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的今天,魏棋被几万人、几十万人网暴,她哭着说报警,这一次,魏棋仍旧制止了她。
他温柔地看着她、给她擦着眼泪,苍白的面上带着浅浅地无奈和黯淡,说:“兑兑,没用的。”
这场网暴,找不出真凶,参与的人每一个人都是助力,参与人数之多,涉及范围之广,杀鸡儆猴这一套根本没用的。
报警,没用的。
可如果……如果报警都没用的话,那该怎么办啊,那该怎么办啊……
余悦不哭了,她被魏棋紧紧抱在怀里。
“魏棋,你别看网上的消息了好不好?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在胡说,你别看他们的话了好不好……”
“好,我不看了,兑兑,你别怕……”
这一天他们紧紧相拥,拼命想给对方一些温暖和力量,可不知道是不是冬天太冷了,他们的手始终是冰凉的。
五点多是魏平安放学的时候,魏棋和余悦去学校门口接他。两人均带上了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其他孩子一窝蜂的往外跑,没一会儿学校门口的家长和学生就少了起来。从大群大群的学生一齐往外涌,到零零星星只剩下几个学生,到最后一个学生也没有,这期间始终不见魏平安的踪影。
余悦和魏棋都有些着急,正当魏棋跟门口的保安交涉,打算进去找一找平安时,一个推着轮椅的身影一点一点接近他们。
“平安!”
余悦唤一声,魏棋这才停下来,等着自己落单的弟弟靠近。
“今天是在学校写作业了吗?作业多不多?”
等他走近了,余悦问。
“我……我在收拾东西,忘了时间,抱歉啊余悦姐姐,让你和我哥等了这么久。”小少年的声音很轻,笑容像往常一样乖巧。
余悦揉揉他的脑袋,“跟你哥和我还客气呢?”
说完她见魏平安腿上的书包看起来很沉的样子,就伸手去拿他的书包,想要帮他背,结果她的手刚伸过去,魏平安就匆匆忙忙躲开。
余悦的动作一顿,魏平安却笑着说,“余悦姐姐,书包不重,我自己来吧。”
余悦弯唇说好。
三人说着话往家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两步,却见魏棋的手忽然一伸就将魏平安怀里一直紧紧抱着的书包拿了起来。
周围一下子静了。
魏平安快哭了。
余悦也快哭了。
原来书包只是为了遮住他的狼狈——他用书包遮住的地方是大片的水渍和污点。
不像是自己无意弄上去的,像是被别人故意弄得。
魏棋将书包扔在了地上,蹲下来去看他怀里的衣服,手刚一碰上去,就碰到了一手湿。
寒冬腊月的天气。
他的平安穿着这一身被泼了冰水的湿衣服,不知穿了多久。
魏棋的手都在抖,牙都在颤:“平安,不怕,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帮你……帮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魏平安就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哭出声来,“哥,没人欺负我,你是不是……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他们都在骂你…他们凭什么骂你!”
