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巅,星河之境——云迩【完结】
时间:2023-05-04 14:46:32

  见他面上纹丝儿未动,他忍不住絮叨道:“你可得看好了你妹子,她虽说心思单纯,没这些心思,但架不住这群家伙一波又一波的撩拨啊……”又叹道,“她是漂亮,但这群人也不能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穆星河却用不着他操心,几次过后,她琢磨出他们的意味,便每天跟着孟和和巴雅尔牧羊去了。她心心念念着考大学,带了书本,羊群吃草的时候,便在山坡上看书。他们扑了几回空,热情逐渐消退,也就不怎么去了。
  日子就这样不温不火地过去,转眼间,那达慕大会来临。阿木尔在生产队这几年,为了多拿工分,已经很少参加那达慕,但今年,穆星河无论如何都要求他参加。不仅仅是为了她那个一时兴起的念头,要让哥哥在那达慕上大展风采,赢得女孩儿们的倾心,更关键的是,她不希望他为了家里这么辛苦,连草原人一年一度放松的时刻都不能享受。
  孟和他们也极力劝说他,他只好答应了下来。就是苦了旭日干,夏草丰美,它吃得膘肥体壮。穆星河为了让它能更灵活矫健一些,连续十多天只让它早晚出去吃一会儿草,其他时候就绊在马桩上,终于把它肚子上的肥肉吊干净了。
  那达慕大会要开很久,穆星河几个没有急着去,而是等阿木尔请下假来,一起出发。孟和则留在了家里照看羊群,这些年,她对这些娱乐活动逐渐失去了兴趣。宝音图要陪着她,便也没去。
  穆星河给阿木尔报了跑马射箭和马上拾哈达。她仔细分析过,单纯的射箭,观赏性不足,而阿木尔也不是很擅长搏克,并非他技巧不及人,而是蒙古摔跤对体重和力量的要求更高,单靠技巧,很难走到最后,所以相应的,马上的技巧比赛就成了最适合他的运动。
  巴雅尔跟往年一样参加了搏克比赛,他的目标是能戴上“将嘎”,这是必须在五百人以上的比赛中拿到冠军才可以,就是阿尔斯楞到现在都没有得手。搏克手要一个个淘汰对手,才能一步步升级,所以穆星河也不着急去看他的比赛。在和塔娜汇合后,她们先跟着阿木尔去了跑马射箭的场地。
  骑手们是挨个儿上场的,穆星河和塔娜一直认真数着前面选手的靶数,记下了他们的排名,等到了阿木尔出场,两个人屏气凝神,手握着手,看他发挥。
  大半个月不是白吊的,旭日干明显灵活稳定了许多,阿木尔连发数箭,除了有一靶未中靶心外,其他都正中靶心,暂时位列第一,但一直到最后,都没有人超过他。围观的人群欢声雷动,穆星河旁边的年轻姑娘们都激动地吹起了口哨,她兴高采烈地跟她们介绍:“这是我哥哥……”
  她还没说完,身体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挤向前去,塔娜个子小,差点就扑倒在地上,穆星河忙一把将她拉住,就听见后面传来姑娘们的怒骂声:“不要脸的东西,想占我们便宜……”
  接着是一阵男人的哄笑声,穆星河拉着塔娜站定,回头看去时,眉毛瞬时拧在了一起。她见着了一个熟人,去年的时候,他就带着一群无赖跟在女孩们的身后尾随调笑,后来围住了她和塔娜不让走,让赶来的巴雅尔揍了一顿。他也是跟哥哥相亲的其其格姐姐口中的心上人,方才又是他们一群混混,故意往姑娘们身上挤,才让她俩差点被挤倒。
  蒙古族的姑娘们就没有几个柔弱忍气的,当即就和他们闹将了起来,但她们哪想到这群无赖是这样厚脸皮,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兴奋了,什么脏耳朵的都说了出来。
  穆星河看出他们的意图,便伸手拉住打头理论着的姑娘,说道:“姐姐,别理会他们,他们就想看我们恼怒。”
  那姑娘嘴唇翕动了几下,还是抿住了嘴,对其他姑娘说道,“我们走。”顺便也拉上了穆星河和塔娜,谁知这群人却不依不饶,狗皮膏药一样跟了上来。
  阿木尔比完赛,看见这边动静,把旭日干的缰绳随手往一个过路人的手中一放,便赶过了来,挡到了穆星河身后,将她和那群无赖隔了开来。
  无赖们却不乐意了,他们追逐着姑娘取乐,最恨同性来充英雄,更何况他们早就看见,他护住的那个姑娘是最漂亮的。赛木盖还记得她,去年的时候虽然被她哥哥揍了一顿,但他却更念念不忘了。巴雅尔是搏克手,身强体壮,但阿木尔他可不怕,他虽然个子不矮,身材却没他壮实。
  他冷笑道:“哪来的没长毛的崽子,想当护花使者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那个本事吗?”
