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悦没有不满,也没有其他什么别的不开心的情绪, 她开开心心地带魏平安去放了风筝,并且还嘱咐魏棋回来吃点东西垫一垫再来接他们。
风筝放了一个小时,发出去的消息魏棋还没回,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不好,余悦当机立断带魏平安回了家。
果然,在他们刚到家不久后外面就又是下雨又是刮风又是打雷的,看着外面糟糕的天气,余悦突然想:不知道魏棋他有没有带伞。
这么想着,她就发消息问他,但他还是许久没回。等了一会儿不见魏棋的踪影,余悦便拿出手机点开一个情侣用的小程序,这是这几天他们刚刚弄的小玩应。
在那个小程序上他们可以看到彼此的位置,余悦一眼看到了魏棋的位置。她诧异他怎么跑到那里去了,但却没有多想,以为他还在忙,就没打扰他。
就这样又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她拿出手机再看一眼,发现魏棋的位置稍微动了一下,但却是在一条街上。
此时外面雨较之刚才更大,雷声也更响,她微微皱了皱眉,看着手机里的位置,怎么也安心不下来,总觉得心突突跳个不停。
很早之前,余悦不是一个愿意相信第六感的人,可那是遇见魏棋之前。遇见魏棋之后,她相信了天意,所以觉得不对劲的那一刻,余悦就冒着大雨跑到了巷子口,拦了一辆出租车。
朝他赶去。
哪怕是现在,想起昨天见到魏棋时的他那个样子,她也无比庆幸。
庆幸她赌对了。
庆幸她带她的魏棋回了家。
杨登听后,长长叹一声。就是在这时,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两人快速从客厅跑到了房间里,就看到面色苍白、浑身无力的魏棋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见到两人,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扯着唇角,声音沙哑:“让你们担心了。”
他不知道,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余悦鼻头一酸,两步走到他面前扶住他的胳膊,“你再说这样的话我真的生气了。”
魏棋身子一滞,手握住了她的腕,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样。
许久过后,他眼眶很红,看着两人,眼里的茫然和无措满的像要溢出来,“兑兑……我骗人了……”
“魏棋,不管怎样我们都陪着你。所以你跟我们说,发生什么事了?”
他颤着眸子,一字一句地跟他们说着从自己进齐天娱乐到昨天的事,狭小的空间里,一时只有青年沙哑的嗓音。
许久过后,魏棋说完,杨登狠狠骂一声:“这他娘什么黑心公司!摆明了只想着赚钱丝毫没有底线!”
再看向魏棋苍白的面色,他忙补充:“兄弟,这不怪你!绝对不怪你!我相信你要是早知道这公司的真面目,你肯定躲都躲不及,还跟它签合同?怎么可能!”
魏棋剧烈咳了几声。
杨登还想在说什么,余悦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他只能先按捺住自己溜到嘴边的话。见杨登懂她的意思了,余悦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魏棋身上。
“魏棋。”
她轻轻喊一声,面前的人颤颤看向她。
余悦和他对视,目光温柔、坚定、充满信任、充满鼓励,试图给他一些力量。她双手捧住他的脸,一字一句地告诉他:“魏棋,不怪你,你也没有骗人。”
对上他无措茫然、失去光芒的眸,她弯唇,一字一句笃定道:“我们魏棋很好,真的很好。”
