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巅,星河之境——云迩【完结】
时间:2023-05-04 14:46:32

  穆星河冲着他使劲挥了挥手,大声叫道:“哥哥!”
  阿木尔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勒住了身下的马,调转过马头,朝她挥了挥杆子,便又跟上了马群——他们要赶马群去河边饮水。
  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看不清背影了,穆星河才重新坐了下来。
  这天的天气,是夏日极少见的不冷不热的光景,一直到了傍晚,日头西斜,空气依然给人一种暖洋洋的体感。她和宝音图慢悠悠地把羊群赶回了家,打开圈门,羊群鱼贯而入,母羊和小羊咩咩叫着,相互寻找着彼此。
  穆星河清点着羊群数目,数到最后,微微皱了皱眉头,跟宝音图对了一下。她数的是少了
  三只,宝音图数的是少了两只,但不管是谁数错了,丢了羊这件事是肯定的。
  两人便一起回忆了下,穆星河肯定地道:“一定是跟哲布家的羊混群了……”
  下午的时候,哲布赶着羊群经过她们附近,也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那样大意,要不是穆星河看见两边越挨越近,大声提醒了他,可能就直接大面积混群了,但没想到还是有几只被拐带到他的羊群里去了。
  好在羊耳上都穿了标记,她去他家要回来就是,只是他家并不是同一个营盘,是在十几里外的另一个浩特。她抬头看了看天光,天色还早,草原的夏日一直到晚上七八点,天空依旧透亮。
  她对宝音图说道,“我去吧,你看着羊羔子们吃奶,那只半只耳的母羊要还是不肯喂它的崽子,你就找额吉想办法。”
  宝音图点点头,穆星河便牵了察哈力干,扬鞭而去。走到一半,她便碰过打马归来的阿木尔,她高兴地迎了上去,唤道:“哥哥,你回来啦。”
  阿木尔每天都回来得很早,她方才在路上还在想,哥哥回来时也会经过这个方向,会不会遇上,没想到真的碰到了。
  她连珠炮般跟他倾诉:“下午放羊的时候,应该有几只和哲布家的混群了,我正要去要回来,你能和我一起吗?”
  阿木尔点点头,却往她左后方一指,她瞬间明白过来,问道:“他的羊群还在草原上?”
  阿木尔又点了下头,便一夹马腹,率先奔了出去,穆星河忙策马跟上。
  跑了没多远,穆星河发现察哈力干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喘得有些厉害,忙叫住了阿木尔,“哥哥,察哈力干跑不动了……”
  察哈力干已经步入老年,穆星河平常也不忍心驱使它,但马是蒙古人最亲密的伙伴,和主人呆久了,也通灵性。如果她不用它,它反而会伤心,每次她一去马棚,它便迫不及待地挨到她跟前,不停地用脸蹭她的手,仿佛在跟她说,用我吧,用我吧,我还有用处……穆星河于心不忍,不赶路的时候就会骑着它,一人一马慢慢地走,慢慢地行……
  阿木尔下了马,牵着旭日干走了过来,穆星河解开了察哈力干的笼头,对他说道:“让它们自己跑跑吧。”
  阿木尔点点头,也卸掉了旭日干的笼头,它瞬间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窜了出去,在草原上撒起欢来,察哈力干小跑着跟了上去。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喜欢自由自在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穆星河和阿木尔并肩走着,偶尔抬头看看两匹马,在它们走远时,及时吹哨提醒。
  穆星河似乎听到哪里传来马蹄声,寻声望去时,见远处有一人一骑,风驰电掣般向她们奔来。她不由疑惑地眯起双眼,凝神辨认着来人。
  那马驰得飞快,倏尔便到了眼前,穆星河面色蓦地一沉,斜上前一步,挡在了阿木尔面前。她已经认出了来人——是那个被她们送进局子的赛木盖,没想到已经被放了出来。
  他奔到她们面前,勒着缰绳,驱着马,一边在她们周围打转,一边怒气冲冲地对阿木尔骂道:“阿木尔,你这个王八羔子!其其格是我的女人,你要敢给我戴绿帽子,我也让你试试我的刀利不利!”