  阿木尔扫了他一眼,径自拉着穆星河和塔娜离开。
  几个人立马舍了其他女孩,将目标对准了他们,围了上来,赛木盖一马当先,抱着手臂拦在他们面前,冷哼道:“我本来还没想做什么,你们这么不识趣,我反倒不想放过你们了!”
  阿木尔胸口起伏不定,目光冰冷,穆星河上前一步叱道:“他是我哥哥!”
  “哥哥?”赛木盖嗤笑一声,“你有几个好哥哥?去年的哥哥可不是这个,既然谁都可以当你哥哥,怎么不让我来当?我这个哥哥可有他们都没有的好处。”他放肆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了几扫。
  “混账!”穆星河从未被人如此侮辱,不由怒火攻心。
  赛木盖却更加肆无忌惮,“你试一试,我保证让你欲罢不能……”话音未落,便被阿木尔一个勾脚,绊倒在地。
  他大怒,骂咧咧地爬了起来:“这草原上就没有我驯服不了的母马,我今天还非把这个小母马骑了不可……”说着,挽起袖子就要动手,孰料,阿木尔突然抽了腰间的匕首出来,对准了他。
  他吃了一惊,却料定他不敢真的动手,冷笑道:“你倒真扎我一下试试……啊……”
  伴随着一声“哥哥”的惊叫,刀停在了他的胸口前,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抓住了匕刃,阻止了它的前行,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刃淌了下来,落在黄色的沙土地上,周围骤起一片惊呼。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挨打
  阿木尔呆呆地看着穆星河让鲜血染红的手,眼前像蒙上了一层血雾。他听不得赛木盖一句对穆星河的污言秽语,热血冲上了头,恨不得立时杀了他。可是他知道不能,但他也不能不给他一个教训,刀携带着怒火刺了出去——他不会杀他,但至少让他见点血,让他知道这样无礼的后果。可他万没想到,穆星河却突然拦刀,被划伤了手。
  穆星河并不知道他的打算,她只知道这刀万万不能落在赛木盖身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她的哥哥决不能为了一个烂人,搭上了自己,情急之下,便握住了刀刃。所幸,阿木尔及时收了力度,只划破了一段掌心。
  穆星河忍痛用另一只手将匕首收了起来,看着他呆怔的模样,伸手推了推他,叫道:“哥哥。”
  赛木盖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虽有几分戾气,但一向乖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女孩子们他能哄则哄,不能哄便捏了把柄,占点便宜,并没有真正遇到激烈的反抗或者报复。但今天却真的有人对他动起了刀子,那刀正对着他的心口而来,他以为他是真的想杀了自己,瞬时两腿一软,瘫倒了地上。
  他知道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无论是阿木尔的怒火,还是事情已然闹大,民兵队将会介入,都必没有他的好果子吃。想到这里,他慌忙爬起身,就想溜走,却被两只脚一齐踹到了胸口,重新跌了回去。
  这一击,就如巨石夯下来,剧痛袭遍全身,冷汗淋漓而下。他忍痛抬起头,面前站着两个巨塔一般的高壮少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雨点般的拳头便落了下来。
  上午的搏克比赛已经完成了,巴雅尔收拾好东西便来找穆星河她们,阿尔斯楞趁机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两人一路斗着嘴到了这里,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这一幕,来不及说什么,两人迅速跑了过来,不约而同踹向了赛木盖的胸口。
  巴雅尔怒不可遏,一边踹一边骂道:“你还敢到我妹妹面前来?今天我非废了你不可!”
