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于曼抬腿往外走,“我和他没什么好见的。”
于曼说起她和廉明益的那一段过往总是轻描淡写地掀过,看着洒脱,可放没放下只有她自己知道。
每个人都是局中人,也都是局外人,看别人清楚,看自己糊涂。
廉正谦能看清别人的问题,他自己的却是一团糟。他纵然是有些意懒,还是想在这一团糟里找出一些头绪。
第21章
蒋琳既然决定参加于教授的生日宴,自然要备好礼物,她备的是围巾,不会太出挑,也不会出错,在这个时节还算实用。于教授还是一个爱酒之人,她又备了一瓶红酒。
她按门铃的时候多少有些紧张,这些年少有的紧张,屋内屋外的隔音效果很好,可她还是觉得她能听到走近门的脚步声。
门打开之前,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到里面的人,却愣住了,潘诗情也愣住了,她虽然只远远地看过蒋琳几眼,可她对美女向来留意。
“费家哥哥的女朋友。”她认出人来,很高兴。
跟在她后面的廉正谦眉头微皱,脸色沉下来,脸色同样沉下来的还有蒋琳,她想掉头走,可这样又实在不合礼数又没有风度。
于曼也赶到门口,“琳琳,快进来,不用换鞋。”
蒋琳冲潘诗情点点头,擦着廉正谦的肩膀走过去,和于曼打招呼,只是余光移不开后面的两个身影。
潘诗情紧跟在蒋琳后面,看蒋琳和于曼说完话,赶紧插进去,“琳琳姐,我是潘诗情,你可以叫我潘潘。”
蒋琳纵使心里有再大的憋屈,对着这样一个刚见面的小姑娘也使不出来。
“你好,潘潘。”她的笑容找不出一丝破绽,论做面子工程,她还算擅长。
潘诗情最佩服蒋琳这种事业型的美女,围在蒋琳身边各种问题问来问去,蒋琳疲于应对,也不想和她玩什么姐姐妹妹的姐妹情深,随便敷衍了她两句,借口要帮忙来到了厨房。
她是想和于曼说再见的,理由很好找,就说家里有事情。她不应该答应过来吃这顿饭,他看起来也不需要她的道歉,她那声对他和潘诗情的恭喜说得也不冤。
于曼看到她,也不和她客气,“琳琳,你帮我看一下锅,我去阳台拿点东西。”
蒋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于曼已经风风火火出了厨房,她实在是不知道锅要怎么看,只能一动不动地守在火前。
后面有脚步声传来,“于教--”她回头,声音顿了一下,又继续,只是匿去了声音里的情绪,“于教授让看着锅,你过来看一下。”
廉正谦走过来,掀开砂锅盖,“这样的小火再煨十分钟就行。”他盖上锅盖又往外走去。
蒋琳被他这个态度惹到了,合着她在这儿看火,他在外面和小姑娘花前月下是吗。
“你在这儿看着,我要走了,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有事情,我要回枫园,你跟于教授说一声。”
廉正谦看着她,嘴唇紧绷,蒋琳回看他,要比眼睛大吗,她绝对能赢过他。
廉正谦半响才开口,声音里淬着冷,“于教授从下午就开始忙,所有的菜都是照着你的口味来的,要走你自己和她说,我不转达。”
她压低声音,寸步不让,“我自己说就自己说,你也不用拿这话来道德绑架我,我不走干什么,在这里当你和潘诗情的电灯泡,把你家照得再亮些。你如果缺电灯泡可以跟我说,我让陆凯给你送十箱二十箱来。廉正谦,想让我给你当电灯泡,你还用不起。”蒋琳语气比冬日积雪还要凉。
厨房里安静下来,砂锅里炖着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是番茄牛肉的香味,她最喜欢的菜中的一道,于教授从哪儿知道她的口味可想而知,他这样算什么,棒槌和甜枣一块儿来,左手吊着潘诗情,右手又想吊着她?
“曼姨,我在楼下都闻到香味了,您都做什么好吃的了,我可是有一多半年没尝到您手艺了。”外面传来一个男声。
紧跟在后面的是一声拉长着声音撒娇味十足的“锐风哥哥”。
蒋琳被这一声“锐风哥哥”叫得眼神有些动摇,心里憋着的那一团火也有些动摇,她飞快地看了廉正谦一眼。
廉正谦眼里闪过几分薄诮,“蒋总想揽月老的活儿,可以,只是下次点鸳鸯谱之前,最好先弄清哪条线该牵哪条线。”
蒋琳回他,“这句话也送给你。”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误会了,可他不也没解释,任由她这样误会下去。
而且他还说她是费家太太,她在回国的当天,就已经和费卿棠说清楚,对于他的提议,他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好,其实那晚当下她就想和费卿棠说清楚,她演不了戏,也无心于和谁演戏,只是看到他和潘诗情后,一直心不在焉,后面她又直接出了国,这才耽误下来。
至于她父母那边,等蒋征途身体好些了,她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和他们说开,也许…澜江的将来,不是非要依靠和谁家的联姻。哥哥能做到的事情,她也可以做到。
她是误会了他,可他也误会了她,她既然收下了他的戒指,又怎么会再应他人之许。
只是这些话,对着他现在这样冷眉冷眼,她一句都说不出口。她不再看他,转身低头看着咕嘟声渐大的砂锅,霭霭的雾气模糊了眼睛。
她无法形容刚才门打开时的心情。潘诗情握着门把,站在屋内,他站在潘诗情身后,他们像是一对最平常的情侣在迎接她,她从没想到他会站在她的对立面,还是和别人在一起,而这一切在刚才就发生了。
她承认她在害怕,害怕最是无用,可她控制不住。
“呦,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陈锐风紧急刹在厨房门口,里面的气氛太过凝重,他的狗鼻子灵得狠,远远就闻到了。
廉正谦眼风扫过来,陈锐风闭上了嘴,乖乖地退出了战火圈的范围。
潘诗情凑到陈锐风身边,悄声问,“吵架了?”
