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写在第一个的是“仕女掌灯”。名字倒挺好听,其实很是血腥。这灯乃剥人皮所做,须选肌肤雪白光滑没有瑕疵的少女,叫她被冻得将死未死之时,用千年炎珀涂抹背后的肌肤,再整块不破地生扒下人最上层的大块表皮。将剥下的人皮在二十多味草药汤剂中浸泡十二个时辰后阴干,可制人皮灯笼。
人皮灯笼乃是一种置香器。世上有些珍贵的药材诸如久梦香,迷石兰等,靠香气来疗愈病痛,这类药物极易挥发。但置入人皮灯笼之中,药香可徐徐持久散发,药效更可提升数倍。只是没想到千年炎珀居然跟这么阴森的邪物有关联。
往后翻,第二个秘术称“炼狱蚀心”,其实就是万蛊蚀心丸。将车弗子的种子浸入毒液中,再置入养着十多种灰尘大小蛊虫的蛊盆里。细小的蛊虫会钻入车弗子的种子内休眠起来。若是这进了蛊毒的药丸入体,休眠的蛊虫便会被体内的湿热唤醒,从药丸中爬出,以人的五脏六腑为食。服毒之人便要承受五脏六腑被噬咬之痛,痛苦难耐惨若炼狱。待三四日后,五脏会被食尽,人当衰竭而亡。后面还有解法。便是用人血和着百邪释风散叫中蛊之人服下。而后将同一人的血放入盆中混入大量百邪释风散,中蛊之人闻到血气便会将蛊虫吐出直到吐尽。
第三个秘术叫“饰容回春”。此乃修容之术,是用几味腐蚀性极强的药剂制成了化腐膏,又以几味生肌效果极好的良药制成生肌膏。这一组化腐生肌膏需在手法极端高明的毒师手中操作方可达到微调容貌之效用。
化腐膏所触肌肤骨肉均会瞬间脱落,用刀刮净创面后再抹上生肌膏。生肌膏的用量多少,涂抹的位置不同可控制新生皮肉长出的样子,从而达到修容的目的。但是化腐膏不可多用,若伤至骨髓或者大血管,则会导致人全身衰竭而死。故而只可做面部的轻微易容。
这本是治病之术,但对手法要求极高,一不小心便会使人毁容甚至毙命。而且受药之人痛苦难耐,用化腐膏时皮肉如被火烧。用刀刮创面亦是疼痛难忍。再用生肌膏需敷七七四十九日,期间瘙痒无比,却不可用手抓。所以因风险太大亦被列入禁术之列。
第四个秘术“圣女送子”。这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妻妾久婚不孕,用来伪装怀孕的伎俩。这是用煮熟的蝮蛇卵来养血吸蛊。养成后,从妇人□□塞入,蛊虫尽出吸食妇人血脉,不断繁殖。妇人便如怀孕症状,不但月事全无,而且腹部会不断隆起,最奇葩的是连妇人脉象都可如怀孕时一般。此蛊毒入体需严格控制饮食,数月之内尚可与妇人相安无事。但若妇人营养过好或者蛊毒入体时间过长,妇人可能腹腔爆裂而亡。
第五个秘术“解忧忘情”,这才是沈慕瑶最想看的。想解忧忘情,用的便是噬魂丹。噬魂丹的主要成分为粟麻草籽,少量服用可忘忧解愁,多用则为毒药,侵蚀心神,令人神志不清形如槁木。解药为与粟麻草相生相克的还灵草。粟麻草的叶子还可以制百乐散,服食之人会兴奋致幻,长期服用则沦为废人,故而东陵严令禁止种植粟麻草。
上次在襄城,还见过有人兜售百乐散,貌似还打着闽州乐坪城的旗号。沈慕瑶捧着小册子陷入了沉思。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解忧忘情,这是要做什么?”
沈慕瑶正沉浸在这些血腥的故事里,猛地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书册滑落了下来险些掉入池塘中。突然一只手伸过来飞快地抄起了那本小册子。
沈慕瑶抬头一看,是岑沐风。岑大人捡起书册后翻了翻,皱了皱眉头道:“公主这是毒术已登峰造极了,所以转来研究邪术了?”
