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禹古看着岑沐风的眼神,说道:“我一点不心疼沈慕瑶,还嫌她疼得不够。我就不该给她昏睡的药剂,要叫她一次性痛个够,好长了记性,以后收敛起这不知死活的性子。我回去北辰,谁人再能做她随叫随到的解毒师?”
岑沐风的血放得差不多了,阿禹古也将碗中的药剂和鲜血搅拌了均匀,端着碗走到了床前,话中带话地对淯王说道:“就像太子那样,有些时候,强求便是悲剧的开端,你还不放手?”
淯王:“本王偏不放手。”
阿禹古:“你不放手,我怎么给沈慕瑶喂药?”
淯王这才一脸阴霾地放下了沈慕瑶的手起身站到了床头给阿禹古腾出位子。
阿禹古扶起沈慕瑶,拿出一个药瓶打开盖子在她鼻子下晃了晃,沈慕瑶就醒了过来。她刚醒过来,就忍不住疼痛蜷着身子嘴里不断地□□,粉色汗珠如雨般渗出很快湿透了衣衫。
岑沐风推开淯王的随从,走到床边扶住了沈慕瑶的胳膊急问道:“是何毒药,怎会如此难受?”
阿禹古:“万蛊蚀心丸。”
岑沐风失了好多血,本来脑子晕晕乎乎的,听到这几个字顿时感觉血都冲到了脑门上,念道:“他们竟如此歹毒!”说罢,岑沐风握住了沈慕瑶的手,在她耳边说道:“瑶儿,你再忍耐一下,药好了,服下解了毒就不疼了。”
沈慕瑶听到岑沐风的声音,稍稍振作了一点,在岑大人的搀扶下她勉强坐了起来。岑沐风接过药碗喂给沈慕瑶,沈慕瑶一闻血腥味就下不去口。
阿禹古忙劝道:“这可是岑沐风为你放的血,他已然失血过多,你要是不珍惜他再流一次估计就要上西天了。”
沈慕瑶虚弱无度,说不出话来,却强忍着把一碗药血都服下了。一盏茶的功夫,阿禹古又端过来血盆,沈慕瑶闻着那裹着药剂的血腥味,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向血盆中吐着乌黑粘稠之物。那粘物之上,隐约看见有灰尘般大小之物在抽动,那便是吐出来的蛊虫。
沈慕瑶这么吐着吐着吐了得有一刻钟的功夫,再吐出来的便是鲜红的血水了。阿禹古拿了个新碗接着这血水,看到里面未有蛊虫翻动,蛊毒终于得解。
沈慕瑶脏腑受伤,吐完又昏睡了过去,几个侍女上前来给她擦洗换衣换床褥,屋内的众人这才退出了房间。
淯王要赶着去见太子,无法在此处多留。临走前,淯王对阿禹古说:“你今日为瑶儿解毒,本王定重谢。”
阿禹古:“无须你谢,沈慕瑶亦是我好友。再说本世子除了媳妇也不缺什么。”
淯王:“你可是之前传闻要向裕桢公主提亲的北辰世子?”
阿禹古:“哦……仔细想想,好像有过这么回事。但那都是往事了。”
淯王:“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阿禹古:“我阿禹古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知难而退。男欢女爱之事恐怕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靠努力求不来的东西。何苦执着到最后像太子这般酿成悲剧?如今他是唯一活着的那个,想必也是内心最为痛苦的那个。不若早日放手,大家皆得欢愉。”
淯王:“这话你是故意说给本王听的?为何不去向岑沐风说?”
阿禹古:“枉你跟沈慕瑶在一起这么久,都不知她心中所喜?直面现实有这么难吗?”
