去。
谢玉照净了手,又替姜亦棠擦净了手面,姜亦棠终于堪堪回神,她仰头看了眼谢玉照,又纠结地抿了抿唇,半晌,才低声说:
“我是不是不该打她?”
谢玉照垂眸看向她,他听得出,小姑娘不是在后悔,而是仿佛在寻求认可。
谢玉照是个贴心的伴侣,他毫不犹豫地说:
“不是。”
他低头,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给予鼓励:“阿离做得很好。”
鹤氅被脱下,帐内是无法阻挡的凉意,连带着男人的唇都有些冰凉,等冰凉的触感落在额头上时,姜亦棠终于觉得紧张不安的情绪稳定下来,她攥紧了谢玉照的衣袖,低下头,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谢玉照,我很害怕。”
在拦住邱语桐,反打回去的时候,她很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最重要的是,那一刹间,她只想起谢玉照和卫笠的话,等巴掌声落下后,意识仿佛才回来,所有人都看不见,她藏在衣袖的手一直都在颤抖。
谢玉照发现了,他扣住她的手,没让她的软弱暴露在众人前。
姜亦棠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情绪,但直到现在,她才彻底安定下来。
后怕渐渐涌上来,姜亦棠攥紧谢玉照的手,有点犹豫地问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是不是早就到了,但一直没有出现,背着人群想知道她的反应?
那点犹豫慢慢变成说不清的情绪,小姑娘闷闷地瘪了瘪唇。
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谢玉照弯下身,声音平淡中透着温柔:“是我来晚了。”
“阿离,”他喊她,“我不会因为任何理由,看着你受欺负。”
不管那个理由是希望她成长还是其他,都不可能。
希望她成长,本身就是不愿看她受委屈,谢玉照不会本末倒置。
被戳破了小心思,姜亦棠瞬间有点不自在,但又因谢玉照的话,她一双杏眸格外灼亮,似盛了零碎星光,她声音都放软了,含着些许甜,想说点什么,但在喊了声“谢玉照”后,又不知道说什么,捂住脸闷闷地笑出声。
有点傻。
谢玉照也觉得她很傻,但那一声声谢玉照却喊进他心坎,让他心尖都跟着颤了颤,谢玉照袖中的手指不着痕迹地一动,他无奈打断她:
“吃饭。”
小姑娘乖顺地“哦”了声。
蹭坐在谢玉照身边,夹了一块鱼肉,放进谢玉照碗中,声音轻软地喊:“谢玉照,你吃。”
谢玉照半垂眼,他将鱼肉夹起放进口中,鱼肉味道很淡,但他仿佛尝到些许甜。
他不爱甜食。
却在现在觉得不错。
小姑娘轻软的声音不断响起,谢玉照今日吃得有点多,他时不时侧目,视线不经意就落在了小姑娘身上,在有些吵闹的环境中,谢玉照无可奈何地,眸中神色一点点柔和下来。
辰时围场内的事情很快传得到处都是。
姜谙茯才回了营帐,就被姜霜鸢拦住,彼时,姜夫人和姜昃旼也在,姜霜鸢有点不相信地问她:
“姜亦棠真的动手打了邱语桐?”
姜霜鸢是知道邱语桐的,单论官位,邱家和姜家也就不相上下,毕竟邱家有女生下了皇子,还平安养到了及冠,以后不管如何,至少都能得个亲王的位置。
邱语桐一贯得意,话里话外总喜欢带着二皇子和丘荣公主,透着股炫耀劲。
姜霜鸢不意外她会找姜亦棠麻烦,但叫她震惊的是,姜亦棠居然敢还手?
姜谙茯淡淡觑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了姜昃旼,她轻点头:
“她是动手了。”
姜霜鸢脸色难堪:“她哪来的这个胆子?”
姜谙茯不想和蠢货说话,她越过姜霜鸢,坐了下来。
姜昃旼冷眼看向姜霜鸢,姜霜鸢浑身一僵,姜昃旼才沉声道:
“看来,殿下果然很在意棠棠。”
然后,姜昃旼冷声道:“日后别让我听见你诋毁你三妹。”
姜霜鸢被训斥,她咬牙不语,但心底越发恨上姜亦棠,她表面上只是噘唇委屈:“爹!”
