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玠遥——华欣【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4:43:23

  海夫人的人虽来无影去无踪,可只要在后梁的地界上落过脚,衙门口里就能有他的消息,水兵捉不住他们,可不代表连音容相貌都记不下来。
  为了查海夫人的事儿,她大哥还设了一处机要衙门,专门儿留意海夫人的消息。
  这册子就是她从她大哥书房里翻出到,誊出来的一份儿。
  苏南枝取出册子,薄薄的一本,巴掌大小,翻开来看,里面多是上了年纪的婆子妇人,云萝郡主点点最后一页,苏南枝展开,果见一貌美年轻女子,细看眉眼,与此次来的那位姑娘八九不离十。
  云萝郡主道:“这张图是景文六年,水兵衙门的一个差官驯海所见,后来我哥要搜罗这方面的消息,依那老差官的回忆描述所绘,许有一二的出入,却也差不到哪儿去,你叫我看的姑娘跟画上的人一模一样,那……就只有两种情况,不是母女,便是姑侄儿。”
  “姑侄儿是不能的,听说早年间有人吃她家绝户,差点儿没把常家小姑娘给弄死了去,她老子护闺女,墨吃纸的落过字儿,本家亲戚断的干干净净,独门独户,再没有一个往来。”
  “母女就更不可能了……”云萝郡主笑着勾起嘴角,“里面的缘由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那常娆的亲生母亲是南院王府如今的王妃——金玥奴。
  金玥奴云中府里谁没见过啊,可不张画上这样。
  “那这人肯定不是常娆了。”苏南枝点头道。
  云萝郡主又帮着她提醒:“或许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拿着我的千里镜儿自己过去瞧瞧,那小姑娘除了跟画上的女人模样相仿,和她同行的男人也长得颇为相像呢。再看年龄大小,许是父女俩一道儿过来了?”
  苏南枝依言,到窗户口仔细地看,云萝郡主将自己从专擅这些的差官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你不是也说过嘛,常家养了不少忠心卖命的老奴们,她家又不用本家亲戚,要谈忠心,也只有子一辈父一辈的家生子了,打爷爷辈儿就给常家效力,他老子娘又忠心耿耿吗,小的长大了,给他生出一百根反骨,在主子面前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法子是大家族里心照不宣的事儿,只是梅梅还年轻,姨夫姨妈未必会把这道理讲给她。
  远的不说,但是姨妈家那十二个模样各不相同的庶子们,何尝不是为了忠心效力这两样。
  苏南枝看着远处窗户里走动说笑的一老一少,越看越觉得云萝郡主的话说的有道理。
  她撂下千里镜,笑着吃一杯酒,才道:“我当她常娆有多大的胆子敢亲自来走这一趟,原来是蜡捏的模子不顶用,既然是两个掌事的,那后面的事儿就好办了。”
  她看看雅间里的摆钟,快到时辰了,便起身道辞:“我叫琼玖去打点过了,今儿个小凤仙的开幞不竞价,其余清倌儿们叫了价格,小凤仙老鸨亲自给你送到府上去。”
  “不当着他们那么多人的面儿叫我露露脸?”云萝郡主诧异,这争花魁、争花魁,要的就是一个争字儿,没有了此起彼伏的叫价,看不着那些落败垂头丧气的老货们,花魁争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真是……”云萝郡主恨心不舍埋怨,苏南枝回头,她又把到嘴边的抱怨改了口,“你真是个不懂风情的木头啊!”