陈锐风手指弹了一下潘诗情的额头,“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情不要问。”
潘诗情小声嘟囔,“人家哪里是小孩了,我都二十了,成年都两年了。”话是抱怨的话,可神情里并不讨厌。
两个人堵住厨房的门,于曼想进都进不了,她在外面喊人,“正谦,火上的汤好了,把火关了,汤端出来,就可以开饭了。”
陈锐风一手揽着于曼一手揽着潘诗情,往餐厅里走。
“让他们两个弄,我们客人和寿星等着吃饭就行。”
廉正谦走到灶台旁,伸手关掉火,他看着闷头不语的人乌黑的头旋儿,叹息一声,“就算我想当潘家的乘龙快婿,也得潘大小姐看得上我才行。”
蒋琳被那一声叹息给惊了心神。
当初蒋征途在股东大会前突发脑溢血,她从国外赶回,临时顶替了蒋征途的位置,股东大会上董事会那帮人蠢蠢欲动,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她纵使气势摆得再足,全场撑下来,后背也汗湿,她记得当时俞澜坐在她旁边,也是这样隐隐地叹息了一声,她知道她在叹什么,如果哥哥还在,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人人都说澜江的大公子蒋炎,谦谦君子,睿智无双,澜江在蒋炎的带领下,必定会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可哥哥走了,是因为她才死的,如果不是哥哥打转了方向盘,护住了她,当初死的本该是她,她欠哥哥一条命,欠她爸妈一个儿子,也欠澜江一个未来。
她拼命努力,从头开始学,可纵使她再努力,再拼命,做再多的准备,她在澜江的第一次登场也只能用狼狈来形容,其实她那天受到的所有打击,都没有俞澜的那一声叹息来得大。
后来的后来,她一步步走到现在,好多人说,你很厉害了,澜江在你手里发展得很好,可她知道,不是,那声叹息就像枷锁一样套在她的头上,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如果哥哥还在,澜江肯定会更好。她心里是这样想,她爸妈心里也是这样想,她知道。
现在,他在这一声叹息里,是不是也在想…如果,不管他在如果什么,她都不能再多承受一个别人心里的如果。
她抬头看他,“廉正谦,我就是我,我成不了别人,也不想成为别人,你从一开始就该知道这一点,否则我们真的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她语气生硬,眼角微微发红,廉正谦本来已经意兴阑珊的一颗心在她那一抹红里泛了软。
“你都要当别人家的太太了,我们还要谈吗?”他垂眸,软言相问。
蒋琳嗓子里哽了石头,他一定要这样吗?
陈锐风在外面喊,“到底还开不开饭,客人都要饿死了。”
蒋琳移开相交的视线,侧身绕过他向外走去。
“蒋琳,”廉正谦叫住她,她朝前,他向后,两人背向而立。
他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像清晨的风,又像是初夜的星光。
他说,“如果你不再是你,我又为什么要喜欢你。”
他喜欢的从来就是那个原原本本的她,只是她,也只有她。
第22章
餐桌上,于曼坐在主位,陈锐风和潘诗情坐在一侧,廉正谦和蒋琳坐在另一侧。
有陈锐风和潘诗情在,其他人不用说话,桌上也是热闹的。
盛奕辰被廉正谦派去出差了,赶不回来,只能打来视频电话跟于曼告廉正谦的状。他状告到一半,在视频的角落看到蒋琳一闪而过的影子,激动地“哎哎”了两声,还没哎完,已经被廉正谦挂了电话。
于曼笑骂他没有礼数,怎么能不等人说完话就挂了电话,陈锐风说早该挂,盛奕辰说来说去都是在说废话,潘诗情附和着陈锐风,我也觉得盛哥哥好啰嗦,比我爸爸还啰嗦。
蒋琳融不进这样的热闹里,也不打算融进去。
盘子里是于教授给她夹的菜,她心不在焉地吃着,筷子夹到什么便吃什么,等吃出来夹的是什么已经晚了,她夹了一块五花肉,偏肥的那种,她吃不了肥肉,咬到嘴里的一块不大,勉强咽了下去,剩下的在吃与不吃之间犹豫,吃她吃不了,不吃扔掉,于教授就在一旁,让她看到不好。
旁侧伸过来一双筷子,从她筷子里夹走了肉,放到了自己嘴里。
很自然流畅的一套动作,发生得也很快,如果不是对面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咳嗽起来,别人应该也不会注意到。
潘诗情本来就云里雾里的,她开始以为蒋琳是费卿棠的女朋友,但又觉得蒋琳和廉正谦之间有说不清的千丝万缕,无论是在厨房还是在餐桌上,两人虽然隔着一定距离,也没有任何亲密动作,甚至连眼神的接触都没有,可越是这样,越会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有故事,而且肯定还是纠缠很深的故事。
