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又添护主之情,崔老侯爷将萧炎独子接在身边照拂,视其若珍宝,名姓没改就先记入了崔家的族谱,记在永安公主名下。永安公主是小宣平侯崔浩的生母,平嘉帝一辈子操|弄人心,却独独对这个嫡出的女儿宠爱万分,崔太后将永安公主许给了娘家侄孙,便是想借永安公主的身份,为崔家添一道护身符。”
陈志高叹一口气,才往下道:“只可惜,永安公主年纪轻轻便做了寡妇,郁结于心,没看着儿子长大,便也跟着那短命的崔邵元去了,倒是永安公主所出的那个外孙,颇得平嘉帝欢心,养了个混账霸王的性子。”
“辛荣要嫁的就是他?”
陈志高点头:“小宣平侯跟安烟表姐有些相仿,虽都是行事张狂的性子,心肠却不坏,外头的人瞧不清他们的为人,人云亦云罢了。”
苏南枝眼里没了欢喜的光,撇嘴道:“安烟表姐跟他可不像,单是比出身门第,姨妈那柔弱性子连亲生儿女都护不住,又怎能比人家千娇万宠的嫡公主呢,安烟表姐只是面上的风光,她心里受的委屈,可多了去。只是她性子要强,撅折了骨头也要把眼泪往肚子吞,她不叫你瞧见,却不代表她就天天都是舒坦日子了。”
陈志高知道她跟云萝郡主关系最好,话里话外的都要护着自己的小姐妹,笑着点头认同:“都辛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我看来,我夫人才是最辛苦的那个。”
苏南枝将手上的核桃仁儿喂他一个,笑着看他,想听他嘴里能编出什么好听的奉承话。
就听男人大言不惭道:“我夫人摊上了我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儿,又要管我穿衣吃饭,又要给我操持仕途,千分辛苦万分劳累,我却不叫她省心,竟然还……”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歪在苏南枝怀里咯咯咯的肩膀直耸。
这些话都是他从外头那些人嘴里听见过的,那些人见不得别个好,又抓不住他在官场上的把柄,便真真假假编造了这些哄人的谎话出来,去败坏他的名声。
好在他并不在意这些,他本来就是入赘到苏家的女婿,倒插门儿指着岳家吃饭,天经地义的事儿,那些人不过是见不得他们夫妻恩爱,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呢。
“还怎么了,你快说,说完再笑。”苏南枝推他肩膀,教他坐起来把没说完的话说全。
陈志高笑的不能自己,断断续续道:“还说我在外头养了笑的,拿咱们家的银子给那小的买房置地,好不快活呢。”
“嗤——”这回,连苏南枝也跟着乐了起来。
摇头唏嘘道:“他们真是高看你一眼啊。”还养了小的?自成亲以来,这人不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都屈指可数,连出门都要目不转睛的人,说他在外头养小的,简直是叫人笑掉大牙。
笑完,苏南枝又生气闷气来:“是哪个不招人待见的东西,在背后编排这些话叫你听?你只说出他的名字,我替你出气去。”她性子随了苏老爷,是个护短又霸道的人,自己欺负人时捏儿坏捏儿坏的,可外人要是欺负了她的人,她能蹦起来跳脚。
陈志高也不客气,摆着手头跟小孩子告状似的,把那几个嘴碎的长舌鬼挨着报了名字,他鞋子一蹬,侧着身子蹭上了了罗汉床,贴在她的肩头,从身后抱着将人搂住,“我每日进宫任差,可辛苦了,又要教小太子功课,又要听赵太傅的苦口婆心,好容易得了空,耳朵眼儿里还总要钻些尖酸刻薄的厉害话儿。”
他手搭在袅娜腰身,似是捏起了些软软的肉,出于好奇,反倒在那儿又摸索了几下,嘴上还不依不饶的继续道:“他们欺负我也就罢了,说你厉害我就不乐意了,我夫人小鸟依人,说话都不敢大声了,他们怎么有脸拿这个造谣。”
在满心满眼写着天下我夫人最好的某人这儿,他夫人就是天底下最优秀的那个。
许久……
怀里的小人儿没有说话,然后伸手按住他在那里胡乱按捏的大手,紧紧的揪起他手背上的一点儿皮肉,咬着牙转了一圈儿。
在某人倒抽一口凉气的吃痛中,苏南枝侧身坐起,面上涨得通红,幽怨而又愤恨的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警告:“那是我这段时间长胖了生出来的肉,你又掐又捏的,是给我提醒什么?”