淯王没有回答阿禹古,只吩咐道:“照顾好瑶儿,确保她毒除净了。”说罢便带着一众随从离了王府。
阿禹古无奈地看向岑沐风道:“我也只能帮你们这么多了。你失血太多,快回去歇着吧。沈慕瑶有我,不会有事的。”
岑沐风摇摇头:“无事,我守着她,心中才舒坦些。”
殷勤抚慰
第八十九章 殷勤抚慰
沈慕瑶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期间岑沐风除了去探视岑夫人便一直守候在榻边。
淯王每日也来探望沈慕瑶,第三日约摸她该醒了,淯王便一直留在沈慕瑶的床边等着她醒来才肯离去。
“皇兄。”沈慕瑶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淯王。她气血不足,虚弱地喊了声。
淯王眉眼含笑地望向沈慕瑶温柔地说道:“瑶儿,你终于醒了。”说着,淯王扶着沈慕瑶坐起半靠在床头。
沈慕瑶刚起身便环屋四下张望,没看到岑沐风,她有些失落。不过淯王在,岑大人多半不会出现。
沈慕瑶又望向淯王:“我睡了多久?”
“睡了三日了。”
“皇兄辛苦了。”
“无事。照看你是应该的。”
“皇兄这几日辅佐太子哥哥匡正朝局如何?”沈慕瑶最是了解秦墨惜,知道在这种巩固势力的紧要关头,淯王自然不会耗费三整日的时间守在她的床头。
淯王顿了一下才说道:“皇兄很快适应亲政的节奏,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此前谷韦钧牵连的案件都在清理之中,无辜受累的官员逐渐被释放。景王一派的官员也在被逐一清理。预计半个月后皇兄将召集一次大朝会,稳定人心。”
“那甚好。”沈慕瑶说着,却是在想,景王一倒,淯王的势力又该膨胀不少,权倾朝野指日可待。太子亲政,朝局自当稳定不少。只是太子太过重视太子妃,东宫后院一直都仅有太子妃一人。此次太子妃连同两个孩儿一同殒命,对太子打击一定很大。若是要朝局能长久稳定下来,还得赶紧给太子寻摸个知冷知热的良人,能叫他快些走出阴霾。
想到这里,沈慕瑶说道:“太子哥哥现在一定很难,皇兄还是得多关心他。最好能赶紧选个太子妃,叫太子哥哥的心神能够安定下来。”
“瑶儿,你以为寻个心爱之人便是跟在市井中买菜一般容易么。莫要说两情相悦,便是找到自己愿意交付真心之人都是何其之难。”
“那遇到两情相悦,生死与共之人更是难上加难?”
“自然。”
“所以皇兄最疼瑶儿,一定会成全瑶儿对不对?”
淯王没有回答却是岔开了话题:“有个好消息,瑶儿可想听?”
“可是我哥要回来了?”
淯王笑着摸了摸沈慕瑶的头:“上哪去寻如此聪慧的女子。你是怎么猜到的?”
“我爹做事嘛,从来不会只在一棵树上吊死。为求保险,太子哥哥一清醒,我爹求得了太子手谕,定当即刻飞鸽传书叫我哥领兵来京吧。可是莫家军已经离去,那关西军当如何?”
“如今安达王军守在南禄,安达王世子又是你们的好友,边境平安,你哥便叫姚凌宵带兵回望苍城了。他听说你病了,想回京探望。见到了亲哥是不是更开心一些?”
沈慕瑶笑道:“皇兄也是亲哥哥,见到了都一样开心。对了,还有件事,想请皇兄相助。”
“但说无妨,只要是为兄能办到的。”
“对皇兄而言,自然是小菜一碟。闽州的事,不用瑶儿多言,皇兄应已知悉。如今净海帮与海权帮两帮唯一的继承人已经成婚,实际上两帮已并做一帮。瑶儿想促成朝廷招安。至于招安之后的出路,如今郑氏一族倒台,他们手里拿着贩卖官盐的批文,把郑家手中的份额转给他们。”
淯王赞许地点点头道:“瑶儿可知,你幼时进宫,父皇曾令钦天监算过你的命格。钦天监算得你乃安定国本、富裕万民的九天神凰命格,说招你入皇室,可稳江山。如今看来,果然不虚。”
“哦,所以瑶儿这公主的位置还是拜钦天监所赐?”
“照钦天监的说法,瑶儿不做公主就是皇后,只是为公主,倒是可以早些年入皇室。”
“皇兄近来可是跟凌姗接触得多了,也开始相信这些鬼故事了?”
