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就好奇了,金玉奴这会子不想着怎么救人,倒是好心惦记起她的家事来了?
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升起,奇了怪!
第92章 V更新
陈志高从六部衙门回来,苏南枝把金玉奴的事情说与他听,又提起南院王府给小宋夫子递帖子的事儿,“小舅舅赶着回京都,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打仗了。”
小宋夫子是大陈在天下念书人前的一张嘴,平嘉帝指着他来捎个口信儿,可舍不得叫自家宝贝折在边境纠纷上头。
陈志高净手坐下,接过琼玖递过来的湿帕子,觉得凉了,笑着往苏南枝手背上探探:“瞧瞧,这丫头要反了我。”
不等苏南枝开口,琼玖自己个儿便先开口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不敢,阁老大人是谁啊,那是只有宫里的太监啊,宫女啊,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跟前儿使唤的奴才方敢反阁老大人的天呢。”
小丫鬟夹枪带棒,就差没有指着陈志高的鼻子骂‘你外头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
陈志高了然,抬眉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冤枉了人,还不给个解释的机会,你这小丫头啊,便是做了官儿,也得扯出一堆糊涂账出来。”
“做官儿?”琼玖声音扬起,话里的尖酸刻薄越性厉害起来,“我们平头老百姓一个,哪里能同阁老大人您比呢,我们不知做官的道理,却知道主仆高下之分。”
小丫鬟话里没提赘婿一个字儿,却字字不离赘婿的本分,她是苏南枝使性子的另一张嘴,话说到这儿,陈志高也只得笑着赔不是:“好姑娘,我的过,算我的过错好不好,您大人有大量,就先放我一马,教我先给你主子磕个头,认个错儿,哄好了她,我再来同你作揖,成不。”
陈志高连推带哄,好容易把拱火不嫌事儿大的小丫鬟撵了出去,再回屋,就见苏南枝闲闲剥着瓜子儿,眼睛里尽是笑意呢。
“我当你不生气呢,合着是找了个傀儡木偶,满肚子的怒气就差没化作骂人的话往我脸上戳了。”陈志高笑着在苏南枝身边坐下,拿过瓜子盒子,帮她剥。
“我要真恼了,还用得着要她来帮我说话?我自己个儿就骂着娘往你脸上砸了。”苏南枝仰着脸儿笑,又故意打趣儿似的揪住他的衣裳,凑鼻子闻了闻,“你别不说,还真是一股子奴才味儿呢。”
陈志高瓜子儿也不剥了,笑着就地儿脱了外衫,只穿着里衣就坐了下来:“你再来闻闻,我夫人冬天新换了暖香薰,我闻着爱不释手,你要是馋了,我哄了我夫人的小丫鬟,给你也偷一点儿使。”
苏南枝笑着捏住他的耳垂:“德性!好歹冻住了,你打摆子流鼻涕,我可要撵人的。”
“撵我我也不走。我是赖皮鬼。”陈志高笑着搭腔。
苏南枝知道他是清白的,贫嘴两句,也不舍得真叫他冻得很了,拿自己搭在摇椅上的小袄搭在他怀里,起身去箱子里找了他的夹袄,给他披上,打趣儿道:“我是发现了,你这阁老大人当的威风不威风我倒是没瞧见过,只是贫嘴劲儿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陈志高捉住她系扣子的手,啄了啄,笑着道:“我只同你贫,别人都夸我沉默寡言呢。”
“我不信。”
陈志高穿好了衣裳坐下来,探了探她放在小几上的手炉子,还有温热,顺手抱在怀里,道:“真沉默寡言的很,你说要打仗那事儿,冯将军今儿个也来了消息,我回来正要同你说呢。”
“那就赶紧送小舅舅南下,别到时候真把人堵在咱们这儿了,再回去,可不好说的清楚。”才歇下的兵马,好容易安生两天,青州一带的往来商贩正是冒头的时候,这会儿过去,神不知鬼不觉,要是打起来了,那内海几百里廖无人烟,飞过个鸟两边都瞧的清清楚楚,后梁这边还好,要是崔家军那里一时糊涂,误伤了可就麻烦大了。
陈志高道:“小舅舅回家的事儿且先放一放,我又另一样要催促你。”
苏南枝想了一下,问:“黑老六?”
