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一杯咖啡,裴虞都没有开口。两人坐在一个木质圆桌旁,他侧对着荣景宁看着窗外。
室内花园温湿度宜人,植物经过精心照料,郁郁葱葱,花香怡人。
花草丛中的裴虞儒雅又英俊。在大学时,他就因为长相、学识名满校园。经过社会上的几年洗礼,退去稚嫩,斯文儒雅更甚。
荣景宁还是敏锐地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些许郁郁不得志的黯然。
“工作顺利吗?”荣景宁问。
“挺好的。”
怎么可能好。荣景宁不止一次听说过,随着她的离开,当初和她一起工作的五人无一例外的受到荣景临的排挤。
一年多的时间,除了裴虞,其他人都相继离开。
荣景宁又问了几句工作上的事,被裴虞避重就轻地挡回来,以玩笑的口吻堵住她的话:“公司的机密可不能讲给你听。”
荣景宁心中五味陈杂,“对不起。”
“与你有什么干系。”
“离开吧。”
“嗯?”
“离开荣家,和他们一样。以你的学识、能力,去其他的公司肯定会得到重用。”
“我要在最好的平台发挥才能。”
荣景宁被他暗含在温和声音后的霸气震撼,久久不能言语。
刘宁找了过来,称荣景临回来了,要见她。
到了荣景临办公室,他正在会议桌上吃饭,此时已经下午三点。
“坐。”荣景临看了她一眼,叫她坐在一旁,“刚下飞机,飞机餐吃不惯。”
荣景宁越发看不懂荣景临。这么忙,找她做什么。
荣景临吃饭时不习惯说话,荣景宁玩了会手机,余光瞥到荣景临的袖扣。黑色的方形袖扣,是她送的那对。
等他吃完,荣景宁直截了当说:“离婚的事情我在办,协议已经给谭林碧了。”
“是么。”
荣景临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示意荣景宁坐在他一旁,荣景宁在他对面坐下,“我没拖延时间,也没后悔,你放心。”
荣景临似笑非笑看她,“我不担心你后悔,我就是急。”
荣景宁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促狭,觉得莫名其妙,“谭林碧可能太忙了。”她又不能说谭林碧可能不想离婚,显得她很自恋。
“我帮你办?交给公司法务,会比秦昭办更快。”
“你可真是……我真羡慕景颜。”荣景宁由心而发,“行,我无所谓。”
“好。”
“见过裴虞了?”荣景临又问,随手递了一颗话梅给她,自己也含了一颗。
荣景宁爱吃,就接过含在嘴里,说话的时候不免鼓起一边的脸颊,像个偷吃的松鼠,“见了。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我也没问公司的事儿。”
“我又没说什么。”荣景临自己也像只松鼠。
“我是怕你多想。”
荣景临不语,专心含着话梅。
“他……”荣景宁试探着说:“裴虞能力挺强的。我俩虽然是同学,又共事过,但是除了同事情谊,真没其他瓜葛。能不能……正常对他?”
荣景临还是把话梅吐了,包在纸上扔在垃圾桶。又酸,又甜,他实在不喜欢。
“你要是回公司,他就归你。是重用,是提拔,都随你。”
“咳咳……”荣景宁太过震惊,忘了嘴里含着的话梅,呛了一下。
荣景临抽了纸巾,直接伸到她嘴边,“吐出来。”
荣景宁吐了,他接过团成团扔到垃圾桶,“多大的人了。”又拧了矿泉水给她。
荣景宁喝了几口,急不可耐地问:“我没听错吧?你真想让我回公司?”
“没听错。”
荣景宁心生警惕,“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惜才,你能力不错,回来工作,还能替我分担。没有别的,你不用紧张。”
荣景宁仍然怀疑。
荣景临无奈,“真没有。”
“鬼才信。”
想起其他人看她的眼光,荣景宁忍不住抱怨:“一年前我就不是人才了?那时还不是被你赶出公司,全集团都看我的笑话。”
“那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荣景临无可奈何,“你结婚前,爸爸就决定要对谭家动手。那时若留你在公司,两头不是人,更不好。”
“说的冠冕堂皇,做的那么决绝倒成你好心了。股份又怎么说?”
“股份……不一样。”股份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他也不想和荣景宁解释,“你想要,现在可以给你,只要你回来。”
“你舍得?”荣景宁震惊,“当时死活挡着,如今这么慷慨?”
