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巅,星河之境——云迩【完结】
时间:2023-05-04 14:46:32

  到了家,一家人才觉得心安定了下来。穆星河一直放不下阿木尔受的伤,那是替她受的,尽管孟和已不断地劝慰她,但她心中仍是难安。医生说,伤口结痂后会重新长出新肉来,但不可能完全弥补缺失的那一块,他的臂膀会永远缺一块肉。她难过得无以复加,可医生却说没咬到动脉就已经是万幸……孟和也是这样劝她的,但她总是耿耿于怀。
  宝音图也是在放假中,有他照顾,阿木尔不再面临那些尴尬的境况,只是他在包里休养,总忍不住向门口张望,希望能进来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自从那一晚之后,他心里对她就有了不一样的期待,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总觉得他们有了一种隐秘的牵绊,尽管理智告诉他,这只是他单方面的认知,可是他无法阻止自己这种心情的泛滥。
  其其格本来没有想在孟和家待很久,毕竟萍水相逢,暂住几日是还好,久了便是不知好歹了。但是恰逢孟和家里出了事,应接不暇,正是用人之际,便默默留了下来帮忙。
  她端着盆进了阿木尔他们的毡包,他正躺在榻上看着什么,听见动静,立时抬起头来,看见是她,目光里的期待迅速退去,只是冲她点点头,算打过招呼,便又垂下了头。其其格咬了咬嘴唇,默默过去,收拾他们换下的衣物,却不小心抖搂了什么出来,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我才发现评论区有些评论不见了,我从未删过大家任何评论,翻了翻后台,发现都是管理员删的,应该是提到了外站或其他违禁词,这边要求很严格,以后大家可以稍稍注意一下。
第46章 嘎达苏
  其其格低了头去捡,却被人抢了先,阿木尔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榻,一把将那东西握在了手中。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他面色不虞地对自己说道:“不要碰我的东西。”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说话,并没有预想得那样粗哑可怖,可是他的语气和话语内容让她心中生凉。他确乎有点不喜欢她,初见时的温和也许只是出于他本身的礼貌,可是她仍不明白,她也没有做什么,这么多人,为什么独独对她这样排斥?
  眼泪在她眼眶中打转,她低下头,端着盆,快步走出了毡包。
  穆星河端着一盘东西走了过来,差点跟突然钻出来的其其格撞在一起,她眼疾手快地让了开来,看到她手里端着盆,便说道:“其其格姐姐,先别管衣服了,额吉煮的肚包肉出锅了,快去尝尝……”
  其其格“嗯”了一声,低着头从她身旁快速经过,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她透着几分仓惶的背影,穆星河有些疑惑,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了?”一边伸手推开了门,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才端着托盘进了阿木尔的毡包。
  她走到桌前,将托盘放在上面,问阿木尔道:“其其格姐姐怎么了?你惹她生气了吗?”
  阿木尔坚定地摇了摇头,她纳闷地叹了一口气,对他道:“额吉给你煮了窝骨面,还有肚包肉,过来吃呀。”
  阿木尔点点头,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他的伤口虽然愈合得差不多了,但仍然随时有开裂的风险,所以平常依然要格外小心。他用右手拿起筷子,夹了面到嘴里,吃了几口,再低头时不小心扯到伤口,“嘶”的一声痛呼了出来。
  穆星河本来自己拿了肚包肉在吃,见状忙把剩下的放回托盘里,接了碗筷过来,说:“还是我来吧。”
  她挑了面条送到他嘴边,他乖乖地吃进了嘴里,只是他吃一口,便转头看她一眼,似乎嘴角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她不明所以,几次之后,忍不住问他,“你看我什么?又笑什么?”
  她知道他不是促狭的性子,总归不是在笑话她,所以百思不得其解,但阿木尔还是笑笑不语。他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忍不住地高兴罢了。
  其其格当天就要跟孟和她们告别,孟和仍然有些担忧,她拉着其其格的手问道:“你要去哪里?回你阿布哪里吗?”
  其其格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停了一下,又继续道:“我姑姑嫁到了跃进公社,我想去找她。”
  孟和叹了一声,“也罢。”她也知道,即便她有心留她多住些时日,她也绝不能安然于此,毕竟无亲无故,没有长时间盘桓的道理,而且也快过年了。她只好又问道:“你怎么去?”
  其其格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想去公社借匹马……”
  孟和想了想道,“你骑巴雅尔的马去吧,他的马本来就是生产队的,公社要是同意借你马,你就把他的马送到生产队,不必再送回来了,要是不同意,你就再骑着回来,我再给你想办法。”
  其其格点点头,向她行了一个礼,“多谢您这段时间的收留和照顾。”
  孟和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道:“去吧。”
  巴雅尔已经牵了他的马过来,其其格向他道过谢,便翻身上了马,冲她们挥了挥手,调转马头,向草原扬鞭而去。
  穆星河回头看了看阿木尔的毡包,他在里面静养,其其格要离开,他也没出来送行。她总觉得两人之间怪怪的,不知道他们之前在包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其其格姐姐当时那般反应,为什么就是在这之后,她就毅然决然地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点不想理会这些事,她对自己说,这是他们的事,你何必要去寻烦恼?