陈志高点头:“就是了,先前说好的那事儿,这不就来了嘛。”
苏南枝惊讶道:“平嘉老儿要派来打仗的人已经定了?”他哪里来的消息竟如此灵通,风吹草动都没有呢,他就知道平嘉老儿一定会叫闲赋这么多年的崔老侯爷从新戎装上阵?
陈志高藏了一半儿说了一半儿:“前些时候我同冯老将军攻东雍州、相州,用的就是当初木老将军与崔家打的那一套,木老将军的威名,也只有崔老将军能与其一站,我递出了金砖,还引不出平嘉帝那块拙玉么?”
他没说自己给邵武林家写信,把明昭太子尚有血脉留在世间的消息同林家老太爷讲了,信里附着一个从寿安郡主那里得来的平安锁,那是当初明昭太子正妃产子,林老太爷亲自送的百天礼,那平安锁只在百天那日见了一回,便再也找不到了,但从那天起,林老太爷却突然对小皇太孙冷淡起来了。
后来,寿安郡主同他说起苏南枝小时候的宝贝,拿出来的小木匣子里,就摆着那个平安锁。
陈志高猜就是这把锁,叫主子把实情同林老太爷说了,苏南枝出生,主子又把林老太爷这锁给了该给的人。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信林老太爷能信几分他不知道,但是那锁样子必然是叫林家老太爷十成的相信了他的话。
月前他收到京都那边送回来的消息,林家小少爷前脚进京都面圣,几十年不肯受诏进京都的林老太爷,突然嚷嚷着想念平嘉帝了,一路知州知府衙门的护卫们相送,林家今年可是要大张旗鼓的到平嘉帝跟前儿过新年呢。
那可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了,有林老太爷在京都支招,不怕那崔老侯爷送不到攘陈战场上来。
苏南枝不知道林家这一道事儿,只当他是得了消息,有万全的把握呢,点头道:“那我就叫他们给黑老六送信儿。”黑老六是飞檐走壁出身,打家劫舍里头的行家,做这种事情,娴熟的很。
陈志高又道:“再捎一句话,黑老六不是胆儿小么,那就别把脏水沾到了自己的身上,我新得来的消息,南院王府那位老公子,与吕景同手下的一个姓李的副将颇有交情,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指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呢。”
苏南枝想了一下,回味过来:“你早就算到了这一步吧。”
要不然,那会儿打东雍州相州,也不会非要麻烦着带上南院王府那位老公子了。
“有人急功近利,自己愿意往我的鱼儿上咬,这可不怪我。”陈志高道。
苏南枝撇嘴:“那老公子实在是愚笨,不及他老子的十之一二。”让周老公子跟着这人去打东雍州、相州,肯定不是南院王的主意,那周老公子一意孤行,认爹认得快,后事儿办的恐怕也快了。
陈志高道:“清流这一摊子,总该要有个了解不是嘛,凡变革更替,不献祭点儿人命,就总有人不安生呢。”
苏南枝捻一颗瓜子儿仁儿,抿在嘴里:“怪不得他们骂你是菩萨脸阎王心,你这上位者的气势,真有点儿叫人害怕呢。”
陈志高瞪大了眼睛笑:“我……我哪里气势了?我在你面前,我敢么?”
“你看,顶嘴你都敢了。”苏南枝丢开他起身,站在门口,拨开帘子又笑着回头,“你留在这儿给我好好剥瓜子儿,我去给黑老六写个字条儿,等会儿我回来,你再给我表演凶一个。”
她把他当做平素逗弄的猫儿了。
陈志高龇牙:“喵——”
苏南枝摸摸鼻子,心下暗道:糟糕,是个粗声粗气的老猫……
第93章 V更新
哲皇叔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原以为萧一鸣的案子是板上钉钉了,他又没动手,前头进去的也只有周英毅一个,萧一鸣的死因,除了周英毅还能有谁?
