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悦走在前面,一眼就看到了客厅里的人。客厅里除了她的爸妈外,还有她的大姑二姑一家,此外,大姑家忙得经常见不到面的大表姐居然也在。
“大姑,二姑,大伯,姑父,表姐……”
余悦喊一句,魏平安也跟着她喊一句,两人猝不及防的出声将客厅里说说笑笑的众人的注意力都喊了过来。
“呦!我们阿秋回来了!”
“快来快来!”
“呀,这就是平安吧!”
……
七嘴八舌的热闹里,李云霞笑着走过来,一手拉着余悦一手拉着魏平安将两人拉到人前,跟两人说:“你表姐马上要订婚了,你大姑和大伯就带着你表姐和你表姐夫来认亲,呐,这是你表姐夫,快喊人。”
余悦和魏平安这才看到坐在人后的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笑着喊了一句“姐夫。”
将人都认完,余悦和魏平安被围在了客厅,当然了,她两个姑姑的关注点其实主要都在魏平安身上——她们家的亲戚都知道余爱国和李云霞又领养了一个孩子,但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也不太有和魏平安接触的机会。
所以眼下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大家就想将好奇的东西都问个清楚。
眼见着魏平安被局促地围在人群中间,比她那个第一次来的姐夫还要受欢迎,余悦赶紧带着笑意打断她两个姑姑一个接一个炮轰似的问题。
“大姑,我表姐订婚的时间定在什么时候了?”
众人这才想起正事儿似的,将落在魏平安身上的注意力都转移过来。
尤其是余悦的大姑,提到这个问题就笑盈盈地说了个没停:“这两个孩子谈恋爱都谈了四年啦!本来是想在今年夏天的时候订婚的,但是夏天你表姐要出差,你姐夫也忙,就又定在12月啦……”
一顿下来,东说西说,从开始说到结尾,余悦连表姐夫家里有几口人都知道了,大姑还没说清楚订婚的时间到底定在哪一天。
也许是李云霞也看出来她和魏平安应付不过来,所以就紧急给两人安排了个去买菜的任务。余悦和魏平安巴不得赶紧走,所以在客厅里跟几人打了声招呼后,赶紧跑去菜市场。
光买菜两人就将近买了四十分钟,回去的时候手里提满了大包小包。
厨房里,余悦想要帮李云霞做饭,但她两个姑姑跑了进去,那么小的厨房也待不下那么多人,于是她又跑到客厅里,陪她的大表姐说话。
大表姐只比余悦大四岁,是企业里的高管,很有气质。
眼下两人面对面坐着,余悦身旁坐着魏平安,大表姐身旁坐着那个文质彬彬的表姐夫。开始时四人还是随意地聊着,到了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聊到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余悦一个二十五岁、已经当了小一年老师的人听他们聊起自己的工作都不太能聊得来,更别说魏平安一个上高中的学生了。
所以客厅里,四人聊天不知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人恰谈,恰谈的自然是大表姐和她的未婚夫,而余悦和魏平安则坐在那儿不知道该干什么。
“表姐,我去厨房切个水果,你们先聊。”
大表姐笑应了一声,余悦便给魏平安一个眼神示意,两人一起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然后魏平安回了自己房间写作业,余悦则像模像样地往厨房走,准备去切水果。
厨房和客厅隔了一条小小的走廊,余悦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她大姑语重心长的声音。
“云霞啊,阿秋都25了,马上奔30了。别人家姑娘25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你还不着急啊?这女人啊,她最好的年纪就是这个时候,你现在不赶紧催她找个男朋友、催她赶紧成个家,等她到了30了,好男人全被人挑走了不说,她自己都硬生生把一手好牌打烂咯!”
“姐,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再说了,咱们慧文不也现在才订婚吗?慧文比我们阿秋大4呢!”
“咦——这哪能一样么!我们家慧文虽然今年,也就是29岁才订婚,但她像你们阿秋这么大的时候早都找了个很优秀的男朋友了呀!不仅找了个好男朋友,她自己也有一份好工作的!”
