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快穿)——见明【完结】
时间:2023-05-01 14:40:06

  竟是对其余事只字不提。
  不光两位统领,李军侯也微愕,这可不是少君作风,是奖是罚不置一语。
  不知为何,李军侯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这边重整兵马继续上路,而另一边,远处山间,青年不复来时如风,在远远林间踉跄而行。
  他玄衣之上暗迹重重,又渗出许多新的湿濡。
  天光渐明,乌云层层,天地间飘悠的风也渐渐大了起来。
  山林秋叶如同海浪,摇摇荡荡。
  他如小舟,独行风浪。
  他的唇色已经煞白,独自穿过啸风林浪,回到了那处山洞。
  他分开藤蔓,将手中还留着的车帷往身上一裹,倒在山洞中,人事不醒。
  山崖外的风猛烈呼啸,穿过藤蔓灌进山洞,呜呜作响。
第43章 少君×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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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云越聚越多, 天光溟蒙不定。
  大军已经消失在了那片山林之间。
  狂风之下,山崖上悬垂的藤蔓婆娑而舞。
  山洞中,细碎的光跳跃不停, 跳跃在蜷缩的身影上,跳跃在苍白的下颌和面具上, 跳跃在洁白的兽骨上。
  而山洞外, 林海飘摇,有一道微微佝偻的身影远远行来, 身形极快。
  是一位须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
  老人嗅着风, 低声喃喃:“还是喜欢借猛兽的气息掩盖自己啊。”
  他最后停在如瀑的藤蔓下, 将藤蔓拨开, 天光倾洒,照出洞中全貌,也将他身影长长投入洞中。
  老人环视山洞,“野小子,还是这么喜欢躲在山洞。”
  他蹲下身, 又查看了一下青年的伤势, “也还是这么不要命啊。”
  老人是青年的师傅。
  也是云水壁上一任壁主的唯一暗卫。
  乱世来临, 北人大多南逃, 人口流失严重,而留下的豪族世家为了在乱世自保, 除了东荡西除乱军流匪,便是蜂屯蚁聚流野之民, 因而, 部曲私兵, 乃至暗卫,都出去担当大任, 部领兵马。
  所以,真正的暗卫没几个了。
  但是老人却一直没有出去领兵,依然做着壁主的暗卫。
  即使壁主笑骂大材小用,他也依然故我。
  只是他护得住壁主,却在人心混乱的乱世中护不住壁主的子女,壁主接连几个孩子早殇,直到多年后,才得了一个小女儿。
  壁主本来想将他放在自己小女儿身边,他也确实悄悄去了小丫头身边,但是为长远计,他也一边为小丫头另寻暗卫。
  毕竟,他已经老了。
  壁主从未将暗卫的存在告诉过小丫头,说是,就当留一张底牌吧。
  底牌,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底牌,才是真正的底牌,这大概是壁主让小丫头面临风雨做继承人的冷酷之外,对小丫头的慈父之心了。
  而他口中的野小子,则是他寻了许久,才在壁中孤儿营里物色出的苗子。
  这孩子大概是从小就流落野地,不通人言,野性难驯,但是他隐藏形迹和对山野的熟悉,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做暗卫而生。
  更妙的是,这孩子对谁都龇牙相对,但是他带他去看过一次还年幼的小丫头,对他说,这以后就是你要守护的人,他却格外的听话安静,到后来学成,跟在小丫头身边,更是屡次以命相护。
  本来,壁主过世之后,他听从壁主安排,去泽上聚颐养天年,以为和这个不算徒弟的徒弟再不会相见,可是近日泽上聚异动连连,昨夜又拔兵而出,他感觉不对,便跟着大军过来看看。
  没想到,再次见到这孩子狼狈模样。
  老人退下青年残破玄衣,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为他上药,“野小子,阴山七寇是那么好灭的吗?”
