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颜儿有些许忐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道:“大人,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扰你,你且忍忍,待住一晚,方便我们把事说完,明日风停后,我们再另寻住处。”
渡无回没有想象中如此动气,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五指镶进落颜儿的手缝,十指相扣:“没事,不是有你护着我。”
落颜儿自认:“楚夫人那非要认大人作儿子的架势,我可不一定护得住,又不能真的动武。”
渡无回笑了:“你刚才就护得很好,楚宅危机四伏,记得要寸步不离守着我。”
还有心思说笑,看来渡无回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楚锡守的宅子离得不远,进去是一个种满鲜花的庭院,几个下人手忙脚乱的把能搬走的花搬走,避免大风过后,花伤枝败。
一进门,楚锡守解释:“内子喜欢花,这些花娇贵难养,经不起今日这般大的风。”
有一婢女步履匆匆迎来:“老爷,太好了,找到夫人了,夫人没事吧?”
“没事,”楚锡守吩咐,“这是府里请来的两位贵客,你把东院的厢房收拾出来,好生照料,切勿怠慢。”他转而对落颜儿他们道:“劳烦二位先自便,内子惯有午睡的习惯,今日在外面跑了那么久,想必是乏了,我先安置好她,迟些时候再来寻你们。”
双方分道,婢女领着落颜儿二人到东院,正值春心萌动的年纪,遇见好看的人,难免忍不住偷偷瞄几眼,婢女偷看渡无回,被落颜儿的视线抓了个正着,婢女眼神躲避,掩饰尴尬问道:“不知二位是何关系?”后知后觉问得太过唐突,婢女双手搭在右腹上,垂着头补充,“老爷吩咐奴婢给二位收拾房间,却没道是一间还是两间,奴婢方才多嘴问了一句,没有其它意思,望二位贵客莫要怪罪。”
小小婢女,懂得分寸,心思收得快,落颜儿心里微微有点不爽,怪不到婢女身上,便只能怪渡无回长得招摇,不拈花,花自来。好在渡无回这人还算有眼力界,人家一问,他便牵起了到楚宅门口放开的手,沉声道:“一间即可。”
“是。”婢女掩住失落的神情,去收拾出房间,并给他们端来了些吃食。
风沙满身,清不干净,落颜儿连带着吃东西,都有一股嚼到沙子的错觉,正思考要不要沐浴换身衣服,楚锡守就来了:“抱歉,让二位久等,”看着没怎么动过的饭菜,他关心道:“饭菜可是不合胃口?”
“不是……”落颜儿要如何解释她吃不下的原因,还有要如何解释渡无回不需要吃东西?直奔主题?再缓缓吧,起码让楚锡守把自己的事说完。
楚锡守善解人意吩咐婢女撤去桌上的食物:“我们这里吃得偏辣,应当是吃不惯,等到晚上,我叫他们准备几道南边的吃食,清淡口味,你们再多吃点。”
楚锡守自认为长辈,却没有长辈的架子,为人很好相处,够细心,好说话,和渡无回完全是两种人,除了长相都属于赏心悦目的那一类之外,五官也不像,能把这两人联系成父子,楚夫人挺神奇。
落颜儿谢过楚锡守,问道:“楚夫人为何会把大人认成是她的孩子。哦,我所说的大人,便是他。”她指着渡无回。
一直忙着照顾楚夫人,这才真正去细看渡无回的五官,楚锡守盯着,有刹那的恍神,继而笑道:“这便是你回到阳间找的相好?眼光不错,还是个当官的,前程似锦。”
落颜儿认了下来,没道渡无回的身份:“啊,楚叔,你还是先讲讲为何楚夫人会把大人认错,而你似乎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也没有司空见惯,”楚锡守不急不缓道,“她经常吵着要去找我们的孩子,认错人倒是第一次,说实话,我挺意外的,这位公子与我们二人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可就连我见到这位公子,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这种亲切感很难去形容,”他看向落颜儿,“与我之前与你道的亲切感不同,若是具体到哪里不同,我也说不出来。”
“找?”楚锡守在地府从未提过他有个孩子,落颜儿迟疑问出,“你们的孩子失踪了?”
楚锡守默了会儿,垂眸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死了,还在娘胎的时候就死了,我们不知他是男是女,就连一面都没见过。”
出乎意料的答案,落颜儿与渡无回对视一眼,安慰了几句,后问道:”既然是娘胎就没了,相差如此之大,怎么会认成是大人呢?”
楚锡守:”可能是执念太深,可能是因为她想活在幻觉里,如果我们的孩子能够好好长大,现在应该跟这位公子,看起来差不多大。
“成亲以来,我们一直想要有个孩子,尝试过很多办法,求过神拜过庙,四处寻了不少秘方,终于在成亲的第五年,内子怀了孕。我们有多珍惜这个孩子,每日安神补胎,但凡有半点危险的地方绝对不去,还专门请了个大夫住在宅中,方便随时传唤。”
”就算是这样,说到底,我们还是没有孩子的缘分,孩子在胎中死去,没有任何的预兆,”楚锡守神色忧伤,“孩子死后,内子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没几年便得了这呆症。”
“呆症?”落颜儿听说过这个病,这个病会使人变得痴痴呆呆,偶尔清醒,偶尔发病,而且这个病会使人的记忆慢慢丧失,越近的记忆越容易忘记,越久远的记忆反而会愈加的清晰,不过患上此病的人,大都跨入垂暮之年,楚夫人还那么年轻,怎么会……
落颜儿哑然半响,道:“像今日的情况,她自己单独跑出去的情况多么?”
