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玠遥——华欣【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4:43:23

  “哼。”苏南枝笑着骂他,“绕了一大圈儿,你原是在这儿算计着我呢?”想借商队就直说嘛,还准备这个准备那个,麻烦了一遭,竟是为了这事儿。
  “商队也要借,东西也要拿。我是个贪心鬼,这话还是你说的呢。”陈志高道。
  说话不及,外院的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是上房摆饭,老爷也回来了,宋嬷嬷叫小姐跟姑爷快着些过去呢。
  苏南枝点了点单目,笑着看他:“你从我这儿借走一只下金蛋的鸡,换的时候可得给我等价值的宝贝才好。”她笑着先一步出去,琼玖看一眼姑爷,也跟着笑,知道姑爷也不在意上头的内容,便将单目收起,捉裙小跑着往前面追小姐去了。
  陈志高看着主仆俩离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啧舌感慨:“合着我也是那个螳螂啊……”
  *
  萧府。
  萧阁老恭恭敬敬把自己要敬上的折子呈上,抱山先生这会儿满心都是杆上的鱼,头也不抬的道:“你念给我听,捡要紧的念。”
  “是。”萧阁老依言,将后续的布置安排一一陈述,抱山先生闻言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称赞道,“这才像是正经首辅应该行的事,依你的意思就好,只是……”
  “您说。”萧阁老忙道。
  抱山先生看他一眼,嘴角勾了勾,眼底却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寒意,“你再回去想想,你遗漏了什么……落了人家的圈套。”
第58章 V二更
  萧阁老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出来自己到底漏了哪里,又落进了谁的全套。
  转天,他又去请教,抱山先生才在手边抄经文的空白纸张上写了个名字,萧阁老探头去看,不解道:“苏澜?”
  苏澜是苏南枝的七哥,教他给陈志高搭帮手,负责粮草交接的事情,是再稳妥不过的了。
  抱山先生笑他天真,将自己得来的消息说与他听:“苏澜善妒,没本事又生了几分争强好胜的心思,他给周英毅办过事,与周子豪关系也是亲近,苏南枝心里门清儿,面上不说,实则却防着他呢,否则,苏家也不会放着个做了那么多年生意的苏澜不用,反而叫大好前程的苏春弃文从商,丢了体面的身份?”
  苏南枝这是把忠心的放到外头,有二心的拴在跟前儿亲眼盯着才能安心。
  “这人肯定是苏南枝自己荐上来的,那小丫头鬼机灵的很,她一边与咱们家交好,一边又吃着南院王府的红利,买卖上的手段可全用到要紧地儿上了。假以时日,恐怕连苏宗高也不如她。”
  萧阁老明白了叔父的意思,笔尖一改,苏澜的名字原封不动,只是在前面添上了两个户部的官员,以作监察,小皇帝拿到奏疏,见上面有先生提起的那个名字,便抬手落印,将事情定了下来。
  等公文下来,陈志高瞧见那两个监察的名字,不禁笑了笑,他好心的将其摊开放在了桌子上,只等着有缘人瞧见,往南院王府通风报信儿。
  果不其然,没过去两天,户部那两位监察里年轻的那个就出了事儿,死在了吾儿院一个唱曲儿小倌儿的床上。那人是萧阁老的门生,清流一派最厌恶男子狎娈之风,出了这样的事情,搅扰到监察的差事暂且不提,就连萧阁老脸上也挂不住。
  南院王趁机举荐一人,小皇帝看了看名字,也落下了朱批。
  及至陈阁老送粮草南下的当日,小皇帝在紫宸殿亲自拜别先生,陈阁老叩首答之,陈阁老自天街远去,年幼的天子站在玉玠之上,想起父皇临终前说的那番他听不懂的中庸之言,又想到先生告诉他的那些个为君子之道。
  小皇帝指掌攥拳,打直了脊背,迎着风,将头抬得更高。他是天下万民的天子,天子,必当守国门护疆土。
  *
  陈志高南下后的第三天,苏南枝收到了熟悉的双抱鲤家信,没有题字,落款也只龙飞凤舞写着梅花豹三个字。
  琼玖瞧见上头落了个猫儿的名字,笑着打趣儿:“惧内的名声还没叫人忘了呢,又成了猫奴,这下子姑爷的好威名可是落定了。”
  苏南枝不好意思同这丫鬟解释梅花豹、乌云雪的出处,只红着脸嗔斥:“要你管,你这丫头好贫的嘴,再多说话,舌头给你拔下来。”
  “哼,您才舍不得呢。”琼玖抱着针线筐在她跟前儿的矮凳上坐下,一边穿针引线,一边歪着脑袋又道,“姑爷在路上就把保兴、保旺兄弟两个召了去,要他们想法子送两封信出去。”
  苏南枝搁下看了一半儿的家属,笑着问:“给宣平侯府崔家送去?我记得他家小侯爷不是就在青州的么?”