魏棋僵住了。
一直以来,魏平安都没有手机,也不会上网,所以魏棋就索性将他瞒了下来,网上的一切他都不让平安知道。
可他忘了。
忘了平安不上网,但别的孩子会。
忘了就算他们将魏平安瞒得再好,除了他们以为的人还是会告诉平安。
所以……所以一切都是他的错。
青年的背塌了。
余悦再也不能旁观下去,她哽咽着说:“魏棋,先带平安回家换衣服,不然容易感冒的,其他的咱们一会儿再说……”
这一句话才唤回了青年的神智,他近乎急切地推着魏平安往家走,余悦得跑着才能跟上他们。
好不容易到家了,魏棋推着魏平安进房间里换衣服,余悦就赶紧去厨房煮姜汤、烧热水。
锅里的水热气直上,蒸得余悦眼睛疼,明明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哭,不能再给魏棋添麻烦的,可是她忍不住,于是她蹲了下来,将脸埋在怀里,失声哭了。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实在是不明白啊。
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开这样的玩笑,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见不得善良的人多过一天好日子。
……
晚上三人草草吃了饭,魏平安的脸在余悦和魏棋的视线里慢慢变得通红。
余悦伸手去试他的额头,却被烫到了,量了体温,体温39度2。
他小声喊冷,魏棋抱着他就往城中村里的诊所跑。
余悦慢他们一步,在家里拿了条毯子才匆匆跑出去。
等诊所里的医生给魏平安量了体温、做了皮试再插上针以后,已经十点了。
这时候魏平安因为难受已经躺在诊所的小病床上睡了过去,睡着时眉头依旧紧蹙,余悦和魏棋就搬着凳子坐在病床的一旁,静静、认真、不敢眨眼地看着他。
“兑兑……”
静谧又压抑的环境里,魏棋哑着嗓子轻轻喊一声。
余悦看着他的眉眼,轻而坚定地说:“我在。”
他唇角动了动,欲要说什么,最终却也只是将头抵在了她的腿上,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弯起的背像弓。
似乎再多一点点力道,那弓就要被拉满,然后再一瞬间崩坏。
余悦的手轻轻的抚着他的背。
可是她的手也在抖。
她知道魏棋哭了。
他哭了。
很久很久之后,魏棋将脸从她腿上抬起,眼眶通红,扯着一个很勉强、十分难看的笑,对她说:“兑兑,要给平安看针我走不开,今晚
你先在这里陪我,我明天早上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亦扯了一个很难看的笑,红着眼眶说:“魏棋,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才不走呢。”
于是在这一晚,在这寒冬腊月的一晚,他们在病床前紧紧握着彼此的手,静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早上天不亮的时候,杨登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走来。
看一眼病房内的睡着的平安,再看一眼病床前的两人,鼻头没忍住一酸,最后也只是轻手轻脚走到两人跟前,“你们俩回去睡一会儿吧,我换一会儿你们。”
魏棋不肯,执意让他把余悦送回去。
僵持了许久,余悦没办法只能跟杨登走了,只不过她没回家,而是去了姚佳那里。
确定她安全了,杨登才匆匆离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告诉她:“你好好休息,等平安醒了魏棋估计就带平安回家了,再挂针也得下午,所以你赶紧好好睡一觉!”
余悦道谢后上了楼,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只是她怎么也睡不安稳,短短的两个小时内噩梦不断,所以她只睡了两个小时就不再睡了,又匆匆起来,去了魏棋家里。
周末这两天,余悦一直在这里尽自己的最大能力照顾着两人。
可一到周一,任由她怎么说,魏棋也不让她留下来。
杨登在,他就亲自送她来了学校。
宿舍楼底下,他用手指轻轻擦拭着她眼底的乌青,再克制地吻上她的唇角,轻轻说:“兑兑,你答应过我的。”
余悦不动,他便用那双眸子盛满祈求,“兑兑,听话好不好?”
余悦能怎么办?她只能看他形单影只地离开,所经之处蔓延着数不清的寂寥。
周一晚上,余悦跑了过去。
连续打了三天的针,那会儿魏平安已经好了。
她去的时候,听魏平安小心翼翼的问,“哥,这几天他们还在骂你吗?”
魏棋笑着说:“平安别担心,没事了,明天哥就送你去上学。”
他说的跟真的一样,可事实是怎样的呢?