楚锡守:“稍不留神,人就会走丢,需要人时刻看着。”
落颜儿:“那你下地府的那段时间,她是怎么过的?有别的人在照顾她嘛?”楚锡守死了将近一年,这一年里,楚夫人发病没有人守着,很容易出事。
直接提到下地府,渡无回毫无反应,楚锡守的怀疑一闪即逝,想是落颜儿与渡无回关系亲密,将重生之事告诉了他,也不奇怪,他道:“有个年迈母亲勉强能帮忙看着,可我回来,她却熬不住了,所幸能尽最后的孝道,伴她至合眼,内子没有其他的亲人,现下唯有我亲自守着她,方能安心,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留她一个人了。”
怎么办?
原是想让楚锡守说完他的事,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说要带他回地府这件事,结果弄得更不好开口了。
落颜儿眼神求助渡无回。
渡无回没那么多顾虑,直接道:“你留不下来,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带你回地府。”
“什么意思?”楚锡守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不明所以,却心生警惕。
渡无回:“生死簿被烧,你拿走的命本不该属于你,你不能继续留在阳间。”
“你是谁?”楚锡守站起身退后,“你是地府的人?”
渡无回自报身份:“地府阎王,渡无回。”
“不,我不能跟你走,我走了清露怎么活,她会死的!”楚锡守步步后退,没注意到门口的门槛,差点摔倒,多亏扶了一下门才站稳。
这时,睡醒的楚夫人自己找了过来:“孩儿,我要见我的孩儿。”
听到声音,楚锡守赶忙去到楚夫人身边,抚住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怎么醒了,不多睡一会儿?”
楚夫人抓住楚锡守的手:“相公,我们的孩子在哪儿,他没走对吧?”
不见回应,楚夫人追问:“嗯?相公,我们的孩子还在对不对?”
“在,”楚锡守百般为难地看向渡无回,“他还在那儿,没走。”
“孩子,我的孩子。”楚夫人要靠近渡无回。
楚锡守拉着她:“清露,不要过去。”
“为什么?”楚夫人回头,困惑的看着楚锡守。
楚锡守不想伤到楚夫人,编道:“他刚回来,需要时间,我们太主动容易吓到他。”
“好,我不过去,”楚夫人站着没动,与渡无回道,“你需要什么,就跟娘亲讲,娘亲给你准备。”
楚锡守不忍看下去,拉着楚夫人往外走:“走,我们先回去,让他好好休息。”
“再陪一会儿不可以么,”楚夫人不舍得走,“我不打扰你,我就静静待着,就一会儿。”
楚锡守用了些力气硬拉:“我们回去,我们在这儿,他没法休息。”
“不要,我的孩子那么可怜,我找了他好久,”楚夫人一步三回头,充满渴望的朝渡无回的方向伸出手,“让我陪陪你好不好,徊儿。”
渡无回猛地大步向前,抓住楚夫人伸出来那只手:“你叫我什么?”
“徊儿,”渡无回的靠近使楚夫人开心笑道,“娘亲给你起了一个名字,楚徊,好不好听?”
第95章 共同
落颜儿受伤那段时间, 煊铭亦在调养身体,如今他的灵力基本恢复,恒息剑在他的手中纵横开阖、剑气逼人。
“恭贺主子, 伤势痊愈,大仇将报,”业崇静候煊铭练完剑, 上前给煊铭倒了杯茶恭敬递上,“最后一步饵已经咬上,他们二人到了凛渊。”
“我多担心他们发现不了, 我好心好意给他们备的这份大礼,”煊铭悠然品了口茶, 轻笑了声, “倒是迫不及待, 想要亲眼看看,他们知道真相时的反应。”
煊铭赏识得掀起眼皮看向业崇:“多亏了你, 如若不是你在地府与我里应外合,烧了生死簿, 事情又如何能这般顺利, 不过, 阎王若是魂灭, 总归免不了查到你的身上,届时恐怕得再委屈你一番。”
业崇攥紧拳头, 忠心道:“愿为主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 桑耶国绝对不会忘了你的付出, ”大事已然, 舍去这颗棋子不算可惜, 煊铭嘴角勾勒出一个阴鸷而又兴奋的笑容,“凛渊啊,是个好地方。”
凛渊原属褚国之地,落颜儿也是后来才知道。
褚国与桑耶国先后灭亡,国土被周围的国家割裂、吞并,四分五裂,历经百年变迁,再无当年半点痕迹。
“大人还在想今日的事情?”落颜儿沐浴完、躺到床的里侧时舒适地打了个颤。
躺在身侧的人,至今日从楚夫人的口中听到“楚徊”二字,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楚锡守并没有因为要抓他回地府这件事,把他们赶出去,晚上照常派人给他们送来说好的南方菜式,落颜儿和渡无回说话,渡无回老是心不在焉,不是答得草草,就是答非所问,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现在。
渡无回既没有睡意,也没有像每日那样粘过来与她亲热接吻。
落颜儿又唤了一遍:“大人。”
“嗯。”渡无翻身让落颜儿枕在他胳膊上,熟悉的气味使他杂乱的心绪沉静了不少。
落颜儿伸手描绘渡无回忧愁的眉眼:“单取【徊】字为名,并不罕见,再说,喝下孟婆汤,前世的记忆不会保留,应当只是巧合。”
“或许吧,只是巧合。”渡无回一下、一下抚着落颜儿的背。
落颜儿试探着问:“那大人希望是他们么?”