沈慕瑶起身从岑沐风手中拿过小册子放到桌上,又拿起了石桌上的信打开了递给他坦诚道:“前阵子在寻一味药,阿禹古觉得这秘术中似乎有些线索,便托人带给我了。”
岑沐风匆匆看了眼信,以他一目十行的速度,早就看了个遍,却又装作十分不在意的样子,把信折起放到了一边。
沈慕瑶倒了一杯热茶放到岑沐风手中,用手握了握他的手,比之前更凉了。冬天确是中寒毒之人最难熬的。沈慕瑶拉着岑沐风进了屋里。屋子里暖和不少,岑大人解了披风,喝了口热茶,又在炉子边暖了暖手,这才去抱了沈慕瑶入怀中。 “这邪术中可是有什么蹊跷?” 岑沐风问道。
“蹊跷多了,篇篇都跟鬼故事一样,才看了一半,心情已经不好了。”
岑沐风吻了吻沈慕瑶的额头,问道:“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沈慕瑶撒娇地摇了摇头。
岑沐风又低头下来温柔地吻住了她的唇,半晌才抬头问道:“现在呢?”
沈慕瑶眉眼含笑道:“嗯,好多了。”
岑沐风笑着刮了刮沈慕瑶的鼻梁。
“大人此时不是应该在当值?怎么有空来公主府?”
“御缇司里乱糟糟的,弄得人心烦,便想来见你。瑶儿可是修习了安定心神之秘术?我一见到你在身边便会心安。”
沈慕瑶笑着调侃道:“自然是学了。还准备再学解忧忘情术,若是大人今后对我不起,我便服了噬魂丹把大人忘了。”
岑沐风坐下,将沈慕瑶搂坐在自己的腿上,嗅了嗅她散发着清香的长发道:“那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能给你这个机会。”
沈慕瑶笑着靠在岑沐风的肩头问道:“大人今日案子办得不顺心?”
“此前分到我第五都尉所的皆是大案,或惊动朝野,或疑难复杂,小案件都是交给第三和第七都尉所。现如今,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落到自己手里,反而难以处理。”
“这都是涉及何人的案子叫我夫君为难了?”沈慕瑶玩笑着说道,随即像猫儿般柔顺地靠进了岑沐风怀中。
岑沐风被哄得心情大好,他笑着看向沈慕瑶,一只手抚了抚她俊俏的脸庞,又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徐倚坤。那日景王生辰他也去了。他如今在吏部任职,有人举报他收取贿赂为官员举荐牵线搭桥。”
“举荐也得三品以上大员,这牵线搭桥,桥的那一边不是直指徐公?那大人查了可有真凭实据?”
“尚且没有。徐相虽也会党同伐异,但还算清正廉洁,自然不可能参与卖官鬻爵。”
“这不过是景王拿徐倚坤试试水。”沈慕瑶说道。
岑沐风心中也清楚,此次若是趁了景王的意,往后为了迎合他,底线只能一降再降。岑大人道:“想试水的不仅仅是景王。那边,又告上来几个新政颁行后顶风作案的官吏。只是这几个官吏,经查,都是莫家郑家的徒子徒孙。”
沈慕瑶叹了口气,站起了身,给岑沐风换了一杯热茶,在一旁坐下。她道:“我从小在宫中长大,景王的为人还是知晓一二。他为新政,不过是图个好名声。他心里根本没有黎民百姓。如今他纵容自己的亲信带头破坏新政,这新政便无法持续下去。好在我们趁着新政的档口赶着开辟了几条商道,疏通提速了从沿海到平京周边的货贸流通,倒也算是新政所得的善果。从沿海捕到的海鲜,放入冰块,用厚被盖上,一路加冰,从新辟的商道也能运到平京而不坏。这也算是惠及了沿海一带的百姓。”
“沿海还能取得到冰?”