  琼玖在一旁道:“原本是要叫您跟他们扯皮一下呢,谁知道那老鸨子眼皮儿浅,没见过钱似的,我说了个数,她就巴儿狗似的点头应了,您要是不尽心,只管再挑一个,跟他们叫价玩儿。”
  苏南枝道:“那你留下给她支银子,我赶着去接人,就不掺和了。”
  “是。”琼玖笑着应声。
  总听云萝郡主说吾儿院叫价卖开幞是最热闹的了,她也好奇是怎么个场面,今儿可算是能有机会长见识了。
  没了苏南枝在跟前儿拘着,又有琼玖这个钱袋子掏银子开销,云萝郡主如进了酒池肉林,撒了欢儿的尽兴,把平日里惦记的那几个小宝贝儿们都叫到了身边,吃喝玩乐好不尽兴。
  *
  马车到宫门口,正逢陈志高从里面出来,陛下的身子骨越来越撑不住了,几个要紧宗亲跟内阁的人坐下来商议,南院王拍板,索性将此事公之于众,早早的备上后事,免得到时候抓瞎。
  小太子要每日圣前侍疾,念书的时候也少了许多,太阳才往西走,陈志高就能从中兴所走到宫门口,苏南枝瞧见了他,笑着招手:“我来的真巧。”
  “我在你身上长着眼睛呢。”陈志高也不使杌凳,撑着车辕就上了马车,见琼玖不在,问:“小麻雀儿指哪儿去了?”
  琼玖那丫头是个跟屁虫,天天在跟前叽叽喳喳的聒噪,猛地听不见她嚷嚷,倒叫人耳边顿时清净不少。
  “安烟表姐找她,她们两个潇洒自在去了。”苏南枝不好跟他讲逛吾儿院的事儿,只能半遮半掩的搪塞一嘴。
  “安烟表姐?”男人抬抬眼皮,狗鼻子似的凑近了在她领口闻了闻,“我可不用松香味儿的东西,木安烟贼心不死,又要给你送什么男妾?”
  上回舞剑那小蹄子的事情才过去多久啊?木安烟那个狗东西,不安好心,坏事做尽!
  陈志高咬牙切齿,偷偷攥起拳头,眼神都变得犀利起来。
  苏南枝笑着哄他:“什么男妾不男妾的?你不相信她,也该相信我不是。”她摸摸男人的手,宽慰道,“我是哪种见色起意的人么?没有你的时候我也不喜男侍这些,如今有了你,那些姿色就更入不了我的眼了。”
  她不提这些还好,一说起这些,陈志高磨着小牙呛声:“那姿色好看的就能入了?怪不得上回在郡主府里,你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耍箫的小蹄子,合着是觉得他姿色尚佳啊。”
  “你吃哪门子飞醋啊?”苏南枝笑着摩挲他的胳膊,“我求人办事儿的途中都巴巴的跑过来了,生怕你瞧不见我,心里惦记。你还来跟我闹?”
  “我是不如外头那些贤惠。”
  苏南枝笑着怼他:“以前还挺贤惠的,就是这会儿变得,不光斤斤计较,还刻薄了呢。”
  “你又嫌我?”男人瞪起眼睛,仰脖子要找架吵。
  “嫌你不乖。”苏南枝顺着毛哄,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嘴角亲了两下,“好了,这下能乖乖听话了吧?”
  “那你呢?”男人讲嘴角的口脂吃进嘴里,乘势而上,问她吾儿院的事情。
  他可不是傻瓜,吾儿院是什么地方?那里头全是勾魂夺魄的小狐狸精们,一个个搔首弄姿、不安好心,云中府的酒肆茶楼不够她吃的?为什么偏偏选了吾儿院去?
  “我?我怎么了?”苏南枝笑着问。她该说的都说了,该解释的也解释了,还能有什么不懂?
  陈志高凑她脖子上,又闻了闻那叫人不舒服的松香味儿:“你叫了几个小倌儿?摸了他们哪儿?快如实道来,你要是坦诚听话,我还能饶你这一回,但凡有一句假的,教我知道了……”
  “你就怎样?”苏南枝气笑,揪起他的耳朵问。
  “我就跟母亲告!状!去!”某人将告小状的事情说得理直气壮。
  苏南枝啧舌,笑着摇了摇头,嗔骂他:“多大的出息。”
  男人笑着往下道:“再把那不安分的小蹄子找出来,你摸过他哪只手,我就剜了他哪只手,你碰过他哪块儿皮,我就揭了他哪块儿皮,以儆效尤,叫他们再不敢犯贱。”
  叫人浑身寒颤的话,从他嘴里笑嘻嘻的说出来,饶是苏南枝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出息!”苏南枝翻身将他按在身子下面,咬着牙笑,然后恶狠狠的将他的嘴咬破,血腥味儿在两个人的口腔里漫开,她才教训道,“真没出息,我说的话你不信,你想的法子也窝囊。”
  她张嘴含住他渗血的唇,小舌试探着卷着他的血,吃进嘴里,笑着骂他:“再有以后,我没有就是没有,你不信我,你要信谁?”
