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事情完了之后,我会保他的。”宋颜乐望着天,赏着月,又说:“这一片星空本该更美一些的。”
巫纳顺着她的视线望,跟她看着同一片天。
宋颜乐看到的是繁星点点连成的一副完整的大庆河山图,是一个大庆。巫纳看到的是一座小院子,家人健在,幸福美满。
“可撑过这几天就又要想办法了。”巫纳望天呆愣愣说。
宋颜乐点头,她早就在想办法了。这么久以来他们一直都处在被动状态,阚沙尔赌他们没有粮,吃不饱不敢出兵,现在,命运给了她一次机会,是时该主动了。
巫纳问:“你打算怎么做?”
宋颜乐没说,夜里太晚,她留巫纳一行人在赈灾营里休息。这边安排好,她就去打水洗漱了,这处有口井,水很凉,宋颜乐要端回自己的帐子里去,身后跟着四个一板一眼的黏虫,直到她进了帐子,才分别在离帐子有些距离的地方站好,寸步不离。
里头没打灯,宋颜乐摸着黑把盆放好,又去摸放在床头的火折子。摸着摸着摸到异物,似衣物,宋颜乐未被吓到,而是继续摸寻着。
两手渐渐往上,一下一下,贴着布料轻重不一地拍寻。手触碰到某人的喉结,她指尖轻轻摁了摁,五指拂过颈侧,挠人痒痒似的。
随即手上一紧,被抓着牢牢不动。
宋颜乐低声说:“我寻东西,你是何人?”
严策宁捏她指尖,学着她说:“我也寻东西,你又是谁?”
宋颜乐语气有些委屈:“这明明是我的住处,哪有公子的东西?”
严策宁说:“我来寻猫,我家狸奴偷偷跑出来了,怎么寻也寻不见,姑娘可看见了?”
宋颜乐有些气,要挣开,却被他按腰往前走几步,接着腹上一暖。宋颜乐可以想象得到严策宁此刻双手环着自己,脸贴在自己腰腹的模样。
“好没出息。”宋颜乐不慎说出口,腰上一痛,严策宁竟然掐她。
她低声怒骂:“小女还未出嫁,公子这是作何,真不是君子。”
“不若就嫁给我了,做我夫人。”严策宁脸蹭了蹭,一手还握着宋颜乐指尖玩。
宋颜乐半天没出声,严策宁决定不再陪她演,松了钳制。
刚站起来就听到宋颜乐说:“你好凶,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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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浓烟
“哦?”严策宁上前一步,重新把人揽过来。
在黑暗里,谁也看不见谁,可谁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气息,梅花香与木香杂糅,催动人的情.欲,叫人欲罢不能。
“我不凶,你仔细瞧瞧我就知晓了。”
宋颜乐觉得自己脸皮厚起来没有上限,没想到严策宁竟偷学如此快,炙热的呼吸打在她面上,原本心里整理好要与他商讨的事情都给忘了。
宋颜乐决定不再作了,拍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拍个不停。严策宁觉出是有什么事,把她放开。
见了光,两人坐在榻边,宋颜乐说要去抢粮。
宋颜乐颔首说:“我们始终出于被动,阚沙尔一直没有出大阵仗将我们打散,其实是在等一个最佳时机将为我们一网打尽。虽然巫纳雪中送炭,可这炭终究燃不过冬日。与其做无头苍蝇叫人追着打,不若试一回,我们去把粮抢回来。”
严策宁盯着她漂亮的眸子笑,“这话你应该与段锐说。”
宋颜乐当然知道,可她想要派人进耶沙三部,只有苏晟最合适,一副浑然天成的少年模样,极容易叫人忽视。
可她下意识想先告诉严策宁。
严策宁说:“我去跟他提。”
宋颜乐说不用,她不放心,怕严策宁会做什么,假装无意地说:“段锐的爹在朝中势力过大,姑母又是如今垂帘听政的太。”
严策宁说:“我自然清楚他抓着把柄,你不肯说,我不会过问。可我真要做些什么,你也没理拦,毕竟你我二人关系不明确,我又不是你的谁。”
宋颜乐顿时噎住,扭过头不说话了。
宋颜乐今日把头发全绾了起来,严策宁把人打量了个遍,最后视线落在那一截白玉般的后颈,线条延伸进后领,风光全盖了严实。
他看得眼热,想也没想就说:“以后不要将头发这样绾起来。”
宋颜乐看看他,摸摸自己后颈,又看看手,没摸出什么,不想理人。
不料严策宁不听到她回答不罢休,手搭在她后颈,捏着人朝自己靠近,“以后不要这样。”
又发什么神经,宋颜乐不悦地“嗯”一声,推开他手,催人回去。
翌日宋颜乐立马派人送信跟段锐提了。
宋颜乐的计划复述一遍,说是要段锐派人埋伏接应。
段锐极其无所谓地点头,最后提了个要求:“要严策宁领兵。”
宋颜乐顿了片刻才默默点头。
段锐喝了口茶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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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看着点路啊!”
