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渡无回不肯放人,渡无回再是晚辈,也是堂堂南府之首,掌管着阴界事物,面子要给,不可硬碰硬,加之有了落颜儿这一层关系,更不可撕破了脸,使落颜儿难做,族长道:“那阎王那儿?”
落颜儿胸有成竹:“放心,交给我。”
阮春白一事商讨完毕,族长转而问落颜儿失踪百年的事情,落颜儿毫不保留的告诉了族长。族长与他人一样,一听,义愤填膺地拍了下无辜的桌子,可怜的桌子只一掌,长了裂痕,摇摇欲坠。
“道貌岸然的畜生!”族长大骂煊铭,气得脸都绿了。
生怕会气坏了身子,落颜儿去帮族长顺了顺胸脯:“曼姨,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尾巴也拿回来了。”
“好什么好!”族长情绪转变,说着,眼露哀伤,抚上落颜儿的脸:“为何,到最后,你和你的爹娘,都逃不开断尾而死的命运。”
青丘族长,向来最护自己的族人,落颜儿爹娘的事情对她来说,是一道伤,落颜儿的事则又给她添了一道伤。
落颜儿下巴枕在族长的肩膀上,软着声音安慰道:“曼姨,我现在挺好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那你呢,过去了吗?”族长温柔抚摸落颜儿的头,“你能做到就这样放过他?”
“不能。”落颜儿想都不想。
族长问:“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落颜儿:“等我陪大人收复完生死簿上面的名单,我就去找煊铭拿回最后一条尾巴。”
族长:“怎么拿?听你所说,他的灵力比你高不少,现在你又只剩两条尾巴,你要如何取胜?”
“我背后不是有个人见人怕的阎王爷嘛。”落颜儿有持无恐。
虽说渡无回能帮落颜儿是好事,但她仍是要提醒:“阎王不得随意插手阳间之事,若他与你当年那样,导致阳间秩序大乱,他很有可能会像你当年那样,雷刑加身。”
雷刑之痛,历历在目,落颜儿吓得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急忙道:“那我不要了,不要他插手,我自己想办法报仇。”
族长叮嘱道:“没有把握,莫要硬碰硬,做事之前,先跟我们商量。”
“好。”落颜儿应道。
说至当年的事,族长犹豫道:“既然你都想起来了,桑耶国的事,你是否还在怪自己?”
“完全无动于衷不可能,”落颜儿望向远方,若有所思,“但若重来一遍,我还是会选择救他,从见到他开始,我们的缘分就注定了分不开,如果只能救赎一个人,我选他,我只选他,罪孽的话,该我受的,我就受着。”
“诶,”族长叹了口气,“本想着,你若永远不记得,这件事便永远埋着,没有提起来的必要,现如今,告诉你,或许心里能会好受些。”
“什么事?”落颜儿凝神静听,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就走进来的渡无回。
族长道:“天帝定下的刑罚不会轻易改变,说三道就三道,任何人求情都没用,包括我。”
“那为什么……”落颜儿明明记得,她能免第三道雷刑是族长不辞辛苦为她求的情。
族长徐徐道:“褚国被灭,地府怨灵人数激增,因褚国太多人生前遭受非人的折磨、身首异处、死相惨烈,故而他们的怨气要比一般的怨魂要高,当时的阎王难以处理此事,便将此事上报至了天界,这些褚国的亡魂生前大都良善,下放不了地狱,上不愿去投胎,地府规矩,不得强迫亡魂去投胎,奈何留着,他们的怨气又太重,所以,这件事天界也束手无策,困扰了好一段时间。”
后来,这些亡魂慢慢变少,甚至完全解决,全是因为你。
“我?”落颜儿意外道。
族长点头:“没错,因为你。因为你真心给他们立碑超度,致使他们怨气少了一两分;因为你救下褚国存活下来的那些人,那些人都是褚国怨魂在阳间放不下的牵挂,你救下他们的亲人,致使他们怨气骤减;最关键是,因为你救下了褚国的太子,而褚国的太子为他们报了仇,他们身上的怨气才会消失,恢复正常。”
“你的第三道雷刑,便是他们为你求的情,以同意去投胎,换取免去你的第三道雷刑。”
作者有话说:
褚国的亡魂怨气比较重,因为应谌很变/态,什么折磨人,什么往人身上使。
第92章 面对
颜儿进去前, 说她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就会出来,时间超了太久,渡无回不放心, 进来看一眼。
落颜儿愣住:“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正在受刑?”
族长:“是我在打听到这件事后,请求之前的阎王帮了个忙。”
落颜儿被抓,受刑在即, 族长前去向天帝说情,几次无果,只能另寻它路。她在天界有一些相熟的仙人好友, 好友见她坐立不安、焦急难当,便将此连事告诉了她, 并帮她托人帮忙寻到了当时的阎王那儿。
原本她是想托阎王到天帝面前, 说清楚落颜儿在这件事中不光有罪还有恩, 希望他能帮忙求求情,当时阎王没说什么, 只是点点头,让她回去等着, 后来, 他便带着众鬼愿意去投胎换取落颜儿减刑的消息上了天庭。
落颜儿:“所以, 是上一任阎王将我受刑这件事告诉了他们。”
族长宽慰道:“他们愿意去投胎, 对阎王也有好处,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落颜儿与族长说完了话, 走出去时思绪飘散,有几分出神, 忽地, 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 熟悉的气息, 几乎要镶嵌入骨的力道,落颜儿被迫仰起头呼吸,下巴微微枕在对方的肩膀处:“大人,怎么了?”