  “还有一样,但凡我待你有不忠,你不必去拿别人出气,人都是吃了亏、受了疼,挨到了自己的皮肉上,才会长记性,你打杀一百个外头的小蹄子们,不如拼了命跟我搏一回。你只鱼死网破一回,便是两败俱伤,叫我吃了疼,以后再不不敢有下回。找不相干的人出气,那是懦夫窝囊蛋才做的事儿。”
  “当然,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这人公平的很,我自己不做那些下作不忠的事情,推己及人,你也要安生着些,同僚间的那些龌龊事儿,凭你想法子避开,若是教我知道一回,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便是我肯饶你,爹爹那儿你也活不过去。”
  她把吓唬人的话说的跟公平公正做买卖似的,好的不好的全一一列出,摆在明面儿上说给他听。
  男人盯着她看,看着看着就笑了,她能说出这话,必然是没有什么的,若真是有什么,她避之不及,更不能自己说出来治自己的法子。
  “我不是舍不得叫你疼么……”男人笑着凑上去,也轻轻回咬她的唇,高兴的像一只得了肉的小狗,“我叫自己疼,叫别人疼,也不想叫你疼。”
  “我洁身自好着呢,衣裳上的味道是安烟表姐跟那几个小倌儿闹着玩儿,衣袖上沾了些,她吃醉了又发酒疯,上来环住我就要亲,当时屋子里一群婆子丫鬟都在,你要是不信,就去随便找一个问问,我有一句说话,你来罚我。”
  陈志高盯着她的脸看,果然在梨涡旁看到了一抹浅浅的口脂印子,他皱起眉头道:“木安烟那个大麻烦,真是不讨喜,她吃醉了找别人疯去,凭什么亲你?”
  男人夺过她手上的帕子,取暖壶里的水打湿了,在她脸上擦了三四回,苏南枝吃疼,摸着微微见红的脸制止,他才肯罢休,又搂着人在擦了好多回的地方狠狠嘬了两下:“以后木安烟也不准亲!这是我的!”
  苏南枝骂他霸道,他也半点儿不肯退让:“我就是霸道,这不是你刚刚教过我的么?谁要是惦记着你,我且不必跟那人说理,只管好了自己家夫人,盯紧了你,叫外头那些不安好心的再没猖狂的机会,这才是以绝后患。”
  得。苏南枝吞一口口水,一时竟无法跟他分辨。
  回了家,苏老爷见女儿脸上红了一片,问其原有,女儿还没说话,女婿就笑着回答:“蚊子叮的,涂了药,就红了一些。”
  ……
  苏老爷看看入了秋的天儿,心道,哪里有蚊子啊?