“那我们阿秋现在也有一份稳定不错的工作啊,没必要催她的,况且,结婚是孩子自己结,日子是孩子自己过,苦是孩子自己吃,所以咱们做父母的干嘛用逼着他们结婚呢?”
李云霞温柔的嗓音落下,二姑紧随其后,她嘭一下拍到桌子上,语气满是不认同:“哪有你们这样想的噢!看你们都给孩子灌输的什么思想!亏你们还是受过教育的呢……”
厨房里两急一缓的说话声持续了很久,余悦就站在走廊外,静静地听着。
听姑姑说教她、说教她的父母。
听她的妈妈一句又一句地耐心帮她说话。
听她的妈妈温声请求姑姑,说:“姐,当着孩子的面,你别跟她说这些。”
姜悸她们说自己从毕业后就不断被家人、亲戚催婚,余悦一直都为自己从来没有被催婚过而感到庆幸。
可是原来,她不是没有被催婚过,而是每一次的催婚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她的父母悄悄挡了过去啊。
她之所以能庆幸,是因为父母为她挡了太多的压力。
余悦慢慢低下了头,眼睛不受控制的泛酸,很久没哭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往外涌。
断了线似的。
.
吃饭时的气氛并没有最开始时热闹,尤其是吃饭中途,余悦的大姑好几次都看着余悦,张嘴想要对余悦说些什么。
但每一次大姑一看着余悦,要开口的时候,李云霞就会轻轻笑着提起别的话题,堵住大姑想要说出口的话。
余悦知道,大姑开口是想催她结婚,她的妈妈不停地寻找别的话题是不想大姑催她。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送走他们时已经到了晚上八点,看着神色有些疲惫的父母,余悦很难过。
“爸,妈……”
对不起,又让你们为难了。
她轻轻喊了一声,想说的话却在触及父母关怀的目光时再难说出口。
“怎么了阿秋?”
李云霞温柔地问她,余悦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笑,“没事,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我明早一早还有课,今晚就不再这边留了。”
“好,那爸开车送你。”
余爱国说着就要去找车钥匙,被余悦轻声拦住:“爸,你忘了?你喝酒了。没事儿的,我自己坐公交过去就行,你和我妈别跑了,早点休息,明天你们都还得上班呢。”
两人只能作罢,最终是魏平安送她到了小区门口。
“平安,就送到这里吧,天气太冷了,你赶紧回去。”
“好,姐你回去慢点。”
“放心吧,我走啦。”
就这样,从小区门口出来后,余悦又变成了一个人。
她收了嘴角的笑,慢慢地往公交站牌底下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天很黑、风很大。
她原本是想回家的,但心口还憋着一口闷气,这口气要是不出出来,她没办法睡着。
就这样,原本该回家的余悦坐上了去师大方向的公交车,然后她去了大学时期经常和姜悸三人一起去吃饭的路边摊,点了两盘下酒菜,点了几瓶啤酒。
过了很久,两盘菜还原封不动的摆在桌子上,被夜风吹的凉透了也没人管,但桌上却已经多了两个空酒瓶。
她一口一口的往下灌,两瓶啤酒喝完后还觉得不够,便又点了一份白酒。
很多年过去,余悦的酒量还是不好,她醉了。醉醺醺地拿出手机给那个被她置顶的联系人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电话里这样播报着,她听得皱起了眉,正准备挂断重新拨的时候,身后有一道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她几乎是踉踉跄跄的起身,然后跌跌撞撞地往身后电话响起的地方跑。
“你怎么才来啊……”
她带着哭腔,一下子扑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被她抱住的人的双手放在她肩侧,小心翼翼,但始终留有分寸。
他不敢碰她。
“余老师……”
男人克制地轻轻喊一声。
“你怎么才来啊……我……我等你很久了……”怀里的姑娘哽咽出声,于锡知道,她认错人了。
“余老师……我是于锡,你没事吧?”