她一贯爱撒娇,否则姜昃旼以前也不会那么疼爱她,她委屈地一服软,姜昃旼不再说她,越过这个话题,姜昃旼皱了皱眉:
“殿下虽说已经向圣上求婚,但圣旨到底没有下来,棠棠一直住在太子府也不好听。”
姜谙茯不着痕迹地轻敛眸。
原来父亲还知道这样,于尚书府的名声会不好听吗?
姜昃旼看向姜谙茯:“你再遇到你三妹,告诉她,让她回家。”
姜亦棠住在谢玉照旁边,那一片住的都是皇亲国戚,禁军把守森严,哪怕是姜昃旼,也不好过去。
但姜谙茯常跟在丘荣公主身边,遇见姜亦棠的机会就多了。
姜谙茯敛眸,她忽然轻声道:
“今日殿下说,让公主不必再去上书房。”
她声音轻浅温和,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姜霜鸢朝她看了一眼。
然而这一声,却是让帐内静了静,姜昃旼和姜夫人都皱起眉头,姜夫人肉眼可见地有点着急:
“老爷,公主不去上书房,谙儿怎么办?”
上书房里都是皇子公主,要么也是世家公子,姜谙茯要是没法去上书房,就代表她断了一条结交皇子的路。
姜霜鸢觑了眼姜谙茯,心中冷笑。
让她日日装一副好人模样,如今利益被碰,她倒要看看姜谙茯会怎么办!
姜夫人看了姜昃旼一眼,低声道:
“命令是殿下下的,能不能让三丫头那里劝劝殿下?”
这貌似是个好主意。
但姜夫人话音刚落,就被姜昃旼皱眉打断了:“不行。”
姜夫人脸有点青。
为什么不行?
她忍着那个贱蹄子,不就是指望利用她能给自己的三个儿女带来好处,如今一点好处不见,全是糟心事,姜夫人心底藏着不虞。
姜夫人话音冷淡了下来:“为什么?”
姜昃旼也知道最近姜夫人忍了很多,解释道:“你别忘了,丘荣公主今年已经十七,早到了成婚的年龄。”
及笄那年,丘荣公主就不该再去上书房。
姜昃旼有一点没说,因丘荣公主一事,姜谙茯的婚事也被耽误下来。
要知道,姜谙茯今年也已经十七岁,像她这般年龄的人,早就成亲生子了。
姜夫人听见这话,迟疑下来。
她心底也一直在为长女的亲事操心,怕她嫁低了,又怕她嫁晚了,如今姜昃旼一提,戳jsg到姜夫人的心事,她转头看向姜谙茯:
“谙儿,你怎么想?”
姜昃旼一直都知道他这位长女聪慧,他提点道:
“朝堂上的形势变化莫测,上书房的几位皇子没有任何根基,谙儿,你也该走出上书房了。”
有机会的皇子,还是那几位。
如今棠棠和殿下扯上关系不假,但是府上还需要一条退路,而这条退路一直被姜昃旼寄希望于姜谙茯身上。
姜昃旼平静地说:
“三皇子还有两年及冠,但听说淑妃已经有意在替其相看正妃。”
这其实很正常,甚至有点晚了。
但殿下一直没有太子妃,所以,他下面的几位皇子的婚事也一直被拖住。
而如今殿下求旨赐婚的消息一传出来,宫中的几位娘娘就不愿再等了,姜昃旼知道,有些官家女子的画像已经被送去了宫中。
二皇子同样如此。
但有了皇上曾经的那句话,二皇子基本上没有登上那个位置的机会,姜昃旼自然也不会费心思在他身上。
姜昃旼提到三皇子的时候,姜霜鸢的脸色似乎有点异常,她想说点什么,但又按捺住。
帐内静了静,姜谙茯才轻声说:
“爹爹说得对,我在上书房待了数年,该结交的人脉早就认识了,如今再待下去,意义不大,不如多认识认识其他人。”
三皇子吗?
