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给魏平安的电话手表打电话,但她怕魏棋不会接。
见没法见,听声音也听不到,余悦就这样一个人来,又一个人独自离开。
她不懂,不懂他们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
余悦去学校,最激动的人是姜悸三人。整整一天,三人都陪着她,帮她回忆这些天错过的知识点和上课内容。
到了最后一节课下,姜悸问她等会吃什么,余悦笑着说:“我回家吃。”
“又打算请假啊?”
“不请了,但是这个学期我暂时先不住校了,每晚都回家。”
三人是知道魏棋的事情的,所以也没多问,只嘱咐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余悦应了好,从学校出来时步子有些急切。公交车走走停停,终于停在了她家小区楼下。
老居民楼门口,余悦蹭别人的卡进了小区,进去后她的目标很明确,直奔着地下室的方向去。
毫不意外地,那扇掉漆的门仍紧紧关闭着。
余悦不知道门后的屋子里还有没有人,她怕魏棋又偷偷搬走了,什么也不告诉她。巨大的不安和恐慌笼罩在余悦心头,她下意识上前两步急促地敲着门。
“魏棋!”
“魏棋!你还在吗?”
在她的心越来越慌的时候,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她看清了他虚弱苍白面色,但他的人却是无比真实的,一瞬间,余悦松了一口气。
她明显松气的模样看的魏棋心口一窒,他放在身侧都手已经用力握起,但他的面上的神色却一直是淡淡的。
“余悦,我不走,你以后也别来了吧。”
每说一个字,都会在刺向她的同时也刺向自己一刀。
余悦扬起一个苍白的笑,没回他的话,只道:“我现在在好好上课,专心忙自己的事情,以后忙的时候我就不来找你了,你……照顾好自己,好好休息。”
说完她也不等他回应就匆匆转身走出了好远,仿佛只要她躲得够快他就没机会再说什么其他她不想听的话一样。
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尽头,魏棋的心还是止不住地抽疼。
他一时也分辨不清,说出这样的话除了伤她也伤他自己外,还能不能起到什么其他作用。
可他没办法了啊。
真的没办法了。
*
余悦虽然说了要忙自己的事情,也说了忙的时候不会再去找魏棋,可事实上往后的一周里,她几乎每天上完课都会过去一趟。
虽然魏棋还会躲着她,虽然他仍旧是那一副淡淡的模样。可他也许是看她真的有在忙自己的事情了,所以也就没有再说过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周四下午,弄完一个很复杂的小组作业,姜悸伸一把懒腰,“总算搞完了啊,我觉得我得吃一顿好的犒劳自己一顿,你们呢?有没有这个想法?”
夏梦雨:“一起?”
“行啊,诶文静,你去不去?”
“去!”
“既然是咱们三个一起去吃的话,那我就不用担心人身安全,可以适当地小酌上一两杯了!”
一直没说话的余悦突然在这时候开口,“带我一个吧。”
三人先是一惊,随后狂喜,“没问题啊!刚还想着你要回家,都没敢叫你!这下好了,你也去的话刚好既是放松也是咱们宿舍内部的小聚餐!”
“烧烤吃吗?还是火锅?”
“烧烤吧。”
“行!”
几人商量着就将地点定了下来,随意收拾一番后迫不及待地往地方走。
学校外的夜市里就有烧烤摊子,但大冬天坐马路上吃烧烤太冷,她们便在两条街外找了一个室内烧烤店。店里人不多,但也算不上冷清,问一番才知道这家店总共有三层。三人为了方便,就坐在第一层里靠近空调的地方。
桌上有菜单,四人轮着点自己喜欢的菜,到余悦点时,她什么也没点,就点了几瓶酒,三人让她再点点儿吃的,余悦笑着说够了。
她们不知道,余悦今晚根本不是为了吃饭来的,她是专门来喝酒的。
积攒了很多天的情绪急需一个发泄口,喝酒无疑是最好的发泄方法。所以还不等菜上来,余悦已经把先一步送上来的酒仰头灌了半瓶。
这种迅猛的喝法,把桌上的三人都惊到了。她们一边担心她空腹喝酒难受,小声劝她吃点东西,一边在余悦还要继续仰头灌酒的时候轻轻按着她的手,让她别喝了。
可存心找醉的人根本劝不住,所以等烤好的菜上桌时余悦已经喝完了两罐啤酒又不知道喝了多少白酒了。
她面色通红,眼里已经带上浓重的醉意了。
“这可怎么办啊?这空腹一下喝了这么多得难受成什么样啊!要不咱们把东西打包,把余悦带回宿舍吧?”
