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这天色已经黑了,要是吓坏她怎么好?”
“这里头是迷阵,除了陛下,咱们进去也没用,会在里头迷路。”
“就是,快走吧。”其他几人似乎嫌那宫人嗦嗦,伸手一架,便将他带离此处了。
沈奚准看着他们渐渐远去,无助极了。她趁着月色找了个假山洞蜷缩下来,不敢再动,生怕这里还剩下什么东西。
她等啊等,终于看见兽园外又来了一群人,这次刘寡也在里头。他紧紧蹙着眉,与他身后的张玉说道:“这边都派人寻过了吗?”
张玉说,“周围都找过了,只差这兽园了。”
刘寡看了眼兽园,道:“你带着人再在府中找一遍,朕进去这里看看。”
“陛下!”张玉慌了,“这里头危险,奴才叫人跟您一起去吧。”
“无事。”刘寡从宫人手中拿了盏灯笼,便走了进去。
张玉在外头急得不得了,可刘寡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周围的宫人也提心吊胆道,“大人,长公主殿下不会真进这里去了吧?”
“我也不知。”张玉急得额头上全是汗,对他们说,“赶紧去别处再找找,若是仍旧找不到殿下,就速速到这兽园来。”
“是。”
他们到处找着,可又是不解,是以一个宫人大着胆子问张玉道:“大人,这从未听过陛下与长公主关系和睦,可如今是怎么了,为何长公主不见,陛下如此着急?”
其他人听他这样问,也都好奇的竖起耳朵。见众人都在,张玉便道:“你们只需记得,长公主殿下才是咱们的主母,日后进了宫中亦是,咱们对她万不可怠慢,一旦发现,杀无赦!”
众人大惊,沈奚准也是,她侧耳还想去听听张玉为何会这样说,耳边来人的脚步声就突然盖过了那些声音,让她全听不着了。
她耳畔只剩与她近在咫尺的刘寡,用低沉沙哑的声音,一脸痛苦的说,“准准,朕嫉妒,永远不要和侯斯年一起出现在朕面前,可好吗?”
他说,“朕怕自己忍不住,会想要杀了他。”
接着他的脸便朝她靠过来,沈奚准啊的一声,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这梦境太过真实,让她仍心有余悸,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久久才把自己的心情平整好。
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忍不住胡思乱想着,梦里刘寡说的那番话。这样的话,其实现实中的刘寡也曾说过。但他也说过,只要他们不一同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不会动侯斯年。
沈奚准想,如今她进宫没有同侯斯年一起,所以,他们不会一起出现在刘寡的面前。
她松了口气,可又想到刘寡已登基为帝了,侯斯年作为他的左膀右臂,如今正在朝中处理事务。瞬间,她的一颗心便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沈奚准忍不住想,侯斯年已被进封了侯阳王,王府也建在皇宫附近,日后他们大婚,她就得从长公主府搬进去住了,她也会离皇宫更近。她得要加倍小心,才不会触到刘寡的逆鳞。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明媚的阳光也从窗户纸上透了进来,可却怎么也照不散笼在沈奚准心头的阴云。
门外锦衣锦绣正试探着询问她是否起了,沈奚准晃了晃脑袋,勉强清醒了一些。
她心事重重的用过早膳,又想起苏粤安的事来,她因着梦里一事,仍不可避免的在后怕着。她便打消了亲自去见侯斯年的念头,提笔写了一封帛书给他,让宫人帮她带出宫给侯斯年,还特意交代了地址。
沈奚准原设想的是宫人会将帛书送去侯斯年暂住的别院,却不想那宫人以为只要送到侯斯年手中即可,接过沈奚准的帛书后,直接去了未央宫。
未央宫,是大汉朝的正宫,是历代帝王朝寝的宫殿,平日帝王会在此处理政务,朝会也会在此进行。
宫人去的巧,他到未央宫时每日例行的朝会刚散,他便在外头等了等,可待百官走尽他也没等到侯斯年出来。
是以他便问守门的侍卫道:“官爷,侯阳王殿下今日可来否?”
“来了。”那侍卫道:“你要等王爷不如进去看看,陛下与他谈政事,要挺久的。”
宫人谢过,便依他指的路寻了过去,直到石渠阁前,被刚从里头出来的张玉拦住,张玉瞧了瞧他,才想起那日他去给苏粤安宣读圣旨时曾在长乐殿中见过他一次,是以不由诧异道:“你不是长乐宫的?怎么到这处来了?”
宫人赔笑道:“大人好记性,小人今日是奉了长公主殿下之命,特意来给侯阳王殿下送信。”
“哦?”
宫人道:“不知侯阳王殿下在不在?”
张玉看他一眼,“在是在的,不过陛下正与大人和侯阳王谈政务,一时半刻王爷恐怕出不来。”
宫人啊了一声,愁眉苦脸道:“那可如何是好?长公主还交代一定要送到王爷手中的。”
张玉替他解难道:“不若这样吧,你将信给我,我代你转交给王爷,如何?”