她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那衣裳穿在身上,原先宽宽松松的也变得可身儿了,值得当用这种法子来提醒她么?
“我不是……我没有……”男人捏捏手指,似是在努力回忆刚刚的手感。
“你就有!坏人,今晚你就睡这儿吧。”苏南枝拿枕头砸他,起身趿拉着鞋子,再不跟他说话。
琼玖进来一趟,见姑爷小可怜似的坐在外间圆凳上发怔,瘪着嘴小声道:“您也吃瘪了?我昨儿早上伺候主子穿衣裳,也被骂了一顿……”
难兄难弟还没来得及沟通交流,里间忽然喊了一声琼玖的名字,小丫鬟忙捂着嘴噤声,笑着逃了出去。
陈志高在外间坐了一个时辰,一直等到寝间没了动静,他才小心翼翼的将衣裳脱下,丢在床边的脚凳上,揭开一角被褥,贴床边躺下。
他一点一点的伸手试探,才发现小人儿只睡了里面半边,被子虚搭着,还留半边教他偷偷过来和好呢。
“我就知道你不忍心把我晾在外头。”他将人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发,苏南枝捶他两下,半推半就的也侧身环住了他,扭扭捏捏的还要狡辩:“我才没胖呢,肯定是衣裳笑了,明儿我就叫裁缝来,做几套新衣裳,肯定是衣裳的问题,不是我的事儿。”
陈志高再不能提那个不能说的字儿,连连点头附和:“就是,是衣裳的问题,明儿就改,咱们换新衣裳……”
小两口你哄我骗,一个愿意听谎话,一个还转捡她爱听的谎话来说。
天作之合,般配至极。
【附中秋作话小剧场,作话不收费的。】
作者有话说:
衣服:我没有招惹你们任何人……我没有!!
【小剧场】
『吾爱乖乖,京都一切都好,祖母疼我,自我回来后,便叫我在仁寿宫住,我饭量比养病那会儿大了些,身子也日渐好起来了,就是想你的时候太多,批折子会走神,那些老臣同我禀事也要走神,他们当我身子弱,潸然劝谏,现在太医院请的平安脉,我又要添一份汤药。
药好苦,我每日只能想着些甜丝丝的事儿才能缓过那份儿苦涩劲儿,所以随姓附赠了三十六张画像,你且收着,等集齐了一千张,我就叫人给出个册子,以传后世,名字我都想好了《帝后恩爱集》。
你不准笑,夫子不是说过嘛,大雅既大俗,大俗亦大雅,我心里除了每日朝事,能装得下的也只剩下盼着同你雅俗与共了。
今儿是中秋团圆节,我受了好多人的头,散了席,我偷偷去了一石清观,大师兄果然摆了酒等着我呢。
我们一起吃了好多的酒,我答应了大师兄,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认他做干爹,大师兄是要修成神仙的人,神仙比凡人长寿,我怕你我百年后他没有依靠,叫咱们的孩子奉养他,为养老送终,待他如待你我一样才好。
乖乖啊,我有些醉,看月亮也是你的影子,看着杯子里的就,更是有两个你的影子。
云中北寒,你莫要想我想的入病,也不能不想着我,等漕运修缮的问题处理好,我就去云中府看你,你再等一等,等一等我……』
落款龙飞凤舞,写下金丝虎三个大字。
白净的指节小心翼翼地将书信折起,取空白信封,上书玉面狸亲启。
送信的探白军十七八岁模样,他是第二个到东宫效力的小将,列松如翠,站在灯光找不见的阴影里脊背却打的笔直,他双手接过主子手里的书信,疾步退下,连夜出城,直奔边境北域而去。
第38章 V二更
回芳阁对面的吾儿院里,高朋坐满,热络非凡,今儿是花魁小凤仙的开幞夜,清倌儿愿意点头做荤的买卖,老鸨子私下里想必是没少割肉出银子。
苏南枝从落下的竹笭往台下看,七八个弹曲儿的琴娘已经抱着琵琶等候了,三两个貌美的小倌儿披着几层薄纱,在众宾客间长袖善舞。
苏南枝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搔首弄姿,卖弄风情。”这些个男人弱柳扶风,比娇女阁的花娘们还要造作,苏南枝身边都是一板一眼的男子,便是家里那位好看的,褪下衣裳也是一膀子腱子肉,鼓囊囊的全是力气。
“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小笨蛋,还是眼界短,没吃过见过。”云萝郡主懒洋洋搁下酒杯,侧着脖子示意一下,伸手捶背揉肩的小倌儿就乖巧的换了舒坦的位置按。
