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在。”落颜儿急忙点亮房间，回来发现渡无回的嘴巴微微在动，她将耳朵凑近仔细去听，一瞬间，心被砸得好痛。
渡无回还在怪他自己，怪他害落颜儿受了那两道雷刑，差点没命。
“大人醒醒，没事了，我没事了，你醒醒。”落颜儿心慌叫了好几遍，渡无回才猛地惊醒过来，带着眼底未散去的恐惧，他坐起身一把抱住了落颜儿。
此时此刻的渡无回，脆弱、易碎，落颜儿安抚地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我在。”
这一夜，落颜儿哄到渡无回重新睡下，她都没能睡踏实。
晨起确认渡无回无恙，落颜儿打着哈欠来找楚锡守。
楚夫人也在，楚锡守没有显露出敌意，招呼她与坐到一起享用点心，楚夫人看起来情况比昨日好了些，她很热情，各种口味的糕点都拿过来让她尝一尝。
落颜儿吃不了那么多，推拒道：“多谢，这些就够了，不用了。”
“拿着吧，”楚锡守劝道，“这是她的一番心意，可以带回去慢慢吃。”
盛情难却，落颜儿点头收了下来，犹豫道：“楚叔，我来是有话与你说。”
楚锡守支开楚夫人：“你不是有东西要拿给颜儿，去吧。”婢女陪着楚夫人回房。
落颜儿问道：“楚夫人有东西要给我，是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了，”楚锡守进入正题，“如果你是想跟我说昨日的事情，我直白与你说，清露这种情况，我逃不了，倘若你们非要强硬把我带走，我无能为力，但倘若你来问我，想要我心平气和的跟你们走，这不可能，我不会离开清露。”
楚锡守的态度很坚决，落颜儿心中有了数：“明白，我与你说说另外一件事吧。”
“生死簿被烧获得的命，不能算是真正的复活，这条命若不能还回去，你可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楚锡守等着落颜儿的后话。
落颜儿接着道：“死后不得投胎，生时阳气不足，阴气过重，极有可能会被恶鬼附身，到时候，你觉得第一个受到伤害的会是谁？你一心想要护着楚夫人，就不怕会适得其反，亲手杀了她？”
“不会，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楚锡守的坚定动摇了。
落颜儿步步攻心：“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你的死因，你道，你死于他杀，却不知那人是谁，为何杀你，有何仇怨，你从没想过你会莫名其妙死掉对吗？世事难料，可它就是发生了，那么，你又如何能保证，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恶鬼附不了你的身？”
“我知道，”取东西回来的楚夫人，听到对话，插了进来，“我知道。”
“清露，你说你知道什么？”对于楚夫人听到这些谈话，楚锡守有几分不安。
楚夫人道：“我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个子与徊儿差不多，手上拿着把紫色的剑。”
此话一出，落颜儿如被闪电击中，半响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那把剑的周围，是不是绕满了紫色的电光？”
“是，”楚夫人来到落颜儿身边，拉起落颜儿的手，笑着道：“儿媳妇，这个送你。”
是一个玉手镯，落颜儿还在震惊中缓不过来，呆呆地任由楚夫人给她戴到手上，等到想起要摘了还回去，竟摘不下来，只好硬着头皮暂时收下。
魂不守舍的往回走，不小心撞到前面的人，撞掉了别人手中的文书。
“抱歉。”她蹲下来捡起，要还给对方时，眸光瞥到了上面的内容。
她收回，翻阅念道：“乐安、前世名字褚浅陌，褚国郡主，褚国皇帝胞弟，荣亲王之女。”
往后的名字有：池子信、薛衡、步凝雪、路梨……
抬眸对上的是莫邪的脸，她抖着声音强作镇定问：“这是什么？”
莫邪是一个赔罪的姿势，刚刚他与落颜儿说话，落颜儿没有听见。
“启禀姑娘，这是大人要查的生死簿名单，”当时渡无回让他调查时，落颜儿也在场，他便没有隐瞒，“卑职查到，生死簿上的名单，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他们的前世皆为褚国人。”
第96章 羁绊
“他们的前世均为褚国人。”
疑点呈现, 迷雾剥开，一个巨大的环刹那间将所有人扣在了里面，要逃, 想是已来不及。
生死簿被烧不是意外。
楚锡守的死不是意外。
翻页的声音急躁恐慌，落颜儿找不到楚锡守的名字，颤抖的手来回寻了半响, 赫然，楚锡守的名字呈现在她的面前：“楚锡守，褚元义, 褚国皇帝，与褚国皇后亓官微澜, 诞有一子, 名唤褚徊……”
