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巅,星河之境——云迩【完结】
时间:2023-05-04 14:46:32

  他走上前去,迟疑了一下,将她的头揽在了怀中。
  过了许久,穆星河闷闷道:“我们把它埋了吧。”
  阿木尔松开了手,点点头。两人用蒙古刀挖了一个坑将它埋了进去,将浮土踩实,穆星河心中感慨万千,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问他:“动物对待伴侣都这样忠诚,那人呢?也会如此吗?”
  她在草原上和学校里见多了悲欢离合,多少曾经相爱的人分道扬镳,各觅欢喜,此时想到,竟莫名生了一丝灰心,然而,她却听到身边传来一声低沉却坚定的“会”。
  她抬起头,看了看他,他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之前的尴尬似乎在这一瞬间不攻而破,烟消云散。她笑了笑,在他温柔的目光里,牵起了他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然而,她走了没几步,突然弯着腰,蹲了下来。她的表情十分痛苦,捂着肚子,蜷成了一只弓。
  阿木尔惊慌失措,忙蹲下身,焦急地看着她。穆星河头顶出了一层冷汗,缓了一缓,才有气无力道:“没事。”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可能要来月信了,肚子疼。”
  闻言,他有些不自在,但他更担心她现在的处境。她蹲在地上,等那股突如其来的剧痛过去,换成了一种绵绵不绝的隐痛。她才伸出手,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试探着走了两步,腿一软,差点跪倒。
  阿木尔忙阻止了她,将猎物挂到腰上,猎·枪挂在胸前,在她身前弯下腰去。
  穆星河犹豫不决,这山头离家里不过十几里路,他们平常走过来,也不过一小时。但如果要背着她,这么长一段路却是很辛苦的。
  阿木尔见她迟迟没有动静,忍不住回头去看她,目光催促着她,她才伏了上去。
  穆星河虽然不像内地的女孩那样纤细,但也并不重,即便加上猎物的累赘,他也并不觉得艰难,相反,他甚至觉得有一种莫名的轻松。
  他背起她,默默前行。
  太阳升高,日光愈烈,他的额上出了一层汗,顺着额角淌了下来,让他有些不舒服,但后面伸出一只素手,用帕子轻轻抹去了那些汗水。
  他心里似生了一脉泉水,驱走了夏日的暑气,连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将近中午才回到了营盘。营盘里十分安静,牛羊马都不在家,想是巴雅尔和宝音图都赶着出去了。
  穆星河虽然好了一些,但身上仍然有些无力。阿木尔将铺盖铺了开,扶她过去坐下,又给她倒了奶茶。
  她半倚在床头,看着他忙忙碌碌,竟觉得有一丝好笑,似乎从小时候起,但凡她们两个在一起,总是他在忙前忙后,从不让她做什么——原来,从很小时候,他就对自己这么好了。
  ………………………………
  孟和在公社培训班呆了十天就回来了,巴雅尔的婚期没剩多少了,公社也不好再留人。她回来后,敏感地发现阿木尔穆星河两个孩子和原先不一样了,但具体怎么不一样,她却说不出来。两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相处,也没有异常的举动,只是却比以前更有默契了。
  过了这几天,穆星河又忘了当初在山上胡乱撩拨阿木尔的教训。孟和回来,因要瞒着她,她反倒更加调皮起来,时不时要跟他悄悄打个马虎眼。
  巴雅尔要结婚,孟和给所有人都定做了一领新袍子,准备婚礼的时候穿。阿木尔白天去放牧,回来的时候,孟和取出了一件湖蓝色的单袍给他,要他自己里试一试。
  阿木尔回到包里,打了水擦洗了上半身,正要换上那件新袍子,毡包门却被人一下子打开了,穆星河出现在门口。
  他大惊失色,忙把袍子挡在了胸前,可她已经看见了。她本来有些慌乱,但见他比自己还慌张,便忍不住要促狭一下,说道:“你挡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夏天天热,从小到大,她不是没碰到他没穿上衣的时候,但是现在却不同了,无法和小时候那样心思单纯。
  阿木尔无奈,指指门外,让她先出去。
  她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我不进去,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心中窘迫,一时倒忘了说话不必凑前说,他也能听到的。他一步一步挪到她的面前,和她隔了两米多远,示意她说话。
  穆星河朝他招招手,“你再过来一点嘛。”
  他犹疑地看了她一眼,往前走了一步,待他走近,穆星河突然伸手掀开他挡着腰的那块袍子。她听白玉琳说过,男人的身材,要肩宽腰细,古人所谓蜂腰猿臂是也。蒙古袍宽大,轻易看不出来,她方才惊鸿一瞥时候,就起了心思,想看看一看他的腰细不细。
  阿木尔吓了一跳,迅速后退,惊恐地看着她。
  她方才动作太快,用力太大,手顺着他的腹肌滑了过去,就像摸了一把,让他产生了一种被她调戏了的错觉。
  穆星河也回过神来,方才是摸到他的小肚子了。她不由走了神,哥哥的手那么粗躁,小肚子上的肉也硬梆梆的,可是皮肤却出人意料的滑啊。
  呃……她在想什么?她甩甩头,把这些羞耻的想法赶走,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却听见孟和出了毡包,正在寻她。