“情况不一样。”见荣景宁仍然满腹疑惑,荣景临说:“只要你回来,股份、实权,包括裴虞的升迁,都满足你。我说话,从来不作假。”
这倒是真的,假话荣景临不屑说。
荣景宁猜不透他的意图,但是,她心动了,主要是条件太诱人了。
“你好好考虑,尤其替裴虞考虑。他人不错,有能力。你走了一年多,他没说过你半句不是。”
荣景临循循善诱,重情义是荣景宁的死穴。
“我……考虑考虑。”
“好。”
还有时间,荣景临不想逼她太紧。
“那我的签证?”
“等你决定了再说。”
“你该不会是一直拖着没办?”
荣景临默认。
荣景宁气冲冲起身,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荣景临控制了,“我走了。”
“还有件事——”
荣景宁顿足转身。
“过几天景颜生日,你准备一下。”
荣景宁“哼”了一声,忿忿走了。荣景颜的生日凭什么要她准备,她的生日怎么没人准备呢。
门“砰”的一声关上,荣景临勾唇笑了,冰山一样冷酷的脸霎时间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荣景宁很少在他面前使小性子,实在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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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荣景临安排集团律师处理荣景宁离婚事宜,要求必须在荣景颜的生日宴举办前办理妥当,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时间紧迫,律师很快开展工作。电话沟通不成,律师当天下午就去了谭家公司,未果。
前两天都被秘书挡了回来,第三天才见到谭林碧本人。谭林碧很不配合,要求荣景宁本人必须过来。
律师揣摩过荣景临的意思,拒绝了谭林碧的要求,表示即使荣景宁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离婚协议对谭林碧很友好,荣景宁几乎净身出户,半点没占谭林碧的油水。
谭林碧一气荣景宁见都不见他,二气她半分他的便宜都不占,搞得他想找漏洞拒绝都没辙。
律师最后甚至威胁,如果谭林碧还是拒绝协议离婚,他们只能求助于法院,到时对谭家的企业形象自然会有影响。
谭林碧被逼到墙角,最后放低了身段请求荣景宁见他一面。
律师摇头,“见大小姐不可能,不过,可以联系大少爷。”
谭林碧气诘,还是联系了荣景临,二人针锋相对。
荣景临开口便激他:“你这么纠缠不休,我会误以为你喜欢她。”
“我就喜欢了,能怎么样?我是他丈夫,喜欢她天经地义。”
“丈夫?呵呵。怎么?不恨荣家背信弃义了?不恨她横叉在你和景颜中间了?”
“那些与她无关,她也是受害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全家对她什么样。”
“你现在倒是拎得清了,只可惜……晚了。”
“晚不晚,都与你无关。我一天不签协议,她就一天是我的人。”
“无所谓,给你留颜面你不要,那就走法律程序,”荣景临寒声威胁:“只是到那时,就不是现在这样和气了,你们自小的情谊,她和秦阿姨的情谊……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谭林碧被威胁到了,他不想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这也是秦霜的底线。
“我不明白,我离婚你这么积极做什么?”谭林碧不解,“为了景颜?如果是,同为男人,你应该清楚,事到如今,我和景颜不可能再走到一起。她在马德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自从荣景颜回来,谭林碧便着手调查荣景颜这一年的影踪。直到前几天,终于有了结果。
真相令他猝不及防,现实到几近残酷。
荣景颜于婚礼前一天,辗转多个航班,绕行上万公里,最终去了马德里。这个过程中,都是荣芳远另雇的人帮她掩盖行踪,安排她生活起居,让她进当地的一所学校学习。
这一年中,她同当地贵族打成一片,生活奢靡,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而且,谈了一个伦敦去的贵族男友。
谭林碧看过两人亲昵的照片,那刻他感觉心脏几乎被烧灼殆尽。他们是那么亲昵、热烈,荣景颜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不舍。
几个月前,那个英国男人劈腿,抛弃荣景颜。荣景颜死缠烂打未果,一气之下回国。
这就是真相。这就是他守护了十几年的女孩。