“自然可以。散冰器制出来后,我沈家可是在各地都建了大的地下冰窖。这冰冬日从北方采了运到各地储存起来,到了夏日再取出使用。单是这一个产业,便养活了数千个家庭。”
“瑶儿,你远胜过那些皇子,若你是男子,当之无愧应该继承这大统。”
沈慕瑶摇摇头:“瑶儿不过是商贸这块略通了一点,其余较大人差得远。况且我本无皇族血统,也最不爱那些皇城里的囚笼。”沈慕瑶想着,又道,“瑶儿还是希望,大人莫要委屈了自己。依从本心而活吧,瑶儿不太在意那些所谓的风光大典,有大人你陪着瑶儿,此生足矣。”
岑沐风当然知道沈慕瑶想说什么。如今他投向景王,不过想靠着景王的帮衬,钳制淯王叫自己这个婚能顺利成了。听闻待嫁女子最期待的不过一场盛大的婚礼,岑沐风又怎么能忍心因为自己的缘故委屈了公主。
只是岑沐风没想到,景王不仅不曾真心采纳自己所献之策,更是将自己视作爪牙。景王将徐倚坤的案子交到自己手上,无非想叫自己想了法子治了徐倚坤的罪,然后顺藤摸瓜再折损几个徐公一脉的大员。而莫家那些徒子徒孙的案子,多半是徐公那边挖出来的,景王又想法子给安排到自己手上,便是想把这些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按照岑沐风的本心,为维护新政更应当严惩顶风作案之徒。若由得他的性子,这莫家和郑家的一干徒子徒孙全部都得下大狱。景王如果是个贤达的执政王爷,若能从自己人下手以儆效尤,才更有助于新政通行,立威树德。而如今看来,景王显然没有这样的心胸。这几个莫家郑家子弟被关进诏狱之时,景王府的管家还特地来探视。这暗示得还不够明白么。
再说徐倚坤,其人身在吏部任职,自然有不少官吏巴结。他也从中结交了一些酒肉朋友,平时礼尚往来自然是有,但是为卖官鬻爵做掮客确是绝对没有的事。为了给景王一个交代,岑沐风算是挖地三尺把徐倚坤查了个底掉,才查出来他曾经在潇湘阁因为一个歌女与一个富家子弟争风吃醋,把人家打了个好歹。那富家子弟不肯罢休,喊来了官差。为免影响仕途,息事宁人,徐倚坤给了前来处置的官差一些银子,又用了一些徐府的力量安抚住了那个富家子弟,这才把这打架斗殴的事给抹了。若是这徐倚坤确实作奸犯科,岑大人定当不会手软。但就查出这么点小事,还是好几年前的旧事,翻出来说?整治人的痕迹也太明显了。
果然如沈慕瑶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岑沐风思索了许久才说道:“现只希望这局面尚能维持得久一点。我们若成婚了,便再不想管这些破烂事了。瑶儿,我们何时进宫面圣?”
沈慕瑶就怕岑沐风问这个问题。她如今还没找到千年炎珀。以她对淯王的了解,若是他们进了宫,激怒了淯王,后果恐难以预计。他要是知道千年炎珀是为了给岑大人解毒,沈慕瑶恐怕这辈子都拿不到这药了。
沈慕瑶这时候发现,她与岑沐风第一次因为一件事情在观念上产生了分歧。沈慕瑶觉得,身体最为要紧,解毒之事应放在首位。成婚大典不过是一个议式,没必要如此看重。是不是男人皆是如此,得着了个宝贝便想向全天下宣示主权?
沈慕瑶想了一会才开口:“瑶儿想着怎么也得等着父皇精神好点再去禀报此事。不然他老人家糊涂的时候万一不允该如何是好。不过还有重要之事,大人生辰就要到了,可想要什么心仪的礼物?”
“我最想要的你还不清楚吗?”
“那容瑶儿猜一猜。生辰那日,我把贺礼藏在一处。大人自己可能寻得到?”