奈何周老狗手底下还真有几个能人,他们连哄带吓唬,叫那天当值的牢头供出了周英毅走时萧一鸣还破口大骂的事实,又找仵作验明,萧一鸣虽是双目垂血,却非中毒之症,刑部从地方衙门找了六个仵作一同重新验尸,果然没能从萧一鸣身上找出所毒【和谐】药的成分。
无凭无据,单凭一个猜测,还真弄不死周英毅这条老狗。
杀害萧一鸣的罪责扣不到周英毅的身上,众人再看哲皇叔的形迹,就不似先前那么伟岸高大了。那日去刑部大牢里走动的只有两个人,周英毅是清白的,那后到的哲皇叔……可就没那么清白了。
景寿宫里,哲皇叔气得跳脚:“那群蠢货,只会逢迎巴结,忠心没有,连本事也没有,还不如周英毅养的那几条会咬人的狗呢,他们竟然说人是我杀的,放他娘的屁,我去的时候人就已经要没了,萧一鸣最后一句话还是在我怀里念叨出来的呢。”
段太后吹吹杯子里滚烫的热茶,笑着问他:“萧一鸣死前念叨了什么啊?”
“说什么赢得是谁?”哲皇叔骂累了,一屁股在小几对面坐下,“管他赢得是谁呢,又不是我,嫂子啊,这回臣弟可是为了您,惹上大麻烦了呢,兵部那几个周英毅养出来的狗,咬死了臣弟不肯撒嘴,他们横鼻子竖眼儿,怕是要把臣弟给砍了脑袋才解气呢。”
段太后轻轻点头,表示认同:“周英毅的人确实有几分能耐。”她听皇儿也提过,南院王府的人现在在积极找证据证人,为南院王洗清罪名,这人证物证都出来了,萧一鸣八成还真不是周英毅动的手呢。
“嫂子您别光顾着夸人家。”哲皇叔急了眼,“臣弟这吃力不讨好的出去随他们露了一圈儿,便宜没占到,反倒惹了一身骚,我图什么啊!”
哲皇叔咕咚咕咚喝了一饮水,满目愁怨的同段太后嗔怨:“反正我不管,嫂子您得管管我,您是我嫡嫡亲的亲嫂子,皇兄在时您就待臣弟好着呢,如今更是不能丢着臣弟任他们欺负了去。”
段太后最近许是有了新宠,心思不在他身上,几回他有意递眼神,段太后却危襟正坐,装出看不懂的样子。大家都是皇家出身,谁还不懂谁啊,这私情可以抿了,皇室血脉还能抹了不成?
他皇兄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对宫里的嫂子一碗水端平了谁都亲近,为的就是日后侄儿们出息,嫂嫂们也能待他多几分包容。
在拍马屁方面,哲皇叔是专擅此道的行家大拿。
段太后笑笑挑眉,她放下杯子,慢慢扭头,看着哲皇叔道:“哀家也没说不管你啊,只是……”段太后话音一变,“南院王府的人不查哀家还真就被瞒在了鼓里了,竟不知道……皇叔您只是去捡便宜转了一圈儿,就能兴高采烈的来哀家这里请功领赏。”
段太后叹一口气,笑着把玩手里的佛珠,“先帝爷在的时候就夸哀家性子软,好拿捏,也怪哀家这些年吃斋念佛,净叫你们瞧见哀家的菩萨相了。”
哲皇叔刚才一口一个先帝爷,为的是叫段太后心软,便是不看在两个人的私情份上,看在先帝爷还在时自己待他们娘俩的那份善意,也该在这时候拉自己一把,可这些话听到段太后耳朵里,就全变了味儿。
段太后此生,最不愿提起的时光,不是幼年贫困,与兄长相依为命的艰苦,也不是在浣衣局低人一等,受尽欺负偏偏就是她否极泰来,入了李太妃的眼。
段太后也是渴望过夫妻恩爱的日子,后来做了先帝爷的妃嫔,她感恩李太妃的治愈之情,而这一切的美好,都从撞破那场不为世人容忍的奸情开始。
而她所有的感激与高兴,不过是那贼贱妇用来勾起先帝爷恩宠的手段而已。而她,只是个笑话。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择手段,她去巴结萧一鸣那个老货,她在先帝爷面前曲意逢迎,她伏低做小任人拿捏,为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有朝一日能成为人上之人,教她再也不必做谁承宠的手段替身!