所以她一直留着一只眼睛,观察着对面两人,就在刚才,她看到正谦哥竟然吃琳姐姐吃过的东西,这在她眼里,是极为亲密的行为,她吃剩的东西连她妈妈都嫌弃,也只有爸爸才会吃。所以琳姐姐到底是谁的女朋友,这种三角的关系,好复杂,为什么她私心觉得琳姐姐和正谦哥更配一些。
在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潘诗情的小脑袋瓜转出了八百个弯。
陈锐风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啧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儿,这点子事情就能让她倒岔气。廉正谦吃的只是蒋琳筷子里的东西,又不是吃的蒋大小姐嘴里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蒋琳本来想当若无其事地掀过这篇去,但于教授投过来的目光意味深长,陈锐风看过来眼神戏谑,还有咳嗽得泪眼摩挲还要时不地瞅过来一眼的潘诗情,她刚刚吃下去的肥肉在胃里胀了气,打嗝声控制不住地从嗓子里传出来,一声接着一声。
左边咳嗽一声,右边打嗝一声,谁都停不下来,场面一度滑稽又搞笑,于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廉正谦递到蒋琳嘴边一杯温水,蒋琳要接过杯子自己喝,廉正谦没给,蒋琳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使劲往下压了压,打嗝的情况才稍微缓解下来。只不过脸却越来越红,在于教授的眼皮子底下,他又是吃她筷子里的菜,又是喂她水,这简直太…
绯红从耳边蔓延到颈侧,雪白的皮肤似红霞铺天。
潘诗情看傻了眼,“琳姐姐,你真美。”一句话里还夹杂着三声咳嗽。
陈锐风侧头看她一眼,“你好傻。”
他说得太一本正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潘诗情有些拉不下脸来。
今晚知道他会来正谦哥哥家,她央求了爸爸好久,爸爸才同意她过来,这是人家的家宴,她冒然登门已是失礼,可她还是硬着头皮来了,不过是想在走之前多见他几面,他对她爱答不理她就更热情一些,他说她是小孩子她就表现得更成熟一些。
可他现在的语气和表情,好像她真的跟个傻子一样,潘诗情红了眼眶,不再看他,闷头吃饭。
于曼嗔怪陈锐风,怎么能这么欺负女孩子,她温声细语地哄着潘诗情。陈锐风也没想到会把人惹哭,他一时也有些无措,看着潘诗情,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注意力全都跑到了那一侧,蒋琳松了一口气,耳后发烫的皮肤却被人用指腹轻刮了一下,他的手很凉,不经意间覆上来,身上起了一层战栗,她捂住脖子抬眼瞪罪魁祸首。
廉正谦倾身凑到她耳边,只用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羞什么,丑媳妇见公婆总要出一回丑。”
蒋琳拉开两人的距离,狠狠刮了他一眼,“你才丑。”
廉正谦嘴角上扬,“是,我丑,你美。”
对面传来陈锐风幽幽的声音,“你俩够了。”
秀恩爱都把人小姑娘给秀哭了,不说安慰一句吧,还继续打情骂俏,有没有良心。
于曼的手机响起了振动,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拿起手机去了卧室。廉正谦看着于曼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能猜到是谁打来的电话。
饭桌上没了长辈,陈锐风也没了顾忌,他清了清嗓子,“你们都把我搞糊涂了,我前两天才看新闻,不是说蒋总和费家的费卿棠那边要订婚了么,怎么这…”
余光里看到旁边那个闷头的小脑袋瓜支棱了起来,他就知道小孩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他在廉正谦冷眼飞过来的刀子中挺了挺肩膀,现在哄小朋友要紧,回头挨廉正谦的收拾那都是后话。
蒋琳放下筷子,“澜江和费家会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我和费卿棠没有任何关系,网上那些事情都是媒体乱写的。”
她是对陈锐风说的,可实际上是解释给别人听,要她单独特意解释给他听,她可能做不到,正好借陈锐风的嘴。
“哦~”陈锐风拉长声音,“原来是这样,那蒋总就是和我们正谦有关系了?你们交往多久了,我们之前问廉正谦,他一直说你们没有关系,这突然就领上家门了,我还挺惊讶的。”
既然他都说没关系了,那自然是没关系,“我们的确没有关系,我这次登门是应于教授之邀给她过生日的,不是让谁领上家门的。”
“哦~原来没关系啊。”陈锐风又拉长声音,和廉正谦挤眉弄眼,看,人说和你没关系,你着急秀什么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