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勾肩搭背的差点没站稳,直接朝着程易山怒气冲冲地高嚷不够兄弟,就差扛着炮弹轰人了。看样子这次是赵海生掰回一局。
她暗喜一把。
程易山抬手轻敲了她脑袋:“没有下次。”
“好的长官。”
会谈室桌上摆了记录簿、书笔、绿植,还有台老式录音机,让她惊讶的是屋角落竟搁着一架落灰钢琴,对面的外来军务员絮絮叨叨说了些,赵海生见萨科眼神紧张示意,慢慢收回视线,流利翻译出双方需求以及矛点所在。后来犁西迎来中雨,水滴顺着窗纹滑落,单薄白雾将玻璃外模糊成了另一种神秘世界。之后的交谈十分顺利,兼职提早结束。
她捧着电脑站在走廊里,虽在春季,温度却也寒冷,更不提外面大雨白雾,远处的路都瞧不清了,准备原地抽烟时想起亲妈的语调,她只能放弃抽烟。
萨科负责开车接她离开,收音机播放着Because情歌,他跟着哼,却忽然停车,赵海生抬起头,看见站马路中央浑身淋着雨的蒙面女人,萨科和女人简单聊了几句,后者高兴地上了后座:“长官,您真是个好人,愿老天保护您。”
赵海生还在奇怪她的声音异常耳熟,对话却被两声消音枪声阻断,她转眼见到萨科捂着腹部面孔苍白,后座的女人揭开头纱,直到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
“你刚刚枪杀了一位犁西军官,昆塔。”海生的态度和语调异常平静,明显让对方的兴致失了大半,但她只是觉得偷袭这种事在甘纳非常常见而已。
昆塔拿枪抵着她脑袋:“去见见老朋友吧,奈尔。”
“谁?”
“查夫斯基。”
“把他丢下去。”
第26章 震荡
萨科被战友发现抬进医院时说出了奈尔被查夫斯基劫走的消息,查夫斯基位属安鲁独军,受命研究毒品及多方面人体实验的毒枭其一,也是曾经劫持斯诺的主谋。然而主负责的那位校管却是个墙头草,他知道两方都得罪不起,索性装傻充愣说:“被他们抓走的人都活不到第二天,况且最近关边遭强盗偷袭,我们不可能为了一个人分散兵力。”
萨科被气得昏了头,好在他提前派可靠的人通知阿沙。阿沙得知消息,前往摩基司上校处,希望他能帮忙,上校听闻那位女翻译官的身份后略感吃惊,但考虑到目前犁西的安稳情况正面拒绝了请求。
他们确实没责任去保护一个外国公民的安全,阿沙没抱太大希望,只是好奇查夫斯基绑她做什么,毕竟一个报社掀起的舆论也不至于让大头目兴师动众。
眼睛被蒙上好一会儿才给揭开,视线缓后,见破败屋子里的房梁顶上亮着微弱灯光,桌子对面坐着昆塔,海生撇开视线,见黑乎乎的窗外,雨水淅淅沥沥地下,她觉得有点冷:“我应该多带件衣服。”
昆塔无语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活着离开吧。”
赵海生耸肩,身子前倾双手搁在桌上握着:“那请问你们找我什么事?”
她没吭声,等门外进来一个男人,昆塔站起来敛敛衣服,喊了声查夫斯基,赵海生同时望过去,见来人浑身湿透,左手还插在兜里摸索出打火机,他示意昆塔离开,昆塔就走了。
赵海生皱着眉问:“你是查夫斯基・杜波夫?”
查夫斯基嘴巴咬着烟蒂,把手头匕首抛到桌面上,只听啪嗒一声响:“断指还是跳河?”
