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快穿)——见明【完结】
时间:2023-05-01 14:40:06

  幽光之中,天霜白衣胜雪,神情微漠,冷寂如湖的眼眸在侍人言语中毫无波澜。她眸光静静落在晏容远鲜血淋漓的后背之上,对着身后侍女沉淡吩咐:“备水和伤药。”
  侍人不再言语,转身默默整理床榻,然后和侍从一起,扶着晏容远面朝床榻缓缓躺下,再为他揭去已被鲜血染透的层层衣衫。
  浓郁的血气弥漫开来,原本肌骨匀停宛如美玉的后背,此刻遍体鳞伤,皮开肉绽。
  侍女已送来了清水和伤药,侍人看了一眼,低声道:“就有劳姑娘为公子上药,我等去为公子请医。”他言罢,还将那位已经熟悉的侍女请出房中,说是请教附近何处有行事周密的医者。
  光影浮动的房中,便只剩下天霜,和昏昏沉沉的晏容远。
  天霜静然望着晏容远伤痕累累的后背,湖眸幽微难明,许久,才微微垂眼,抬起手腕。
  宛如垂云的广袖轻束,修长的指尖执着洁白的棉布清理伤口,之后,又细致轻柔的上药。
  然而,上至一半,床榻上的身形突然微微侧身,半坐而起。修韧手掌准确无误又带着忍痛的轻颤,握住欺霜赛雪的手腕。
  晏容远似是强制从昏沉中清醒,面色在跳动的烛火中一片惨白,眼眸却漆黑无比,专注无比。
  他紧紧握着天霜的手腕,声音也有一些轻颤,“还要赶我走吗?”
  他微微抬首,仰望着眼前之人,无声的眼带着莫名的疼痛,仿佛也在执着的询问。
  天霜湖眸微敛,保持着俯身相就的姿势,她眸光从他手掌移至他脸上,望着他漆黑眼眸,嗓音凉凉,如寒泉,如冷雾,语气带着罕见的命令,“放手,躺下。”
  浑身克制不住轻颤的晏容远,却反而在寒凉如雾的语声中沉静下来,他轻柔一笑,温良如玉,顺从的重又俯身。
  月色微茫,花木流香,幽光淡影的房中,修长素手继续为斑驳伤痕上药,而双臂抱着锦枕的青年,眉目带着浅浅的迷醉,含笑而眠。
  不知是淡香醉人,还是风摇浅影渺渺迷人。
  庭院幽深,池莲静放,海棠吐蕊。
  *
  晏容远再次留在华音阁中养伤,而他后背鞭笞之伤比上次更重,更是无法进宫伴架。
  不过,晏容远毫无急色。
  每日能有天霜为他换药,两人日日安然相处,日日同食,同看日出日落光影流离,同赏草木葳蕤满庭芳华,他自是不急。
  急的是其余人。
  两日后的午后,祁月明行过深深回廊,踏着满地海棠花影,行入水榭之中。
  他笑看着斜倚斜靠,悠闲自在垂阅书籍的晏容远道:“你倒是清闲,你们晏府现在可热闹的很。”
  晏容远微笑不语,如同主人一般,为他倒茶,让他同坐。
  祁月明坐下,浅饮一口茶,才道:“陛下前日问起你,我说你被你父亲用了家法,行动不便,陛下神情冷冷淡淡,说了一句,果然是半壁天子,连用个小小臣子都受家族掣肘。这话估计传了出去,你们晏氏在京之人和许多姻亲故旧都上门去劝说你父亲,这下你父亲想继续为难你也是不成了。”
  晏容远笑,“我明日便进宫,去谢过陛下。”
  祁月明也笑,“你不如与我说说,那些人都劝了你父亲些什么?我不信你不知道。”
  晏容远轻旋手中茶盏,笑容微淡,“无外乎是说,世家子弟风流一些,本是常事,何必为了恪守族规而耽误正事前程,万一失了君王好不容易对晏氏之人的爱重,就得不偿失了。”
  祁月明笑着摇摇头,“他们都说错了,你可不是风流,你是钟情。”
  晏容远垂眸浅笑,似春水轻柔。
  祁月明对他这幅模样有些不能直视,移开目光去赏池莲。
  两人之间静了片刻,祁月明似想起什么,又道:“不过,陛下之前就爱你才重不假,但我总觉得,近来陛下正是因你和你族中有嫌隙,才更爱重你几分。”
  晏容远低低嗯了一声,“陛下不想用世家之人,这几次恩科更是明显,想多取寒士,只是世家之子到底底蕴深厚,次次都将寒流压了下去。”
  “唉。”祁月明懒懒坐着,敲着扇子,“家族……君心……”
  晏容远淡声道:“还有生民。”
  祁月明莫名一笑,“然而我等,生来便为世家子,有几人自掘坟墓?”