第39章 V一更
  知道了常家来的那个姑娘不是常娆本人,苏南枝手头的进度倒是快了不少,她亲自领着那一老一少两位掌事走了各处码头,又依常家的意思,在水路两道上都选了销毁燃爆的处置点,凿山开石,一应全听常家安排。
  “您别嫌咱们规矩多,毕竟您这边不似以前了,没有官家庇护,便是知道您的本事,这真金白银的送出来了,也得留个防备不是。”小姑娘今儿穿着桔色小袄,挽双螺髻,鬓簪金凤衔春枝,耳朵上点着一对儿双福描金坠子。
  应是她出身不错,说话行走的时候耳朵边上垂下来的金枝纹丝不动,姣好如一朵盛开明媚的秋海棠。
  “我虽年年都跟你们主子打交道,但也不过是入内海口帮你们主子接个货物罢了,这储运上头的规矩,说句实话,我是不懂的,你们主子既然遣了你们来,自然是真心实意要教我明白,你们事无巨细的只管教,我自样样记在心里好好的学,咱们两家的买卖,长久着呢。”
  “我家主子也是这么说的。”苗三爷从她话里听出了深意,笑着站出来解释,“要想长久的买卖,这头一样不是得稳妥嘛,听说您府上那位大人步步高升,马上就要有大前程了,我家主子还说您这打算长远,是好相与的人呢。”
  黄三爷说话客客气气,只那唤做燕姑娘的女子言语犀利了些:“只可惜眼下东风尚不能吹到这边儿来,就只能烦您委屈一些了。”
  燕姑娘微微扬起下巴说话,眼神似笑非笑的看向苏南枝,带着一丝拿捏之意:“每次的货走水路也好,走陆路也罢,我家主子只讲两个条件,东西不能贱卖,更不能比我们给的议价低一个子儿。凡有一回,我们帽儿岛就再不做你云中府苏家的买卖,经几手的也不做。”
  “这是自然。”苏南枝道,“生意买卖历来都是低买高卖,高价买来的东西,便是我自己也不能教它降了身份。”
  燕姑娘满意点头,又道:“若途中有人打主意在这上头,东西要你们自己动手给毁了,血本无归,也不能流出去一样。”
  “这个……”苏南枝有些犹豫,常家的火器价值千金,有人来抢杀退便罢,何必要断自己的财路呢?
  燕姑娘挑眉:“还是那个道理,后梁的朝堂上暂且由不得你苏姑娘说话呢,你知我知的买卖叫第三个人知道了,这第三个不怕我们帽儿岛,更不怕你苏姑娘,您说,这手上的货,它该不该留。”
  帽儿岛的名声,连海上的盗匪都要退避三舍,又都知道帽儿岛做的是什么买卖,虎口拔牙,没点儿货真价实的真本事,旁人也不敢动这心思。
  至于苏家,敢跟苏家这个地头蛇叫板的,是龙是蛟,那就跟帽儿岛没关系了。
  苏南枝没说话,手指在衣袖底下捏算,动作快如流水,一九的分红,再加上随时要折进去的本金……
  帽儿岛的买卖,难做哟。
  苏南枝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才点头:“成,但有异动,我亲自看着他们炸。只是……”苏南枝又说起自己的另一个担忧,“火器的威力,上回六银山那次,我是见过的,开天辟地也不为过,您家主子要的不声不响,我竟是没有法子了。”
  帽儿岛一向低调,可低调也得有低调的条件,她亲眼见过六银山天崩地裂,那动静,可做不到无人知晓。
  燕姑娘掩着嘴笑,提醒她道:“苏老板忘了,我家有专擅山石的大能,地志山水一类,没有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当初您府上两处粮仓在马赣河急流口选址,不就是他来帮您瞧的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马赣河水患无数,您那地界可遭过一次灾?”
  苏南枝细想,忽然大悟,笑着道:“是他啊!”
  当初看风水选址的老头儿身边领着个孩子,本以为那孩子是那老头收在身边端茶递水的小徒弟,谁知道沿河道走了一遭,老头竟恭恭敬敬将罗盘地上,喊了那小孩儿一声‘师兄’。
  那小孩子年纪虽不大,本事倒是厉害极了,听他的意思选的那两个粮仓,将山体打通,南进北出,一来一回竟避开了马赣河上山匪最厉害的地界。
  只是她从后梁请的风水先生,竟然是帽儿岛的人?
  “他如今还在四处与人看风水?”苏南枝唠家常似的问道。
  黄三爷道:“那是我家的正经掌事,那会子他年纪小,又贪玩儿了些,才四处云游,做了一年半载的风水先生,后来家里买卖缺人手,主子就叫他回家了。”
  琼玖以为他回家是回帽儿岛,脱口惊讶:“海上的人也要讲风水?”
  都说帽儿岛是那海夫人用十几艘大船造出来的陆地,船船相连,比云中府还要大呢,她跟在主子身边,有幸见过一回帽儿岛的海船,乖乖哩,一艘都赶上一座大山了,上有亭台楼阁,宽阔的甲板上堆着一筐筐金子,敞开了见天光的那么摆着,往来的奴仆们竟没有一个多看那些金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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