渡无回把头埋进她的肩膀,只道:“让我抱一会儿。”
几只在此栖息的鸟儿好奇的张望着脑袋,观察相互依偎、抱在一起如同静止了的两个人,它们淹没在密集的草丛里,小心翼翼走两步靠近,稍一见抱着的两人动了动,它们敏感得立即展翅飞走,躲回了树上。
树叶短暂地摇曳的几下,落颜儿能感觉到渡无回的情绪不对,她的手从渡无回的腰慢慢往上移后背,是一个安抚的姿态:“大人,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
渡无回额头与其相抵,他不知有多庆幸,也不知有多少复杂的情绪在内心中翻腾汹涌,像是某处缺失的洞口被填住,又像是某个宣泄口被堵实不通,他只能下意识的去寻找他最眷恋的地方。
他的声线隐隐在颤抖:”褚国被灭后,我第一次听到他们的消息,是他们替我救了你。”
褚国被灭,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是渡无回一直放不下的一个结,落颜儿凑近,用鼻尖蹭了蹭渡无回的鼻尖,动作亲昵,语气柔和:“嗯,我还听到了,是因为你替他们报了仇,他们才能放下怨恨去投胎,良善的人总归有好的去处,他们因你而获得了新生,现在肯定过得很好。”
“大人,”落颜儿与渡无回分开了些,盯着渡无回的眼睛,认真询问:“你想不想见一见他们?”
“我……”渡无回首次不加遮掩的,在落颜儿面前露出了他的胆怯,“不敢。”
渡无回的心结要解,方能真正学会快乐。
这次是落颜儿主动抱住了渡无回:“我陪你,无论会面对什么,我们一起。”
金灿明艳的金乌高高挂在蔚蓝的苍穹,温度灼热,然而,这一刻,渡无回才感受到有一股暖意照到了他的身上,沉默片刻,渡无回应道:“好。”
阮春白被关在了禁室,需得绕过一段距离,往没多少人去的深处走。
路上不断有人关心落颜儿的身体,落颜儿与他们寒暄了几句。
“那凡人还没走啊?就没见过那么倔的。”
“春白也是,那凡人有什么好,为了那凡人把自己弄成今日这般模样。”
“别的不说,这凡人倒是很痴情,可惜啊就是寿命太短了……”
刚刚寒暄的人没走远,议论的内容被落颜儿收进了耳朵,落颜儿叫住她们:“二位姐姐稍等。”
议论的人驻足,落颜儿走近问:“二位姐姐说的是谁?”
其一狐狸道:“还能是谁,就是春白在凡间的相好……诶呦,你捏我干嘛?”
另一只狐狸怕落颜儿不喜欢听到阮春白和祈骏年的事,偷偷捏了说话的狐狸一下。
落颜儿笑道:“我没事,二位姐姐直说便是。”
说话那只狐狸瞪了旁的那只狐狸一眼,继续道:“就是春白在凡间找的那个相好,春白被抓后,他便一直跪着,想想也有十多天了吧,期间晕过几次,给他喂了点东西,让他回去休息他不肯,醒了就在原来的地方接着跪,风水日晒的,就他那身子骨,我每次去看他,都生怕他一口气就没了,要我说,他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奇迹。”
“十几天?”落颜儿看向渡无回,渡无回点了下头,明显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她问,“他现在还跪着?”
“可不跪着么?”另一狐狸气道:“他害得你和春白变成了这样,不杀了他就不错了,春白也真是鬼迷心窍了,为了区区一个短命的凡人,连你们之间的情谊都不顾了。”
这两只狐狸不曾动过心,不知情爱是何滋味,说实话,自从发现自己对渡无回动了心,落颜儿在某些方面是能理解阮春白的,若是将祈骏年换成渡无回,她也没办法眼睁睁送走渡无回,百年前的事情亦是,即便她知道她不该这么做,即便她可以提前知道后果,她依然会义无反顾的选择救渡无回,哪怕万劫不复。
落颜儿道:“他在哪儿?我去看看。”
祈骏年的状态,亲眼看到,还是会被惊到的程度。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目光涣散无神,嘴唇干得脱皮,明明是一个俊秀的书生,下巴却长满了不符的粗糙胡子,跪在地上,身体摇摇晃晃,感觉随时都会倒下。
听到脚步声,祈骏年弱弱抬起头,他眯着眼,看清来人时,暗淡的眸子泛起了微弱的光。由于虚弱,他的声音苍白无力,仿佛风一吹就可以散掉:“颜儿姑娘,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祈骏年是真正复活的躯壳,她的尾巴已经用了。
落颜儿站在祈骏年的面前,垂下眸俯视而言:“我这条命是让你如此糟践的?”