  穆星河满腹疑团,转过身去看哥哥,却见他眉峰紧蹙,眼底一片暗沉,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风暴,她本能地紧张了起来。
  赛木盖犹自喋喋不休,举起马鞭指着阿木尔道:“其其格这匹母马已经让我骑了,她就算是只破鞋,也不能让你染指……”
  他还未说完,阿木尔突然暴起,上前一把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掼到了地上。赛木盖猝不及防,被他一脚踩在胸口,挟着千钧之力的拳头便杵到了他的脸上。他脸一歪,吐出一口血水,不由暴怒,伸手抓住阿木尔的双肩,想把他摔下去。但阿木尔岂会让他得逞,落肩卸力,一只手肘横在前方,死死将他摁住,一只手拳头不停,赛木盖几乎瞬间丧失还手之力。
  穆星河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两人打成了一团,她虽心中疑虑,却更担心哥哥吃亏,见他占据上风,便暂时放下心来,但把马鞭紧紧握在了手中,准备随时去助一臂之力。
  赛木盖身强体壮,几番挣扎,终于从阿木尔的禁锢中脱了出来,又扑上去,和他撕打了在一起,但阿木尔却始终没让他占了便宜。他渐渐力不从心,在被他摔了一个跟头,正好滚落到穆星河面前的时候,他抬起头,充满恶意地盯着她道:“你要想要其其格这表子也行,把你妹妹换给我!”
  不用等阿木尔动手,穆星河便一脚踹到了他的胸口上,重新让他翻了个跟头,鞭子雨点般狠狠抽到他的身上。阿木尔怒不可遏,膝盖压到他的肚子上,一手拽着他的胸口,一手一拳一拳砸到他的脸上,不多时,他一张脸便面目全非。
  赛木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这对凶残的兄妹手下脱身,竟顾不得说一句狠话,狼狈地爬上马背,一溜烟跑了。
  待他跑远,穆星河忍不住问阿木尔道:“哥哥,发生了什么事?你和其其格姐姐是怎么回事?”
  阿木尔没有回答她,他看着赛木盖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一脸凝重,眼底有隐隐的躁意和怒火在盘桓。
  穆星河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口像堵了一个麻团,不吐不快。
  但阿木尔却没注意到她的情绪,他拿起骨哨,吹了一声,旭日干“哒哒哒”地跑了过来。穆星河也只得召回了察哈力干,跟在他身后,暂且去寻哲布和羊群。
  两人一路无话,走了一晌,便见哲布的羊群松松散散洒落在草原上,已经有三两撮羊群渐渐脱离大部队,往草原深处啃过去了。
  穆星河不由皱眉道:“哲布大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散漫,不但混了群,羊跑了也不知道……”
  说着,便和阿木尔一起驱马,把离群的几处羊赶回了羊群。两人下了马,四处查看,却没发现哲布的踪影。穆星河眼尖,发现羊群中央空开了一块区域,便指着那边道:“哲布大哥不会睡着了吧?”