姜悸看一眼脸上毫不掩饰担心的文静,皱着眉头,“宿舍是不能回的,万一阿姨发现了跟导员说就不好了。”
“那怎么办啊?”
“咱们租个旅店吧,租个旅店照顾她一晚。”
眼下这种情况里,这大概是最好的决定了,所以姜悸提出意见后,文静和夏梦雨当即同意。
结了账,打了包后由夏梦雨提着东西,文静和姜悸两人扶着昏昏沉沉几乎都站不起来的余悦往外走。
虽然余悦挺瘦,但扶着一个喝醉后不仅站不稳还要往下坠的人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冬天的,走出店里没两步文静和姜悸就出了一身汗。两人一人扶着余悦一条胳膊停在路边喘气的时候,姜悸的手机猝不及防响了起来。她艰难地腾出一只手去从口袋里掏手机,电话拿到眼前时却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请问找谁?”
夏梦雨和文静也在她跟前,清楚地听到姜悸这一句疑问后电话那边静了一瞬,而后一个她们很久都没见过的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些小心翼翼:“姜悸,余悦她……在哪里你知道么?”
余悦没跟几人说过她和魏棋这几天的事,所以姜悸几人到目前为止一直都以为他们的关系还跟之前能腻死人似的好。
所以哪怕此时再疑惑魏棋居然不知道余悦是今晚和她们在一起的事,在听到魏棋声音的那一瞬间,三人还是有找到了主心骨的感觉。
“啊,余悦今晚和我们出来吃饭了,但饭还没端上来她就闷了许久酒,现在她有点醉了。我们几个商量着带她去个旅馆或者酒店,你要来接她吗?还是?”
电话那边闻言静默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道:“你们在哪里,我过去找你们。”
姜悸看一眼四周,报了个比较好找的建筑的名字,挂断电话后,她们扶着余悦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等着魏棋。
此时的余悦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满脸通红,偶尔会皱起眉头,浑身全是酒气。
姜悸给她把拉链拉起来,又给她严严实实地带上帽子,三人把她围住给她挡着寒风,做完这些,她才小声冲两人道:“这两人是不是吵架了啊?不然怎么一个非要把自己喝醉,一个连另一个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文静:“可能吧,虽然余悦这两天也在笑,但我总觉得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开心。”
“啧,那咱们怎么办?劝劝?”
“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怎么劝啊。”
说着,三人同时叹一口气。
过了没多久,一道身影目标明确地从远处向这个方向跑来,步伐里隐约都带着焦急。
姜悸一眯眼:“那是不是魏棋?”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两人只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色,戴着口罩戴着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步伐快速迈向这里的高大身影。
不等她们回答是与不是,那个高大的人影已经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她们面前,迎面而来的是他快速跑来带起的一阵寒意。
“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隔着口罩,魏棋的语气都带上了慌张,姜悸看一眼他毫不掩饰的担心,然后微微让开些身子,让他看到余悦的人。
“就是喝醉了,醉的好像有点厉害,我们不敢带她回宿舍,就想着先带她找个旅店或者酒店来着。”
而这时醉的昏昏沉沉的余悦好似听到了想听的声音,幅度极小的动了动,“魏棋——”
说话的时候都带上了哭腔,也不知道是醉酒后身体太难受还是在梦里也有人惹她不开心了。
帽子下,魏棋的眼眶微红,忍住心里的刺疼对三人说:“今天麻烦你们了,你们还没吃饭的话先去吃饭吧,放心把她交给我就好。”
姜悸:“用不用我们帮你把她送回去?”