  琼玖摇头,把手头上两个要往冬鞋上绣的花样子拿给她看,嘴上道:“崔家小侯爷原是在青州城里住着呢,前阵子闹着要娶辛家那位掌事,已经去了京都,姑爷叫保兴走陆路,却是要把书信送给马赣河上的最大的土匪头子黑老六。”
  “山匪?”苏南枝惊讶道。
  马赣河上的山匪杀人成性,那都是连银子都不认的混账东西,她原先也想过要结交,抬了两大箱黄金上门,黑老六笑着打马领人从宅子里出来,吊死了她的伙计,连那两大箱子黄金也给昧了。
  后来还是她从海夫人那里买了杀器炸开了黑老六手里的半座山头,又从雪山那边调了百十个家奴,打服了他们,才叫黑老六还了金子,再碰到他们苏家的商队,也收敛着不敢招惹。
  陈志高那小混账又是哪里的门路,能跟黑老六搭上门路?
  “您也觉得不可思议吧!”琼玖眨眨眼睛,笑着道,“咱们姑爷深藏不露,可教老爷给说照了。”
  苏南枝看她:“这事儿,你同爹爹说了?”
  琼玖摇头,机灵道:“上回十二爷的事情,老爷咬牙瞪眼的叫我不准告诉您,结果您转天儿就把我给说漏嘴了,老爷瞪了我好几天呢,我可不敢这会儿再去招仇恨。”
  “鬼丫头,就数你脑子好使。”苏南枝笑着夸她,又问另一封信的去向,“另一个是给海夫人的?”话问出口,苏南枝想了一下,又自己摇头否认,“往平江府去的消息,陆路可比海陆便宜的多,邵武一道关,上了岸再改走陆路,保旺的人可不大方便。”
  保兴、保旺兄弟俩虽都是负责在后梁与大陈边境往来的商队,可却各司其职,保兴只管陆路走马赣河穿过,而保旺的人只在内海行动,内海几座岛屿的海匪都与他是旧相识,路上的事情他却从不掺和。
  “姑爷的信也只在内海呢。”琼玖提醒道。
  内海……港口……
  苏南枝想了想,皱起眉头道:“邵武林家?”