  顷刻,赛木盖一张脸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渗出了血。两人都是出色的搏克手,那拳头可是一般人能受的?塔娜怕他们打出事来,忙扑过去抓住巴雅尔的手臂,带着哭腔道:“先不要管他,敖登格日乐受伤了……”巴雅尔这才停了下来。
  阿尔斯楞也醒过神来,收了脚,急忙去看穆星河。
  阿木尔被穆星河一推,如梦初醒,慌忙拉过她受伤的手——她原本白净无暇的手心上出现了一道半指长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所过之处,一片鲜红。他心痛如绞,从胸襟中掏出一条手帕,给她包扎了起来,但不一会儿,血便把手帕浸透了,这时围观的人中有人好心提醒道:“快去医疗站呀……”
  他忙拉着她往外走,这时民兵队的人到了。他们到底被惊动了,看到他们要走,下意识伸手拦住。他心中烦躁,根本没耐心应付他们,只想快点带穆星河去治疗,围观的人及时给他解了围,跟民兵们说道:“小姑娘受伤了,先让她们去看医生吧,我们给她们作证。”
  民兵队的人这才让开了路,在热心路人的指引下,往赛木盖的方向而去。塔娜早在他们拦着阿木尔的时候,悄悄拉着巴雅尔和阿尔斯楞从后面溜了,所以他们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了被揍得爬不起来的赛木盖,而周围的人却都说不知是谁打的他。他那些狐朋狗友怕惹祸上身,这会儿噤若寒蝉,哪敢出头?
  阿木尔带着穆星河一路疾行,找到了医疗站。那达慕上摔跤骑马,受伤是常事,所以各个公社每次都会派几个医生在这里驻守。
  医生见她血淋淋的一张手掌,也吓了一跳,清洗干净后,发现上面有半指长的刀口,但伤口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得缝两针才行……”
  这里的条件简陋,没办法打针,只能用麻药敷一敷,缓解一下疼痛,却不能完全隔绝痛觉。医生怕缝的过程中,穆星河受不了疼痛不自觉乱动,便让阿木尔抓住了她的手腕。
  穆星河坐在凳子上,阿木尔站在一旁,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握住她那只伤了的手的手腕。
  缝第一针的时候还好,针脚浅,尚能忍受,再下针的时候,就一下戳进了肉里。她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冷汗瞬间从额头渗了出来,便将头埋进了阿木尔怀中,剩下的那只手抓住了他后背的衣袍。
  实在是太疼,她的手不由收紧,指甲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肉里,可这点疼痛却不及他心中之痛半分。他紧紧搂住了她的肩头,仿佛如此,便能消解她一些疼痛。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医生终于缝完了针。他敷好药,给她包扎好,嘱咐道:“回家后千万不要见水,按时换药,要是发炎了,一定要去打消炎针或者吃消炎药。”
  穆星河从阿木尔怀中抬起头,点了点头。他胸口下的衣服湿了一小片,不知道是她的泪水还是汗水。
  收拾好了东西,他沉默地牵着穆星河往外走。穆星河知道他心了不好受,一边走一边劝解他道:“哥哥,只是皮外伤,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你要是太纠结,我反而心里不安,这比我受伤都难受呢。”
  阿木尔蓦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她,他的眸光如海一般深沉,似有心痛,似有自责,又似有找不到出路的困兽般的躁意。
  穆星河不知为何,心中骤然生了一种难言的哀伤,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他。
  她抿住了嘴唇,不再说话。
  一路无话,她默默跟着他来到了马棚。他吹了一声骨哨,马棚中穿来了旭日干应和的嘶鸣声。马都是有记号的,那位路人将它送回了这里。
  他一手牵着旭日干,一手牵着她,缓缓往察哈力干所在的马桩而去。有个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说道:“你们怎么就走了?不要奖品了吗?”