  转眼到了“祭火神”的日子,孟和他们同浩特的人家平常来往亲密,已经连续好几年在一起祭火神了,今年轮到索德纳木家。
  天色将暮,穆星河打马从外面回来,跑向阿木尔的毡包,人还未到,声音先到:“哥哥,你怎么还不来,马上就要开始啦……”
  其实刚过午,她们就去索德纳木家帮忙了,阿木尔因为受伤,也帮不上什么忙,便留在家里休养。但是如今篝火点起来了,祭品也摆好了,马上就要举行仪式,他还没有来,她等不及,便跑来喊他。
  阿木尔听见她的声音,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等她进来,却只是抿着嘴,矜持地站了起来。穆星河便跑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走:“我们快点吧,要来不及了。”
  他被她拉着出了毡包,跌跌撞撞往前走去,穆星河低头看了一眼他的左臂,无奈说道:“算了,我们慢慢走过去吧,反正也不远……”便松开了手,
  他心中顿觉怅然若失,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穆星河果然回头又拉住了他,语塞道:“也不要这么慢呀……”
  他笑一笑,跟上了她的步伐,她也没再撒手,抓着他的手腕,径直往前走去。
  腊月二十三日的傍晚,寒气弥漫了开来,但因为没有风,并不冷峭,拂在面上,反倒有种清冽的气息。两人并肩走在茫茫的草原上,远处索德纳木家的毡包前火光冲天,可以看见人群影影绰绰、且歌且舞的热闹景象,但是他们这里却极安静,安静到他甚至可以听到,不明的小动物从草丛中经过的声音。
  他的手腕随着她步伐的变换而一上一下地轻轻摇动,他的心极静,又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他的目光落到了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原来他是想牵一牵她的手……他的手指伸开又蜷起,却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但他已经很满足……
  路再远也有尽头,没多久,他们就到了索德纳木家。他家的毡包前异常热闹,同浩特的几户人家都在这里,孩子们围着篝火追逐打闹,大人们相互拉着家常,那日苏看见阿木尔,忙跟他招了招手:“阿木尔,快过来!”
  穆星河松开了他的衣袖,说道:“哥哥,你快过去吧。”阿木尔意犹未尽,看她进了一群姑娘中间,才往那日苏他们那边走去。
  那日苏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开了个位置,看到他的左臂安静地垂在身侧,便担忧地问道:“你的伤怎样了?还会渗血吗?”旁边的索德纳木闻言也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他摇摇头。索德纳木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次可真有点吓人……多亏敖登格日乐她们去了,要只有你一个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其实阿木尔也有些后怕,如果那天穆星河她们没有赶到,他一个人决计对付不了那么多狼,他可能真的跟阿布一样,再也回不了家。穆星河一直觉得是自己救了她,为他的伤耿耿于怀,可实际上却是她救了自己。如果她不去找他,巴雅尔和宝音图不会因此追来,然后赶跑了狼。
  他注意到索德纳木旁边有一个陌生的面孔,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大,正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谈话。
  看到他疑惑的目光,索德纳木忙解释道:“这是我妹夫家的亲戚嘎达苏,他从小在城里长大,没在牧区呆过,这次跟着过来凑凑热闹。”
  他的妹妹结婚没多久就怀孕了,吃不惯那边的饭,吐得厉害,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没办法,她丈夫便把她送回了娘家。最近她好一些了,他妹夫便趁着祭火神的机会,过来接她回家过白月。
  阿木尔朝他点点头,那人却友好地冲他笑了笑,对他赞叹道:“你妹妹真是了不起,我还没见过敢和狼搏斗的女孩子……”
  阿木尔不由轻轻蹙起了眉心,他不喜欢他提到穆星河时的语气,他没有回答。嘎达苏自觉无趣,便尴尬地笑了两声,兀自把目光转向了篝火。透过火光,他看见那个眉眼格外标致的女孩,坐在人群之中,侧着脸,认真地倾听着旁边人说话。
  姑姑说的没错,他只要见到她,就一定会喜欢。起初姑姑跟他提起的时候,他并不以为意,但她在他耳边磨了小半年,正好他又放了年假,想着反正无事,不如来见见这位她赞不绝口的姑娘,他倒要看看,这姑娘倒有怎样的三头六臂,让她这样惦念。
  她没有三头六臂,但却有美丽的容颜,正所谓“所有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祭火仪式开始了,年纪最大的索德纳木的爷爷依次点燃了祭灯,诵念起古老的赞词。在他的祝祷声中,人们按照辈分排列,跟在他的身后,围着篝火缓缓移动,依次将各自手中的祭品投入火中,心中默念自己的祈告。
  祭火仪式完成后,大家才开始用餐,这时候气氛便开始热烈起来,喝着马奶酒,吃着手把肉,吹着牛皮,大声地胡侃。酒足饭饱之际,气氛不减反增,马头琴拉起来,火不思弹起来,歌儿唱起来,有人冲到篝火前跳起了舞,引得人们接二连三地加入,不一会儿,篝火前就渐渐围了一圈载歌载舞的人。
  嘎达苏转着转着,便到了穆星河的旁边,他一边跟着节奏拍着手,一边问道:“你在旗里上学吗?”