“颜儿姑娘,”祈骏年急于解释,“春白、春白不是故意要你的命,她是一时糊涂,但我保证,她从未真的想过要害姑娘。听说姑娘你受重伤、生死未卜,春白自己也很后悔,她若早知道会给造成如此伤势,定不会封了姑娘的灵力,姑娘你要相信我,她再怎样,也不是一个完全不顾情谊,害姑娘命的人,我知姑娘心中肯定有恨,能不能、能不能把我欠你的这条命拿回去,让我替春白赎罪?”
“替?”落颜儿抬眉,“你是说阮春白要拿我尾巴的事,你预先并不知情?”
祈骏年懊悔道:“我该拦住她,我要是能拦住她,她就不会弄成今日这副模样,是我害了她,也害颜儿姑娘你受了这无妄之灾,都是我的错,全是我一个人的错,你要怎么处罚我都没有关系,就是,可不可以求你们让我再见她最后一面?”
祈骏年事先不知情,落颜儿是相信的,不说别的,倘若他有半点参与,渡无回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他在外面跪了那么久。
阮春白与祈骏年双双落网之初,渡无回犹如一只失了理智的狂兽,红着眼,拿起鞭子,要把他们全都给杀了,被族长挡了下来,两人对峙着,差点就打了起来,是来人通传落颜儿伤口又泛起了痛,才将渡无回的理智拉了回来,他不能离开落颜儿太久,同意把两人暂押,迟些再做处置。
几日的的审问,阮春白把祈骏年撇了出去,祈骏年无辜,但的确因他而起,他也用了落颜儿的尾巴,族长把祈骏年放了出来,前提是,他不能离开青丘。那时的渡无回并没有任何精力放在除了落颜儿之外的地方,只要祈骏年不离开青丘,他同意暂时不管。
其实,把祈骏年放出来,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囚禁,他宁愿和阮春白关在一起,日日不知阮春白在里面是什么情况,更是折磨。
他开始在禁室门口跪,不让他在附近跪,他便换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起来。“落颜儿声音冷漠道。
祈骏年不起:“求姑娘收回我的命,绕春白一命。”
落颜儿该是恨他们两个的,可是看到祈骏年这幅弱不禁风的凄惨模样,她该死的总会心软几分,很是不耐烦道:“要如何处置你们,待见到了阮春白再说。”
这是要同意让祈骏年见阮春白一面,祈骏年道谢,摇摇晃晃起身,一个踉跄他摔了下去,强撑道:“没关系,就是腿有点麻。”说完,他费力站了起来。
他跪的那一块,草已经枯死,落颜儿走在前面,牵着渡无回放慢了脚步。
禁室是由下至上打开的石门,里面手臂粗的藤条将阮春白牢牢困住。
阮春白垂着脑袋,面如死灰,见来人是落颜儿,她激动的哽咽道:“颜儿,你没事了,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她无话可说,无可辩解,只会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来之前,落颜儿有很多话想说,到了,对上阮春白红肿的眼睛、与往常光鲜相反的狼狈,她又没话想说了,只道:“你是不是倾尽所有,也要换这几十年?”
“是。”阮春白答。
“那好,”落颜儿明了,“我成全你们,待祈骏年百年归去之后,你自回青丘找族长领罚。”
阮春白愕然,反应过来落颜儿的意思,留下了泪水:“谢谢你颜儿,待骏年……日后我定履行承诺,把这条命赔给你。”
“我不要你的命,”落颜儿道,“与你而言,长长久久的活着就是惩戒,你非要换了这几十年,往后的千百年便是你的劫。”
“阮春白,我做不到恨你,更做不到原谅你,从此之后你我陌路,再无情分。”
作者有话说:
数据太凉,又准备改名字了,认准封面啊
第93章 教导
“颜儿, 对不起,谢谢你。”
哭声凄凄,歉意深深。
落颜儿没在里面待多久, 走出洞口,她让祈骏年进去:“既然命你已经用了,那就好好活着, 别让我知道你负了她。”
祈骏年愣然片刻,拱手承诺:“此生不负。”
对于落颜儿这样处理的结果,渡无回什么都没说, 一整日的气压却是低沉沉,乌云满天, 就那种看着与平时没有多大的区别, 而你就是能感觉到他在不开心。
狐狸洞里, 盯着落颜儿喝完药,渡无回收回碗, 喂了颗蜜饯,一言不发坐回原来的地方。石桌与床隔了点距离, 落颜儿坐在渡无回的正后方, 歪着脑袋侧看, 观察到, 渡无回翻公文的速度较之前慢了不少。
一页如此,两页如此……七八页亦是如此……
落颜儿盘腿坐在床上, 单手托着腮,手指无聊地轻轻敲打脸颊, 无奈的“啧”了声。
又得哄人了。
她俯身从背后圈住渡无回的脖子, 瀑布般的青丝倾泄于渡无回的胸膛之前, 刻意的撒娇使她的声音甜腻得像把小钩子一样, 勾人心弦:“大人,你什么时候才能忙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