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斯远并没有被他带偏,“是你自己太贪婪,想辖制白玉琳。你知道白玉琳的家世,即便她父亲只是外贸部一个普通干部,却可能是你能够到的最好选择。所以,你果断放弃了同乡的那个女孩——可惜白玉琳不是个傻的,也不是个软弱的,没有入你的斛中,你今天才铤而走险,不是吗?”
樊志刚顿时哑然,但他并不甘心,眼睛里的不平几乎要溢出来,但陈斯远却丝毫不受影响:“我言尽于此。”
樊志刚沉默了半晌,终于低下了头,“我不会再去找白玉琳了。”
陈斯远笑一笑,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便欲离开,却听樊志刚问道:”你和白玉琳也并没有什么交情,为什么要替她出头?“
陈斯远并没有回答他,只居高临下地瞟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樊志刚放在桌上的拳头不由紧紧攥起。
白玉琳也不知道陈斯远为什么会替自己出头,她们本来便要去颐和园划船,在学校闹得这一摊子,留下只能更糟心,还不如出去游玩。因此,陈斯远两人走了后,她们便按计划去了颐和园。
颐和园大开大合,轩朗疏阔,白玉琳在这里玩了一会儿,心中的郁结便去了一大半,她本来便不是个偏狭心重的性子,烦恼一去,人又活泼起来,不停拉着穆星河拍照。她这次带的是一个叫“拍立得”的相机,即拍即出,拍完照片就从相机里吐出来了,只是拍得不甚清晰。但两个女孩却十分惊奇,白玉琳抽出给穆星河拍的照片,道:“真是神奇!我还是听爸爸说,《庐山恋》里张瑜用的就是这款相机,让他帮我借了一个来。”
她把照片递给了穆星河,又道:“听说这部电影特别好看,张瑜在里面换了十几套衣服呢,可惜上映的时候,我一直没机会去。”
穆星河看着那张照片,随口回道:“有些地方还放映着呢,回头我们再找找,一起去看。”心里却想着,把这几张照片寄给哥哥吧,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阿木尔现在的情形确实有点不好,孟和给巴雅尔和塔娜办完了婚礼,终于腾出功夫料理他的事。打草季结束了,他们花了两天的时间把干草垛全部运回了营盘,将草垛摞完之后,一家人往毡包里走去,孟和便在后面叫住了阿木尔。
孟和看着他,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你的事不能再拖了,我不逼你,但你也不能完全不配合。你至少得为我做额吉的心想一想吧,你这样下去,我如何放心?这一年多来,我心中的煎熬不比你少啊。”
见他照旧沉默不语,她便又柔声劝道:“你不喜欢索隆高娃,我们再找别的姑娘看看可好……”
“阿木尔哥哥!”她的话被急匆匆跑过来的塔娜打断,她匆忙冲孟和一点头,便对阿木尔说道:“有一匹马撞开了马厩跑了,巴雅尔去追了,可他跑不快……”
巴雅尔体格高大,一百七八十斤,马驮着他确实有些吃力。闻言,阿木尔便迅速往马厩跑去,解下旭日干,追了上去。
塔娜暗地舒了一口气,抱住孟和的胳膊,说道:“额吉,我们回去吧。”
马是她放跑的。她想起穆星河离开前的一晚,专门找到她,让她帮着点阿木尔哥哥。如果额吉因为婚事为难他,一定要帮他解围。她不肯说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比较
白玉琳回到学校,发现流言并没有像她想象得那样严重,她也没有遭受很多排挤。私下里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陈斯远跟学生会打过招呼,这事她是受害者,让他们约束流言,不要乱传。
当时众目睽睽之下,他带走了樊志刚,明明白白地替她解围。但因为她个人的行事风格,加上卢小燕樊志刚两次闹事,名声在学院里已经不怎么好听。大多数人不觉得陈斯远对她有什么想法,而是猜想两人同为大院子弟,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情。也可能是看陈斯远的面子,很多人,尤其是女生,不自觉对白玉琳嘴下留情。
白玉琳承了他好大一个人情,不能不做点表示。但她又不能单独请他,便拉上穆星河,请了他和他几个室友一起吃饭。
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和陈斯远并没有什么交情,她家和陈家也不是一个层级的,平常也没有往来。两人唯一的交集,还是上次她请穆星河吃羊肉锅子,在饭馆里遇到那一回。想到这里,她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当时其实是陈斯远主动帮穆星河解围,而且他还知道她是内蒙来的。
她不由扯住身边的穆星河问道:“你和陈斯远很熟吗?”
穆星河不解地摇摇头,仿佛奇怪为什么她会这样问。白玉琳便道:“上次我们在羊肉店里,你惹到了那家店主,他帮你说话,还知道你是草原来的。”
穆星河只得把那天在公交车上的遭遇跟她说了。“原来是这样。”白玉琳骂了那个登徒子一句,自言自语道。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抬头目光犀利地看着穆星河:“那他怎么知道你是内蒙的呢?”