段太后在势起之后,放着正宫正殿不住,偏选了李太妃曾经住过的景寿宫,为的就是心底里那股子抹不去的怨气,她不是李太妃,她能比李太妃做的更好,怕的更高。
外头的人不知道,那应该在废殿里疯疯癫癫无人看管的李太妃,此时就在她这景寿宫里,她叫人砍了那贼贱妇的手脚,泡在那贼贱妇最喜欢的梅子酒里,酒香掩盖了那老家伙身上令人作呕的味道,她想起来时,会仔细装扮一番,叫那贼贱妇看看自己如今的容彩与光辉。
段太后连听了几句先帝爷,耳朵隐隐有些发痒,她摸了摸云鬓,有点儿想去闻梅子酒的味道了。
“皇叔答应哀家的事情虽没办成,但哀家也看在先帝爷的面子上,不与皇叔计较这些。哀家给过的赏赐也不要皇叔您还回来了,至于萧阁老的事儿,皇叔自己出头承下来的差事,又与哀家何干?哀家不过是个久居深宫的妇人,皇叔要论政事,该去同陈阁老求情才是,怎么会求到哀家这里了呢?”
哲皇叔皱了皱眉,却舍不得与段太后撕破脸,只赔笑道:“哎,嫂子可别提了,真要是能去陈阁老那儿求情,臣弟我早就去了,也不至于到嫂子这儿卖惨哭难了。”
听他说起陈阁老的事儿,段太后心里来了兴致,面上却不显山露水,仍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怎么了?难道凭陈阁老的本事,还帮不了皇叔的忙?”
哲皇叔又叹一口气,把今儿早朝时发生的事情说与段太后听:“才闹出来的,周英毅的人与清流对着啃,也不知道哪个犯了病提了个头儿,拿陈志高丁忧的事儿说了起来,那没了的寿安郡主虽是陈志高的岳母,可他情况又跟别人不同,他是赘婿,以后生了儿子都得跟苏家姓儿,这论起来,岳母比他亲娘老子更亲了。”
“那些人自己的麻烦都没扯清楚呢,一个个叫嚣着又让陈志高丁忧回家。”哲皇叔嘬着牙花子无语,“真不知道那群废物点心是怎么想的,难不成逼走一个陈志高,他们那些麻烦就能解决了?这会子陈志高再一走,朝堂上可就真没有能出来主持大局的人了。”
段太后垂眸,淡淡问他:“他们步步紧逼,那陈阁老就由着他们说了?”
哲皇叔摊手:“陈阁老的性子嫂子您是不知道,那人行事虽牢靠的很,可却是个沉默寡言的主,别人不问,他绝不多说一个字儿。机十几张嘴叽叽喳喳的嚷着让他丁忧,那大傻子还就真点头应下来了。”
段太后转佛珠的手停住,扭头急着道:“陈阁老回家了!?”
哲皇叔撇着嘴点头:“要不然,臣弟用得着这么火急火燎的来求您嘛?”
段太后佛珠也不转了,一只手搭在小几上,喊嬷嬷过来,嘴里念念有词道:“不行,陈阁老不能走……他不能走……谁也不能叫他走……”
第94章 V更新
段太后在紫宸殿外徘徊许久,吸一口大气,才叫小太监通传,拾步进了殿内。
小皇帝正伏案蹙眉,没了先生在内阁盯着,那些个老混账们一门心思只想糊弄,个个争着要做滑头,内阁打过批条的奏折,晦涩难懂,绕了一大圈儿好容易看明白了,里面又是放屁的混账话。
小皇帝不耐烦的把折子丢开,抬眼却见段太后站在那里冲自己笑,“母后!”饶是陈志高教的再好,他到底还是个孩子,遇到了烦心事儿,下意识的还是渴望着母亲的庇护。
段太后笑着将儿子拥入怀中,又叫人拿来煲好的热汤,盛一碗亲自吹了才递给儿子:“母后偷偷在小厨房自己做的,御膳房的厨子做不出来这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