  晏容远目光微暗,沉默片刻,突然道:“也不怪陛下逐渐不喜世家,月明,我也不瞒你,我前次借职务之便,查阅历年春赋,自书历年人口税额,能看出许多端倪。我们与北梁虽七年前有过一战,然而那一战耗的是北梁不是我们,我们是大胜,可不管是战前还是战后,历年赋税人口,却越来越少。你说,这于帝王,是好事还是坏事?于世家,是好事还是坏事?”
  祁月明不语,良久,又叹了一声。
  春色静寂,水光粼粼,淡香随着清风缭绕。
  *
  第二日,晏容远果然带伤进宫。
  从这日开始,他又如之前那段时日一般,白日伴架宫城,夜晚直接宿于华音阁中。
  他未再回晏府一步。
  春日迟迟,春光如水缓流而过,晏容远恢复进宫的第三日,午时,一架华贵马车停在了华音阁前。
  来人是一位豪门之仆,亲和中带着隐隐的倨傲,对开门的小侍女展示完手中名帖,便和气道:“我们夫人设了个私宴,不想劳动教坊,但素来闻天霜姑娘箜篌绝妙,所以遣小人亲自来请。对了,我们夫人是容远公子的堂姐,关系亲善,对天霜姑娘没有恶意。”
  来人的一番话,直接将小侍女未说出口的推拒之词堵了回去,小侍女不敢应答什么,只好让来人稍候,她去禀明夫人和姑娘。
  于是,片刻之后,水榭之中,莲池之前。
  郁夫人面色有些不好,她对着淡光薄影之下,斜斜坐着垂看书卷的天霜道:“自晏公子长宿阁中后,已经许久没有豪门之人来请你作宴饮之乐,没想到,今日会有同晏公子有亲的人上门相请。我只担心,宴无好宴。”
  水榭之外,晏容远的两名侍从守在回廊两侧。他们当日随晏容远一起出府,又被晏容远留在阁中守卫听令。
  其中一名侍从闻言道:“公子曾有吩咐,一切宴请都可回绝,由公子担待。小人去请他先回,等公子晚间归来再说。”
  天霜却合上书卷,徐徐起身,淡声道:“晏公子公务繁忙,不可能事事替我周全,今日善请我若不去,日后不知又会如何相请。防不胜防,不若先探其意,日后才好应对。”
  郁夫人皱眉不语,她本是故意在晏容远侍从面前说这一番话,就是为了让晏家之人去拒绝晏家之人,没想到天霜突然异议。
  她望着天霜,看她浮光掠影之下依然如雪玉霜清的面容神情,半响,才微微转念,细想她所言,也不无道理。
  少顷,春日斜晖中,天霜由一名身形轻健的侍女相陪,带着箜篌,踏上阁外静静等待的马车,在暖风拂拂之下,往城西豪贵聚集之地而去。
第34章 花魁×世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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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晖残阳之下, 豪门世家雕栏画栋斜影重重。
  那位豪门之仆领着天霜进入朱门绣户,转而又由衣着锦绣的内院侍女引着,一路穿过深深庭院, 行过回廊重重,无数花枝繁复, 无数春色迷人。
  最终, 停在一处绿荫如云,溪水蜿蜒的亭台之外。
  亭台之中已经有人, 聚集了许多华服明珠优雅雍容的贵夫人, 她们各自温声细语, 言笑晏晏, 对亭台之外侍女带来的白衣之人恍若未见。
  许久,主位之上的丰十二夫人,才面色淡淡落下目光,她语气也极淡,有着贵夫人特有的轻柔徐缓, “还以为今日, 请不来天霜姑娘。”
  一旁, 立刻有一位夫人浅笑盈盈, “姑娘来迟,让我们好等, 先自罚三杯吧。”
  有侍女闻言,忙倒了三杯酒, 送到亭台之外的绿荫之下。
  绿荫团团, 在温柔的斜晖之下浮光融融, 点点碎金穿透枝叶,映在淡绿隐隐的白衣之上, 让身姿卓然而立的天霜更添几分神秘高洁。
  天霜没有言语,神情平漠,直接手执杯盏,将三杯酒连饮而下。
  有夫人将天霜从头看到脚,曼声道:“姑娘气宇不凡,虽身处风尘之中,但看起来比我们这些养尊处优之人还要高雅,让人折服。我敬姑娘三杯如何?”
