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下本写《重生在与夫君决裂前夜》
文案:
◎上辈子,文悅听信了母亲与表哥的蛊惑,一门心思的惦念着表哥早日高中,八抬大轿娶她做官夫人。
为此,她不惜给谢知韫做外室,哄着谢知韫金堆玉砌地往她屋里送,骗来的银子却被她一分不留的全偷偷接济了表哥。
未曾想,表哥人前君子人后狼。
直到文悅被一顶小轿抬进了院子,才知道娶妻变成了纳妾,连这个妾室的身份也不过是为了敲诈谢知韫最后一笔银子。
临了,三十两赌债将她卖到了妓院,文悅不愿受辱,高楼一跃,了结了唏嘘的半生。
再睁眼,文悅回到了与谢知韫决裂的前夜。
谢知韫眼神阴鸷,站在床前挡住了所有的光,正咬牙切齿地问她:“你是死都要跟他在一起么?”
◎谢知韫重生了。
从那场噩梦中醒来,耳边一阵聒噪,他揉揉眉心,睁开眼,正是那小没良心的举着剪子要死要活与他决裂的前夜。
想起上辈子她宁死都要逃离自己的狠心模样。
谢知韫满目愠怒,平生头一回在她面前说了句刻薄话:“要囊就囊透了,别再多喘一口气儿,脏了爷的地儿!”
他愤懑起身,走到门口又不死心,回头问她最后一回:“你是死都要跟他在一起么?”
下一刻。
那女人竟转了性似的看着他哭,还破天荒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发狠似的啃了一口。
谢知韫:“!!!???”
第2章 自荐
自高祖爷定天下,以东西向马赣河为国界,与南边的大陈互不干涉。
邦畿千里,一望而知。
然而,好好的规矩却被四十年前的一场大雨给搅乱了,那场雨一连下了四十二天,马赣河未及月余便数次改道,又截流了丹江之水,分三股汇入东海。
河道变了,国界自然要变。
适逢今上初登大宝,大陈那位老皇帝也病病歪歪不多理事。本是该两相坐下来推拉谈判的事宜,奈何崔老婆子把持朝政,那婆娘行伍出身,是个不好相与的货色,面上敷衍着和谈的事宜,却趁后梁这边赈灾救民之际,突然发兵,借马赣河改道,一举抢占后梁四府十二县并入了他们相州、东雍州的治辖。
刀兵相见,这场‘攘陈’之战便一口气儿打了几十年。
直至平嘉老儿熬死了他老子,自己坐上了皇位,这才稍有停步商议的苗头。只是,国土之争,寸土不让,即便是双方都意在停战,可这国土争让的千古罪名令双方谁也不好先开口低头。
更深一层的原因,便是两国军队在马赣河打了几十年的仗,百姓流离失所,几代人的国仇家恨堆叠起一道不可触碰的屏障,上位者想要罢手让步,老百姓们也未必肯同意。
‘攘陈’之祸在于崔太后,残害他们后梁手足同袍的也是崔家,面前此人,是敌非友。
只是……崔家的人又如何知道了她的行踪呢?
苏南枝张了张嘴,把舌尖的话咽了回去,转身坐下,笑着又问:“你给他们卖命,一个月有多少饷银?可曾安家?名利二字使人劳碌,你碌碌辛苦,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买房置地能够安稳度日罢了。”
眉眼弯弯,她眼底满是善意的商量,“我给你十倍的饷银,再置配田产五十,房屋三进,也不必你卖命,只需说出是谁叫你来的,目的为何?”