“断指吧。”
查夫斯基笑了声,拇指缓慢攥着枪柄时,灰色眼眸映着她的脸:“性子挺倔,这样吧,陪我睡两晚,我放你一马,顺便告诉你斯诺究竟被他们注射了什么实验药。”
“就因为我们向政府透露你们行踪?杜波夫先生,这是记者的本能,我们也得讨口饭吃是不是。”
一个男人敲门走进来,将餐盘递到她面前,查夫斯基昂昂下巴:“先吃点东西。”扬手点了第二支烟。
赵海生瞧着餐盘里不怎么好看的黑渣渣,忽然很想念程易山专做的咸甜牛骨汤和面包片,现在这种局势,对她来说简直是种痴心妄想。她说:“我不喜欢这地方,放我离开。”
“你是老大我听你的?”
赵海生还巴不得自己是老大,她将餐盘挪到男人面前:“我不吃你们黑心东西。”说完,脑袋逐渐胀疼,意识到被下药,过了一会,连窗外雨声再也听不见,她尽量保持清醒,眼睛瞪得大,却只能干等着查夫斯基靠前,拽住她肩膀,左手掌却贴住她脸颊,摩挲着额角旧疤:“我说过,女人适合住在舒适圈,甘纳不适合你。”查夫斯基的笑就在耳边。
也不知她哪来的气力反抗,左手猛然抬起来抓住他脸庞,直到查夫斯基的脸被撕扯出一道红痕,他说:“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将她丢进隔壁房间关着。
倒在沙发上的赵海生奋力咬牙直到腔内出血才找出一丝痛感,她向门口大喊:“你就是个小丑,查夫斯基!”查夫斯基闻所未闻,拎着皮大衣离开了营地。
药效令她昏迷了整整九小时,醒来青天白日,昆塔送来面包和犁西汤,挺香的,也不管之前那句“不吃你们黑心东西”的话,没忍住,吃光了,她抹抹嘴,真挺香的。
路过的查夫斯基问她:“不是不吃?”
面壁的赵海生翻翻白眼,骂句:“滚你妈的,不想说清楚就赶紧放我离开。”
查夫斯基走了,昆塔跟在后面锁上门。
她又被关了29小时,考虑到目前局势,查夫斯基可能已经外出办事,她得想法子把内部实验资料搞到手。昆塔开门送饭,见她站在铁栏窗边,手拿着一截碎玻璃即将就地割腕,昆塔倒吸一口凉气,冲过去抢过玻璃,反被对方翻手擒住双腕压倒在地。
赵海生用碎布将人捆得结实,随即拍拍手,蹲着与其平视两秒:“我知道现在是你们换班空隙,你喊也没人听见。”
昆塔硬着语气说:“你就该下地狱。”
“阿沙说你性子毒,以前我还真没听出来,现在我知道了,是该防着你。”赵海生从她兜里摸出钥匙串、ID识别卡和通讯手机,“早前时候你来旅馆找我,我就该想明白,毕竟你看我不爽,怎么可能会舍下面子向我请求帮忙。”垂着眼倒腾手机,“这能用的吧?斯诺那件事你清不清楚?”
昆塔没吭声。
“他是你朋友。”
昆塔咬牙低喝:“他还不是你害的!”
赵海生这下无辜了:“你干脆说所有人都是我害的得了。”
昆塔说:“你这神经病,所有人都是你害死的。”
赵海生有些无语,着手脱掉她外衣外裤:“你不说我只能自己查了。”
“你真有胆子在基地里调查?”她嘴巴被赵海生拿棉布封死了,昆塔呜着奋力挣扎,没有丝毫松动,她见到海生戴上冬帽掩实了脸面后摆摆手,潇洒走了。
昆塔骂她神经病也不是没有道理,谁会舍命在敌人基地里乱溜达,跑还来不及。
黑夜气候寒冷刺骨,餐厅里横倒着些人,酒精气味弥漫,都在搂着机枪呼呼熟睡,此刻确实适合侦查情报,这么个紧张时刻不免让赵海生想起一段电影情节,也只有她会这么臆想。
转角处迎面撞上一个喝酒的粗汉,他嘿声:“昆塔,难道你也是来蹭酒的?”
