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巅,星河之境——云迩【完结】
时间:2023-05-04 14:46:32

  阿木尔瞪了他一眼,使劲一夹马腹,往前疾奔了出去。不久,那日苏追上他,期期艾艾地道:“我也是一时秃噜嘴,跟你开玩笑,没有冒犯你妹子的意思啊……”
  见他还是不理自己,知道是气狠了,忙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也是看她长大的,她也是叫我哥哥的,我哪有这心思?这不是半年没见她,一见变化这么大,胡乱感慨了两句啊……”
  阿木尔充耳不闻,提起套马杆,加速奔行,将离群的几匹马赶了回去。
  那日苏懊恼地啐了自己一口,“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啥时候能改……”
  穆星河目送着哥哥们的身影愈走愈远,直到看不清了,才调转马头,往家里而去。
  到了家没多久,孟和竟然就回来了。巴雅尔早就不肯上学了,孟和威逼利诱着,到上完初三上学期就彻底不干了,自己跑到生产队去包了牛羊。孟和无奈,只好将她的羊群和他汇合,母子二人一起放着七八百只牛羊。去年又遇上雪灾,两人只好去了别的地方倒场,一直到年后开春了才回来。
  穆星河回来这天,附近一家牧民正在筹备婚礼,请了孟和去帮忙,她便让巴雅尔一个人赶着牛羊走了。到了下午,那边忙完了,给她打了一桶奶食,她提了回来,就发现毡包前多了一匹黑马,知道是女儿回来了。一下马,就大声呼唤她:“女儿,女儿,我的女儿回来啦!敖登格日乐,快出来!”
  穆星河立刻开门迎了出来,乳燕投林般扑进她怀里,抱着她道:“额吉,我好想你啊……”
  孟和乐呵呵地拍着她的背,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许多,她扶着女儿的肩膀,仔细端详了片刻,叹道:“半年不见,我的女儿又好看了,还长高了……”
  不经意又想到方才帮忙的那人家热火朝天、喜气洋洋的景象,又有些感慨:“孩子长大了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长大了就要离开额吉,飞走了……”
  穆星河搂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额吉长长久久……”
  孟和无奈地笑一笑,提起地上的桶子,拉着她往毡包里走去。
  穆星河一边帮她把奶食从桶里倒出来,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一边忍不住问她道:“我回来路上碰到哥哥的马队了,那日苏哥哥说,明天哥哥要去相亲……是哪家的姑娘呢?”
  孟和笑道:“是额尔敦家的其其格,你认识吗?”
  穆星河搜索了一下记忆,没有想起来,便摇摇头,又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姑娘,额吉见过吗?”
  孟和把奶食留了一部分出来,推到她的跟前,示意她吃,说道:“我也没见过,是那日苏的额吉来说的,说是额尔敦主动到她家,请她来说项,要你哥哥做女婿。我问过了,她说额尔敦为人本分,他的女儿也很踏实能干。她几年前见过一回,长得是寻常,但很精神。”
  穆星河咬了一口奶酪,心里有点遗憾,她一直觉得哥哥值得最好的,可是为什么人们总盯着他不太会说话的问题,就忽视了他其他的美好之处呢?
  孟和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道:“如果这次能成,我决定让你哥哥和我们分包,他们出去住,你和宝音图,我和巴雅尔来供。”
  她说的分包就是分家,不是单纯地分包居住。其实几年前,她们逐渐都大了,孟和就找人打了一个新的毡包,让他们兄弟三个一起住。其实平常还在一起,只有晚上了,去另一个包睡觉。而分家,就是各过各的,当亲戚来往了。
  孟和又继续道:“你哥哥已经二十二岁了,不能再耽搁了。”
  穆星河点点头,她都理解,但仍然有些怅然,到底还是叹息了一声,“其实长大了也没意识,要是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多好……”
  孟和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她的脸颊,道:“真是说傻话,过了秋天,你就十六岁了,没几年也要出嫁了。巴雅尔和宝音图早晚也会成家立业,那时候就剩了额吉一人,不过,”她笑道,“那时我可能会和阿木尔住一起,你要是想额吉,就多回来看看……”
  穆星河觉着心里有些沉沉,这时候她还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思,但她本能抗拒着分离。即便是长期在旗里读书,哪怕将来能考上大学,在遥远的城市再呆四年,她也觉得是暂时的,这个洁白的、像云朵一样的蒙古包才是她的家,她永远的归宿。但这个包里有额吉,有哥哥,甚至有巴雅尔,有宝音图才是家。如果哥哥走了,家就不完整了。
  可是哥哥总要成家立业啊,她心里止不住地愁肠百结……人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非要结婚呢?
  到了晚上,大家都回来了,孟和早就宰了羊,煮了手扒肉,那日苏和索德纳木两家也都带着马奶酒和小食过来一起热闹。那日苏的姐姐今日回了娘家,也跟着过了来,怀里抱着个光屁股的胖娃娃,喜得孟和抱着一直不撒手。
  到了第二日,孟和亲自给儿子穿戴好,一身浅灰色的缎面袍子,腰带却是青色色的,上面绣了规整的云雷纹——却是穆星河做的,孟和到底没有学会绣花,反倒是穆星河在闲暇时间跟着那日苏的额吉学会了。但她学业繁重,也没有太多时间做这些,偶尔会绣一些小件儿。
  孟和又把匕首挂到了阿木尔的腰上,看了看总觉的缺点什么,不由嘀咕道:“是缺些什么呢?”