大陈崔家的人是怎么查到她的行踪已经不重要了,斩断藏在身边的眼线,才是要紧之事。
男子扺掌而笑,云淡风轻地推开脖颈上的刀刃:“早就闻听云中府苏家的女公子是个好买卖主,今日亲眼瞧见,方知世人诚不欺我,苏姑娘开出的价格难不叫人心动。”
这人……沉稳的过于大胆了些。
“琼玖,打票子给他。”苏南枝示意,琼玖便研墨铺纸,要给伏身写银票凭证。
突然,男子话音一转,略有无辜地摊手道:“只可惜我祖辈都是土生土长的后梁人,苏姑娘这份赏银,我是拿不到了。不过我还真有一桩买卖要与姑娘商议。”
他眼神从门外举刀的众人身上瞟过,恭恭敬敬朝苏南枝作揖。
用端正的后梁口音道:“在下陈志高,乃景文四十三年乡试解元,现聘于虾蟆湾县做了个六房书吏,今日求见,意在自荐枕席,内能为姑娘安宅正路,外能笼络人心,助姑娘一鸣惊人。”
“你?……”
苏南枝笑着掩面,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琼玖上前一步,戳指怒骂:“哪里来的乡野之徒,熊心豹子胆不够你吃的,竟敢满嘴胡沁的跑出来显摆!你既自言是个念书的解元,圣人礼教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什么自荐枕席的混账话,也是你一个穷书生该说出口的?”
外头的随从们也傻在原地,以为是个不安好心的奸细,谁料不安好心是真的,可他堂堂一七尺男儿,又是个念书人受孔孟礼教点化,怎么抱着上杆子给人做瘦马的心思?委实龌龊了一些。
那陈志高被众人嘲笑,面上也不见尴尬,他盯着苏南枝的眼睛,嘴角扬起,继续道:“姑娘出尘之姿,万贯家财必要遭人觊觎,不如寻个赘婿傍身,日后便是去父留子,姑娘身边也能多份依仗不是么?”
上赶着吃软饭的男人大有人在,可能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的仅此一位。
怎么会有如此愚蠢而又自负的人?油头粉面的真不讨喜。
苏南枝皱起眉头,不耐烦地摆手,琼玖厉声吩咐:“叉出去,叉出去。”
“光阴老去速可惊,姑娘今时能依仗着父母,可二老百年后呢?姑娘是个聪明人,自是明白这大家族里头子嗣传承的道理……”
陈志高被架起胳膊拖走,仍不死心的扯脖子争辩:“虎牢蝗大起,蜚北至云中!我今日此举,为自己甚少,为姑娘甚多,姑娘若是开明,这买卖还有商量的余地呢。”
“哪里来的活宝,不搭台唱戏可惜了。”琼玖笑着嘀咕。
见主子面色不善,又开解道:“主子别听那疯子胡沁,老爷疼主子是真心实意,连我们这些伺候的奴才们都瞧的真真儿的,也就族里那几个不省事的太爷们眼界狭隘,私下里横鼻子竖眼儿的挑主子您的毛病,可他们不都被老爷给斥了回去。”
换做别人家,或许真要在男女性别上有所芥蒂,可老爷是万万不会的,姑娘还不会说话,老爷就手把手的教着拨算盘珠,便是要承家业的嫡子,也未必能够如此。
苏南枝敛眸,目光怔怔道:“他说他是哪里人士?”
“主子真把那疯子的话当真了?”琼玖收拾好笔墨,拿累珠小毯给苏南枝搭在腿上,道,“他自言是景文四十三年乡试解元,现在虾蟆湾县任差,是个末等小吏。具体是哪里的人,倒是没说……”
连朝廷的告身文书都没,又是个念书念傻了的痴儿。
苏南枝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船行至雍州,她命人凭岸下船,骑快马去了一趟虾蟆湾县,打听那陈志高的身份。
次日,晌午饭时打探消息的人乘小舟回来,琼玖展信铺平,苏南枝侧目看了一眼,笑着放下筷子,道:“还真是解元出身。”翻至第二页,是一张小楷誊写的文书,上面还贴着字条,说是陈书吏亲笔,可做鉴证。
“这字奴婢瞧着眼熟。”
琼玖是苏老爷为女儿精挑细选出来奴才,伺候笔墨、背书念账本的本事样样通透,她转身从书箱里翻出一封来信,两张比较的放在一起,指给苏南枝看,“主子您瞧,真的跟夫人的字有几分相似呢!”