  琼玖撇着嘴点头:“保旺叫人来传信儿,封皮上写的是邵武林家那位已经退居幕后的林老太爷的名字,林家现在当家主事的是林老太爷的儿子林斯伯,姑爷却似不认识那位林斯伯,而只知林家那位老太爷。”
  邵武林家那位林老太傅,那可是教过三朝帝师,连平嘉老儿在他面前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先生,而林老太爷教过的最后一位得意门生,不是旁人,正是大陈那位早死的太子秦甄。
  林老太爷视自己这最后一个学生若珍宝明珠,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甚至为了秦甄,能与素来不睦的宋大儒交好,荐秦甄于宋大儒门下,习仁爱之道。
  只可惜,秦甄早逝,林老太爷得此噩耗,泫然而泣,坐在地上哭了三日,落了个四肢僵劲,平嘉老儿着十几个太医日夜看护,治了大半年,才把林老太爷从鬼门关上给拖回来。
  后,林老太爷便挂冠而去,回邵武祖籍办了个学堂,叫他儿子传教授业,也算是一方先达。
  依陈志高的来历,他给林老太爷去信,倒是也说得通,苏南枝忖度片刻,吩咐道:“以后姑爷的书信叫保兴、保旺兄弟两个只管去办,若不是我开口问他们,也不必再往家里来报,你也严着些,如今不比往常了,可千万大意不得。”
  “是。”琼玖点头应下,手上的针线活做了几下,心里盘算了个章程,便起身出去,吩咐底下的人行事。
  苏南枝看完那封流水账一样的家信,摇摇头,又给填进双抱鲤信封里头,找了手边一个空着的抽屉放着,只等日后某人回来了,好做出细心珍藏的模样给他看。
  御夫和御下是一个道理,得吓唬着他,教他怕你,又不能吓唬狠了,教他瞧见你不敢说话,大事上要事事都听你的,小事上则要事事都顺着他的。
  这些都是父亲耳提面命的道理,她自学会吃饭说话,便印在脑子里的法子。
  *
  陈阁老走后七.八天的光景,段太后仍是常来紫宸殿探看小皇帝,萧阁老撞见过她两回,起先还能君臣相宜,萧阁老见礼退下,段太后含笑点头,再后来,萧阁老就没有那个耐心了。
  “太后娘娘便是惦记着陛下,也该叫内廷的人出来传懿旨,将陛下叫进景寿宫说话,紫宸殿是朝臣们走动禀事的地方,太后娘娘每日都来,多少是有些不方便的。更何况……”后面的话萧阁老没有说。
  萧阁老是真跟段太后有些什么,老皇帝还在的时候,段太后那会儿还是静嫔,上有老皇帝不管不问,下有李太妃欺辱降服,段太后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凭着一些不堪的手段,亲自求到了萧阁老跟前。
  萧阁老在读书人面前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骨子里头却是最好色不堪的了,他虽对老皇帝一片忠心,可某些念想起来的时候,但是帝妃两个字,就叫他把持不住,一番云雨,等萧阁老入定做了圣人,静嫔段氏已经哭哭啼啼的坐在他身边抹眼泪了。
  萧阁老一张老菊花似的脸皱的更严重了,眼前这位可是小皇子的亲生母亲,老皇帝年岁已高,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日后小皇子继承大统,这位可就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又不能像先前对别的宫妃那样弄个一尸两命的结局,萧阁老叹气,只得顺了静嫔的哀求,呈上了册立储君的谏言。
  这会儿故人重逢,萧阁老态度高高在上的态度,仿佛还是把段太后当做先前那个无依无靠,好不可怜的小宫妃呢。
  “更何况什么?”段太后攥住华服的袖口,下巴抬起,说话也更有几分底气,“阁老大人这是做惯了人上人,拿训下属的语气同哀家说话呢?”
  ……
  萧阁老蹙眉怔住,有些没想到段太后会胆大说出这番话,片刻之后,他皱着眉头,依宫规作揖行礼:“烦请太后娘娘莫要再僭越宫规。”
  段太后戏谑而笑,轻嗤一声,眼神睥睨的看着萧阁老那充满腐朽味道与老皇帝大相径庭的苍老躯体,当初她跪在地上求这个男人与自己私通时有多么楚楚可怜,此时段太后的心里就有多么的厌恶。
  这些个下作卑贱的老东西们,身上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老年味儿教她讨厌,就连手臂上的老人斑点,和一双双相似的浑浊死鱼眼,也叫她恶心至极。
  说到底,还是年轻的躯体更令人眼前一新,精气神都跟着鲜活起来了。
  “阁老大人真是严以待人,宽以律己啊。”段太后丢下一句嘲讽,笑着甩袖离去。
  萧阁老捏紧了拳头,盯着走远了的段太后,眼神都变得犀利起来,这不安分的小贱人,非要害的自己身败名裂,才肯罢休么?