  两人便提步往里走去,所过之处,羊群纷纷避让,渐渐接近了中心,却突然听见里面隐约传来了奇怪的声音。穆星河心中疑惑,还未来得及细想,前方的羊群被她们的脚步声惊扰,纷纷向两边散去,便露出了里面两个交叠耸动着的人影。
  阿木尔脸色大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穆星河的眼睛,并顺势搂着她的头调转了个个儿,背过了身。可是为时已晚,那一幕虽然只是电光火石的一闪,却已落入了穆星河的脑海中。
  作者有话说:
  男主打太多次架了,明明是个温柔沉稳的性格。可能蒙古人骨子里就爱打架吧。据说内蒙很多好人对蒙古族同学的印象,就是爱打架……
第50章 出分
  阿木尔拉着她,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开,也不管后面传来的惊呼声。
  穆星河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其实幕天席地,那两人也知道分寸,他们没看到太多不适的画面,只是这种事实在叫人尴尬。
  阿木尔拉着她,闷着头,一直往前走。她起初还在苦恼怎么化解这种尴尬,不断安慰自己,遇到这种事尴尬是必然的……她和哥哥这段时间里最好谁也不见谁,时间久了,尴尬就慢慢消散了。
  但阿木尔面沉如水,一副艴然不悦的样子,她一时倒不敢说话。两匹马乖觉地跟在了他们的身后,这样一直走了一里多地,穆星河的心思终于回了来,突然脱口呼道:“我们的羊……”
  阿木尔停了下来,语塞般看了她一样,又别回了脸,闷闷道,“先回家”。
  两人便上了马,策马回到了家。
  进了毡包,晚饭已经做出来,孟和正起了锅,回头瞥了他们一眼,问道:“羊找回来了吗?”
  穆星河抬头瞥了阿木尔一眼,支吾道:“没有,哲布大哥还没回营盘,我们在草原上也没……找到他……”
  孟和听到,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嗤”地笑了一声,说道:“你们找不到他,他未婚妻今天回来了,这会儿说不定上哪儿幽会去了……”话锋一转,又道,“羊你们别管了,他看到,自己会给我们还回来的。”
  闻言,穆星河和阿木尔相视一眼,又各自别开了脸。她掩饰地咳嗽了一声,走到孟和面前,说道:“额吉,我来帮你吧。”
  吃了饭,阿木尔他们早早离开,回到了他们的毡包。
  孟和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在补一件袍子。这一天的混乱过去,穆星河一直存着的心事便泛了上来,她看着孟和,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开了口:“额吉,你知道……其其格姐姐最近怎样吗?”
  孟和头也未抬,随口回道:“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年后还来过几趟,给送了一些奶食和皮子……”
  穆星河犹豫了半晌,期期艾艾问道:“……那您知道……她和哥哥是怎么回事吗?”
  孟和停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她眉心轻锁,迟疑道:“我今天碰到一个人,他让哥哥不要去找其其格姐姐,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和不由也认真起来,仔细寻思了一下,才道:“我也不清楚,他们没人告诉过我……”
  穆星河咬了咬嘴唇,又问道:“其其格姐姐是不是愿意接受哥哥了?”
  孟和眯了眯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她的神情,试探着道:“这说不准,年轻人的心思风一阵雨一阵的,看她们自己吧……”
  穆星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说道:“我总觉得他们之间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可是我问哥哥,他却什么都不肯说……我感觉他现在瞒着我好多事……”
  孟和在心中轻轻一叹,柔声劝慰她道:“好孩子,你哥哥是大人了,有自己的心事很正常,他早就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了。不要老想着事事都要弄明白,你以后也会有不愿为外人道的事,人大了,都会如此,你哥哥自己会处理的……”
  “可是……”她低下头去,目光有些茫然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我还有些不习惯……”
  从那个惨烈的清晨,他骑着白马而来,将她从彻骨的寒意中拯救出来,带回家后,她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一直到他去旗里读高中才长时间分开,但没多久他便辍学回家,即便是后来她也离家去了旗里,但是这么多年的默契已成。她知道他所有的事,她在他面前也一览无余,但从去年冬天开始,她就隐隐觉得,有很多事脱离了她的掌控,他在自己面前逐渐蒙上了一层面纱,她越来越看不清他……
  她有些怅惘地道,“长大好麻烦啊……”
  孟和转回了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拈起手中的针,继续补起袍子来。
  夏夜的空气溽热,包外断断续续传来各种虫鸣声,许是白天经历的事太过杂乱激荡,穆星河睡后的梦便有些光怪陆离,赛木盖、哲布,还有一个看不清面孔的女人的脸……像走马灯般,轮番上阵,又一闪而过。
  她睡得不舒服,眉头轻耸,便要醒来,却又梦见两个人拥在一起,难舍难分,其中一位是个身穿石绿色袍子的男人身形……她心中一沉,忍不住上前,伸手就要扒过他的肩,想要看看他是谁,却不料他怀中的女人却抬起了头,冲她露出一个挑衅般的笑容——是其其格!