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然后从他怀里抬头,泪意朦胧的眼直直地盯着他看,似乎是在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半响,她的眼里失去了光彩,也松开了落在他腰间的手,兀自擦着眼泪,喃喃道:“啊,你是于老师啊……”
于锡别开眼,克制地不去看她。
“你没事吧……”
“于老师要喝酒吗?”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在她怔愣的时候于锡先反应过来,“喝。”
这次她反应过来了,踉跄地朝桌子边走,边走边说:“那来吧,只有我这个桌子有空位了……”
于锡跟在她身后,确保她坐好后才坐在了桌子的另一侧。
“白酒喝吗?”
“喝。”
她听完端起酒瓶拿起空杯子给于锡倒酒,倒完后将杯子递给他,又仰头去喝自己杯子剩下的酒。
看她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往下灌,于锡没忍住,将她手里的酒瓶拿了过来。对上她水淋淋的目光,他垂下眼,轻轻道:“余老师,别喝了,你醉了。”
出乎意料的,她十分洒脱地应了好,然后支着下巴看向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
于锡不知道她目光的焦点落在哪里,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于老师,你心情不好吗。”
她突然开口,语气却是陈述句。
于锡轻轻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想喝酒?”
他答不上来。
她也没再执着于这个问题,又接着问:“于老师,你怎么还是单身?你家里不催你吗?”
这次,于锡答上来了。
他微微往后一靠,抬头看着月亮,“因为我喜欢的人她不喜欢我。”
说完他等着她的下一个问题,谁知过了很久她也没再说话,于是于锡去看,这才发现她将脸埋在了胳膊里,已经睡着了。
“余老师?”
“余悦?”
他叫不醒她,没办法看她一个人睡在寒冷的夜空下,也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更不知道要送她去哪里。
所以他征求了店老板的同意,把她小心翼翼地抱回了店内的椅子上,正对着店里的空调,把衣服脱下来给她盖着。
这一晚,于锡就坐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守了她一夜。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老板和老板娘起来准备食材,准备卖早餐,于锡和老板娘在一侧说了几句话,随后老板娘把于锡的衣服从余悦身上拿起来,又拿出她自己的衣服给余悦盖住。
于锡这才从店里离开。
凌晨六点的时候,余悦被店里的喧闹吵醒。她忍着头疼和难受从椅子上起来,一点也记不起昨晚喝醉后的事儿。
这时候老板娘看她醒了,笑眯眯地走过来:“姑娘啊,昨晚你一个人在我这儿喝多了,我不知道要送你去哪儿,又怕把你就在这儿不安全,就把你扶进店里将就了一晚。你现在好点没?”
余悦站起来,望着老板娘和善的面容,认真道谢:“真的太谢谢您了,给您添麻烦了!”
老板娘摆摆手:“唉,没事没事,就是你一个小姑娘,下次一个人出来可不敢这么喝了!”
余悦:“谢谢您,真的不好意思、太麻烦您了。”
后来余悦想买点东西感谢老板娘,但老板娘说什么也不收,说是受之有愧,余悦没办法,只能提着老板娘不收的东西,连连道谢后才动身往学校走。
这个点,天色还是暗的。
余悦到学校后也才七点半,学校里的人少的可怜。
早上的寒风不仅没有让余悦清醒,反而让她的头更疼。她强忍着不适去了办公室,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随手放在桌子旁,人则坐在椅子上,头轻轻枕在了放在桌子上的胳膊上。
最难受的时候,她记起昨晚她好似给谁打了电话,还打通了,所以她赶紧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手机,去看通话记录。
电话记录里,最新一个记录是拨出去的。
是她给魏棋打过去的。
不可能被接通,因为根本没有人接,所以,她是喝多了,记忆混乱。
昨晚根本没有人,除了她自己。
任星来的时候,余悦正将脸枕在胳膊上浅眠。进来的任星一脸惊奇:“余悦,你昨晚蹦迪去了啊这么困?”
“没有,就是有点不舒服。”
“是不是生病了?需不需要我帮你请个假?毕竟你第二节 还有课呢。”
“没事……”
两人说话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叩响,紧接着,一身黑色长款棉袄的于锡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