  他上了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这一次,却不是你想护就能护住的了。”
  浮光如水,影影绰绰,药香和血气混在一起,随风流散。
  ……
  三日之后,烟雨缭绕。
  气势凛凛的大军护着宽大的车架,穿过漫天秋雨,行过无边秋色,转过峻岭秋山,到了此行的终点。
  云水壁。
  细雨不停的落着,整个世界仿佛只剩暗黄冷白,无比凄寒。
  一条大河自两座大山之间奔流而出,大河之上,关隘城墙高数十丈,周长不知多少里,据守险要,固若金汤。
  大军前,已有银甲军快马行至城墙下,举着少君特有的云旗,高声道:“少君归,开城门。”
  城门轰然洞开,大军徐徐穿行,穿过高耸的城墙,穿过黑压压的军营,穿过无数练兵的广场,穿过两边山峦夹着的山谷,山峦上,是如盘苍龙的层层梯田。
  然后,再穿过热闹无比的坊市,最终停在一座宏伟幽深的大山之下。
  山下,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山门。
  山门前,已经有一大群人等着了。
  为首的是一位中年人,儒雅随和,美须飘动,身披大氅,身后侍人高举着大伞为他遮蔽风雨。
  他便是老壁主的堂侄,少君的堂兄,此次少君出巡,稳住云水壁的人之一,归海潮生。
  归海潮生微微含笑,望着大军中那辆宽大的车架,静静等候。
  李军侯翻身下马,肃然敛容。
  其余银甲军也翻身下马,齐整如一,气势恢弘。
  于是,泽上聚的兵马也跟着齐刷刷的下马。
  李军侯单膝跪地,“恭迎少君。”
  银甲军齐齐单膝跪地,高呼,“恭迎少君。”
  泽上聚的大军,以及壁中等候的诸多人马,短暂停滞一瞬,也齐齐折身跪地,“恭迎少君。”
  车架从里打开。
  风雨涌入,一道银色人影俯身而出,纤弱身形在风雨中若隐若现,衣发飞扬。
  是着了云纹银袍、高髻玉冠的少君,光华隐隐,尊贵不凡。
  这是洛花明特意为之。
  少君对于衣食,除了要求素净之外,一向不甚在意其他,但是她为少君贴身侍女,自然不能让少君在如此大场面下输人一筹。
  她也为少君撑起大伞。
  少君立于车辕之上,隔着风雨,望向山门下的归海潮生。
  归海潮生再次笑了,那笑温雅宽厚,如煦煦春阳。
  他被众人簇拥着,穿过银甲军,停在车架前,亲自相迎。
  “此番辛苦堂妹了。”
  少君扶着他的手,行下车架,又有她留在壁中的侍人涌到她的身后。
  她环顾四周,随即眉眸微敛,淡声道:“不敢言辛苦,分内之事罢了。”
  归海潮生侧身,“走吧,堂兄备了家宴,为你接风洗尘。”
  少君颔首,“多谢堂兄。”
  风声渐急,雨越来越大,少君和归海潮生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往山门行去。
  两柄大伞和后面柄柄小伞,便如雨湖中的浮萍,在雨中漂动。
  他们身后,李军侯起身,也四望一眼,然后在重重雨幕中,紧紧皱起了双眉。
  因为,留守云水壁的银甲军始终不见踪影,少君的侍人也一直垂首不敢抬头,而潮生郎君竟然一幅主者的做派。
  就在李军侯神情越来越冷厉之时,行至一半的少君突然停下,回身。
  归海潮生也跟着停下,笑容微淡,“堂妹有何事?”
  李军侯看向少君,目光恭肃,似乎只要少君一声令下,便马上带着银甲军冲杀。
  少君没有言语,只是看着李军侯所在的银甲军似有沉吟。
  归海潮生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李军侯,恍然道:“见到堂妹安全无虞,一时高兴,倒是忘了这回事。李军侯领军护卫堂妹出巡辛苦,营中已备了酒水犒劳,至于赏赐和抚恤,还要待堂妹亲自定夺。”
  少君闻言,微一颔首,在李军侯略带焦灼的目光中,清声道:“去吧。”
  李军侯跟从少君日久,自然听出了少君语中的谕令,他应声领命,“是!”
  密雨中,大大小小的浮萍再次飘动,飘入山门。
  李军侯等少君和众人消失在山门之后时,才心绪不宁的领着银甲军回营。
  ……
  风雨千山。
  藤蔓密密的山崖前,也是千重万重雨幕连天。
  老人完全揭开山洞前的藤蔓,让天光照进山洞中,也让清新的水汽洗涤山洞的陈朽,而他自己,则靠在山洞边,背影似乎更为佝偻,仰头望着重重雨幕,气韵淡然。
  他的身后,白森森的兽骨旁边,青年背靠山壁盘腿坐着,头颅低垂,浑身上下扎着银针。
  青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似乎依然人事不省。
  直到,一阵凉风细雨猛的卷入,他呼吸一重,仿佛要从昏睡中醒来。
  老人头也不回,开口道:“野小子,可别乱动,老夫给你传了功,不想筋脉损毁,就老老实实的运转内力,纳为己有。”
  青年脸上面具已经被老人摘去,此刻抬起头,露出苍白冷峻的面容,神情和目光还带着几分茫然。
  他喉头微动,废力断续的道:“师……父……?”
  他嗓音哑哑,发出声音迟钝艰难,似是极少开口。
  “是你师父我,别费劲说话了,为师听着累的慌。”
  青年沉默片刻,却还是出声:“少君……”
  “你的少君安全的很,泽上聚的大军亲自护送回去,暂时用不到你,你给为师好好的运转内力!”
  青年顿了顿,垂眼,下一瞬又抬眼看向老人的背影,“那……师父你,你传我功力,你怎么办……?”
  “哟,总算想起你师父我了?放心吧,死不了,就是当个普通的老头子而已。”
  老人回首,笑望着兽骨旁的青年。
  短短三日,他好似老了许多,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几分。
  青年漆黑眼眸微缩,长睫微动,双眼一合一睁之间,苍白面容更白。
  “我不要,功力。”
  老人摇摇头,“这可由不得你,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要也得要。师父老了,壁主也去了,要这功力也没什么用,不如传给你,好好护卫少君。”
  然而,青年直直看着老人,双目清明,“师父传我功力……是,少君,有危险?”