  穆星河看他一眼,点了点头,便向一旁转去,嘎达苏紧跟而上,又说道:“我家就在旗里,我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你们班主任呼和,原先也做过我的班主任。”
  穆星河敷衍地朝他笑笑,随着队伍移动脚步,嘎达苏如影随形。
  阿木尔坐在阴影里,目光沉沉地看着嘎达苏,在他再一次接近穆星河的时候,他愤怒地甩了一下衣角,霍地站了起来。那日苏赶忙跟着起身,随口问道,“你也要去跳舞吗?”
  作者有话说:
  因为后天就要上夹子,为了不影响排名,今天晚些时候,我加更一章之后,明天凌晨会再更一章,然后一直道周日晚上11点之前不更更新。每天的更新量不变,只是两次更新之间的间隔有点长,请大家见谅。
第47章 痛伤
  随着乐曲的变换,且歌且舞的人们手拉起了手,嘎达苏正要去牵穆星河的手,斜楞里却插进一个人,那人一把便握住了他的手。他忍不住越过他,去看那个女孩,却见她冲着来人真心地绽开了一个笑容,顺势牵起了他的手,接着眉头却又浅浅地沉了下去,她担忧地问道:“哥哥,你的手臂可以吗?”
  阿木尔点点头,但她依旧不放心,喃喃道,“还是我去那边吧。”说着便松开他的手,要从他前面绕过去,他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人们已经跳起了舞,随着队伍舞姿的带动,他们跟着趔趄了一下,穆星河只得跟随队伍的动作跳了起来,只是担忧哥哥的手臂,心不在焉。
  嘎达苏心中生了不悦,虽然他知道阿木尔是她的哥哥,但他这行径在此情此景之下多少有些煞风景。他憋着气,漫不经心地跳着,随着曲调的转急,他的动作也跟着激烈起来,只听得一声痛呼,阿木尔松开他的手,右手迅速捂住了左臂,弯下腰来。
  穆星河忙扶住了他,拉着他离开跳舞的人群,问道:“伤口有没有事?”
  阿木尔未答,只是闭着眼忍痛。那日苏他们跟了过来,嘎达苏皱着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从一开始他们的谈话中,就知道他受了伤,但并不知道伤在哪里,看着也没有大碍的样子。见他反应这般大,心里倒有些怀疑,面上便不免带出一点不以为然。
  穆星河愤怒地瞪了他一眼,拉着阿木尔进了索德纳木家的毡包。她小心给他脱了外袍的一只袖子,发现伤口的血已经将他的里衣浸透了。
  她赶紧抽出帕子给他包好,对随后进来的索德纳木几人说道:“索德纳木哥哥,那日苏哥哥,哥哥的伤口裂开了,我们得回去看看。”
  索德纳木点点头,说:“我送你们吧。”
  嘎达苏见她走了,有点着急,便忍不住埋怨道:“既然受了伤,干嘛还要跟着一起胡闹?”
  穆星河正好经过他旁边,听见这话,气不打一出来。她转身上前,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叱道:“我没找你算账就好了,你倒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嘎达苏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看着被她踩过的脚。他本以为她像姑妈说的那样是个文静沉稳的性子,却没想到是这般火爆脾气。
  他兀自呆怔,穆星河已拉着阿木尔出了毡包,往家里走去。索德纳木和那日苏要送他们,她摆摆手道,“天也晚了,我们回去就不回来了,你们也不用跟着了,哥哥的伤我会处理。”
  索德纳木两个只得住了脚步,目送他们离开。
  穆星河扶着阿木尔慢慢地回到了家。进了毡包,她找出伤药,熟练地给他上了药、包扎好了伤口。她眉心微蹙,心有余悸地道:“幸好这次伤口裂得不是很大,以后可真不能再碰着了。”
  阿木尔却没有回应她,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语不发,低垂的眼睑遮蔽了他眸中的情绪。
  自从伤口迸裂之后,他便一直这般郁郁沉沉的模样。起初穆星河以为他是因为伤口疼痛,可是回到家后,他也没有丝毫改变。
  他这样子,让她心里隐约产生了一种害怕的情绪,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越来越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发生了。
  伤口的疼痛一直刺激着阿木尔的大脑,他不是因为疼痛而烦躁,只是这种疼痛让他的烦躁火上浇油。他心里充斥着一种难言的愤懑,他恨不得扒开胸膛,让它冲出来,也好过在胸膛里横冲直撞,不得解脱。
  那股愤懑无处可去,杂乱地击打着他的心房。人的底线总是在不经意间被不断放低的,最初他在醒悟到自己对妹妹不同寻常的感情时,一时无法接受,甚至自厌自弃,可是随着时间的消逝,那股罪恶感竟然渐渐淡化,在那一晚她义无反顾地贴身抱住了他时,便彻底消失不见。他只想跟她更近一些,跟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可是为什么他始终迈不出这一步?为什么他要看着那些蜂蜂蝶蝶在她周围烦扰而不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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