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快穿)——见明【完结】
时间:2023-05-01 14:40:06

  暖日斜照,光辉透过木窗洒满白衣绿叶,天霜清绝面容在明光之下有些模糊,她微微垂首,继续拨弦,没有言语。
  郁夫人看着她,继续道:“便由你亲自交吧,那位也只会看你的面上,多上心几分,毕竟你身上流着你父亲的血。”
  天霜眉眸淡淡,语声平平:“好。”
  是夜,一辆极其平常的马车停在华音阁后门,马车上行下一位戴着垂纱斗笠的人影,人影由早就候在侧门的侍女引着,一路穿过光影婆娑的幽深曲径,穿过芳菲已尽的桃林,行至华音阁那座少有人至的楼阁之上。
  楼阁之中,其中一层四面皆窗,无有阻隔,轩阔宽敞,唯有坐席几案和微明的灯盏。
  天霜独坐一方几案之后。
  斗笠人影行进门中,等门在身后关闭,才取下斗笠,在微明灯火下,露出一张积威日久的中年面容。
  天霜起身,微一行礼,“丞相大人。”
  丞相抬手隔空虚扶,面容严肃却语气温和:“贤侄女,勿要多礼。上次便已说过,唤我世伯。”
  他行到天霜对面坐下,等坐定之后,才叹息一声,“我今日回府,才听你伯母说起,说你差点遭难,怪我离都之前,未曾先将你们安置好。”
  “有劳世伯费心。”天霜对此并不多言,将身前几案上的一方小木匣捧在手中,送至丞相身前,“世伯,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我们闻人家的仇,也有赖世伯相帮。”
  丞相看着天霜,目光微动,须臾,才接过木匣,叹了一声:“贤侄女,先回去坐下吧。”
  天霜行回方才坐着的地方,无声坐下,微微垂目,目光虚虚落在厅中横斜的光影之中。
  而那边,丞相已经打开木匣,看着盒中满满的书信纸张微讶,他随意翻拣了几页,最后拿着最顶的那张书信细看,良久,才出声道:“这些,你们都是从何处得来?”
  天霜并未抬目,貌似恭谨:“有我姑姑这些年费心查到的证据,也有近月于各处宴饮之中记下的名册消息,还有从晏家公子那里得来的证据和信件。”
  丞相看向天霜,目光复杂:“我听你伯母说起,说你和晏家子有些来往,贤侄女这是何苦,你们家的事,我一直记在心里,只是现在时机未至。”
  天霜微顿,回道:“也不光是为了家仇,有了这些名单,以及祁家对晋王的反戈一击,世伯拔出障碍推行新政会更加顺利,家父生前便曾提出过新政构想,我想,这也是他的遗愿。”
  丞相听她说起家父,又是一叹,垂首再看了几页信纸,才道:“我知道新政推行会诸多不易,却没料到他们为了阻碍新政还勾结皇子,图谋东宫。”
  天霜不语。
  良久,丞相才又看向天霜,目光莫名:“我听说,晏家子为了救你,差点两度丧命,你真要将这些东西交与我?你要知道,他得陛下宠信,却还和晋王勾结,再加上他父亲七年前做下的事,性命肯定是难保了。当今并非能容人的性子,不然你们家,你父亲,也不会……”
  天霜微抬眼眸,迎视丞相探寻目光,声音如同凉雾,轻淡道:“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丞相细看她的神情,见她并无任何犹豫之态,不由激赏道:“好!贤侄女不愧是闻人兄的女儿,没有那等小女儿的作态。”
  天霜重又垂目,安静坐着。
  丞相合上木匣,随手放于袖中,又从另一只袖间取出一卷纸帛,放于几案之上,道:“我回都之前,已经给教坊的王大人和户部的言大人都去过消息,这两位想必你也知道,也是你父亲曾关照过的人,我让他们把你们的乐籍消去,从此,便不再受束于教坊了。这是为你们另造的新籍,只是委屈贤侄女,怕招人耳目,俱是平民之籍。”
  天霜倾身一礼:“多谢世伯,家父曾言,世家终会散入寻常百姓家,能去乐籍,入良籍,便是平民之籍,也是小女之幸。”
  丞相看着她,微微一叹,带上斗笠起身,往门边行去,临出门前,他回过身,隔着垂纱望着独立几案之后的人影又道:“贤侄女,我为你备一份嫁妆,为你择一良婿,如何?”
  “天霜谢过世伯,只是天霜无心嫁娶之事。待家仇得报之后,只想云游天下。”
  丞相又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打开房门,转下楼阁,远远去了。
  片刻之后,郁夫人行进只余一人的厅阁之中,她看着天霜身前空空如也的几案,又看着另一方几案之上的纸帛,问到:“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
  “这是何物?”