  她们这才想起来,跑马射箭的冠军还有奖品,是一只一岁的犍牛犊。穆星河对他说道:“先寄存在这里吧,我们这情况也看到了……”
  那人看了看她的手,点了点头:“也好。”又骂道:“这该死的赛木盖,我就知道他早晚惹出事来,这下非要关他半年不可……”
  跟他告别后,巴雅尔等人也赶了上来。方才穆星河在治伤的时候,他们还是被民兵们找到了,毕竟赛木盖不会帮他们隐瞒。不过,这时候也没有明确的执法机构和执法原则,赛木盖调戏追逐妇女,还导致对方受了伤,又有人作证,算得上“流氓罪”了。民兵们觉得他被打,纯属咎由自取,也没难为巴雅尔和阿尔斯楞,问了话,就让他们走了,而且听他们的意思,要关赛木盖一段时间,让他接受接受改造。
  他们各自找到了自己的马。穆星河一只手受伤,本不妨碍骑马,但阿木尔怕她骑行过程中,又把伤口颠开,坚决不肯让她独自骑马,而是将她扶到了旭日干的背上,自己牵着它走。
  巴雅尔也上了马,塔娜不放心穆星河,自然要跟着。只有阿尔斯楞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想插科打诨找个借口跟上,又没人接他的茬,大家情绪都不高。最后,他只得走到穆星河的马下,跟她说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有需要我帮忙的,就找人捎个口信。”
  穆星河点点头,跟他道了谢,一行人便启程归家。阿尔斯楞站在原地,看她们渐渐走远,心里恨死了这种无法光明正大参与她的生活的感觉。
  她们的营盘离那达慕大会的驻地也不算远,走了一下午,路上吃了点肉干,便到了家。
  阿木尔把穆星河安排到榻上,不让她动,还让塔娜陪着。她只觉匪夷所思,她只是伤了一只手,又没有瘫痪,但看他一副沉默消沉的样子,只好顺从。
  到了晚上,孟和和宝音图赶着羊回来了。穆星河这样子,事情是必定隐瞒不了的,她怕别人说话不注意,让孟和生气,便自己把事情始末和她说了。但她还是生了怒,比起赛木盖的无礼,她更气阿木尔的应对,她看过穆星河的伤,便忍不住拿了鞭子去抽阿木尔。
  阿木尔一声不吭,任由她鞭笞。他甚至希望她能抽得再狠一些,这样,他的心才能好受一些。
  孟和一边抽,一边急风骤雨般训斥道:
  “你本来是我最放心的孩子,却做出这样没成算的事来!”
  “你要为那么个烂人,赔上你自己吗?”
  “你要作死也没关系,却害你妹妹受伤!”
  ……
  巴雅尔几个不敢吱声,穆星河慌忙从床上下来,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拦住了她,急道:“额吉,不怪哥哥,都是我招惹来的……”
  孟和停了手,转过头,正了脸色,对她说道:“孩子,你记住,不是你的错。花儿开得漂亮,它在那里,静静地绽放,没碍着任何人。如果有人非要因为它漂亮就来采摘,那是他的错,不是花儿的错。”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婚礼,羊拐骨
  对现在的穆星河来说,她虽然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但毕竟是非由她而来,哥哥不过是受她牵连,无论如何都不能怪罪到他的头上。孟和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她本来还矇昧不清的认知,逐渐明确下来,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坚守本心,不轻易被人动摇。
  这件事大约就这样过去了,孟和没有过于怪罪她们。她的孩子她了解,只是阿木尔这次这样冲动,是她着实没有想到的。他小时候虽然也淘气,但自懂事起就是个沉稳内敛的性子,可是想想,如果她看到敖登格日乐被人这样冒犯,可能也忍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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