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巅,星河之境——云迩【完结】
时间:2023-05-04 14:46:32

  穆星河兀自不觉,疑惑地摸了摸那一处,问道:“怎么了?”
  他眼神躲闪,胡乱地摇了摇头。她便没在意,看孟和领着塔娜认亲。
  ………………………………
  婚礼的第三天,塔娜的阿布额吉来送礼,同来的亲友中却出现了一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公社的驻地不大,抬头不见低头见,镇上的人大多熟识。塔娜父母要来女婿家送礼,为了热闹,请了左近的一些邻居同行。索隆高娃和塔娜家隔着两条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因她在羊毛厂上班,塔娜的额吉托她在厂里定了条毛毯,准备作为礼物送给孟和家。眼见婚期将近,她却一直没送来,说专门托了她师傅,精工细作,才慢了一些。且一再保证,不会耽误她们的事。
  结果,她直到要用的当天才送了来。见那毛毯织得确实细致精美,十分体面,塔娜父母便没责怪她,在她自告奋勇做随行宾客的时候,顺口应了下来。
  塔娜见了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跟穆星河撇了撇嘴,“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你说她到底看上阿木尔哥哥什么,这么穷追不舍?”
  她倒不是看轻阿木尔哥哥,而是作为老同学,她可太知道索隆高娃的心气儿了。她已经二十二岁,在草原上这个年纪的姑娘还没成婚,要不是被耽误了,就是有什么不好说的缺陷。就像托娅老师,当年是公社劳动模范和党员骨干,身上挑着很多担子,直到三十多岁才结婚。但索隆高娃为的是什么?她十六七岁时,虽然跟着父亲住在牧区,但去她家提亲的人也不算少,却最终一个没成。
  久而久之,人们也不愿去碰壁,她家的门庭逐渐冷落下来,本以为她不找个拔尖出挑的不罢休。谁知,转眼草原上就传出她看上阿木尔的消息,几乎让众人的眼珠子掉了一地。
  诚然,阿木尔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但他有喉疾,言辞艰难,这是明面上的缺陷,她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不在意?
  大喜的日子,就连塔娜也知道周旋,和索隆高娃言笑晏晏,平静地说上几句话。索隆高娃看完了塔娜,又来找穆星河说话。
  阿木尔看着她走近,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索隆高娃顿觉无力,他就像个贝壳紧闭的河蚌,让她无处下嘴。甚至让她产生了自我怀疑,她在小伙子们那里并非吃不开,为何在他这里却这样艰难?
  阿木尔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穆星河,从接亲宴上索隆高娃露了行迹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跟她说这件事,但她的面上却没有任何异常,很寻常地与索隆高娃打了招呼。
  他心里一时竟有些不是滋味,她是没看出来,还是不在意,又或者是相信他?
  索隆高娃只跟他问过好,便一心跟穆星河说话,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一会儿,孟和便喊他过去帮忙,他担忧地看了穆星河一眼,才提步走了过去。
  索隆高娃见他走远了,幽幽叹道:“你哥哥到现在还很讨厌我……”
  穆星河笑一笑,含混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怎会记到现在?”
  索隆高娃突然转过头,很郑重地跟她道歉道:“敖登格日乐,我还是想认真地跟你道一次歉。你那时候刚转学过来,长得白净漂亮,学习又好,老师和同学们对你都很关注。我就有些小心眼,对你生了嫉妒。其实,我不是真的讨厌你,相反,我还很羡慕你,尤其是……”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跟你打架,你两个哥哥都拼命护着你……阿木尔虽然差点打了我,但我却很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哥哥,那时候我想,我要有这么个哥哥就好了。”
  穆星河听了她这一番肺腑之言,思虑再三,还是问了出来:“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哥哥吗?仅仅是因为他救过你吗?”
  她惊讶于她的单刀直入,看了她一眼后,说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心气高,这么多年,去我家说媒的都被我拒掉了,公社里便流传起我心高气傲的话头来。可是我千真万确只想找个合心意的,那些人我看不对眼又有什么办法?”
  “那阿木尔哥哥哪里合你的心意呢?”
  “我不知道。其实小时候打架那次,他就给我留下了很深印象,虽然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好印象。可是那次我自己牧羊,在旷野中遇到狼群袭击,可以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狼扑到我身上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完了,你能想象那种恐惧和绝望吗?!”
  仿佛又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她的眼眸中甚至浮现出一丝恐惧,“可是一声枪响后,我得救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哥哥好像天上的神兵神将,专门来解救我的……我回家后好多天,一直惶惶不安,闭上眼就仿佛能感受到狼牙呲到了我的脸上,只有想到你哥哥的时候,心里才会安稳一点。而且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一个人出去放牧了。”
  穆星河想起和哥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同样处于一种极度恐慌的情境中,他的出现,驱散了那只啄食父亲血肉的秃鹰,也驱散了她心中的恐惧。她对她的心情突然有点感同身受,但并没有因此便认同她,而是冷静地问道:“所以,你对我哥哥只是一种情感依赖,需要他给你维持安全感?”