  穆星河听到,突然轻轻叫了一声,“我知道了……”她回头翻开了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荷包,是盘金绣的宝相花纹,把它佩在了阿木尔的腰带上。
  巴雅尔有些眼酸,忍不住抱怨她道:“我跟你要个“昭德格”(坎肩状的摔跤服)要了多久了,你就不给我做……”
  穆星河回头瞪他一眼,“我上学哪有时间,一个学期也只抽空做了个荷包,你那“昭德格”我要啥都不干,一个多月才能给你做完……等着吧,或者让塔娜给你做……”
  巴雅尔瞬间脸红了,支支吾吾道:“你……别胡说!”
  穆星河笑道:“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知道,或者我跟塔娜说,你说我胡说?”
  “你!”巴雅尔气结,不满地嘟嘟囔囔:“从小你就爱挑我的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逛鬼”赛木盖,野马群
  孟和对小儿女们的事一向不插手,因为穆星河的关系,她对塔娜也算得上知根知底,所以她和巴雅尔的事,她是乐见其成的。
  孟和又检查了阿木尔一番,觉得满意了,便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去吧。”
  他们约好在那日苏家的毡包见面,孟和对这次相亲十分看重,毕竟这样合适的姑娘可遇不可求,虽然她决定和儿子分包,但是额尔敦和他的女儿并没有提过这件事,婚事又是他们主动起的头,所以孟和抱了十二分的期望。她不想给其其格压力,便没一同前往,但到底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悄悄嘱咐孟星河道:“帮着你哥哥点,回来也跟我说一说。”
  穆星河点点头,她们和那日苏家同居一个浩特,相距只有一两里路,骑马瞬息而至。
  那日苏和他的额吉已经等在了毡包外,他们旁边还有一个眼生的中年男子,中等个儿,一头半长的卷发,下颌一把大胡子,典型的蒙古人长相。他看见阿木尔,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暗暗点头,显是有几分满意。
  几人向他们依次问过好,那日苏的额吉便向他们介绍道:“这是额尔敦大叔。”
  几人忙问好,额尔敦笑呵呵地还了礼,又盯着阿木尔打量了一番。阿木尔倒没觉得紧张,只是有点不自在。
  一会儿,那日苏的额吉引着阿木尔进了毡包,穆星河几个不好跟着进去,便礼貌地和额尔敦寒暄。那日苏闻弦歌而知雅意,识趣地对额尔敦道:“额尔敦大叔,我家一只健马驹,总驯不好它,我被它掀下来好几回了,您今天来了,可得帮帮我,把它给驯服了……”
  说着就不由分说把额尔敦拉走了,等他们走远,穆星河几人立即跑到毡房门前。门紧闭着,里面的动静看不见也听不见,又不好开门,巴雅尔急得团团转,正一筹莫展时,门从里面打开了。几人吓得立即跳到一旁,做无事状。那日苏的额吉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他们这样子,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贴心地留了一个门缝。
  她一走,几人忙扒住门缝往里面瞧。
  毡包里,阿木尔和一个姑娘相对而坐,毡包的天窗开着,所以里面的光线十分明亮,可以清清楚楚看见那姑娘的模样。便如那日苏的额吉所说,这位叫其其格的女孩子长得寻常,但长手长脚,别有一股飒气。
  阿木尔既不太会说话,便没主动开口,只是从荷包里倒出了一把剥好的榛子,放在手边的盘子里,递给她。
  其其格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却没有吃,礼貌而疏离地道了一声谢。
  两人相对无言,其其格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几度欲言又止,阿木尔便用疑问地目光看向她。看到他如此,其其格有些走神,下意识问道:“我阿布说你会说话的……”说完,才发现不妥,忙道歉道:“对不住。”
  阿木尔喉头动了一下,发出了一点嘶哑的声音,但最终没说出什么。
  其其格见他如此,便主动说起话来,“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今天一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自己……”她低下头,脸上浮上一丝说不清的哀愁。
  她咬咬牙,继续说道:“我有自己的难处,如果是以前遇到你,我一定愿意和你……可是现在……我不能这么对你,是我阿布非要让我来……”
  阿木尔明白了,她这是不愿意。其其格看着他脸上明悟的表情,不由有些歉疚,“对不住,我阿布拿鞭子抽我……他完全不听我的,从小到大,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能有一丝儿违背,但这次不行。”
  她喃喃念道:“这次我不想再听他的,如果不来这一趟,他就不会死心,只是白白耽误你一回……实在对不住……”她惭然地低下了头。
  阿木尔并没有不悦,反而理解地朝她笑了笑。
  其其格愈发觉得羞愧难当,她站起身,丢下一句“对不住”,便落荒而逃。
  穆星河几个赶忙离开门口,绕到一旁去。其其格满腹心事,倒也没注意到她们。她方才在包里,说话声并不大,他们几个听得并不真切,隐约感觉她是不愿意的,这会儿见她抛下阿木尔冲出来,便知道这事大约是没成。
  穆星河见她离去,想起孟和的嘱托,又为哥哥感到担忧,她突然一顿脚追了上去。其其格一路奔到马棚后面,才停了下来,懊恼地锤了一下栅栏。刚冷静下来,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只见一个颇为漂亮的少女向她走来。
  那个少女双眼皮,大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只是寻常,但只这双漂亮的大眼睛和草原等闲不见的白皙皮肤,就足够让她出众,让见者眼前一亮。她正诧异着,这是哪来的美貌姑娘,少女却主动跟她搭起话来:“其其格姐姐,我能问问,阿木尔哥哥哪里不好吗?”