苏南枝的母亲寿安郡主是后梁出了名的才女,师承已逝大儒宋绛,那宋大儒虽是大陈子民,受孔孟教诲,不惑之年曾游历诸国,今上还召其进宫,询问仁爱之道。寿安郡主习的是宋大儒的书法,姓陈的疯子竟颇有眼光,习的也是宋大儒的书法。
苏南枝仔细看那张文书,嘴角舒展似是想起了什么,点头道:“像,像极了。”小丫鬟不知道,苏南枝口中的像并非是指像寿安郡主字迹。
笔锋浑厚,带着上窥青天,下潜黄泉的气概,只有那人的字,才是这般的挥斥八极。
她收回目光,起身净手,拿帕子擦水的功夫,又道:“叫他们别过分苛待了那姓陈的,他即是咱们后梁的人,便不是细作,我看他颇有几分风趣,就留着他吧。”
“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文吏,芝麻大点儿的小人物,主子您留着他做什么?”琼玖接过帕子,拿木勺扌汇一豆花汁碾成的香膏,用掌心的温度化开,仔细替苏南枝涂于手上,“那人模样生的太过强势,左右我是不大喜欢。”
“哦?”苏南枝好奇道,“怎么个强势?说来我听听。”
琼玖将香膏盒子扣好,放回柜子里,撇着脸道:“他那张脸生的太好,比吾儿院里的头牌公子都要明艳,眼睛又太清明,总是装出一副质朴无辜的模样招摇行骗。这样一个人想往上爬,去找云萝郡主一类岂不便宜,何苦来主子跟前闹这一出?他肯定还揣着别的心思呢!”
后梁民风开放,虽一样循的是圣贤之道,可女子能做的‘买卖’男孩子一样能做。
吾儿院与娇女阁临街而立,里头那些个好容貌的少年郎,可是引得无数达官富贵们尽折腰。
其中尤以云萝郡主为首。云萝郡主是明惠公主与镇国将军之女,她父兄在南面跟大陈崔家军打了十几年,护住了后梁万千百姓的平安喜乐。云萝郡主行事荒唐,可敢敞开了说她不是的人却没几个。
连朝堂上那些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们,碰见了云萝郡主的荒唐事儿,也要羞着脸遮掩几分,以全世家们的体面。
苏南枝与云萝郡主交好,两家常来常往,琼玖提起她来,也大胆随性一些。
苏南枝认真想了片刻,抿笑道:“云萝可未必瞧得上他,云萝那丫头喜欢羁傲不逊的,最是厌恶这类油腔滑调之徒。”
琼玖隐隐听出了几分画外音,苦着脸说:“主子您还真看上了那坏胚子?”恐苏南枝糊涂,琼玖将那张字迹拿过来说话,“您瞧瞧,那姓陈的心思缜密到连字迹都临了个七七八八,他能有什么好心思?”
“看吧。”
苏南枝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淡淡一句看吧,就把陈志高的事情丢开,暂先不提。
琼玖甚知主子的脾气,再多说下去,恐怕连自己也要遭责罚,她这会儿劝说不成,只盼着回了家跟老爷夫人提及此事,万不能叫主子在姻缘大事上被人蛊惑,做出糊涂的决定才好。
作者有话说:
陈志高:赘婿选我,我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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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老去速可惊,出自欧阳修,采桑子,原句:老去光阴速可惊。
第3章 绝笔
船在水上行了十几日,临近应城,苏南枝一行人上岸换乘马车。
苏南枝此次南下,是借了来应城长生寺替母祈福的理由,回去的时候自然也要从应城回去。
众人上了官道,没多久便瞧见苏家的人在前头接应,另有一熟人也在,执扇观望,远远瞧见苏南枝的马车,那人便翻身下马,笑着上前作揖打招呼:“梅梅!”