  “不是的,”她慌忙否认,“可能最初是有这么一点意思,可是我后来就渐渐发现了他的好,其实他只是嗓子有问题,抛除这一点儿,他哪样不是拔尖儿的呢?他长得好,性情也好,驯马技术是一等一的,在咱们草原上,还能找出比他更出色的汉子吗?”
  “我是真的喜欢他,”她转过头,请求她道,“你可以帮我一下吗?不要让他这么讨厌我,我现在是真的不坏了。”
  穆星河迎着她恳切的目光,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帮你。哥哥绝不会接受你,我也不会接受你。我今天跟你挑明了说,就是不想让你白费力气,耽误了终身。真的,”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完全是没有可能的,无论怎么做,都是无用功。”
  “为什么?”她的情绪几乎有些崩溃。
  她眸光微动,最终还是说道:“我哥哥已经明确地拒绝过你了,不是因为我们小时候的矛盾,他是真的对你无意。他说话不方便,我才代他跟你说这些。”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返校
  她不明白,阿木尔因为半哑的缺陷,一直婚事艰难,为什么却如此不留余地地拒绝了自己,且不说她是其他条件,至少她是个健全人。
  “我不在乎!”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他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反正他总要结婚的不是吗?我喜欢他,我对他好就够了。”
  如果没有和哥哥相许,穆星河也觉得,长大了,父母给张罗一桩婚事,彼此看着都不讨厌,结了婚慢慢磨合,相扶相持地过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可是她现在知道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感受,不能在一起又是什么感受,她就觉得这样是不对的,起码自己不能接受,所以即便没有她,她也不觉得阿木尔只需要找一个不错的对象就好了。
  她平静地回道:“就像你之前,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一样,我哥哥也是一样的。”
  她顿时哑然,面上浮现一丝恼意。她低着头,久久不语。穆星河道:“我们并不是针对你,小时候的矛盾不算什么,我哥哥只是对你无意,没有别的原因。你长得漂亮,条件又好,实在不该在我哥哥一个人身上虚耗。”
  她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接着便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她一直到跟着塔娜的父母离开,都没有再说一句话,默默地隐在人群之外。塔娜忍不住纳罕,在她走了后,找到穆星河问道:“你跟她说什么啦?她怎么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作为新娘子,她虽然一直被人围着,不得脱身,但她百忙之中,可是瞧见两人说了许久的话,那之后索隆高娃就一蹶不振。
  穆星河道:“就跟她说了哥哥的意思,哥哥对她无意,让她不要再执着了。”
  塔娜双眼睁大,啧啧叹道:“还是你厉害,这一招叫什么?汉语里有个成语,什么底抽什么来着?”
  “釜底抽薪。”
  “对,釜底抽薪。”她兴奋地欲要多说几句,目光却突然一滞,讷讷叫了声,“阿木尔哥哥。”
  穆星河回过头,发现阿木尔站在她身后。塔娜说人小话被逮了个正着,有些尴尬,跟她悄悄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先走了,额吉还让那我去理一理阿布他们带来的礼物呢……”说完,便飞快地跑了。
  阿木尔看着她,想要跟她说一说索隆高娃的事。他不知道塔娜早就给她透了底,索隆高娃跟她说了那么久的话,后来反应又如此异常,他真怕她胡乱说话,叫她多心。
  穆星河心里其实有些烦乱,她总觉得索隆高娃不会死心,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能怎么办呢?
  她如何不知道阿木尔在想什么,强压着心底的烦躁,跟他说道:“不用担心,去年年底的时候,塔娜就写信告诉我这件事了,刚才我跟她挑明了,以后不要再来找你。”
  但阿木尔看出了她的烦躁,担忧地看着她。她摆摆手,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烦。”
  营子里人太多了,让她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她抬头吐了一口浊气,往营盘外走去。她家的草场上刚打了几卷草垛,散落在草场上。阿木尔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后面,她到了那一卷一人高的草垛后,一转身,发现他就那样默默地站着,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她不由又有些心疼,叹了一口气,把头埋进了他的胸口,抱住了他的腰,说道:“我没生你的气,你又没做错什么,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偏执,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他的胸口随着她的说话而微微震动,又听她道:“我就是担心你,怕她总给你添麻烦。”
  阿木尔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给她安抚。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结婚?这样,你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事了。”
  听到她这话,阿木尔的内心剧烈地颤动起来。他不是没有幻想过和她结婚、生儿育女,可是因为对未来的担忧,他其实并没有把这个幻想扎扎实实地落到心里,可是此时听她主动说起,竟让他如此震动:
  她原来一直也想着要跟他结婚吗?