至于一年前她为什么不告而别,一年后她又为何对他念念不忘。谭林碧用脚想也能明白,无非是谭家势力的潮落潮起。
多可悲,多可笑。
这些事荣景临也查到了,没和荣景颜摊牌,只是为了保护她的脸面。
荣景临说:“是为了景颜,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要让她清楚,你不爱她了。早点了断,对她也是好事。”
“你可真是二十四孝好哥哥,”谭林碧讥讽:“可惜你的溺爱,就培养了一个爱慕虚荣、满嘴谎言的妹妹。”
荣景临又何尝不知,知道真相的他不比谭林碧受到的冲击小。
谭林碧找到破绽,“既然如此,我可以答应你,即使不离婚,我也可以让景颜认清现实,并且……给她留有颜面。”
“不行。”荣景临斩钉截铁。
“为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
最终,谭林碧还是签署了协议,荣景临根本不给他腾挪的空间。荣景临不怕撕破脸,他怕。
离婚协议在荣景颜生日宴的前一天,到了荣景临的手上。当晚,荣景临叫荣景宁回家。
看到已经签字盖章的离婚协议,荣景宁百感交集。荣景临留她吃晚饭,荣景颜知道离婚已成定局,也留她,态度十分热切。
席间,荣景颜几次嘴欠,奚落荣景宁,都被荣景临堵了回去。
荣景颜还要再闹,荣景临淡淡地说:“不能整天无所事事,我会在集团给你安排个岗位,尽快去上班。”
荣景颜最怕这个,彻底哑了火。饭也不吃了,干脆上楼试明天要穿的礼服。
有人挡火,荣景宁乐得吃个清净。要不是为了自家厨子做的独一无二的叉烧,她实在懒得和他们兄妹两个同桌。
跃跃欲试地冲最后一块叉烧伸出筷子,却被荣景临抢先一步夹走,放入碗中。
荣景宁瞬间情绪低落。爱情没了,婚姻没了,连叉烧都没了,人生实在了无趣味。
荣景临把一盘青菜推到她面前,“吃点蔬菜,营养才能均衡。”
寻思他看不见,荣景宁白了一眼。心道管我离婚也就罢了,吃肉吃菜都要管,管的比长江的河水还要宽。
谁知荣景临抬头,偏偏就看到了她狠狠翻的这个白眼。
荣景宁无所谓,这可真是无欲则刚。她干脆放下筷子,不吃行了吧。
荣景临失笑,“吃菜有这么痛苦吗?从小就只吃肉,连米饭都不怎么吃。”偏偏吃那么多肉,还是瘦。
荣景宁不说话,荣景临无可奈何。从小就这样,她也不争,也不吵,知道没人偏颇她,就以沉默做最大的反抗。
算了,不吃便不吃吧,习惯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得慢慢调整。
“想好了吗,回公司上班?”
“不了,我要出国。”
荣景临目光闪烁,“不替裴虞着想了?”
“你不用他是你的损失,轮不到我牺牲自己。”
“你要是早这样想,恐怕也不会嫁给谭林碧。”
“吃一堑,长一智。”她吃过太多亏了,也彻底认清了现实,“我的签证呢?”
“再等等。”
“还要等?”
“等办完景颜的生日宴。”
荣景临的话意味深长,荣景宁琢磨不透,不过也不差这一天了。
荣景宁要走,荣景临叫她上楼,“给你准备了明天的礼服,去试试合不合身。”
“不用。”
荣景临抓住她的手腕,“去试试。”
荣景宁被他牵着上了三楼,“我的房间在二楼。”荣景宁挣扎。
荣家这套别墅一共有四层,一层是公共空间,二层是库房、保姆间,三层是其他三个孩子的房间,四层归荣芳远。
荣景宁刚来时,就被荣景临安排在二楼,和库房、保姆间同层。
“现在在三楼。”
荣景临牵着她到了荣景颜旁边的一个房间。推门进去,里面是焕然一新,看样子刚装好没多久。
全屋淡淡的米色,柔和宁静。内外两个套间,里间是卧室,外间是书房,连着衣帽间和卫生间。大玻璃窗,外面还有一个朝南的大阳台。
家具不显山不露水,荣景宁认得出都是价格不菲的好东西。
这套房间可比二楼那间十几平的保姆间好太多了。
“我婚都离了,也不会缠着谭林碧,你不用再讨好我了。”荣景宁说。
“与那些无关,”荣景临其实就想表个态,以后会好好对她。不愿她胡思乱想,把放在书桌上的礼服指给她看,“看看喜不喜欢。”
荣景宁走过去一看,登时挪不开眼,是一条紫色吊带曳地礼服长裙,柔顺丝滑的缎面材料,盈盈闪闪似有光泽流动。
剪裁简洁流畅,无一丝多余的装饰,可以最完美的勾勒出姣好的身材。
与礼服配套的,旁边还有一个首饰盒子,里面是一条紫色的宝石项链和同款耳饰。
“这也是为我准备的?”荣景宁不敢相信。
荣景临点头,看见她眼珠兴奋的闪闪亮亮,波光流转,岂是那些宝石可比。
“你吃错药了?对我这么好?”
荣景临黯然,“以前是我不对,以后会尽最大可能补偿给你。”
荣景宁像见个鬼似的看他。
“新装的房间吗?”荣景颜闻声进来。
她被房间吸引了视线,兴冲冲地问:“给我装的?怎么不问问我意见,太素了。不过看在哥的心意上,我勉强接受,明天就搬过来。”
荣景宁挑眉,荣景临解释:“给景宁装的,以后这间房留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