  “丞相所赠新籍。”
  郁夫人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平日优雅的身形也松弛下来,她坐于一方几案之后,看向天霜,目光微妙:“我还担心,你会对他心软。”
  洞开门扉拂进寒凉夜风,微明灯火跳动明暗,天霜端凝而坐的身形更加幽微。
  她的语气,神情,都如凉夜,虚无难测:“姑姑多虑。”
  郁夫人眼中,有一瞬间的欲言又止,但终是止住了,她望向门外渺渺夜空,低声道:“还真是顺利的过分。”
  天霜没有言语,一如往常。
  郁夫人又道:“此地我们留不得了,晏氏一族姻亲甚广,晋王和其余世家也遍地耳目,事发之际,就算是丞相,恐怕也护不住我们,这些新籍送的正是时候,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天霜也微微侧首,望向夜空,淡声道:“那便走吧。”
  春云蔽月,阴云重重。
  *
  春日不尽,连绵春雨也似不会终止。
  不过晴了几日,南都又是一片细雨蒙蒙,而汀水也是烟水茫茫,青碧连天。
  细雨无阻船运,繁忙的江河之上,一艘普通的客船在千帆竞发之中,在魈旃庵下,一路东流。
  留南都连日阴雨,乌云缭乱。
  南都似如无声翻涌的乌云一般,乱了起来,在平民百姓所不知道的地方,乱了起来。
  一支支御林军围住一座座豪门府邸,有美人窝中的锦衣公子被拖出带走,有一家家的男女老少被关押待审,有被驱逐 ,有被圈禁,有匆匆逃离,还有束手待毙,也有大臣成群结队欲进宫面圣。
  晏府也被围困,不提晏父如何暴跳如雷,晏氏族老如何如丧考妣指责怒骂,他们恨之欲死的人,已经不在府中。
  晏容远在华音阁中,在空无一人的水榭之中。
  他青衣萧索,席地坐于他和天霜常坐的地方,独对莲池,目光死寂。
  雨声轻轻,他的声音也轻轻:“天霜,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都送到你面前,不知你可会为我动心片刻?”
  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海棠委落,池莲凋零。
  凄凄冷雨之下,曾经繁花怒放的庭院之中,海棠花树轻红不在,莲池薄绯随水而流。
  雨幕重重,枝头空空。
  有黑甲森然的军士,涌入华音阁,涌上回廊,往水榭而去。
  *
  南梁平宁新政,引发诸多世家豪族不满,暗中勾连皇子,欲谋变,上察之,多家被株连,其中,忠勇伯父子,顾家家主,云家家主,晏家家主及其宗子等人,斩立决。
第37章 花魁×世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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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梁都城, 风雪凛冽。
  夜已深,但玉宇琼楼的城外山庄,灯火犹自通明。
  山庄之内, 宴席之上,南国公子说的简短, 不过片刻, 便将一位世家子对花魁的钟情爱恋,说的淋漓尽致, 说到最后, 情形急转而下, 花魁竟然将攸关世家子一族命运的信件交了出去, 自己逃之夭夭,世家子则被斩立决。
  同为世家子的的宴中诸人都有些愤愤不平,有人道:“此女太过可恶!”
  也有人疑惑的看向这位南梁来的使臣,这位声名鹊起,便是因为他家世显赫, 才华横溢, 却眠花宿柳, 即使登科状元, 也依然不改旧习,后来竟然突然在南梁的平宁新政中崭露头角, 在朝堂中扶摇而上,前后之差, 不可谓不传奇。
  不知他说的这个人, 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诸人也只能当作故事听, 不好直接相问,于是各自小声私议。
  而一片细语声中, 这位南国公子微微侧首,对着不远处垂帘之后,依然淡淡拨弦的箜篌乐人道:“这位姑娘的乐声,我甚是心喜,不知今夜可否一叙?”
  诸人闻言俱都笑了,有人道:“使臣大人,这位可不是那等秦楼楚馆的女子,是良籍出身名扬天下的乐人,而且恐怕也难入大人阅遍美色的法眼。”
  南国公子微微一笑:“那也无妨,某只是许久未曾听过此等空灵之音,想细细领略一番,不如,便园中雪亭如何?风雪之声,箜篌之音,想必别有一番意境。”
  垂帘之后,箜篌停驻,余音缭缭之中,如雾如雪的嗓音淡淡出声:“便依大人所言。”
  于是,片刻之后,风雪之下,被雪覆盖的茫茫园林之中,孤亭之内,南国公子目光微冷,看着对面面容普通的白衣女子:“天霜姑娘,你觉得我讲的这个故事如何?”
  遮去清绝容貌的天霜环抱箜篌,微微垂首,修长如玉的双手徐徐在双弦之上拨过,乐声之中,她声音平淡:“祁公子对至友一片赤诚之心,即使有失偏颇,也殊为难得。”
  祁月明见她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微冷一笑:“天霜姑娘真是狠心之人,忍心如此对待容远,容远有何处对你不好?你要什么他都会给你,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被人深夜传召,以艺侍人。何况,他是为了替你脱籍,能光明正大的迎娶你,才和晋王来往日深。”
  风雪轻啸,有细碎的雪粒飘入亭中,箜篌乐声和风雪啸声夹杂在一起,更显空茫冷冽。
  许久,神情淡漠的天霜才又出声:“祁公子如此不平,却没有对我杀之而后快,想必他还活着。”
  祁月明沉默一瞬,才沉声道:“是,他还活着,我在陛下的默许之下寻了死囚替他。不过我救出他后,没几日,他便下落不明,我想他一定会来找你,你明白他为什么找你,他心里只有你。”
  天霜没有言语,微垂长睫之下湖眸幽微。
  祁月明又道:“你们之间,必定还有其他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是,容远对你无过,有朝一日若是你们重逢,希望你……希望你对容远公平一些。”
  天霜依然不语,毫无停顿的箜篌乐声自她手中徐徐流出。
  两人便在风雪飘摇的孤亭之中,静静对坐良久。曲尽,祁月明临走之前,才又问她:“不知,流月姑娘现下如何?”