姜谙茯不着痕迹地觑了眼姜昃旼,心中有点失望。
只要殿下一日不倒台,退路就只能是退路,一旦府中真的和殿下绑在一起,根本下不了船。
如果尚书府给不了她助力,她这个尚书府嫡长女的身份又有什么用?
姜谙茯很清醒。
殿下在位一日,她就绝不可能和三皇子有牵连。
想到这里,姜谙茯不动声色地看了某人一眼,她唇角浮现一抹轻讽,不等任何人发现,就很快消失不见。
尚书府的谋划,姜亦棠一点都不知情,她只是在遇到姜谙茯时,被拦了下来。
姜谙茯有点无奈,她轻叹了声:
“三妹,你很久没回家了。”
姜亦棠几不可察地抿唇:“长姐怎么忽然和我说起这个?”
姜谙茯:“爹爹听说了今日的事,担心外人风言风语对三妹有影响,让我告诉三妹,虽说太子府方便进宫,但也不能一直住在太子府。”
顿了顿,姜谙茯放轻声音,眼中有点担忧:
“三妹,人言可畏。”
不得不说,姜亦棠被说动了,她沉默下来。
今日邱语桐的话对她并不是没有半点影响。
第54章
姜亦棠遇到姜谙茯后, 就有点闷闷不乐。
坦白而言,她不喜欢回尚书府,姜谙茯也只是来传个话, 担忧的话未必是真情实感,但却说得没错。
邱语桐的那番话,是很多人的心底话, 只是畏于谢玉照而不敢直言。
青粟一直跟着姑娘, 也听到了大姑娘的话, 她虽说贪图太子府的舒坦, 但一想到外面人会如何编排姑娘,就一心焦虑, 她犹豫道:
“姑娘,不如咱们回府住一段时间吧?”
名不正言不顺,传出去的确很难听。
姜亦棠杏眸轻颤,低声道:“等秋狩结束。”
青粟拍了拍脸, 打起了精神,也不知是在和姑娘说,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殿下看重姑娘,哪怕回府,也不会再有人欺负姑娘。”
姜亦棠将这件事暂压在心中,准备等狩猎结束后,再和谢玉照提起。
狩猎会举行三日。
第一日多是休整, 翌日,姜亦棠醒来时,她勾头朝隔壁营帐看了一眼, 但隔壁营帐早就空无一人,她闷闷地瘪了瘪唇。
常乐见状, 忙安抚道:
“殿下一早就被皇上派来的人叫走了。”
姜亦棠不能问皇上叫他何事,只是呐呐道:“他真的好忙。”
常乐隐约知道点内情,近来朝堂不太平,殿下的确很忙,但即使如此,殿下每日也会抽出时间来陪姑娘用膳。
洗漱后,姜亦棠彻底清醒过来,营帐外隐约传来荣凌的声音。
但久久等不到荣凌进来,姜亦棠有点不解:
“她在和谁说话?”
常乐出去看了一眼,很快回来,皱了皱眉:“是三皇子。”
几位皇子都还没有封王,都只按序齿称呼。
姜亦棠一怔,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常乐:
“之前让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之前回府时,姜亦棠见到姜霜鸢荷包中装的玉佩颇有点眼熟,拜托常乐帮忙查一下姜霜鸢和谁有见过面,但回去后,姜亦棠却将这件事忘了,直到现在常乐刚才提起三皇子,姜亦棠才又想起来。
常乐犹豫地摇头:
“姑娘吩咐下来后,奴婢就派人查了,但府中二姑娘很少出门,出门也是往颂雅楼、聚贤楼去,这些地方来来往往的人甚多,一时很难查明她和谁见过面。”
姜亦棠没想到会查得这么困难,不由得越发上心,她蹙着细眉问道:
“一点眉目都没有?”
常乐迟疑了下,才说:“倒也不是。”
姜亦棠期待地等待下文,常乐却是朝营帐外看了一眼,刻意压低声:
“奴婢发现,二姑娘每次去颂雅楼时,似乎都有三皇子的影子。”
但是二人从不会同进同出,时间也是相互错开,所以常乐也不敢确定,而且,三皇子去颂雅楼的频率要比姜霜鸢要频繁。
姜亦棠不断回忆姜霜鸢的那块玉佩,倏地,她脑海中闪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