赵海生摊手:“那能来干嘛。”随后用香烟换了小瓶白兰地,酒精反而让她头脑更加清醒。刷了研究所门卡,顺利进去,两个门卫出来,他们没有认出假昆塔,还热切地说出资料室方位。
大概半小时左右,研究所外传来警鸣声,有关于斯诺・奥康纳的实验资料已大致看完,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已经有人携枪闯进,赵海生没有犹豫,借着角落高柜跃起,双手攀住窗沿一把翻出,坐在漆黑丛林里静待几分钟,正北方上空忽然发出一长串信号火,本该在楼里寻人的独军行动整齐地冲去防线栏警惕外敌,她不知道外来人是哪方,趁着独军注意力转移,顺着丛林绕去西南后方。
空色逐明,赵海生加快脚步,北门开始枪战,地面荡动时导致她的头疼,试验药还没完全消退。
昆塔绕到前方举起□□:“回去。”
赵海生摊手:“你没能耐让我回去。”
昆塔开枪,可惜子弹偏过海生的左脸后钉在土墙上,只留有一扬灰尘。赵海生抹掉脸颊的血:“有没有搞错,你瞄脑袋都别瞄脸。”
“下一枪就是你脑袋。”她的话音刚落,身后丛林里频频冒出三四道黑影,昆塔被守卫军当场压制,前方程易山和战友说话,同时掏出对讲机:“麦哲伦,C区清剿完毕,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嘟了两秒,话筒那头传来麦哲伦断断续续的声音:“还算顺利。”
天已翻白,光线里士兵们的刚毅面孔清晰明朗,大抵是对他们的出现有些懵逼,她仍旧没开口说话,程易山从裤兜里拿出一把□□递到她面前:“南方暂时不能撤退,麻烦跟在我们身后。”
赵海生抓着冬帽点头,他瞥她眼:“别装哑,我知道是你,奈尔。”
……脸明明掩得很结实,她说:“谁装哑巴,我只是不想被别人认出来。”赵海生承认这句话是胡诹的,因为她还没理清现状,导致话不过脑。
程易山没吭声,朝北挥挥手势,其他士兵持枪向前,行进路途她问麦哲伦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当时他们正躲在掩体处躲避独军的炮火攻击,麦哲伦蹲在她右边,正用手压低她脑袋,放大声音回答:“我们是分批进城的。这里情况不比拉姆加特好,不光进城流程很麻烦,还得提防他们,真是累人,还不如打仗来得痛快。”
“那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麦哲伦懵逼地啊声:“我还真不知道。”
“……”合着真只是来打仗的。程易山正蹲她右侧,随后伸手拽住她肩膀将人拉低高度,导致对方的脸贴住了他臂膀。
赵海生没来及说话,脑袋被套上铁盔,也不知从哪找来的,程易山垂眼换装弹匣:“暂时待在这里。”俯身继续观察对面情况,路对头的战友发出信号后毫不犹豫地冲出掩体。
赵海生戴结实了铁盔,没管多少飞沙走石乒嘿乓啷砸在脑门上,只有满眼的弹坑和乖乖等着守卫军的攻防战结束,到目前为止,独军所有围堵行动被军方击退,然而守卫军兵力不足,撤退困难,后方支援也没及时赶到。
她脑袋又疼起来,也许是因为方才的爆炸,又或许是还没消退的迷药……那该死的查夫斯基。反正周围轰隆刺耳,谁也听不见她咒骂查夫斯基的声音。
骂完后心情有点舒爽了。
当时蹲她旁边掩护前方战友的某位小士兵满脸惊愕,差不多已经听进了很多不入流脏话。
麦哲伦冲过来时身体栽在沙地上四十五度滑到赵海生旁边:“暂时撤离到一公里处!东北方!注意分散站位!跑起来!”
第27章 黑炭
独军的火力暂没了生息,趁着敌方还未有人支援,守卫军持续向东北方撤离,赵海生他们沿着沙路移动,攀越沙谷后前方恰好驶来一辆运输卡车,她被第一个抬进后车厢,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上车的人开火迅速掩护还没上车的战友,她透过燃烧的火焰听见前方炮火呼啸,程易山跑在最后,再后是紧追不舍、开着坦车的痞子独军。麦哲伦抓住她肩膀:“刚收到消息,安鲁头目已经赶了回来。如果情况危险,你们往前跑,什么也别管!”