事实是这几天过去,在网暴的力度稍微减小的时候,也有许多明事理的普通人甚至大v终于忍不住了,跑出来帮魏棋说话。
可那些网暴魏棋的人根本见不得魏棋好,他们甚至开始诋毁那些站出来替魏棋发声、替正义发声的人。
说他们收了魏棋的好处,或是魏棋买来的水军,或是和魏棋有过利益交易的人。
不是网暴,胜似网暴。
喷子的活跃度空前的高。
就这样,本就为数不多的替魏棋发声的人彻底变成了0——再没有人敢为魏棋发声了。
这场网暴持续了这么多天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余悦走了进去,屋里的两人终于看到了她,她面色如常地笑、语气自然地跟两人说话。
到十一点,魏平安睡着以后,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余悦虚虚靠在魏棋的肩上,忽然,他重喘着吻向了她的唇。
用力的厮磨、拥抱。
他的手开始时紧紧箍着她的腰,后来改为攥着她的腕。
他灼热的吻先是急促地落在她的唇上,后来是下巴、是颈……
余悦的棉袄掉了。
毛衣也脱掉了。
一层打底内衫也乱到不成样子。
魏棋的吻落在她圆润的肩头。
咬着她。
他的手松开她的腕,顺着她不小心露出的腰往上划。
他难抑地重喘着将吻落在她的心口。
手又回到她的腰上,去解她的扣子。
吧嗒一声。
裤腰处的扣子开了。
但他整个人一瞬间却像是被定住了,俯在她身上一动不动,唇还贴着她的颈。
终于,他再次动了,却是一改之前的不安、着急,变得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地吻着她的唇角。
小心翼翼地用手盖住她的眼睛。
小心翼翼地将滑上去的衣服撩下来。
小心翼翼地给她系上扣子。
小心翼翼地用衣服将她盖好。
做完这一切,他突然颓丧地塌下了背、低下了头。
“兑兑……你别惯着我……”
余悦坐起来,捧住他的脸,轻柔地吻落在他的眼角,魏棋却不敢再伸手去抱她。
他克制不了自己。
最后的最后,忘了像多久以前一样了,又或许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窄小的沙发上,有两个身影相拥而眠。
他们互相拥抱着,
周身气氛再无半点旖旎,
只是……只是互相汲取着温暖而已。
*
周二一大早,余悦先和魏棋送魏平安去学校。她还有课,所以没跟两人一起进去,只在门口注视着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
她知道,这一进去,魏棋短时间内不会出来,所以她也没有多等,自己回了学校。
临近中午,她终于接到了魏棋的电话。他跟她说,他把平安学校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她问他怎么处理的,他说把那些孩子的家长都叫来,也叫了警察过来。
一些还没长大,是非观容易变歪的孩子,喜欢看样学样,稍微用警察“吓”他们一下,再跟他们说清楚就好了。
余悦松一口气。
她也以为就这样就结束了。
可事实上,结束的了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网暴魏棋的那群人突然提起了魏平安。
他们说魏平安是魏棋的私生子。
说魏平安继承了魏棋的混混属性,在学校里为非作歹欺负同学,把一个同学从楼梯上推下去,那个同学当场去世,警车都来了。
魏平安是魏棋的弟弟,他们说魏平安是魏棋的私生子。
魏平安在学校被欺负,他们说是魏平安欺负霸、凌同学。
他们张口就来,传的跟真的一样。
不是没有人看不过去,毕竟魏棋和魏平安的年龄在那里摆着,可他们的解释和反驳刚一出现就会被各种难听的言论淹没。
魏棋在他们将矛头对准魏平安的时候就飞奔着去学校,可他还是迟了一步。
放学时校门口涌满了人,有接孩子的家长,有旁观的路人,亦有举着手机对着大门口拍,不知是不是只为拍到魏棋的“私生子”的真实面貌的无良黑子。
混乱不堪地场面让魏棋快疯掉了。
门口有保安挡着,他咬着牙、眼里像冲了血一样跑进了学校。
那时候魏平安刚好推着轮椅往外走了一段,一抬头就看到了狼狈而来的魏棋,他还来不及说话,就被魏棋颤着手往回推。
“平安,咱们……咱们等会再回家好不好?”
魏平安握住了魏棋颤抖的手,乖巧应了好。
这一天,魏棋带着魏平安在学校里待了很久,久到天都黑了,久到学校的保安已经开始赶人了,他这才推着魏平安从学校的侧门走出去。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把魏平安盖了个严严实实。
魏平安很乖。
真的很乖。
他一句话也没多问,只轻轻笑着说:“哥,我这两天先不去学校了,好不好?”
魏棋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疼啊。
闷疼。
他揉揉弟弟的脑袋,哑着声说好,说别怕,说没事。
可是他自己呢?他真的怕死了。
推着魏平安走了一会儿后,对面突然多了几道刺眼的亮光。
魏棋下意识紧紧将魏平安护住,却听那亮光处有人哽咽地喊他:“魏棋!平安!”
原来是他的兑兑啊。
魏棋狠狠松了一口气。
只是就这么看着他们奋不顾身地向他跑来,他真的想哭啊。
余悦和杨登几人一脸担忧地跑过来的时候,看清了魏棋苍白如雪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