一位西境骑兵肩上正扛着刀,拐个弯就被撞了一下,火气顿时起来。
尽管对面人一直道歉,他还是揪过人领子警告一遍。西境人都生得高大,可营里做饭的都是从一些没有打仗能力的弱小子,他们欺负惯了,也没觉出这小子有何异常。
有人见他年纪小劝阻几声,几名西境兵便悻悻离开。
苏晟重重喘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绕过一间大营帐,余光远远瞥侧边一间看守严密的营帐。
夜里戌时,宋颜乐收到了图纸,她看着图纸一脸平静。
左萧时却皱了眉头:“米粮容易受潮生霉,按理说应该阚沙尔应该会选择在远离城内主河道的地方存放。可这个位置……怎么看都不像。”
宋颜乐也看出端倪:“建立的营地有三个,阚沙尔不会把粮放在一个地方,所以苏晟标出的这个点也放有粮,只是不多,估计就是做个幌子,这么去抢不值当。”
左萧问:“军师如何看?”
宋颜乐答:“烧了。”
严策宁也是如此想的,这处营地里主河道近,也近金戈部。他站在瞭望台上望,看到那方星点火光。
他安静地站着,凝视那方,看着那点火光蔓延,直至烧成一片。滚滚黑烟升空被黑夜吞噬,不久,隐约可以听见人群轰乱的声音。
严策宁下了瞭望台,领兵出发。
而这方尘烟飞扬的营地,士兵一桶一桶水泼,火势却一点没减。
苏晟跟着泼了几桶水,再次重新打水时悄悄脱离队伍,贴着营帐边走,越走越快,溜到了营地门口边的草垛里,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扒了,换上新的一套,把腰牌挂上,上面写的是三部。
被烧的这个营地便是二部,而真正的粮应该就藏在三部,苏晟把从三部来当差的小兵打晕了,一身行头全扒了。
换好军甲,他冲到城门下把腰牌一摘,立面示给守卫兵看,用西境语大喊:“开门,有人夜闯营地,我要送回呈报,你们快去救火!”
营地大门开,苏晟牵过一旁的马,跨上后立刻打马奔走。
此时的严策宁已成功潜入耶沙三部,正朝着三部营地所在方向前进。一大波人在林间浩浩荡荡穿梭,自然会引起远处夜巡兵的注意。
严策宁要的就是他们注意,他在前进一里地后下令队伍左右分开。
而远方的瞭望台,三部的夜巡兵注意到了动静,吹响了号角。
严策宁真正要去的是一部,他们只知道各部营地的位置,却不知那处的将领是谁,可他也不用知道,他只知道这次不能败只能胜。
另一批分开的队伍仍然冲着三部去,苏晟正赶到与他们会合,他们摸到了三部营地几里外的林子,左萧不久便赶到。
二部着了火,一三部都有兵往那移动,他们等待着这些兵离开,在关键时刻飞出几束冒着火光的箭。
三部内马上有了动静,将领带着人出兵排列在营地外,一方一寸盯着。
左萧带着一队向前冲,战鼓声敲响。对面将领迎战,两方开始激烈交战,左萧带兵越打越退后,对面士兵越打越起劲,殊不知已经被人引到了圈里。
当他们脚踩到干草时,便发觉不对劲。
空中不断有东西从头顶飞过,后方不知何时铺满了枯草,而左萧已经带兵退出了圈外。空中瞬间飞来冒火星的箭,稳当地落进干草堆里。越来越多的箭射过来,白烟迅速蔓延,又呛又迷眼,凡是在圈里的,个个都找不着北。
左萧带队围着人,同时紧盯着圈内,谁出来了便砍过去,烟雾愈发浓烈,到足以将营地里的人也给迷眼时,苏晟带兵爬墙进去。
苏晟刚跳下去,被一名西境兵抓个正着,好在后头赶上的小兵及时到,一下砍翻在地。分头行动,他们在营地内,找完一处没有发现粮草便将这处点燃,扔上枯草点火,叫营地里充斥着迷雾。
苏晟手握着刀,时不时撞上一个西境兵,乱挥一阵,随后靠敏捷身姿蹿进雾里。雾实在太浓,好几次苏晟都被呛到,宋颜乐想出的这招虽然有些自损,可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不然苏晟他们也不能在这营地里乱窜这么久。
好几个来回下来,苏晟终于找到了藏着粮草、米面的地方,一声哨声吹响,四军营士兵陆续赶到,一人一袋,手攥着刀杀出去。
而在营地外,宋颜乐带着巫纳接应着。巫纳是自己主动要来的,宋颜乐拗不过他,便让他跟着一起来。
一袋又一袋被扔出来,士兵一个接一个运上车。运完一车立马被送出去,送出了好几辆,烟雾也开始朝着四周扩散。
左萧那边还在围着被困圈内的西境兵,不停地朝里扔火弹,火弹少,不够用,他们便开始射箭,可西境兵有先见之明,带盾的士兵自觉挡在外围一圈,挡了大部分攻击。里面烟大不能轻易进去,左萧便叫人不停朝里面丢干草。
营地里的烟就快散尽,宋颜乐焦急等着,等最后一袋粮被扔出来,后面的士兵跟着出来。
苏晟是被背出来的。
“严策宁呢?还没出来吗?”宋颜乐因为忙于指挥帮忙,一直没有注意出来的人,此刻东张西望的,却一直没看见人。
有士兵说:“严将军去一部了,我们是被分出来赶到这的。”
“一部?他去那做什么?”宋颜乐语气镇定,可心里却极度不安。
她叫所有人先退回去,左萧受到号令,最后一道箭雨朝圈中骑兵飞过去,他们带着最后一批粮草奔回金戈部。
宋颜乐在马车上坐着,挤在粮米间一动不动,片刻后,她叫停这辆马车,跳下去后牵走一匹马,“你们带着粮回去,我要去一部看看。”
左萧知道严策宁去了一部,可也不能由她这样去,他拦住人,说:“严策宁有分寸,你不必去。”
宋颜乐问:“段锐可是还在后方等着你们?”