赵海生根本没时间考虑:“知道了!”
坦车一连三炮,土地被轰得翻滚炸裂,运输车侧倒报废,赵海生踉跄着走出来时,守卫军已躲在前方乱石堆迎击,她失力地跌坐沙地,隐约听见后面的惊恐声,转头望去,见七八个被救人员抱团堆在一块,有两个平民,其余是穿着白大褂的医者,是当初被查夫斯基掳来充当试验员,看来这次行动目标是这些人。
浓重的火药味早已灌入喉咙,前方独军气势逼近,所幸后方援军抵达,看军装像是犁西那儿调过来的,没想到那位费诺将军竟舍得拨兵。
双方对峙局面,平民忽然起身疯了叫嚣:“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得往前逃命!我们走啊!难道在这里当活靶吗!”
有三个人猫着腰迅速逃了,赵海生听见那方炮击尖啸,她大喊:“都趴下!”没来得及,擅离掩体的人被炸得粉碎。
满空的尘土碎铁迷了眼,有很长时间没能听见,唯一感觉到的是自己躺倒在地,被一圈炙热笼罩身躯,直到细碎的心跳声将意识抽离混沌,赵海生看清天空,也看见一个男人正压住她躲避枪弹。“麦哲伦,你负责后方,看住他们别乱跑。”程易山嘶哑的嗓音贴近她耳畔,气息如风擦过脸颊表面,对视不过一秒,隔着胸膛那颗跳动的心脏已经远离她。
赵海生休息一周就能外出了,阿沙在陪她去医院复检时提起里兰:“当时他大腿里嵌了八块烫熟的炮机碎片,动了回手术,还好人没事,干干躺在医院里睡了几天觉,人却不太老实,非说下床溜溜。对了……你拿的那份试验资料,解药真的能研究出来?我们都知道斯诺等不起那么多天。”
阿沙的话让她难以表达。关于斯诺的试验记录簿,独军那群丧心病狂的研究员给他注射了多种试验药剂,就现阶段犁西城里的医药科学人员数量,还是很难及时制苗。
“不是还有我在这里?”林毓正捧着叠厚实资料站在他们面前,“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赵海生慢慢说出一句:“当然记得,你骗过我。”
林毓说:“奈尔,我腿都折了一回,就原谅我吧。”
阿沙就有些无语:“话题不是清毒疫苗吗?”
“昨天完成了疫苗二号,下午准备临床试验。”林毓撇了撇头,“之后就看效果怎么样,可能性我也说不准。”
赵海生低头发信息:“你不是天才博士生吗,这还说不准?”
林毓被夸得面上添花:“再怎么天才也那么厉害。”做了摇酒手势,“晚上喝一杯?”
久久没插话的阿沙说:“我也要喝!”
他推着轮椅进入电梯口,后来两男的站在旁边,他们说起那些受到炮击后精神枯萎慢慢死去的患者,就连是怎样的伤口怎样的模样,都会生动形容,好像怎么也说不完。程易山握着把手,仿佛准备抡椅砸过去。
“这轮椅不便宜吧。”她慢悠悠的声音出现在后方。
林毓回答:“不便宜,怎么了?”
赵海生淡淡瞥着那些瘦猴男人:“想砸他们脸上的,一直逼叨。”
林毓忍不住笑:“你当病人不存在吗?”见程易山无奈抬手扶额,随后探前,向他解释,“我比较忙,晚上复检吧。奈尔刚好和你同路,让她带你转转。”
被点名的赵海生露出脸不可置信:“你尊重过我的意见吗?”
“当然,不然我会让其他护士照顾他。”语重心长地拍拍她肩膀,走出二楼电梯后直奔研究室埋头苦干,看着林毓背影的赵海生这才发现她头发乱糟,只能握住轮椅后把手:“想去哪散心?”推出一楼电梯口。
程易山递给她张泛黄地图,海生接住后看了眼,随即喂声:“这不是你营地路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