佳音难奏
第五十五章 佳音难奏
冬月底,平京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还有月余便至除夕,为了叫莫家郑家的徒子徒孙能够早日回家过年,岑大人对这几个案子也是快侦快办,均在十多日里查实依律处理了,这结果显然不是景王想要的。
处理完后,岑沐风借着雍璘侯府的影响力,撺掇了几个地方的商会联名向景王呈上策书。策书主要颂扬了景王为新政大义灭亲,乃百姓之福。景王看过甚是受用,觉得牺牲了这几个小喽啰也挺值得。
朝中不少官员皆以为这多地商会联名上的策书乃是沈家授意的,以为沈家已经站到了景王一边,而景王为了支持沈家,也不惜动了莫家和郑家的人,好似景王与沈家已经结成了同盟。于是,一些骑墙的官员也纷纷倒向景王。景王坐收了大片红利,眼见着在朝中已是权盛无极,那些反对景王的大臣们似乎都岌岌可危。
岑大人在迫不得已之时也许能做出放过坏人之事,但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冤枉好人之事。所以徐倚坤的案子,岑沐风再三考虑准备高高举起,再轻轻放下。
岑大人大张旗鼓对徐倚坤一案大肆调查,查到的证据证词足足钉成了二十几本卷宗,但其中没有一句是对徐倚坤不利的。岑沐风相当于把这案子压下了,准备拖一段时间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把徐倚坤放了。
可景王并不知道岑沐风的打算,他只看到岑沐风卖力为他调查徐家,而且莫家和郑家的案子处理的效果也还不错,对这个辅臣的处事头脑还算满意,只是对他的忠心却打上了折扣。毕竟没有完全按照上意办事,即便变通之后效果更好,那也是颗不听话的棋子。
只是这初初试水引起的一片大好形势让景王有些得意忘形。一般在年节到来之时不会新立案查办官员,可经景王授意,徐殷茂门下五六个四品左右的官员经人控告或是贪赃枉法,或是玩忽职守,或是卖官鬻爵,均在年关将至时被投入了诏狱,魏熙荣副指挥使将这些案件交给了他的亲信第六都尉所办理。
第六都尉所办理案件的思路完全和岑沐风相反,便是为了迎合上意先拿结论再为结论去搜罗证据,草菅人命是常有的事。第六都尉所的都尉使李奉全便是靠了这些伎俩,把其它都尉所不齿的脏活都揽了去,才从一个无名小卒升到了正四品官员。眼下,他正盯着蒋明卓副指挥使的位置。
蒋大人年岁已高,告老还乡便是这两年的事。原本李奉全一直视付清晖大人为其劲敌,处处与之为难。付清晖大人病休之后,他也没有把岑沐风放在眼里。大朝会之后,李奉全便不得不对岑沐风刮目相看。岑沐风靠着公主上位这种说辞的广为传颂便是少不了李奉全在里头推波助澜。李奉全没有想到的是,他散播的传言把岑大人与公主捆绑在一起,岑沐风不仅毫不介意,反而很是欢喜,倒是叫淯王殿下心中极为不爽。
眼下,李奉全不过想着在春节前结果掉徐氏门下的这几个案子,好给景王献上新春贺礼,为自己晋级副指挥使铺好最后几步路。所以,这几个徐氏门下的大人们入了诏狱以来,他们连同身边一同被捉来的人员日日被严刑拷打,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这架势便是想赶紧屈打成招,以风驰电掣之势向景王献上一颗忠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才十多日,有两位大人便已被迫招供。一位是徐殷茂的堂弟徐峥华,现任户部侍郎,定的是贪墨清江水患救灾款银。这两年,清江水患波及到了沿江近十个州府,灾民数百万众,是皇帝钦点丞相徐殷茂亲自督办的工程。李奉全给徐峥华定这个罪直指徐相,力度有点过于生猛了。
另一位是徐殷茂的门生,程语禅,现任中枢台给事中,定的是私自截流官员奏书,以塞圣听。这个罪行看起来不涉及银两,确是罪责深重。对圣上有所隐瞒此乃天家的大忌讳,程语禅定不敢擅自做主,此桩罪状又指向了徐殷茂。又是贪墨朝廷赈灾款,又是想闭塞圣听,再多几个罪责怕是徐殷茂都要跟谋权篡位联系到一起了。
可是谁给了李奉全这么大的胆子?岑沐风想着,自己当时审理薛勤案时,便是看着沈公的面子,对薛勤礼让有加,都没有上过刑。如今,李奉全都尚不曾踏入景王府半步的人,如何能嚣张跋扈到给一品大员胡乱扣帽子?这便是李奉全想靠铤而走险谋取功名想疯了,大树岂是蚍蜉能轻易撼倒的?倘若徐殷茂反扑,第一个死的就是李奉全。
岑沐风所预料的,果然没过几日,便大体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