云萝郡主微微眯起眼睛,继续道:“你只守着家里那一个榆木疙瘩,他不过是有几分姿色罢了,可再好的脸蛋儿,总有看腻了的一天,倒不如这些莺莺燕燕的但当涉猎。男人嘛,见得多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有漂亮脸蛋儿的多了去,柔香软玉会伺候人的才是宝贝。”
“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夫君,名字记在我家族谱里面的,你有不同见解,却不该拿他来说道。”苏南枝是个生意人,形形色色的人她见得多了,什么光怪陆离的想法念头她都听过,她不反对云萝郡主的那番新奇的观点,可再特立独行的想法,也不该拿她的人寻开心。
云萝郡主吃了几杯酒,眼神涣散,脑袋也有些迟钝了,没听出来苏南枝话里的愠意,仍笑嘻嘻道:“那小妖精在床上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就这么护着她?”
云萝郡主身子前倾,以手托腮,宽大的衣袖滑落,堆叠在桌子上露出白皙玉臂,声音慵懒地道:“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从前只对我一个人,我说什么你都依我,如今被那小妖精勾住了魂儿,便事事都把我抛在脑后了?”
云萝郡主真话假说,借着酒劲儿,将这段时间藏在心里的不满吐露出来。
苏南枝眉间拢起的疙瘩迟迟没有松开,眼神也变得犀利几分:“木安烟,我说最后一遍,你拿谁打趣儿就成,独他……我不许。”陈志高的身份只是其一,更要紧的是,眼下正他正是仕途的要紧时刻,这些不中听的流言蜚语,躲都躲不及呢,怎么能再从自己人嘴里编造出去?
云萝郡主脸上的笑容僵住,难堪的移开眼神,转着脑袋四处环看,嘴里嘟囔道:“不说就不说呗,又不是什么宝贝,瞧你稀罕的。”
苏南枝看她,脸色越来越沉,云萝郡主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撇撇嘴,挥手叫跟前的两个伺候人的小倌儿下去。
“好梅梅,好乖乖,我说着玩儿呢,我一向脑子不好使,口无遮拦,你又不是不知道。”云萝郡主笑着赔礼道歉,心里又把那个抢她梅梅的王八蛋骂了一百遍,不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而已,等梅梅倦了他,且有他好果子吃呢。
苏南枝对云萝郡主一向大度,见她道歉,嗔怪两句,便又和好了。
“你小孩子脾性虽天真可爱,我看着也是喜欢的,只是,他终究不同于别人,那些个给两个钱儿就能弹曲儿卖笑的奴才,你便是说一百个,一千个,钱货两清的买卖,我半句不多说你的,可你不该拿我家中正经夫君说笑。”
“自古这酒席宴上都有的规矩,人只说二嫂子的,岂会有好兄弟拿家中嫡妻插科打诨的?”平头老百姓家里都要顾及着这点子尊敬,她也是念过几日圣贤书的人,岂会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
不过是心里憋着一股子怨气,故意讲出来,要掉陈志高的脸面罢了。
云萝郡主面上苦笑,两只手虚捂着耳朵讨饶:“罢罢罢,你说的都对,我是混账王八蛋,不该这么的不分大小就拿我那好妹夫找乐子。我这就道歉。我再不胡言乱语了。”
“你呀……”苏南枝拿她没法子,笑着又嗔一声,这才作罢。
“你不要偷懒耍无赖,我请你来这儿吃酒,可不是叫你跟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小倌儿们胡闹的。”苏南枝朝敞开的窗子努努嘴,“你去把人给我认清楚了,你想要哪个这吾儿院里的哪个货品,我都给你拿下。”
她一向是赏罚分明,只要她能帮着辨清楚常家来的那个小姑娘的身份,该给的奖赏,她一分也不少了。
云萝郡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远处的回芳阁看一眼,扭过头,似笑非笑的问:“那我要买小凤仙的开幞夜,你可应允?”