  不远处的营盘上人流如织,欢声笑语,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有一对恋人相拥。
  ………………………………………
  巴雅尔和塔娜的婚礼过后,穆星河的假期就不剩多少了,眼见返校的日子越来越接近,她却越发舍不得走。孟和看她再不走,恐怕就要耽误开学了,直接帮她打点好了行囊,也顾不得其他,让阿木尔送她去旗里转车。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去北京了,暑假也是她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不必再一路送到她去包头坐火车。
  他们依然跟了送干草的卡车去了旗里,路上恰好碰到当地牧民的勒勒车,捎着他们到了旗里。
  他们到达时,当天已经没有去盟里的班车了,两人只得又去了招待所。仍是客流聚集的时节,他们找了好几个招待所,才得了一间房。不同于去年两人各怀心思时的窘迫,这次两人反倒坦然了。
  到了晚上,两人像去年一样,脚对头,头对脚,躺在了一张床上。虽然心爱的女孩就躺在身侧,但阿木尔并没有想对她做什么,又不像去年不知道她心意时那样煎熬,心反倒十分安定。
  穆星河躺着,听不见他一点动静,不知为何,心里竟渐渐生出了一丝恼意。她想起,白玉琳跟她说起她和樊志刚第一次逾越雷池那次,虽然现在想来,可能是樊志刚预谋的,但是白玉琳也跟她说过,莫说心爱的女孩在侧,就是两个陌生男女在一起,男的也未必忍得住。
  可阿木尔哥哥为什么就能忍得住?黑暗里,他没有任何动静,就连呼吸也清浅如许,几乎让她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她并不是真的想跟他发生点什么,她只是觉得挫败,并产生了一点自我怀疑。她胡思乱想着,却也没有胆量去撩拨阿木尔,越想越烦躁,她竟不由抬起腿,跺了一脚,偏偏还跺到了阿木尔胳膊上。
  他终于有了动静,坐起身,开了灯,疑惑地看着她。
  她脸上有点烧,爬过来把灯又关上,和他并排躺在了一起。这和之前不一样了,两人呼吸相闻,身体相贴,阿木尔有些不自在,悄悄往外挪了挪。
  穆星河感觉到了,头脑一热,竟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窘迫不已,索性心一横,把头靠到了他的胳膊上,说道:“哥哥,我明天就要走了。”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湖心,一圈圈漾开来,阿木尔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他强压着那些他一时分辩不出的、在笼中蠢蠢欲动的想法,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他表现这么平静,反倒让她生了胆气,她侧过身,在他耳边柔声叫了一声“哥哥”,抱住他的胳膊,往他身边靠了靠,又重复了一遍:“我明天要走了呀。”
  他不敢动,怕一动,那些被他压制下去的冲动就会破土而出。他勉强道:“睡吧。”
  穆星河一下子变得气恼起来,可是自尊心和羞涩让她也不能主动去做什么,她撅着嘴,忿忿地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阿木尔又没了动静,如果不是他们肌肤相贴,她都要怀疑他还在不在这里。她心里不由发狠,这样对我,看我将来怎么饶回来!
  到了第二天,阿木尔送她去了汽车站。
  汽车就要出发,她却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这一个假期,四十多天,虽然因为要瞒着孟和,有诸多不便,但她先去了培训班上课,后面又操持巴雅尔的婚礼,其实没有多少时间盯着他们,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也愈发难舍难分。
  阿木尔每次送她走,都觉得心像被挖空了一块。他有时候想,如果她能变成小小的一个,让他装在口袋里,天天带在身边就好了。
  他看着她不舍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拉着她退到了一旁的角落,这里是个死角,等闲看不到。
  他低下头,轻轻亲了亲她的眼睛。离开后,却发现她仍是期待地看着他,他暗地里叹了口气,往四周看了看,才捧起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唇。
  他其实不敢跟她太亲密,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就像现在,一旦含住了她温软的唇瓣,他就忍不住想要攫取更多。
  穆星河喘着气,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口里,来掩饰内心的羞涩。虽然她总爱撩拨他,可是除了在山里那一次,他们没有这么亲密过,或许巴雅尔婚礼那天晚上也有过一回,可是那时她醉迷糊了,已经不记得什么。
  她终于坐上了客车,车辆发动的时候,她透过窗口,和他挥手告别。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她突然发觉,似乎每次都是他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或许比起离开的人心里那些离愁别绪,看着她离开的人,心里更加煎熬吧。
  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形会在她们以后的生活中,一遍遍上演。
  作者有话说:
  写文的时候,情绪就是时不时反复,今天看了看前面的内容,忍不住摔了键盘:这都写得什么玩意儿?!
第76章 图书馆
  穆星河混在人流中,拖着行李正要出站,突然听到一声兴奋的呼喊:“星河,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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