“这些说来当是笑谈。父皇也是疼爱瑶儿,断不是因此封你为公主。再说我瑶儿自然是富贵无边的命格,就是那方士不算,为兄也知晓。早些休息,为兄明日还来看你。”
沈慕瑶点点头,心中暗喜,总算给送走了。
淯王前脚刚走,阿禹古后脚就进了屋,还是不见岑沐风人影。
沈慕瑶见阿禹古进来,一脸笑意:“多谢世子殿下相救第……”沈慕瑶掰着手指算了算,“第三次。”
“记在账上了,莫要忘了还。”阿禹古答道。
“自然记得。”
“今日来跟你告别。见你无恙,我便要回北辰了。”
“我哥快回来了,你们神交已久,不准备见面切磋切磋?”
阿禹古暗笑,就是因为听说沈弘霁快要回来了,他得赶紧跑路。冤家路窄,还是不见为好。阿禹古想着答道:“不见了,怕见了出人命。我回去之后,你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改改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臭毛病。”
“好呀!世子殿下还有什么要嘱托的?”
阿禹古想了想道:“嗯……如若岑大人移情别恋,你又不喜欢和这个淯王日日假来假去的,可以考虑来安达王宫。王府姬妾的位置总会给你预留一个。”
沈慕瑶伸手推了阿禹古一把:“好你个阿禹古,枉我们朋友一场,莫要说王妃之位,就是侧妃的位置也没有一个么?”
阿禹古笑道:“以你的姿色,做我的侧妃,寒碜了点……”
沈慕瑶:“信不信就凭你这句话,此前救我的数次恩德全给你从账簿上划掉?”
阿禹古略做思考状:“那还是算了,毕竟沈家的账簿抖一抖都能掉下万金。那还是给你留个侧妃的位置吧。”
阿禹古嘴上玩笑开得,心底确是阵阵酸意,我倒是想把正妃的位置留给你,你倒是愿意来么?阿禹古沉默了片刻,伸出双手道:“此时一别,更不知何时能再重逢,按照北辰的礼节,拥抱一下吧!”
“北辰有此礼节?”
阿禹古连连点头。
“也罢!”沈慕瑶说着,伸出了双臂,刚刚轻轻抱住了阿禹古,屋内便传来了几声干咳声。不知几时,岑沐风进了屋来。
沈慕瑶见到岑大人来了,赶紧收回了双臂,憔悴的面容瞬间变得明媚起来。“岑大人。”沈慕瑶开心地喊到。
“嗯。”岑沐风答道,便走到了床边,看着阿禹古道:“移情别恋,世子殿下,恐怕没有这么好的事情等着你。”
阿禹古也笑道:“我本是想说英年早逝,可是觉得不太吉利,毕竟相识一场。所以换了个词。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岑大人珍重!”
岑沐风:“世子殿下珍重,日后有事需要沐风相助,但说无妨。”
阿禹古点点头,刚准备离去,似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从怀中掏出了优昙花簪递给沈慕瑶:“这个发簪,我不小心摔了一下,接口处好像摔松了,你得空找人修理一下。”
沈慕瑶接过发簪:“无妨,我自己也可以修。”
阿禹古:“还有,你五脏六腑都被蛊虫蚕食,痊愈前不能做令情绪激动之事,否则会导致内出血。”
沈慕瑶:“好的。”
阿禹古:“你没听懂我的意思?”
沈慕瑶:“什么?”
岑沐风:“要多久?”
阿禹古:“至少一个月。你听懂了。”
沈慕瑶望向这二人,一脸疑惑,半晌之后脸一下红了。
阿禹古笑了笑,朝这二人拱了拱手,潇洒地走出了卧房。岑沐风将阿禹古送出了景王府才转回来,刚到沈慕瑶卧房门口,便看见沈公已在屋中探视,岑沐风便等在了门口。
沈公坐在沈慕瑶床边摸着沈慕瑶的头顶道:“我儿这次受苦了。”
“爹爹和徐公这般老臣都在奋力一博,瑶儿岂能坐视不理!”