  若是段太后知道萧阁老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大声叫嚣,让这老家伙清醒一点儿,只可惜,二人打了一圈子哑谜,相互奚落一番,却各自有着各自的主意,谁也不曾转换角度想过对方的念头。
  而就在萧阁老身后,紫宸殿的高高门梁后面,小皇帝叫抱着他的小太监放他下来,从门缝里又看一眼萧阁老年迈的背影。段太后等人当他什么都不懂,实则,他却什么都清楚的很。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都给串起来了,提前剧透:明天有人要下场,昨天陈阁老已经埋好了伏笔,就等那人中计。
第59章 V一更
  临相州边界,再往南三十里,便是攘陈的战场了。
  寒风萧瑟,吹起树梢的落叶,打着卷儿落下,一双薄底捅泡靴踩上,焦黄的叶子发出莎啦啦的声响,冯老将军头戴凤翅兜鍪,腰挎佩刀,黑金柳叶掩膊上兽首骇人,他在亭子前站住,身后煞风森森,带着战场上炽火烧焦的味道,混合了战甲的生铁气,闻到便叫人心生惧意。
  陈志高正凭栏赏鱼,手上的鱼食撒下去,不会说话的鱼儿就叽叽喳喳拥了上来。
  荷花池是前些日子新挖出来的,是苏家自家的工匠,先前常随寿安郡主出行踏青,专擅布局山水之势,这些年寿安郡主身子不大好,也就鲜少出门,苏南枝怕他在外头无聊,就把那几个工匠也一道给他带上了。
  “爷,冯将军来了。”狗儿在一旁出声提醒,陈志高这才回头,拍了拍手上的鱼食,笑着起身迎冯将军坐下。
  茶是昨儿打云雾山快马送来的新茶,秋茶汤色透薄,味涩而苦重,苏南枝是不喜欢秋茶的味道,知道他爱这苦苦的滋味,才特意叫云雾山的茶农独在今秋又送来了一回。
  墨绿的条索放在滚水汤过的水晶杯里,再沏上晾了有一会儿热茶,冒着烟儿的水顺着杯壁砸出绽开的水花,细长的茶叶徐徐舒展,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冯将军尝尝,这是今年的秋茶,虽不比将军府里的得用,却也别有一番野味儿。”冯老将军环顾四周,笑着接过白瓷杯子,抿了一抿,点头称赞道,“好茶,我与阁老大人您的口味是一样的,闲时垂钓,农忙劳作……”
  冯老将军拍拍自己身上的生硬的铠甲,“若不是您伴着陛下亲自到我府上走那一回,任是那些念书人说破了嘴去,我也不能接这难捱的差事。”
  他明哲保身了大半辈子,不随清流,不附强权,唯一不能拒的便是天子的旨意,古来将士多搓摩,唯有忠臣才得清名传世,他抛头洒血,求的也不过是个好名声罢了。
  是以,他虽应了萧阁老的差事,实则却是与新帝一心,与陈阁老一心。
  “陛下新政,万事伊始,党魁之战疲国哀民,先帝爷临终前交代您的那番话,也是陛下所想所念。”陈志高笑笑,为冯老将军又添一杯“朝堂上下,唯有将军您才做得这定海神针的位置,上搪的住蛊惑结私,下压得住前头几十万的攘陈军。”
  “陛下曾问先帝爷,朝中哪位将军能堪重任,先帝爷说起别人都只是笑着点头,说他们是咱们后梁名将,可守国门,唯有提到您的时候,先帝爷顿了顿语气,颇有欲鹤发焕颜之状,叹息一声,才说,二喜乃开疆扩土之才。”
  ‘二喜’是冯明远父母在时的诨名,自冯家长辈没了以后,也只有先帝爷会私下里这么叫他。陈志高两句话便叫冯明远潸然落泪,士为知己者死,先帝爷待他有知遇之恩,他心里头念着呢,一直都念着呢。
  老将哽咽,冯明远粗糙的大手擦去眼泪,脸上强憋出笑颜,嘴里含糊道:“惭愧啊,惭愧……”
  陈志高为他递上手帕,跟着语气黯然:“我与将军的心是一样的。”在世人看来,陈志高能从一个小小的洗马一跃成为内阁忠诚,南院王府举荐是小,得了先帝的青睐,才是关键缘由。冯老将军当他与自己同心,嘴唇抿起,只点头作应。
  而远在云中府的萧阁老却不知道这些,他还只当自己运筹帷幄,写了亲笔书信叫人八百里加急送到南边,信里还命冯明远戒备着南院王府与陈志高两个,以免奸臣当道,误了后梁朝堂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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