穆星河有些无奈:“你忘了,国庆联欢会跳蒙古舞,是我领舞的呀,可能那时候有人提过一嘴吧。”
“不是这样,”白玉琳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如果不是注意到你,他不会记住这些的。他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
穆星河忙摇摇头:“你别胡说,没影儿的事。”
“真的。”白玉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道,“很有可能,你长得漂亮,性情也好,你不知道,你一入学,背地里就有很多男生都在谈论你。对你有好感的男生不知凡几,要不是你每次都干净利落地拒绝,不给人一丝机会,追你的人得从学院这头排到那头去。”
穆星河笑笑:“但是陈斯远不可能的,他什么优秀的女孩子没见过。”
“不要妄自菲薄,”白玉琳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真的很好,更何况他可能就偏爱你这一款的呢。”
穆星河见她似乎越来越兴奋,忙转移了话题,“你看,我们快到了。”
白玉琳抬起头,果然全聚德的招牌就悬在前面。她想来想去,陈斯远什么世面没见过,还是烤鸭最保险,不寒碜,也不出位。
陈斯远只带了一个室友过来,叫聂长庚,是位东北“大汉”,天生自带几分风趣,不时把白玉琳逗得哈哈大笑。
陈斯远偶尔附和他们几句,不时给穆星河递着杯杯碟碟,甚至把烤鸭好吃的部分都推到了她跟前,让她多有不自在。
那边白玉琳和聂长庚相谈甚欢,颇有共同语言,从邓丽君的歌谈到了录像厅,又谈到了喜欢的电影,不约而同提到了《庐山恋》。
白玉琳便说道:“之前我还跟星河说呢,这片子上映的时候,一直没机会看,现在想看也找不到了。”
那边聂长庚回道:“别灰心,电影院不放了,我们去录像厅找找。”
白玉琳便道:“那敢情好,你要找到了,可别忘了跟我们说一声啊。”
聂长庚连连点头,一顿饭只有穆星河是在认真吃饭,这两人只顾着说话了,拖拖拉拉,直到华灯初上,才结束了这次请客。
她们一起乘公交车回到学校,在宿舍楼下分道扬镳。上楼的时候,白玉琳拉着穆星河悄悄跟她说道:“我觉得陈斯远铁定对你有意思,别看我一直在和聂长庚说话,我可注意到了,他眼睛一直没离开你。”
“不会的,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会看上我的,而且,”她看着白玉琳认真道,“你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有喜欢的人。”
“什么?”白玉琳震惊了,“你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哪来的心上人?”
穆星河笑道,“因为他不在你眼前啊。”到了宿舍门口,她跟白玉琳说道:“我给你看看。”进了门,从自己床头的竹编箱里取出一张照片。
白玉琳忙接了过来,照片上是两位并肩而立的年轻男女,身穿蒙古族盛装,男的清俊,眸中带笑,女的妍丽,笑靥如花,好似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她不由咋呼道:“原来是你家乡的情郎,怪道你对学校里的男生都提不起兴趣呢。不过,”她纳闷地自言自语,“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不应该啊,我对好看的人一向记得清楚……我见过他吗?”
穆星河笑而不语。
白玉琳又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可能见过远在草原的他,只当是好看的人都是相似的,她转而又想起一件事,说道:“你不是要学自行车吗?明天正好是星期天,我们去学吧。”
穆星河点点头。
学校里有几条僻静的路,平日少有人来往,两人便找了一处练习。穆星河没想到这自行车竟然比骑马都难学,小时候哥哥教她骑马,先牵着缰绳让她驱着马慢走,后来才放了绳子,让她自己小跑几步,就这样循序渐进,几乎没受什么波折就学会了。但这自行车完全不听她使唤,有好几次她都想抽它几鞭子,白玉琳把着后车座,是一步也不敢放开,没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过了好一会儿,穆星河终于能蹬着踏脚转了起来,谁知道这一脚蹬下去,蹿出几米远去,白玉琳力气不济没抓牢,差点扑倒。穆星河不知怎么停车,吓得差点要大叫一声,结果车子突然被人从后面把住了。她一脚叉在地上,艰难地从自行车上下来,发现是陈斯远及时抓住了车子。
她忙跟他道了声谢,白玉琳扶着肚子,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跟陈斯远打了声招呼,问道:“师兄,你怎么来这边了?”