宫人求之不得,赶紧将怀中的信拿出来双手呈给他,“那,那就有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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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新声代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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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过半,沈奚准正要沐浴更衣,忽然有婢子禀报她说,陛下请她到未央宫一趟。沈奚准顿时僵住,好半晌才问:“可......说是何事?”
婢子道:“奴婢不知。”
沈奚准心里七上八下,这么晚了,刘寡找她是做什么?
婢子又道:“张内监备着来接您的辇车,说陛下催的急,让您快些去。”
张玉带的侍卫不少,都侯在殿外,裴未央自然是听到了消息,她匆匆赶来,见沈奚准正准备要出门了,她慌道:“准准,他找你做甚?”
沈奚准摇摇头。
裴未央一脸急色,“要不我同你一起去吧?”
“他既如此大张旗鼓,想来不会做什么的。”沈奚准心里不安,但仍强笑着安慰她两句,“你多给我几个婢子,让我带着就是。”
“好。”
似乎刘寡是真有急事,张玉又在催促她了,“长公主殿下可收拾妥当了么?”
沈奚准不敢继续耽搁,握了握裴未央的手便出了门。
只是张玉明明催促的很急,可待沈奚准上了辇车后才发觉仪仗走的并不快,一点也不像是急着要带她去见刘寡的样子,她忍着心里的怪异,试探的问了一句随在车旁的张玉。
“大人,陛下这么晚召见本宫,可知是何事?”
“奴婢不敢,殿下唤奴婢张玉就是。”张玉赔着哈哈,“陛下只让奴婢前来接您,并未告诉奴婢是何原因。”
沈奚准抿了抿唇,又听他道:“不过今日陛下与侯阳王殿下谈论政事时,面色不是太好。”
他似在意有所指着什么,让沈奚准心中一紧。夜里的梦她还没有忘却,刘寡的警告犹在耳畔挥之不去,他说他面色不好,可是......他要动侯斯年吗?
沈奚准心神不安,指甲也不自觉的陷入掌心几分。她一路心事重重,一时也忘记留意张玉是将自己送到了什么地方,直到醒过神来时辇车已经停在未央宫中的一座宫殿里,张玉正为她撩起幔帘,请她下车。
沈奚准只好随着他领路,看着自己带来的婢子也全被赶出了殿外,张玉才在一处门前停住,为她推开门,道:“殿下请。”
沈奚准顿了顿,这才抬脚走了进去,接着门便在她的身后关住了,轻轻的落门声,让她忍不住有些想要逃开。偏偏坐在书案后的男人头也没抬,却道:“准准,过来坐。”
屋内一派大红喜色,烛火通明,沈奚准一眼就看到了一身明黄龙袍的刘寡,他摘了书案上摆着高高的竹简,正拾着朱笔在上头不知写着什么。
她稳了稳心神,道:“不知陛下叫我来,是有何事?”
“你近前些来,我有物交于你。”
沈奚准疑惑的朝他走近了一些,她近前时刘寡也刚好停了笔,便拿起手旁搁置了许久的一支简牍向她递来。
“这是......?”
刘寡笑意柔和,示意她坐下,道:“你看就是。”
那简牍上没有署名,检与牍板之间也用紫泥封检着,又用麻绳绑住。沈奚准将其接过,有些不解他这是何用意。
简牍起自先秦,为来往传信之物,然汉时研制造纸术后便早已弃用,已被缣帛取而代之,如此古早之物,眼下该是无人使用才是。且,武都紫泥虽有禁闭诸物,使之不得开露之意,但是为帝王专用。
遂,此物乃为刘寡手笔。
沈奚准困惑,刘寡却示意她打开,沈奚准这才将它拆了,布满小篆字迹的牍板便立刻出现在她的眼前。
沈奚准读了几字,脸色就是一僵,只见牍板上书:
“益王敬与苏氏之姻,乃太妃王氏求于先帝赐下,时先帝崩殂,是为遗诏。
日前王氏以其示之,既为父命,朕无不应之理。
卿卿勿忧,诏前其知。”
刘寡重礼,未忘记在最后留下自己的小字。
沈奚准看着“阿彻”两字沉默良久,好半晌才抬头看他,“陛下是看过我的帛书么。”
刘寡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有朕在宫中,你不必绕个圈子去问侯斯年。”
他道:“你想知什么,我都不会瞒你。”
沈奚准却仿佛看不到他眼中的深情,她不知帛书怎么会到他手中,只沉浸在她寄与侯斯年的帛书被他看去了的恼意中,她道:“陛下知简牍施以紫泥,免与人知,为何不知他人帛书也该是他人之物呢?”
刘寡看她道:“朕好奇你与他平日里都说些什么。”
沈奚准张张嘴,而后道:“既陛下知了,可否将帛书还于我?”