  于是,又是三杯酒送下。
  天霜神情不动,垂袖微扬,乌发如水波缓流,依然饮尽。饮尽之后,她淡淡出声:“各位夫人召我前来,不是为宴饮作乐吗?”
  有夫人轻笑出声:“看来姑娘挺明白自己的身份,为这份明白,我也敬姑娘三杯。”
  于是,又是三杯,天霜面不改色饮下。
  “干净利落,不拘小节,好风采,怪不得招人笃爱。我的三杯,姑娘不可推辞。”
  ……
  “酒量不浅,不愧是秦楼楚馆中人,再三杯,如何?”
  ……
  “我也敬三杯吧,凑个热闹。”
  ……
  于是,三杯接三杯,侍女往来不停,天霜已不知饮下多少杯酒,然而她一直修身玉立,神情淡淡,眼眸平静,看起来毫无醉意。
  有夫人见此,轻轻哼了一声。
  丰十二夫人一直冷眼旁观,此刻才出声道:“众位夫人也是极少见到名盖都城的花魁,所以便殷切了些,姑娘不要见怪。”
  天霜声音沉淡:“不敢。”
  “如此,姑娘便让我等领略一下,连丞相大人都盛赞不已的箜篌新音吧。”
  丰十二夫人对着亭台一侧的侍女微一抬手,于是,才有侍女于绿荫之下,溪水之侧,摆上坐席,请天霜坐下。
  夕阳斜斜,淡紫云彩都朝金乌涌动,雪色衣袂委坠在泛着金光的茵茵草地之上,天霜半坐身形也被余晖投出长长的影子。
  她身后的侍女将箜篌送上,天霜环抱箜篌,微垂眼眸,淡淡拨弦。
  空灵清澈的弦音,便在一日春光最后的余晖之中流荡开来,萦萦绕绕,随着贵夫人们的投壶双陆,直到华灯初上,也未止息。
  贵夫人们玩乐累了,渐渐在亭台之中安坐下来。
  其中一位夫人优雅斜坐,微笑道:“能成为花魁,这一手箜篌果然不凡,今日难得玩的尽兴,都是姑娘佳音妙乐的功劳,我再敬姑娘三杯。”
  天霜停弦,淡淡敛目,有侍女端着酒行至她的身前,她不发一语再次饮尽。
  随着这一开端,又是新的一轮敬酒。天霜一一饮下,直至冷寂面容之上,脸色终于更加莹白,如霜雪寒玉。
  不知不觉之中,华光璀璨的亭台之内,只余了丰十二夫人。
  丰十二夫人看着斑驳光影之下,端凝而坐,似乎依然清明的白衣人影,冷淡出声:“天霜姑娘,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了吗?”