  她的脚步一下子顿住,瞬间浑身冰凉,清醒了过来——包里影影幢幢,依稀能看清各种物事的轮廓,天也快要亮了。
  她胸口像被人塞了一团乱麻,又杂又乱,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让她胸口堵得难受,不得开怀。
  她便穿衣起身,推门走了出去,天空刚刚透出一点鱼肚白。她看了一眼阿木尔他们的毡包,心中愈发烦乱,提了桶往河边走去。
  在河边逡巡了半晌,胸口的郁气吐出来些,她才提了一桶水回去。到了毡包前,见巴雅尔和宝音图正拖来一只羊准备杀掉,她放下水桶,说道“我来”,便从宝音图手中接过了刀子。
  宝音图低头看着空空的手掌,怔了一怔,才转身和巴雅尔一起把羊摁在了地上。
  穆星河快准狠地把刀刺进了羊的胸口,划开了一指多长的口子,手从伤口伸进去,利落地扯断了它的主动脉,它很快无声无息地死去,没有遭受太多痛苦。
  她等了一会儿,才将羊翻了过来,一刀从尾处划到颈部,开始动手剥皮。
  这几乎是每个草原人都会的生活技能,她也不是第一次动手,但巴雅尔却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寒气。他跟宝音图对视一眼,宝音图也有些不解,两人默契地后退一步,远离了穆星河。
  穆星河没用多久便把羊皮完整地剥了下来,心中的郁气似乎全部消散了,她只觉自己这一大早的异常情绪实在是莫名其妙,便把刀子递给巴雅尔道:“剩下的你们来吧。”
  巴雅尔小心地从她手中接过刀子,从她身旁溜边儿过去,又朝宝音图使了个眼色,他忙跑了过去。
  巴雅尔见她走远,才一刀划开羊腹,疑惑地问宝音图道:“她这是怎么了?”
  宝音图也不明所以,摇了摇头,把旁边的木盆端了过来。
  …………………………
  这一年,附近几个公社准备联合组织一个大型的那达慕大会,各处联络起来,千头万绪,最终定到了八月份举行。这样大型的敖包会这些年还是头一回,连孟和都忍不住心生向往,起了去凑一凑热闹的心思,因此这几天家里一直在打点行囊,准备届时一同前往。
  阿木尔把备用的马鞍放到了勒勒车上,抬头便看见远处有两骑四蹄生风,向他们飞奔而来,他认出打头的是那日苏。那日苏也认出了他,远远便使劲抡着手,大声呼喊着:“阿木尔,成绩出来了!你妹妹过线了!”
  他们隔得还很远,声音其实听不真切,但阿木尔却一瞬间明白了过来,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呆在了原地。他浑身发凉,一个人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一个飘在半空,骄傲欢喜,另一个却蹲在地上,奄奄待毙。
  那日苏瞬息而至,下马奔到了他面前,伸手扶住他双肩,眉开眼笑道:“怎么,欢喜傻啦?”
  阿木尔茫然地看着他的嘴一开一合,却一句话也进不了耳朵里,他勉强冲他笑了一笑,那日苏却狠狠锤了一下他的胸口,笑道:“连笑都不会了?”
  孟和听见动静也走了过来,那日苏便放开了他,快步跑到她面前,眉飞色舞地献宝道:“孟和额吉,敖登格日乐过线了,超过录取线一百多分。上午成绩一公布,学校就把电话打到了公社里……哦,对了,”他转过头,拉过跟他一起来的那位年轻人介绍道:“这是咱公社的昂沁夫干事,公社派他来跟你们说一说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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