仿佛被什么一下子推下了悬崖, 强烈的窒息感、无力感和看不清前方的恐惧感将她团团包围，她好冷, 冷得慢慢只剩下麻木的躯壳，但当她越来越看清底下的真相时, 一回头, 她已鲜血淋漓、眼神发昏 , 真的好痛、好痛。
无法想象, 若是渡无回掉进来会是什么样子。
不！
不可以。
她必须要抓住他，不能让他往下掉。
看着落颜儿发白的脸庞及死死咬住的嘴唇, 莫邪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落颜儿合上文书，努力找到自己的声音：“莫邪, 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莫邪：“姑娘尽情吩咐。”
在这份名单里面, 记录的只有重生之人的名字, 褚锡守的身份是确定了, 楚夫人的却没有，相爱的人不是每一世都能遇见，落颜儿不允许有认错人的可能：“能不能拜托你去帮我查一查，楚锡守现在的夫人——清露，她的前世是否同为褚国人、是何身份？”
“姑娘为何要查这个？”莫邪知其一不知其二，渡无回就是褚徊这件事情，不在他的寻查范围之内，他更不会做僭越之举，擅自去查上级。
落颜儿不想让第三个人知晓：“你只管查便是了，拜托，还有，生死簿上的名单前世皆为褚国人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告知大人，等到合适的机会，我会亲自与他说。”
莫邪是个会看脸色的人，便知，这件事情肯定不简单，他张了张口，万般思虑后，应了下来：“是，烦请姑娘尽快告知，莫要卑职为难。”
平复好情绪、藏好那份文书，落颜儿假装若无其事回到了房中，渡无回却还是在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神情不对，他拉过落颜儿到他的身前，语气温和：“谈的不顺利？”
渡无回既看出了她的异常，她便顺着说，把她的异常归根到与楚锡守的谈不拢中：“楚夫人这病，身边确实离不开人，楚叔放心不下，不愿意走。”
问题接踵而来，刚刚她一心在思考，该如何告知渡无回才能将对他的伤害减到最低，然而，忽略了，他们现在正在面临着一个有着致命伤害选择，不管渡无回是在将楚锡守带回地府后，知道真相，还是在之前就知道真相，要带走楚锡守，无异于让渡无回亲手将他的父亲杀一遍，如此残忍的手段，非有预谋不可为，到底是何人，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恨需要计划至此？
脑中浮现出煊铭与业崇的模样，又很快消去，她想不出，他们二人与渡无回之间会有什么样的怨恨纠缠，需要做到至此。
敌在暗，他们在明，处于及其不利的位置，看来，凛渊的事了，她得去会一会煊铭才行。
落颜儿出神已半响，渡无回凝起眼神，抓住落颜儿的手指咬了一口。
咬得不算重，足以使落颜儿回神。
渡无回看到了落颜儿手上戴着的手镯，问：“这是什么？”
“哦，”落颜儿轻轻晃了晃手镯，“楚夫人送的，取不下来，我就想着待取下来再去还给她。”
“嗯，”手镯的事情，渡无回没过多纠结，他比较在意的是，“你走神是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落颜儿的眼睫心虚地颤动了两下，“我在想，我明日还是再去劝劝楚叔好了，不到万不得已，没必要采取强制手段。”
渡无回并没有完全相信落颜儿的话，她一整天都很容易走神，亲热时也是。渡无回离开落颜儿身上坐了起来，白色的里衣半敞，露出结实的胸膛。
落颜儿迟钝回神，由背后揽住渡无回，青丝散落的脑袋倚靠在渡无回宽厚的背上，询问：“大人，为何停了？”
渡无回抚上落颜儿环在她腰间的手背，语气是淡淡的，却还是听出了他的不开心：“我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
落颜儿怔了一瞬，解释：“我没想故意要瞒你，我会告诉你，给我点时间好嘛？”
“多久？”渡无回问。
落颜儿给不出具体的时间，她抬起头，亲了渡无回的脖子一口：“在我觉得合适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
渡无回默了几息，不问了：“好。”
各怀心事，两人亲了会儿，没再继续停下的事，卧榻相拥而眠。
绵长的呼吸声，看起来已经睡着的落颜儿偷偷睁开眼，仗着黑夜的遮掩，她眼底的心痛变得明目张胆，有那么一刻，她很不得把渡无回锁回青丘，要他什么事都不要理，什么事都不要听，永远，不需要知道如此残忍的真相。
只要他能好好的，她愿意永世不踏出青丘半步。
泪水模糊了双眼，落颜儿不敢哭出声音，背过了身，肩膀隐隐在抽搐。
另一侧，从头到尾保持清醒的渡无回缓缓睁开了眼睛。
……
压抑的气氛持续到了第二日，落颜儿不敢和渡无回对上视线，埋着头急冲冲扒了两口饭应付朝食，便起身道：“大人我再去劝劝楚叔，午时之前回来。”不等渡无回说话，她人已走远。
渡无回望着落颜儿离去的背影，深深皱起了眉头。