沉默间,感觉渡无回连呼吸都带着重量,他缓缓道:“不知道,他们过的并不好。”
身为阎王,要查前世之人轮回的去向不难,自上任以来,渡无回却一直刻意没去查,就是怕发现,“他们”过的不好。
“嗯……”落颜儿思考道:“大人觉得什么样才算是过得好呢?换个角度讲,楚叔和楚夫人衣食无忧,夫妻恩爱,宅院和睦,难道不算是好嘛?我在地府见过太多的人,有吃不饱穿不暖饿死的,有被负心后心灰意冷自尽的,还有病而无人理睬孤独死去的,楚夫人虽然生病,但有楚叔与楚叔的娘亲尽心照顾,楚叔虽然身死,但依旧有人在等着他,他更是有幸能够尽了他最后的孝道。”
“我呢,我自幼,双亲因为尾巴的缘故被人杀害,我因同样的理由被困青丘多年不得外出,又因同样的理由下了地府,做了只百年的冤鬼,这么一听,是不是很惨?可是我却觉得我过得很好,因为青丘所有人都在用真心待我,因为我在地府的日子并不寂寞,最重要的是,因为我遇见了大人,大人对我特别好,超级好、无敌好。”
落颜儿直勾勾望着渡无回,故意把人逗笑。
逗笑后,她又语重心长道:“好与否,没有绝对,他们还有下一世、下下一世、再下下下一世,不可能每一世都尽善尽美,毫无波折,所以,不要害怕去触碰这些,至少我们还能再见到他们,而我相信,总有一天,大人能改变一切,送他们去更好的地方。”落颜儿说那么多,就是希望能够排解开渡无回的心结。
渡无回自然明白落颜儿的用意,他收紧胳膊,把落颜儿圈得严严实实,像是在抓牢他唯一可以栖息的地方,不留一丝可以逃走的缝隙:“你要永远陪着我,不许离开。”她是他最后的勇气,她没了,他便再也看不见光了。
落颜儿被勒得快喘不上气了,埋在胸膛的脑袋,闷着声音道:”不走,我哪儿都不去,就算做了鬼,我也留在地府缠着大人,到时候大人别嫌我烦就好。“
“嫌你烦也不放你走。”
渡无回有心思与她玩笑了,见状,落颜儿挣扎着让渡无回的力道放松了些,她扬起微微憋红的脸,喘着细细的气,本想责怪两句,对上渡无回漆黑漂亮的眼睛,她改变了主意,放软的声音,娇甜酥骨:“大人,三次的帐,是不是该收了?”
她身上只着了件单薄的里衣,轻轻一剥,恍若脱了皮的荔枝,露出剔透白皙的皮肤。而当渡无回翻身压在她的身上,她却忽然害起了羞:“在别人宅中,似乎不太好吧?”
“你引诱我收帐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不好?”迟了,渡无回亲吻落颜儿的眉毛、眼皮,沿着鼻子、嘴巴一路向下,停留在柔软纤细的脖子,落颜儿直起脊背,抬起下巴,配合着他。
落颜儿总能清楚知道,如何能让渡无回完全陷入情/欲之中,不留丝毫余力给他去想别的事情。
烛影随着“吱呀,咯呀”的声音在晃动。
落颜儿双腿缠住渡无回的腰:“大人,楚叔的事,我明日……我还是单独找他好好聊聊吧,你啊……在,他会警惕……”
“别分心。”渡无回堵住落颜儿的嘴,惩戒似地咬了她一口。
落颜儿睁着水盈盈的眼睛求道:“大人别咬这里,明日我还得见人呢。”
隔了一会儿,她又求道:“别弄这里,痒。”
后来,她干脆调转了位置,坐在渡无回的身上,占据了主导……
最后,渡无回挂念落颜儿刚好,身子会受不住,三次的帐只要了一次。
烛火熄,昏暗的房间,两个乏累的人相拥而眠,忽地,一道掉落梦魇的声音打破了房内的平静。
“父王,母后……”
落颜儿听到声音,迷糊睁开眼睛。
“父皇、母后……”
听清内容,落颜人顿时清醒,捧住渡无回的脸,唤道:“大人。”
梦境不知转换成了什么,渡无回口中念着的人也换了:“颜儿。”
“我在这儿。”落颜儿抓住渡无回的手,应道。
“颜儿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