  天霜终于出声:“有劳公子惦念,流月已成家,不在此处。”
  祁月明笑了一下:“也是个无心的人。”他起身,身影没入风雪之中。
  漫天风雪纷纷扬扬,顷刻之后,亭中空无一人。
  夤夜,北都长街。
  人迹断绝,唯余风雪。
  宝马香车不像之前一路疾驰,此刻按辔徐行,车轮碾过雪地,一阵簌簌雪声。
  车内,天霜以手支额,双眸微阖,似在小睡,微拢眉心又似在思索着什么。
  她身侧,一个小侍女透过朦胧帷幔,透过风雪,见到长街上还有零星几处灯火,于是便小声问道:“姑娘,还有羊汤店开着呢,我去买一份吧,姑娘晚间还没有用过东西。”
  天霜轻轻嗯了一声,又低淡道:“两份。”
  “好。”小侍女开心的笑了一下,就侧过身,微微掀开车帘,和驾着马车的车夫商议。
  车夫当然应允,毕竟是贵人们都称赞不已的名家。
  于是,马车在无人长街中停下,小侍女跳下马车,往最近的一家羊汤店行去,雪地静静,只有她一人的踩雪声。
  她路过一处雪堆之前,雪堆后面,青石墙边,蜷缩着一个瘦弱的乞丐,身上只有薄薄的单衣,长发凌乱的盖过脸颊。
  小侍女怜悯的望了乞丐一眼,几步行进羊汤店中,不过片刻,她又提着食盒,抱着温热的胡饼,出了汤店。
  她再次行过雪堆时,略停了停,想了想,取出一个胡饼,放在那人身前。
  那人身形微微一动,凌乱长发之后的眼睛睁开,定定看了小侍女一眼,才嗓音沙哑难辨的道了一句:“多谢。”
  小侍女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人还醒着,她摆了摆手,转过身,很快回到马车之上。
  马车重新碾过雪路,马车内,小侍女小声道:“真可怜,这些乞丐能活过这个冬天吗?我们被流放那年,幸好没有这样的大雪。”
  天霜没有回答,静静睁眼,湖眸渺渺。
  马车行了不远,便转进一道静巷之中,缓缓停在一处安静的小院之前。
  *
  风雪一夜方停,小院门前积了厚厚的雪,晴雪似玉。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小侍女提着食盒,从门后行出,穿过静巷,往已经热闹起来的长街行去。
  小侍女往汤店而行,路过昨夜施舍乞丐的地方,却见那里被许多乞丐围着,不断的传出哄笑的声音。
  “还真是个傻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还说要找心上人,哈哈哈,乞丐能有什么心上人?”
  “他说他有画像为凭,不然我们搜出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心上人?”
  于是,一群乞丐蜂拥而上,对围在最中间的乞丐撕扯不断。
  有乞丐恼怒出声:“他还护的挺紧!给爷爷搜出来好好瞧瞧。”
  但是,果然如这乞丐所言,那被厮打的乞丐护的极紧,众乞丐合围许久,都没能从他怀中抢出什么。
  “住手!”小侍女看不过眼,大声喝止,随着她的声音,她手中食盒的盖子飞旋而出,一连砸了数个乞丐。
  众乞丐纷纷停手,都带着满面怒容回过头来,有的乞丐还捂着被砸中的地方,骂骂咧咧。
  等他们看见雪地中站着的,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怒火更甚,零零散散往前走了几步,为首的乞丐厉着脸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敢管你爷爷的闲事。”
  小侍女大概是染了天霜的性情,轻哼一声,也不说话,又揭下一层食盘砸了过去。
  众乞丐这次看清楚了,那手法不是普通人的手法,但他们可只是普通的乞丐,于是只放了几句狠话,就一哄而散。
  等他们散去之后,小侍女才走过去,从雪地中捡起食盘和食盖。
  而等她行到那被欺辱的乞丐身前,只见衣衫褴褛下,瘦骨嶙峋的身形半撑而起,那人微微扬脸,对着侍女嘶哑道:“多谢这位小姑娘。”
  小侍女瞪大了眼,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那人见她如此,半坐起身,靠在青墙之上,有礼的道:“小姑娘是认识我吗?”
  小侍女迟疑的看着他,愣愣摇头。
  “那姑娘,可曾见过我的心上人?”
  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的打开,递到她眼前。
  小侍女垂眼去看,微微发黄的宣纸之上,美人沉睡,海棠浓胜,不过作画之人似是笔墨未尽,画上美人面目隐隐,辩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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