“是,眼下就快到了。”左萧有些疑惑她为什么要问这个。
宋颜乐避开他,要上马,再次被拦。
左萧拦着不让她走,宋颜乐知道段锐定是给他下过令。
宋颜乐问:“你是不是大庆的将士?”
左萧没有回答,宋颜乐说:“是就给我当作没看见。”
左萧还是沉默。
宋颜乐翻身上马,左萧却开口了:“我是大庆的将领,可我亦有妻儿。”
宋颜乐顿住,攥紧手中缰绳。
左萧仰头看着马上的宋颜乐,微微侧头冷声道:“来人,宋军师违抗军令,擅离职守,把她给我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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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猎鹰
左萧手持四军营令牌,在场将士没有一人不敢动的。宋颜乐很快被绑了起来,她无声看着左萧。
这时,一声吼叫突然响起。
落后的巫纳正打马朝这赶,身后带的都是自己的手下。
左萧明白过来,心道不好,在有所动作之前,巫纳已经连人带马从他们中间奔过去。没躲开的士兵纷纷侧摔在地,左萧撑地而起,要去抓宋颜乐,不料她已经跑到马旁。
巫纳的手下与四军营将士打了起来,几人挡在左萧面前拦路,怎么打都打不走。
宋颜乐腕上麻绳被巫纳一刀劈开,她立即翻身上马。巫纳为她开道,奔着一部的方向去了。
这处还在打斗,看似激烈,可谁心里都明白,他们不约而同地没打对方要害处,不动刀子,只用拳头,偶尔象征性用刀背砍人。
一营离得不远不近,宋颜乐是打马去的,赶在了严策宁行动前的时候,在一处灌丛发现严策宁的身影。
同时,严策宁也发现了她,早在远远的地方他就听到了马蹄声,见到是宋颜乐,他也并没有任何讶异,也出奇地没有因为她独自前来而生气。
“你去那里做什么?”宋颜乐被他拉近灌丛里躲着,两人都离将士有些远,“粮已经成功运走,阚沙尔就在一部,他们现在已经出兵了,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她语气有些着急,又有点怒气,她觉得自从严策宁那日受伤回来,变得有些不一样。他被革了职,竟敢背着段锐擅自动兵。
严策宁摸她的脸,像是在安抚:“放心,就算今夜我们撤回去,这一仗也注定不可避免,我们抢了粮,阚沙尔不会没有动作。”
“可现在是在耶沙三部界内,”宋颜乐看了看他身后的将士,“就带这么点人,你要怎么打?”
“就是不能让阚沙尔出去,你以为要是在边境地交战,阚沙尔不会想着进金戈部吗?届时边境的百姓会更加苦不堪言。”严策宁看着她笑了声:“谁说我就带了这么点人。”
宋颜乐盯人看,觉出自己被瞒在鼓里,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
严策宁继续说:“你忘了,还有汉丰守备军。”
此时沉稳的兵马声渐渐穿入耳中,那声音非常沉,像是群象在行走,他记得汉丰守备军都是步兵。
“这声音,不像是守备军。”宋颜乐边听边说。
“是四军营铁骑。”
宋颜乐怔住,这是以汉丰军守备军的名义来打,如此他便没有越俎代庖擅自动兵的罪名。
宋颜乐一时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除非是皇上下的令,可皇上并没有告知她。但现在她一心坚持要留下,没时间想这个,严策宁允许她在后方等待。
她在离开之际又拉住严策宁,说:“阚沙尔可以活着带回来。”
严策宁看不清她眸里所要表达的意思,但也点了点头。
宋颜乐被带着退离到安全地界,耳中传来的是两种不同的踏步声,一方是阚沙尔带的骑兵,一方是严策宁的铁骑。
她悬着心等着,也知道严策宁所说的这一仗确实无法避免,她只祈祷着不会有意外。
“严将军,弟兄们已尽数抵达。”领兵的人上前汇报。
严策宁眺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黑色人影,点了点头。
阚沙尔正带队朝着金戈部的方向走,这条路是必经之路,走在这处丛林,除却队伍的马蹄声,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就连一直鹰隼都没有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