“是爹爹没有保护好我瑶儿,叫我儿吃了这么大的亏,爹爹心里很是难过。”沈时耘说着感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爹爹对女儿和哥哥都保护得很好。尤其是我哥。”
“瑶儿可是对爹爹有怨气啊?”
“怨气谈不上。只是有些怪爹爹偏心眼。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婿,怎就差别如此之大?生怕哥哥冒了一丝一豪的风险,倒是舍得叫自己女婿深入虎穴与虎谋皮。若是我夫君因此出了什么事,瑶儿就不活了。”
沈时耘听了这番话有些哭笑不得:“你还真是你娘的亲骨肉,怎地一点也不知道害臊。这还没出阁就一口一个夫君的,我这名动天下的裕桢公主殿下,能不能矜贵一点?”
“瑶儿嫁了之后爹爹还这般偏心不?”
“这不也是一件事赶着一件事,形势到了这里,这事也只有叫沐风去办。不然叫你哥从望苍回来去投靠景王?人家也不能信啊。”
“爹爹有何悔过的诚意?”
“爹爹明日便去跟圣上言明你们的婚事如何?”
“这才是我的好爹爹。徐公若有我爹这一半的开明,太子殿下今日的悲剧便不会发生。若换作我是徐梦媛,爹爹做徐公,爹爹可会关住瑶儿不让瑶儿嫁了所爱之人?”
“若你是看上那秦净渊,莫说关了你,就是打断腿也不能嫁啊!所以,这事也不能全怪徐公,是太子妃自己不会识人。”
沈慕瑶笑得很开心:“所以爹爹对瑶儿选的夫君很是满意?”
沈时耘无奈地摇摇头:“爹爹以前就在想,我沈家出了这么优秀的女儿,别管是找个多厉害的姑爷,那都得视我瑶儿如掌上明珠,惜之如命。哪料得今日我儿这般上杆子,真是白瞎了沈家的金字招牌。”
“好了爹爹,女儿的夫君可不是金子能买到的。那是女儿行善积德感动天地老天赏赐的,爹爹懂得爱惜便好。”
“爹爹服了你了,咱们这个姑爷,爹爹以后得每日烧高香供起来,哪里还敢偏心了!”
沈慕瑶被沈公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时耘见沈慕瑶身体大好,心情终于舒畅了很多,他从屋里出来时刚好碰上了岑沐风。
岑沐风赶紧毕恭毕敬地行礼道:“沈公。”沈时耘想着刚才的对话多半都被这小子听去了,面子有点挂不住,勉强笑了笑,赶紧抬脚走人。
岑沐风听过这番对话,心中半是欣喜半是感动。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古人说得一点没错,体会过苦之后,尝到的甜头才显得尤为珍贵,也才觉得之前吃过的那些苦头都是值得的。
岑沐风在屋外逗留了片刻才进屋坐回到沈慕瑶的床前。他端来了一碗温水喂给沈慕瑶。
沈慕瑶刚喝了一口水疼得即刻吐回到了碗里,碗中泛开了一片血红。
岑沐风急道:“怎么了?”
“口中伤口太多,这水有点烫了,疼。”沈慕瑶答道。
“可是毒发的时候咬破的?”
沈慕瑶点点头。
岑沐风眉头皱了起来,只觉得心中一阵难受。他又换了一碗凉水给沈慕瑶喂下了。“以后别这么逞能了,这次受了这么大的罪。”岑沐风说道。
“爹爹都叫你去拼命了,我不去逞一下能,你不是更加艰难。”
“我再难也只希望你能安好。如今你受了这么大的苦,我岂能舒心。你日后再不学会保护自己,我便只有日日为你操心。”
“这次也怪我多嘴了,只是当时,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太子妃是哪根筋搭错了,景王夜夜笙歌,太子哥哥只守着她一人,可她却只愿为景王舍命相护,真是叫人唏嘘。可是看上去,景王对太子妃却也是动了真情。这男女之事也甚是玄妙,身体上的欢愉倒是可以和内心的爱恋分割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