魏棋:“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这么晚了,天气又冷,你们还要回学校就别再跟着我们跑了。”
姜悸三人对视一眼,对他也是很放心的,便松开了扶着余悦的手,任由魏棋小心翼翼地俯身将醉的不省人事的姑娘小心拦腰抱起,而后脚步稳稳地一步一步消失在寒冷的冬夜里。
两人走后,姜悸拧着眉,转头问文静和夏梦雨:“诶,你们觉不觉得,魏棋瘦了很多?”
文静想起他刚刚穿着宽松的冬衣,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模样,摇摇头。
夏梦雨也摇摇头。
“……那,你们有没有觉得魏棋……变了很多?”
这下,两人对视一眼,静默几秒,同时点了头。
一个人有了微小的变化,和他最亲近的人整日与他在一起也许不能及时察觉出来,但长时间不见他的人在相隔一段时间再次见到他后,十分容易察觉到他的变化。
更何况,魏棋身上的变化根本不算微小,甚至可以称得上翻天覆地。
可她们毫不惊讶,毕竟,这一场网暴真的前所未有。
甚至一直到今天,它还没有停歇。
*
十一月底的天气,冬风刺骨。
魏棋把自己的黑色棉袄脱下来用它将怀里小心翼翼抱着的人紧紧裹住,而他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
他该感觉到冷的,可一想到怀里抱着的人他的心都在发烫,连刺骨的寒风也无所畏惧。
可很快,发烫的心脏冷却了下来,犹如被泡在了冰水里,下沉,刺骨寒凉——因为,他不知道能带她去哪儿。
除了阴暗寒冷潮湿的地下室外,云江再没有他的避风港,更何况,如今的他连脸都不敢露,像见不得光、人人喊打的老鼠。
他是如此的狼狈。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弄得很糟糕。
魏棋想。
怀里的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轻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心口,似是在宽慰他。
魏棋鲜血淋漓的心脏因为这样毫无防备的依赖而快速跳动,可没过多久,他又告诉自己:魏棋,你不配。
耳边寒风呼啸,他一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配,不该”,一边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人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魏棋抱着怀里的姑娘进了一家酒店——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而且只这一晚,他只再贪恋地陪她一晚。
他抱着怀里的人走向酒店前台,隔着一张口罩,声音低哑:“您好,请给我一间单人房。”
“先生您好,麻烦您出示一下您的身份证。”前台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自魏棋进来她的目光就打探似的往他脸上和怀里望。
现在不比从前,所以魏棋的目光下意识地躲闪,他双手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地余悦,艰难地用手掏出身份证递过去。
前台接过身份证看一眼,随即开口的时候带了些歉意:“先生您好,请问您方便摘一下口罩吗?我需要确定您是否为身份证的本人。”
魏棋犹豫一瞬,将余悦换了个姿势,单手抱着,另一只手摘下了口罩。他始终没去看前台的目光,只在确定了前台看清他的脸后又匆匆将口罩带上,改为双手抱着余悦。
动作的期间,一直盖在余悦身上的外套滑落,露出余悦那张醉酒后酡红的脸以及深深陷入沉睡的姿态。
魏棋动作十分小心地将衣服重新盖在她身上,将她完全遮住。
前台的目光闪了闪,随即露出一抹笑,“好的先生,您稍等,我这就为您办理入住。”
“谢谢。”
说完后魏棋就抱着余悦站在这里等,他没看前台,只低头避开来往的人的目光审视——一路上因为他自己单薄的穿着和怀里抱着的人,他受到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所以错过了前台的动作,只在不久后突然听到前台出声,她嗓音里带着浓重地歉意:“实在抱歉啊先生,我们的电脑出了一点小问题,暂时办理不了入住,不过以前也发生过这种问题,大概十来分钟就能修好,所以如果您不急的话,得麻烦您在大厅的休息区等一小会儿了,实在抱歉。”
魏棋:“没事。”
“真的实在太抱歉了,最多十分钟就能修好,辛苦您耐心等待一会儿了。”
魏棋淡淡颔首,抱着余悦去了休息区的沙发坐着,小心翼翼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又怕她着凉,伸手给她盖了盖衣服。
再抬头时前台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跑去找修电脑的人了,魏棋根本没多想。等待的时间里,他一边紧紧地抱着余悦,一边不受控制的想很多,脑袋很乱,周围的说话声、脚步声,一切声响都被他排除在外,他陷入了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