余悦本来还不清楚上次给平安修电话手表时他突然匆匆忙忙跑进酒店是为什么,但是现在她知道了——知道那天那个姑娘是他的同事,知道他匆匆跑进酒店只是怕一个年轻的姑娘被欺负。
她的魏棋,真的很好。
魏棋定定看着那双异常温柔的眸子,鼻头微酸。他从不觉得自己无辜,哪怕他知道自己从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
可他的兑兑说他很好、真的很好……
魏棋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那双眼里只有坚定。
“兑兑,我要和齐天娱乐解约。”
不计任何后果。
他不知道真相时尚且可以暂时留在那里,可现在他知道所谓“华丽”的外衣下到底有多“腐坏”了,那地方他一秒也多留不下去——那里,是大染缸、大泥潭。
魏棋说着就要动身去齐天娱乐,但被杨登和余悦齐齐拦住——没办法,他现在的身体太虚弱了,就算去了,也很难撑住。
所以目前他要做的,就是先把自己恢复好,才能有精力去和他们“斗智斗勇”。
两人强制他吃了药后好好睡一觉,魏棋闭着眼,握着余悦的手,意识快要消散的那一刻,他想:就算倾家荡产他也要和齐天娱乐解约。
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良心。
人可以爱钱,但不能没有道德底线地赚钱。
更何况,他的平安乖巧可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用那说不清的钱买来的腿,配不上他最好的平安。
*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魏棋怎么也等不了了。趁着杨登和余悦一会儿不在的功夫,他自己拦车去了齐天娱乐。
车子在齐天娱乐的大楼前停下,魏棋站在那座“奢华”的大楼前,抬头仰视着“齐天娱乐”四个大字,第一次觉得这四个字不配让他抬头仰望。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走走停停,魏棋步伐坚定地走进了楼里,忽略了一路上所有人饱含深意,或讥讽、或嘲笑、或幸灾乐祸、或看好戏的目光,径直走到了应翔的办公室门口。
三声短暂的敲门声后,里面传来漫不经心的一句:“进。”
魏棋推开门,再把门关上,顶着应翔高高在上的审视来到他面前,目光冷淡,沙哑的嗓音里无半点玩笑的意思:“我要解约。”
应翔嘴脸虚伪的弧度徒然拉平,嗓音尖的像刀,站起来指着魏棋,面目狰狞:“解约?你要和公司解约?魏棋你是疯了吧啊?!脑子怕不是被驴给踢了?为了这么一点破事你又是抽风来质问我又是给我耍威风的,一点没把我放在眼里,现在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你又跟我说你要解约?!魏棋!我看是公司对你太好了!我对你太好了!才让你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看看,看看。
多大的事到了应翔嘴里都只能用“破事”来概括。
那到底什么是大事?什么才不算大事?
指望这样的人会有道德底线?可能吗?指望这样的公司会有道德底线?可能吗?
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只会高高在上地看着无数人挣扎!只会闭着眼看你痛苦!只会心安理得地享受你带来的利益!然后呢?然后在东窗事发的时候再轻飘飘来一句:“我从没逼过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爱慕虚荣。”
魏棋闭眼,再睁开,目光里是不改的坚定,“我要和齐天娱乐解约。”
“你想得美!”
应翔把桌子上的书砸到地面上,喘着粗气,阴毒的目光放在他的脸上,横着脖子:“我告诉你,放不放人我说了算!公司说了算!想解约?你想得美!我到要看看,没有我的点头,你怎么解得了约!我到要看看,你魏棋的胳膊怎么拧得过我的大腿!”