楚锡守住的西园，亦是种满了花，花香飘逸，引来几只蝴蝶翩翩飞舞，楚锡守在修理花枝，楚夫人在一旁指挥着他该怎么修理，好一副琴瑟和鸣的场景，皆因落颜儿的到来而打破。
楚夫人不怎么认得落颜儿，抱着楚锡守的胳膊问：“相公，她是谁？”
楚锡守与楚夫人低声说了几句话，楚夫人上下打量了她好一阵儿，随后笑着迎了上来：“你、你是徊儿的娘子对不对？”
她往落颜儿身后张望了几眼，看不到渡无回的身影十分低落，回头与楚锡守抱怨道：“相公，我们的孩子怎么没来，他是不是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他有事要忙，等他忙完就来看你了，”为了增加可信度，楚锡守拉着落颜儿与他一道扯谎，“不信你问颜儿。”
知道楚锡守的身份，落颜儿看楚锡守和楚夫人，心中有了另一种感觉，面对楚夫人殷切的眼神，她扯了扯嘴角，附和道：“是，最近大人的公务比较多，走不开，忙完他就来了。”
楚夫人失落的“哦”了声，或许是怕打扰到渡无回，她没提出要去看渡无回的要求，拉着落颜儿坐到了自己身边。
想是落颜儿来是有正事要谈，楚锡守一如既往支开了楚夫人：“颜儿想吃糕点，你去拿一些过来，嗯？”
楚夫人望向落颜儿，落颜儿点了点头，她便笑了笑同意下来，在婢女的贴身看护下离开。
楚锡守的神色依旧谦和：“你若是来说的是昨日的事，我还是一样的说法，不会改变，你不用费力劝我，当然，你们有你们的立场，我不会怪你们，命运使然，要怨也怨不到你们身上。”
落颜儿：“我来是要与你说别的事情……”
一场对话持续了两个时辰，楚锡守结束时，脸上挂着讶异：“你为何要这么做？”
落颜儿漫无目的地目视远方：“我不过是不想让我最在乎的人陷入两难的境地罢了。”
楚夫人给她塞了一盒子的糕点要她拿回去给渡无回尝尝，落颜儿却之不恭，没道出渡无回不吃这些的事实。她提着盒子，走到半路，被莫邪拦了下来。
他们拐去僻静的地方，莫邪禀明：“启禀姑娘，姑娘要卑职查的事情，卑职已然查明，楚夫人的前世的确是褚国人，身份乃褚国的皇后。”
莫邪的最后一句，让落颜儿悬着的心，重重跌落在地，砸出了碎痕。
莫邪等了会儿落颜儿的反应，见她怔怔不说话，他接着道：“卑职在地府任职数年，像前世夫妻，后两世再聚这种情况，实属少见。孟婆汤、奈何桥，从此陌路人，能够后两世皆再聚夫妻缘分，定有深不可解的羁绊，卑职顺手去查了一下，奇怪的是，二人的羁绊为此二人第一世生的儿子，可他们之间并没有孩子的缘分。”
“什么意思？”落颜儿盯着莫邪，紧握的食盒提手的手心出了汗。
莫邪道：“卑职的意思是，他们一直在等一个人，褚国的太子——褚徊，可是褚国的太子并没有投胎，以此造就了他们两世都没有孩子的缘分。
查到这，莫邪大概清楚了七七八八，莫邪拱手行礼，恭敬道：“卑职相信大人并非徇私之人，只是阴差并非断情绝欲，可以冷漠对自己的至亲下手仍无动于衷，还望姑娘在关键时刻，多规劝几句，若是大人难办，还望交给卑职代为处理。”
“我不会让他走到难办的地步，谢谢你，莫邪。”落颜儿费尽心机想要暂时瞒住渡无回，殊不知，此时的渡无回正站在西院的屋顶上，看着用落颜儿尾巴复活的褚锡守，心中的怀疑，由此得到了证实。
微风吹拂，衣袂飘飘，渡无回红了眼眶，苦笑了声：“颜儿，若我想的不是真的，你又何必瞒着我救人，又何必私下与莫邪相见，你还要我欠你多少。”
转身渡无回跳下了屋顶。
“大人，我回来了。”落颜儿提着食盒进门，看不到人，她房内看了一圈，附近找了一圈，等了几个时辰还看不到人回来后，不好的预感在她心中极速膨胀，到达顶点，顾不上任何，地上蹭掉了一地散乱的糕点，房门大敞而开，落颜儿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预计还有两万字上下，大概一个星期正文完结，番外如果有人看会多更几章
第97章 归处
夜色朦胧, 一更锣响。
由于楚夫人病情的缘故，楚宅给每一处大大小小的地方皆加了几盏灯，习惯性会把灯留到天明才灭, 若是夜晚能够有机会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整座凛渊城，那么, 楚宅肯定是其中最亮的地方。
今夜更是有下人守在门口，时不时开门伸出脑袋往外面探几眼。
经过附近的婢女，特意过来问问情况：“怎么回事？莫不是夫人又不见了？”
“哪能啊, 夫人不见，今夜咱们都别想睡了, ”守门的下人打了个哈欠, “是来暂住的那两位贵客出去了好久还没回来, 老爷担心，便吩咐我在这里侯着他们, 一旦他们回来，不管多晚, 我都得第一时间去跟老爷通传一声。”
婢女白日见到落颜儿急匆匆跑出去, 有点印象：“这都什么时辰了, 还没回来啊？会不会今夜他们不打算回来了？”
“不知道, ”守门的下人耸耸肩，“老爷怎么吩咐怎么办便是了, 就是，恐怕今晚我得守一整夜了。”
婢女用同情的目光看向他, 安慰道：“没事, 没准一会儿就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