苏南枝不解:“买他做什么?他又不是个云英雏儿未见人事,这吾儿院里头的男人,哄你开心,也哄着别的男人开心呢,吃酒说话也就罢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红万人尝,弄个那样的人带你的府上,等不到明儿,你就闻名了。”
“我还能闻名到哪儿去?”云萝郡主笑嘻嘻道,“我云萝的名声,只坏不好,怕他们那些去?”
“我出银子叫你府上的小子们给你寻几个品貌双全的干净瘦马?”苏南枝退半步妥协。
云萝郡主却不领她这份情谊:“我不,我就是想要他小凤仙一个。你不懂这美人该怎么品滋味才是最好的。你买十个瘦马,也不抵他小凤仙。”云萝郡主伸一根手指,摇着头笑,“美人呀,得抢,得争,得从旁人手里夺回来的,滋味才是最好。”
苏南枝虽不能与她感同身受,抿了抿嘴,不再反对,她抬眸朝楼下又看一眼,“今儿段家那个小泼皮也在呢,你要跟他争,闹大了,名声可要不好。”
她说的是静嫔的亲兄弟,小太子的亲娘舅,那人先前是个杀猪的屠户,后来祖坟上冒了青烟,他妹子怀上了龙种,顺利产下小太子,段家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猪也不杀了,购置了三进的院子,无官无爵,竟大摇大摆的坐起了老爷。
那是个混不吝,仗着他妹妹、外甥的身份,没有他不敢招惹的祸事。
云萝郡主讪笑:“你怕他?”眼睛转了两转,又问,“还是你怕得罪了他,影响妹夫在朝中的官运?”
迎她她的目光,苏南枝也跟着笑:“你又多心了,我只是为你着想。”
“为我想……”云萝郡主摇头晃脑,仰头扭扭脖子,盯着头顶的横梁道:“为我想的话,我还是想要小凤仙一个。”
“买!你要什么咱都买!”苏南枝抬手示意,琼玖捂着嘴偷笑,领了两个婆子下去。
云萝郡主如愿,笑着起身,绕着桌子踉跄半圈儿,走到她的身边,忽然欺身凑了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红缨缨的口脂落下了浅浅的梅花印子,苏南枝笑着骂他:“小醉鬼,你莫要再吃酒了,误了我的正事儿,小凤仙可就没了。”
云萝郡主跌跌撞撞又往窗子去,几个小丫鬟赶紧扶住,护好了不叫她往外头倒,云萝郡主站都站不稳了,还挑眉拍胸脯保证呢,“你放心,我有备而来,靠谱的很呢。”
只见云萝郡主抬手叫人,拿了一千里镜来,站在那里上下拨弄一番,便笑着回来坐下:“我看清楚了,也知道她的身份了。”
“是谁?常娆?”苏南枝急忙追问。
“不、不、不。”云萝郡主摆手指否认,“常娆可是个美人儿呢。”她手指抚上苏南枝的脸,“常娆的模样跟你有几分相似,可比那小丫头好看多了。”
“不是常娆?”
“不是。”云萝郡主撤下腰间的荷包,丢在桌上,“这是水兵提督衙门记下来的画像,与海夫人相干的女子,能查到的全都在这儿了,里面就有这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