任应翔的情绪再暴烈,魏棋始终很坚定,很淡然。
对上那双能喷的出火的眸子,魏棋毫不躲避地迎上他的目光:“合同上写了的,中途解约要赔一定违约金,只要赔够违约金,我就解得了约。如果赔够违约金还是解不了约,我会走法律流程。”
“你告,你尽管告!”应翔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来。
魏棋没再管应翔的情绪如何。
他知道今天来解不了约,最多是双方撕破脸而已,现在脸撕破了,他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所以他只留下一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你好自为之”就大步离开。
哪怕身后难听的咒骂声、摔东西的声音很大,他离开的步子亦没有被影响半分。
从决定和齐天娱乐签约开始,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轻松过。
真的,很轻松。
哪怕他即将一无所有。
从公司的大门出来后,他看到了吴思思,她似乎就是在等着他。
待走近后,她认真看他一眼,对他道:“魏棋,你很厉害,还有就是,谢谢你。”
说完她不等他反应就径直离开,似乎她等在这里,就只为了和他说这么一句话。
看着她离开的方向,魏棋握握拳,须臾又立马松开。
他想,吴思思说错了。
厉害的从来不是魏棋,而是有正直善良的一群人毫无保留地支持、鼓励、相信、陪伴的魏棋。
就像现在他一抬眼,不远处就有人在含笑耐心等着他,似乎是在说:魏棋,你别怕,我们是你的底气。
*
接下来的几天,魏棋仍旧坚持要解约,但不管他去齐天娱乐多少次,那边的态度始终恶劣,坚持不放人。
魏棋知道,如果说最开始应翔不放人是因为舍不得放弃他带来的“利益”,那么经过这几次撕破脸,也已经变成了单纯不想让他顺心。
他们就想耗着他。
哪怕他不会再为公司带来任何利益,也想通过这份合同耗着他,存心让他不舒服,存心为了出这一口气。
魏棋不甘心,也没有半点想继续跟他们掰扯、硬耗、“藕断丝连”的意思,所以他拿着当初那份一式两份的合同,去找了律师。
他咨询过不止一位律师。
这些律师都仔细研究过他的合同,也都纷纷说合同除了违约金高一些完全没问题、告诉他距离合约到期不过半年的时间,能忍到合约到期的时候最好,对他没有半点损失,相反,要是中途解约的话,会让他损失很大。
合同没一点问题这种情况,魏棋早就料到了,因为他知道齐天娱乐发展至今,总不能在合同的条款上就能让人抓住小辫子。
这对公司没什么好处,这样低级的手段,他们不屑用。
魏棋自然知道中途解约会让他有非常大的损失。可如今已经撕破脸面,如果不解约的话,公司会如何对他?更何况,他知道了齐天娱乐的真面目,真的一秒都在那里多待不下去。
所以不管任何人如何劝说,魏棋都执意要解约,不管面对齐天娱乐怎样的恶劣态度,他也始终坚持要走法律程序。
十月九号这天,魏棋带着他请的律师去齐天娱乐进行最后一次面对面谈判,如果这次再谈不拢,他就要上诉了。
隔着一张谈判桌,应翔和几个高层的态度始终高傲嚣张且恶劣。
他们不信他这个不识好歹的毛头小子能斗得过他们,不信胳膊能拧得过大腿。
谈判以失败告终。
魏棋带着律师走出屋门的时候,身后应翔怪笑一声,嘲讽地冲他的背影道:“你厌恶我们,觉得我们赚的钱脏,结果到最后还不是连请律师的钱都是靠这个让你觉得恶心的公司赚的?”
“魏棋,清高要有清高的底气,你以为你有多干净?你所有的一切还不都是靠我们捧起来的?当初巴巴地求上我,现在钱赚够了又想把我们甩开自己全身而退,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的人呢?”
在他阴毒的目光、嘲讽的语气里,魏棋头也不回。
“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有用过从齐天娱乐赚来的一分钱,以后,我也不会用,会尽数把这些钱还给你们。”
当初魏棋手里有开驿站时的一点存款,又想着从齐天娱乐赚来的钱要用来给魏平安做手术、安假肢,所以任何需要花钱的地方他花的都是自己那点儿存款。进齐天娱乐后赚的每一次钱,不管多少,他都一笔一笔记在本子上,一分钱也没动过,就盼望着早点攒够钱,早点让他的平安能跑能跳。
目前他花的所有钱都是他自己赚来的,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包括请律师的钱。
事到如今,魏棋无比庆幸自己当初什么都不知道时,误打误撞做出来的决定,就是这个决定,才能让他在今天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说完这些,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任由谈判室里的人面目狰狞、高声咒骂,像个疯子。
*
十月以后的每一天余悦都很忙。
忙着准备参加各种能参加的比赛、忙着搞学业、忙着定自己的考研目标……除此之外,她还心系魏棋解约的相关事宜。
哪怕有一点时间,她都要去陪着魏棋。陪他找律师、陪他和齐天娱乐一轮又一轮地“对峙”……
身心俱疲。
事实上魏棋总让她别担心,可她就是没办法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