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娃娃脸儿,大眼睛,束发配冠,帽上嵌着一块儿透光锃亮的碧鸦犀,月白色长衫外头披着红绸斗篷,手里攥着扇子,翻身就上了辕坐:“临着姨娘的生日,母亲让人捎书信过来,叫我回去磕头,又听李掌事说你也在跟前儿,我等了两天才把你盼到。”
苏南枝看向揭开的车帘,瞧见是六哥苏恒,忙招手叫他坐进来,笑着倒茶给他吃,又说:“原来是张姨娘的生日,怪不得母亲交代我要跟悟明方丈讨一副祝寿图呢。”
“那我就先给你道辛苦了。”苏恒蹭一杯温茶,咂咂嘴将披风解下:“今年北边天象古怪,十几个庄子都遭了灾,各处都等着我给拨粮救灾,又赶上春种,你嫂嫂有了身孕我都顾不上,姨娘又是个撒手不管的土菩萨,家里大小事情若不是有母亲照拂,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苏恒生母张姨娘原是本家奴才,因颜色出众,被苏老爷看中抬了身份,母子俩性子憨厚,早年间没少在苏府后宅受委屈,后来寿安郡主进门,张姨娘谦卑孝顺地伺候跟前,苏恒这才渐渐有了出头的日子。他现下在寿安郡主跟前听差,管着北边两处封地,另有十几处庄地,家中兄弟们里头,他也是颇有产业的那个。
苏恒自知是因嫡母庇护他才能有如今的前程,自是待苏南枝这唯一的嫡妹亲近,他又年长苏南枝十岁有余,说起话来更是关切几分。
“过年的时候你不是闹着要吃甜樱桃,眼下正是结果子的时候,我叫他们拿竹编的盒子装了几筐,底下铺了冰,大头先送家里去了,还有两盒最大最甜的专门给你留着呢。”苏恒招手,底下的人小跑送了竹盒子过来。
樱桃红的发紫,上头还凝着水珠,凉气从竹缝里冒起白烟,光是看着就叫人欢喜。
苏南枝净手,拈一枚咬开,酸甜的果汁在嘴巴里洇晕开来,甜的叫人眯起眼睛:“还是六哥疼我,我在庙里吃不得荤腥,他们偏送了端午的咸鸭蛋去,悟明方丈合掌连唱‘阿弥陀佛’,若不是看我乖巧,怕是要下逐客令了。”
苏南枝那句乖巧是自嘲的玩笑,苏恒性子憨厚,给当成真的听了,他皱着眉头,默声片刻才把自己说服,颇为认真地点头附和:“梅梅乖巧可爱,那老和尚若敢对你不敬,六哥就去打了他的山门,替你出气。”
“大笨鹅。”苏南枝噗嗤笑出声,拿两枚樱桃塞他手中,扬着嘴角说:“我记性最好,可是把六哥这话听进耳朵里了,以后谁欺负了我,六哥可得头一个冲在前头。”
苏恒抿着嘴里的樱桃,道:“六哥肯定跟你一势。”说完又补了个条件,“除了母亲那儿,六哥都能跟你一势。”
这回,连琼玖都忍不住笑六爷这个笨鹅了。
*
应城距云中府有一日的距离,苏南枝一行后半夜才赶到,拍开城门,到家的时候正是临天亮夜色最黑的一阵儿。
苏恒提灯在前头照亮,管家小跑着往后头禀报,阖府上下热热络络,一瞬间便灯火通明。
苏老爷熬到深夜才歇下,听说女儿回来了,高兴的鞋子都顾不得提,趿拉着便迎了出来,一口一个‘乖妞妞’地喊着。又是张罗厨房布饭,又交代底下人烧热水给小姐洗尘,还要献宝似地拿出这段时间得来的稀罕玩意儿,给宝贝女儿观瞧。
就连苏恒都沾光得了两句夸奖,苏老爷嫌儿子在跟前碍事,说两句话便打发他回去躺觉。苏恒早就过了期待父亲关注的年岁,何况家里兄弟在父亲跟前皆是一样待遇,他只笑着磕头请安,打着哈欠转身退下。
寿安郡主天亮才起,几个姨娘在跟前伺候,张姨娘把儿子跟儿媳妇一道带过来请安,寿安郡主生性冷漠,只有在女儿面前才稍降辞色,张姨娘在前头布饭伺候,苏恒家的攥紧自家相公的衣袖,低着头躲在角落不敢妄动分毫。
苏南枝过内宅给母亲磕头,笑着拉苏恒家的到外间说话,这才叫那小妇人长舒一口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