  老人静静看着青年,许久,才轻叹一声,“你这孩子,还真是全部心神都放在少君身上了,当初为师看中你这一点,如今却也忧心你这一点。”
  青年如遇到危险的野兽,全身开始紧绷,声音暗哑急促,“师父,拔针。”
  谁知一直和蔼的老人却冷了脸,厉声道:“拔什么拔!此刻拔了针,为师传你的功力便毁于一旦,你自己的功力也要受损,以后还怎么保护少君?”
  他的厉喝并没能让青年安定,青年开始运功,冲击被银针封住的穴道,面色惨白如纸,额上不停冒出细密的汗珠,头上身上的银针,也开始颤动不稳。
  老人无法,苍老的声音一叹,才道:“臭小子,别破功了,少君确有危险,不过眼下的危险端看她如何抉择,并无性命之忧,她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等你承了功,将为师功力化为己有,正好去护卫少君。否则,就算你现在去了,也不过同她一起身陷囹圄,无济于事,以后也并不能将她从千军万马中救出来。”
  青年汗水大滴大滴的滚落,滚过脸颊,滚过下颌,滚过喉咙,他的双眼也被热汗氤氲的湿润非常,如同水洗墨玉。
  他潮湿的眼直直看向老人。
  老人迎着他的目光,再次一叹,“你别看为师,为师半辈子风风雨雨,累了,既然出了云水壁,便不想再回去了。”
  斜风细雨飘落,落满他迟暮深重的身躯。
  ……
  烟雨氤氲,重重楼阁迷迷离离,恍若身处云水之间。
  因为秋雨连天,天光昏暗,许多楼阁殿宇都燃起了灯火。
  有悠扬的丝竹声轻轻袅袅,若有似无,是从一处灯火通明的大殿传出。
  然而大殿之内,却格外的空旷冷清,除了两张遥遥相距的丰盛食案,除了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再无其他。
  少君端坐主座,望着璀璨灯火中的归海潮生,冷淡道:“只你我二人,何以称家宴。”
  归海潮生温润一笑,“堂妹应该早有所料,这场家宴,如今只有你我二人能够入席。”
  少君神情平静,“堂兄好手段,堂兄素有仁厚贤名,我当不用过多担忧他们的安危。”
  “堂妹知我。”归海潮生神情宽和,“堂妹对云水壁,可以说是居功至伟,我不想对你下手,你自己选如何?是隐姓埋名,嫁为人妇,离开云水壁,还是留在壁中,辅佐我,助我将云水壁治理的更好,待他日时机成熟,裂土称国。”
  少女的银袍玉冠,在明亮灯火下熠熠生辉,然而她乌发雪颜,清寒眉眸,依然让她看起来冷冷寂寂。
  “堂兄似乎笃定,我会将云水壁拱手相让。”
  “若堂妹无此意,又怎会顺水推舟的出巡?”归海潮生眼含深意的看着她。
  “想必你自己也明白,纵然你于灵前登位,也坐不稳壁主之位,就算有朝一日你扫除种种变数,坐稳壁主之位,云水壁也会因此实力大伤。而等到你将来传位,则又会经历一次动荡。云水壁好不容易才有今日,诸位元老就算不为云水壁着想,单为自家考量,又怎会真心实意奉你为主。”
  少君神情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堂兄言之有理。”
  归海潮生不在意她的冷淡,继续道:“堂妹,你生在此间,长在此间,这次出巡也应当看了许多荒土流民,也该知道,在乱世立足不易,云水壁经不起更大的变动。你的才能为兄不想浪费,留下来辅佐为兄吧,有你的辅佐,为兄会带着云水壁走的更稳,不会辜负伯父和你的心血。”
  少君没有说话,似对他的劝说无动于衷,神情沉着冷静,也似没有看见殿宇窗外,隐隐绰绰的暗影。
  她目光幽深,良久才道:“还有什么在堂兄的筹谋之外?你如此雷霆手段掌控云水壁,却还能有别家刺客掌握我的行踪,沿途刺杀,甚至故意将我逼往泽上聚,损耗银甲军,让我完全处于你的掌控之下。”
  归海潮生也静了片刻,才道:“堂妹误会,云水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堂妹行踪怎可能全然瞒过有心之人。而林家既然不愿继续为我归海氏所用,总要将他们再压制一番,即便是堂妹你继位,你也会出动银甲军。何况,我将堂妹引入泽上聚,也是为了保护堂妹,不然堂妹若选了另一条路,等着堂妹的,可不止林家。”
  他微微一笑,继续道:“而且,堂妹不也主动配合吗?李军侯看不出我派去的不是刺客,想不起来泽上聚附近有林家的屯田,堂妹可是熟知各家家军,熟记境域粮田分布。”
  丝竹声飘飘渺渺,雨声淅淅沥沥,少君微微侧首,第一次看向殿窗之外的森森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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