  天霜微微垂眸,环着箜篌,并不答话。
  丰十二夫人又道:“就算曾经高洁又如何,如今也已沦落风尘。然而我看姑娘行事,依然超然不群,同过去一般无二。不过,我劝姑娘真正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继续招引云泥之别的人。”
  过了许久,天霜终于出声,嗓音低淡:“夫人最后之语,当对晏公子说。”
  丰十二夫人面容微怒,随即又压了下去,冷冷道:“若非你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容远岂会为你所惑?”
  “十七姐!”
  远处游廊之上,重重花木幽影之后,晏容远淡青身影由远及近,如风拂来。
  晏容远行下游廊,几步行至溪水之侧,半俯下身,扶住天霜,他语气轻缓道:“天霜。”
  弥漫的酒气中,天霜微微移目,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她身后浅浅溪流水光蒙蒙,她眼中雪湖如起凉雾,也湖水蒙蒙。
  晏容远轻轻又唤了一声:“天霜。”
  天霜眸光蒙蒙的望着他,良久,才低淡道:“我对你无心,并非欲拒还迎。”
  晏容远眸光轻颤,浅浅笑了一下,只是如玉面容之上,笑容也带着微微的颤抖,他轻声道:“你醉了,我带你回去。”
  他拿过箜篌,交给一直静跪天霜身后的侍女,然后将天霜横抱而起,就要往游廊行去。
  “容远!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一错再错吗?你可知族中已经有人在筹谋废你宗子之位?”丰十二夫人静然看了许久,此刻终于忍不住,在亭阁之中霍然起身。
  晏容远背对亭阁,垂眼望着怀中,怀中之人不知何时轻轻阖目,安静靠在他胸膛之上。
  雪衣落满青衣,如青山戴雪。
  晏容远低低道:“十七姐,你虽为闺阁之女,可你有一腔抱负不得施展,于是你将你的抱负施加在你的夫君身上,你应当明白追逐己心而不得的痛苦,此刻何以要阻拦我?”
  丰十二夫人细长的描眉微拧,“可是你的己心,就是一个女人?容远,你以前并非儿女情长之人。”
  晏容远没有再回答她的问话,只是垂首看着怀中之人安静睡颜,随后行上游廊径直离去。
  万家灯火繁盛,漫天星光璀璨,迷离春云薄薄的漂浮在星月之下,如纱似雾,聚散无常。
  晏容远横抱着天霜,穿过忽明忽暗深深庭院,行上星月幽光微落的马车,一路碾尘,穿街过巷,回到了华音阁前。
  他神情冷郁,抱着沉睡的天霜行下马车,不发一言行入阁门,行上回廊,往水榭行去。
  大门之后,自晏容远回阁又匆匆离去,便一直等候在那里的郁夫人,望着晏容远远去背影,回首蹙眉看向同去的侍女,低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侍女将所有事情一一道来,郁夫人听完之后,蹙着的眉头却舒展开来,她优雅的微微一笑,低声喃喃:“也算是因果报应。”
  另一边,晏容远已经行下回廊,行过繁盛的海棠树下,行进幽光淡影的水榭之中。他径直将天霜抱回她的卧房,小心翼翼将她放在软榻之上。
  有侍女端来温水,欲为天霜清尘,却被他扬手挥退。
  他坐上软榻,将白巾用温水绞透,然后俯身仔仔细细的为天霜擦脸,动作轻柔而细致,如同擦去他已然成灰的寸寸情丝。
  他的眼,此刻无人看见的眼,有无边黑雾浓浓翻涌。
  “天霜,你只是醉了。”
  天霜是醉了,只是醉的无声,醉的安稳而沉静。
  “醉酒之人的话,不足为信,你若无心……你若无心,怎会怕我对你生情?”
  晏容远轻轻拂过天霜沉睡的眉眼,双眸深深凝望,似乎想将她的面容,镌刻至神魂之中。
  “要等到何时,你才愿意好好看着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看着我。”
  清绝面容静静沉睡,神情犹自带着清醒时的淡漠,对他的喃喃低语无动于衷。
  晏容远微微闭目,许久,才又睁眼,起身执起天霜手腕细细擦拭,待他见到她十指指尖都微肿发红,他静了一瞬,起身行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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