陈斯远扬扬手中的材料,“我给导师送一份材料。”
“哦,”她扶住自行车,说道,“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陈斯远沉默了下来,他昨天明明感觉到,白玉琳是有点想撮合他和穆星河的意思,怎么过了一晚,她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么明显地煞风景。
穆星河也冲他点点头,他顿觉无力,一拳像打到了棉花上,只得跟她们道了别。
看着他离去,白玉琳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问穆星河道:“你真的对他没兴趣吗?不再考虑考虑吗?且不说他的家世,就是他本人也十分优秀,一表人才,为人又正派,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对象了。”
穆星河道:“以后不要说他了,我不可能喜欢别人的。”
两人学完车后,吃完饭回了寝室,白玉琳还是有点纳闷,穆星河怎么对她的心上人这么死心塌地。
趁着她去洗漱,白玉琳从她的小箱子里,偷偷拿出了那张照片,仔细端详着照片上那位蒙古族青年。单论长相,他和陈斯远不相上下,气质也同样温和内敛,但他的温和却又与陈斯远不同,陈斯远是疏离的、带着一种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自矜,而他却有着一股蒙古人特有的飒气和坦然。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觉出那温和的表象下潜藏的悍勇,即便它是收敛着的,却不能让人忽视。
白玉琳心中微动,突然意识到,如果是别人,可能真的无法与陈斯远相提并论,但如果是他,一切便显得合理起来。她将照片放回了箱子,托着腮想事情,她谈了一场十分糟糕的恋爱,让她对爱情产生了迷茫,她迫切想知道健康的爱情是什么样的。
所以,穆星河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她忍不住问她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穆星河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和哥哥,便道:“我俩从小一块儿长大,就是长大后,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就跟他表白了,然后他就同意了。”
“青梅竹马?”白玉琳眼睛一亮。
穆星河笑了,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白玉琳倚到了床头的枕头上,望着上铺的床板,叹道:“真好,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情之所至,一往而深。”
穆星河坐在了她旁边,拍了一下她,“在这儿吟诗呢?”
白玉琳看着她道:“我觉得你们这样真好,感情里没有欺骗,又有从小的情分,这样的感情应该会牢固长久的。”
穆星河笑笑不说话,知道她心里又想起了和樊志刚那档子事,也不知陈斯远怎么跟他说的,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纠缠过白玉琳。她偶尔听人提起,说他好似受了很大的刺激,每天早出晚归,发奋图强。
…………………………
塔娜牢记穆星河的嘱托,尽职尽责地帮着阿木尔哥哥,在孟和额吉面前打马虎眼。这天孟和又对阿木尔念叨:“我好容易托了人,找到一位合适的姑娘。我也不强求你什么,只希望你去见见,你总归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正说着,塔娜从门口探出头来,孟和忙停住了话头,向她招了招手,问道:“有事吗?”
塔娜笑着挨到了她身边,说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孟和仍拿她当个小姑娘看待,闻言嗔道,“我和你哥哥有点事说,你一会儿再过来。”
“我知道,给阿木尔哥哥介绍对象嘛,阿木尔哥哥,”她转过头去,跟阿木尔眨眨眼,“你就先答应嘛,见见又没什么。”
阿木尔不明所以,但见她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便疑惑着点了头。孟和高兴起来,起身往外走去,“我去跟媒人说一下,安排一下时间。”
她一出去,塔娜就跟阿木尔说道:“阿木尔哥哥,你去就好,不然,额吉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不用怕让人家白跑一趟,我送她一条漂亮的头巾。”
那头巾还是穆星河从北京带回来的,要送人她还真有点不舍,不过如果是为了她和阿木尔哥哥,那倒算物有所值。
阿木尔观察着她脸上一变再变的表情,不知道她为什么对他的事这么热心,回回替他解围,就像知道他的心思似的。
不过,塔娜那条头巾终究没派上用场,孟和去而复返,一脸郁色,跟他们说道:“那家姑娘又不愿意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电影
孟和很是郁闷,明明之前都说的好好的,这边的情况也一五一十地摆清楚了,那边没有异议,怎么临到头却又变卦了?
她总觉得蹊跷,却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在她背后,塔娜跟阿木尔眨了一下眼,庆幸这次危机平安度过,心里却有些忧愁。她马上要去公社供销社上班,不能天天留在营盘,要是阿木尔哥哥有什么事,就不像现在这样能随时帮忙了。况且,她和巴雅尔新婚没多久,巴雅尔婚后终于开了点窍,她实在舍不得离开他。
但不管她怎么忧虑,这班还是要去上的,在这个定量供应的年代,供销社售货员是炙手可热的好差事,她还是顶的额吉的岗。然而新婚情浓,即便离得远,她也不怕折腾,每天早晚往返,便是她额吉也劝不住她。
有额吉指导和师傅带教,她在供销社的工作很快上了正轨。这天,供销社里来了一位熟人,她礼貌地问道:“你要买什么?”
索隆高娃看着她笑道:“你对我这么客气干什么?”
塔娜回了她一个标准的微笑:“来者都是客,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
索隆高娃指着货架上的冰糖,跟她说道:“帮我称半斤冰糖吧。”又道:“茶叶也来一斤吧,我家熬奶茶的茶叶快没了。”
塔娜一一给她称好,用牛皮纸包了,放到了她面前的柜台上。她接了过来,却没有急着走,而是半倚着柜台,对塔娜道:“塔娜,我们毕竟是同学,又都在公社这边上班,以后得常往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