刘寡直勾勾的看她,才缓声道:“信中你唤他斯年哥哥,我便烧了。”
沈奚准身形一晃,面色极为难看,她似在发怒还是怎样间挣扎了一会,才道:“既如此,我便不叨扰陛下,先行告辞。”
她说罢便不再久留,转身就要走,刘寡却喊她的名字,“既已来了,便没什么多问朕几句么?”
沈奚准脚步不停,刘寡又道:“刘敬虽知赐婚之事,可你不想知他于苏氏是何态度?”
这个果然是沈奚准关心的,她停住脚步来,烛光下的刘寡温良无害,“坐下说罢。”
沈奚准摇摇头,站在原地不靠近他,似乎只等他这一个答案,“夜已深了,留久了恐有不便,还请陛下解惑。”
刘寡似是觉得她可笑,便轻笑起来,但他也没在继续卖关子,道:“他说只要陈双,若苏氏安分守己不与陈双为难,便可相安无事,做个府中贵人。”
刘寡问,“可放心?”
“多谢陛下。”
沈奚准确实是感激的,她一直担忧刘敬娶苏粤安的真实用意,原来真不像王太妃说的那般简单。眼下既然问到了,她也没了继续留下的道理,便同刘寡说了声告辞。
刘寡却又喊她一声,无比认真道:“你在长乐宫要是腻了,就多来此地看看。朕,已为你收整好了。”
沈奚准心中怪异,当他指的是让她常来未央宫,后匆匆退了出来,走到殿外时回眸瞧了一眼她刚刚进去过的宫殿,头顶便一阵天雷滚滚。
粉红椒墙,香气郁郁,工匠新绘在墙面的椒树硕果累累,可整个汉宫能以椒树图案装饰的宫殿,除却椒房殿又是哪个?
椒者,多子,故曰:椒房,是为皇后居所。
多来此地?他是什么意思,才为她收整出一座椒房来?沈奚准想起进屋时那怪异的大红喜色,顿时不敢再看那粉红的宫墙一眼,赶紧坐上了辇车,匆匆逃离了此地。
第80章 新声代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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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未央还在长乐宫等着沈奚准,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听说刘寡找她是说益王与苏粤安的婚事,注意便被引了过去,也就并未觉出沈奚准口中提到的椒房殿有何不妥。
待听沈奚准说完,她也沉默下来了,思忖了一会才道:“此事粤安得要知情才行,益王心中有陈双,再娶她,对她岂非不公?”
她知苏粤安是很期待嫁过去的,可若她一腔热血的嫁了,却被兜头泼一瓢凉水,不就走了她的老路。是以她与沈奚准商议了一下,一致觉得请苏粤安来一趟较为妥当。
可谁知苏粤安却直接回绝了她,只让婢子给她们带话道:“若姐姐与殿下说的事与益王有关,就不必再说了,我心意已定不会再更改,今日累了便先歇息。”
裴未央有些发愣,“她这样说?”
“是。”去请人的是她身边的婢女,自然不会说假话。
见裴未央和沈奚准俱是一脸沉默,那婢子道:“奴婢听说白日里苏姑娘刚陪王太妃喝了茶,两人倒是相谈甚欢的。”
裴未央摇了摇手,挥她下去了。相谈甚欢没什么用,连实话都不肯告诉苏粤安,能是什么好东西,王太妃定不会是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和善。
沈奚准便和她一起在屋中叹息,裴未央道:“也罢,她做什么决定,是你我插不得手的。”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谁都无法替他人做决定。
两人恹恹的散了,苏粤安也并未睡着,果然她叫那婢子回话之后,裴未央就没有再让人过来。
她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床幔,心想她们必然是又要提醒她陈双的存在吧?可那又如何呢,她已决定要嫁了,再听这些,无非是让她堵心而已。
而且陈双她也未放在心上的,一个男子如何能够威胁到她的地位?太妃看不上他,便是受宠又能如何?
苏粤安想得通,她慢慢瞌上眸子,只要成了益王妃她就是赢家。如此想着,她也倒是睡了个安稳觉。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着,转眼苏粤安便到了出嫁的时候,虽然仓促,但那场婚事由王太妃亲自操持,办得也极为热闹,苏粤安自然嫁的风风光光。
沈奚准待苏氏婚事结束,便回了长公主府,如今裴氏与苏氏都已大婚,她们便不能再像往常一样,无所顾忌的聚在一处了。
天气渐渐的一日好过一日,侯阳王府也快要到竣工收尾之时,沈奚准与侯斯年商议过便将侯王妃从徐州接来了长安,好与之团圆。
可侯王妃的身子却不如来往信中说的那般乐观,每每来为她把脉的郎中都是叹息离去的,虽然她精神尚可,但郎中直言,并无良药能来医治。
沈奚准和侯斯年的心情沉重,他们知她是因侯禹过世而思念成疾,难免因为心中不忍常常落泪。可他们到处寻医问药,一直在竭力瞒着她,侯王妃依旧似有预感,她面上平静温和,倒更像等待了许久那一天的到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