  其其格便问道:“你是阿木尔的妹妹?”
  她点点头,其其格由衷叹道:“怪不得,你们家的人都好相貌……”她叹了一声,便回答了她的问题,“你哥哥没有不好,是我不好……”她的眉头皱起,笼上一层阴影。
  穆星河不明所以,但她觉得还是需要为哥哥争取一下,便继续道:“其其格姐姐,我哥哥真的会说话。他只是小时候生病,伤了声带,声音不好听,他因此不愿意多说话,但完全不影响日常交流的,而且你们相处久了,其实不用多说话,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的。”
  这时候巴雅尔和宝音图也跟了上来,她之前是知道阿木尔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的,见了他们,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见三双殷切得眼睛期待地看着自己,她犹豫再三,一跺脚说道:“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我有心上人了。”
  穆星河三个面面相觑,其其格明白她们的疑惑,便道:“我不想来的,但我阿布非逼着我来。他觉着赛木盖靠不住,而你哥哥踏实能干,便……”
  “赛木盖?哪个赛木盖?‘逛鬼’赛木盖?”巴雅尔突然开口打断了她。
  “逛鬼”在汉人这里就是“无赖”“二流子”的意思,其其格有些不悦,皱眉道:“你怎么这样说他,他只是不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
  巴雅尔却也皱起了眉,他说道:“如果是别人就算了,赛木盖不行。其其格姐姐,我们没立场管你,但即便你不中意我哥哥,也不要受赛木盖的蛊惑。你不知道,但草原上的男儿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德行……”
  其其格本想说什么,又不愿再多纠缠,便忍下心头的不悦,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我该回去了。”说完,转身而去,巴雅尔迟疑了一下,还是在后面补上一句:“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去问一下那日苏哥哥。”
  其其格没有回应,反倒加快了步伐。
  巴雅尔不由唉声叹气,十分惋惜,穆星河便问了一句:“这个赛木盖怎么回事?”
  巴雅尔泄气地踢了踢草皮,说道:“就是去年那达慕,对着你吹口哨、让我揍了一顿的那个。他成天不务正业,四处瞎逛,仗着自己长得健壮,嘴巴甜,哄骗了不少姑娘,他还把他怎么钻女人被窝的事到处乱说……”
  巴雅尔一向大大咧咧,没注意到这样的话,还不适宜在未成年穆星河和宝音图面前说,兀自叹了一口气,“其其格大约是掉进他的迷魂汤里了……”
  三人心情都有些沉重,正沉默着,却见阿木尔寻了过来,他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但穆星河还是担心地叫了一声:“哥哥。”
  阿木尔笑一笑,示意她们跟他回去,三人垂头丧气地跟在了他身后。没走两步,便看见那日苏迎面走了过来,他上前拍了拍阿木尔的肩膀,说道:“算了,别想这事了,我听索德纳木说,北面来了一小撮野马,咱们去看看吧。”
  巴雅尔听说,先兴奋了起来,提着马鞭就去找自己的马,“那还等什么?我回家去拿套马杆。”宝音图不感兴趣,便跟着他回家了。
  那日苏笑而不语,等他走了,才对阿木尔说,“拿我家的套马杆去吧。”又问穆星河,“敖登格日乐,你去吗?”
  穆星河心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哥哥,她这两年在旗里上学,也不知道哥哥对自己的婚事是什么态度,但他惯常是将自己的心事藏起来的,有时候连孟和都瞧不出底细。她怕他只是强装无事,万一他不开心,她还可以陪着他,宽慰一二,便道:“我也去。”
  那日苏便各拿了一根套马杆给他两个,三人骑马往索德纳木所说的方位而去。等巴雅尔回来的时候,他们已不见了踪影,气恨地用套马杆戳了戳地面,另找人去打听野马群的具体位置了。
  阿木尔三人奔行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在草原上发现了往河边饮水的野马群,索德纳木策马过来,急慌慌地道:“快!就趁现在,别等他们喝饱了水,有了力气!”
  几人忙往河边包抄过去,索德纳木看见穆星河,“咦”了一声,叮嘱道:“这些野马野得很,你离远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尴尬
  穆星河只套过家里的马,从未套过野马,便也不去凑热闹,驱使着察哈力干远远离开,防着误了哥哥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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