  她忙转身准备离去,却发现阿木尔一步向前,把门给关了。她心下立时有些不悦,又转过身来,敲了敲门,说道:“你开一下门,我真有事跟你说。”
  阿木尔开开一个门缝,看着她。
  她便道:“你往前一点,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他犹豫了一下,往前探了一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一下他的唇,紧接着,得意地大笑着,转身而逃。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接亲,合照
  孟和又喊了她两下,她忙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答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她方才去河边洗衣服,回来的时候,看见旭日干绊在马厩里,知道阿木尔回来了。放下盆就来找他,孰料,一开门就看到就看见这幅光景。
  孟和也是出来看见她放在地上的的盆,才要寻她。
  她叫了一声“额吉”,便把盆里的衣服晾到了晾衣绳上,孟和一边帮她,一边说道:“你们的新衣服都取来了,你也去试试。”
  她应了下来,将空着的盆端到了毡包前,低头进了包。巴雅尔和宝音图已经换上了,巴雅尔毕竟是新郎,数他的新袍子最是华丽。宝蓝色的缎面袍子,用银线绣着团花纹,镶边也是银色的。宝蓝本来是浓烈的颜色,但用银色一冲,又显得清雅起来,将人高马大的巴雅尔衬得英姿勃勃、意气风发。饶是她从小就爱打趣他,此时也忍不住夸赞了他一句:“你穿这身好看得紧!接亲的时候,塔娜她们见了,恐怕也不会多为难你。”
  巴雅尔难得被他夸一次,听了反倒有点不知所措,摸着自己脑袋,嘿嘿笑了两声。
  宝音图的袍子是花青色,他没什么想法,只觉得有新衣服穿就很高兴。
  孟和跟了进来,对他们两人说道,“你俩先出去,让敖登格日乐也试试新袍子。”
  待她们出去,穆星河换上了新袍子,是一件海棠红的云水纹单袍。孟和给她系上腰带,打量了一番,满意地道:“我就爱看你穿新衣服,哪一件上身都好看。”说完,便又向门外喊了一句,“进来吧。”
  门开了,打头进来的却是阿木尔,他也已经换好了。他不像巴雅尔那么粗壮,但他身形颀长,身姿挺拔,湖蓝色的暗纹单袍穿在身上,仿佛一棵在疾风中屹立不倒的青松。
  穆星河悄悄觑了一眼他的腰,被他发现,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子。
  孟和满意地看着站成一排的孩子们,一个个神采飞扬、青春洋溢,不由叹道:“你们小的时候,我还想,什么时候能长大啊,没想到这一眨眼,就这么大了……”她目光移向宝音图,感慨着,“连宝音图都十六岁了……”
  她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扫到阿木尔和穆星河时,看着他们两个一红一蓝,同样的眉目清俊、风华正茂,比肩而立,活脱脱一对璧人。
  她一时走了神,巴雅尔粗壮,宝音图稚嫩,即便他们站穆星河旁边,也不会让人多想,只有阿木尔,两个人怎么看怎么般配,可是他们却又不能真得在一起。她心头有些伤感,勉强笑道:“看着都不错,不需要改了。”又说道:“明天大家就来扎包了,你们到时候都勤谨一点,大家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及时帮忙。”
  蒙古人结婚,附近的亲故好友都会来帮忙,甚至带着自家的的毡包,扎在主人家附近,同主人家一同待客,一同庆贺。
  第二天,那日苏他们果然陆陆续续都到了,孟和家的营盘上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从早到晚,到处是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终于到了接亲这一天,巴雅尔带队,骆驼、马拉着勒勒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往塔娜家而去。
  塔娜家住在镇上,但亲朋好友也不少,除了邻居帮忙,院子里也扎了几座毡包,给来参加婚礼的客人住。
  在经过了一系列仪式之后,巴雅尔终于进了塔娜家的院子,随后就是各种热闹的求亲仪式。
  屋里屋外都是人,认识的,不认识,无不笑容满面,凑着热闹打着趣。穆星河见塔娜家请了人来拍照片,心思一动,便过去找到了阿木尔。
  阿木尔作为新郎的大哥,首当其冲承受了最多的为难,不知道喝了多少马奶酒。见她过来拉住了他,本能地冲她笑了笑,由着她将自己带离了人群。
  穆星河将他拉到一个角落,上下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胸前的扣子开了一颗,便过去帮他系上。
  他有些微醺,低头看着她帮自己系着扣子,心里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觉着这情景,就像一位妻子给她的丈夫整理着仪装。他的目光变得柔和又深沉,穆星河系完扣子,一抬头,就差点溺没在他深沉的目光中。
  她难得生了一丝羞涩,目光躲闪着,轻声说道:“我们去拍张合照吧。”
  阿木尔没听进她说什么,他的眼睛里都是她,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穆星河便拉着他,找到了摄影师,跟他说道:“麻烦您能帮我们拍张照片吗?”
  摄影师点点头,他应主人要求给接亲仪式拍照,只要有人要求,皆不吝胶卷,已经拍了很多。
  穆星河看看四周,找到一面干净的墙壁,拉着阿木尔过去,并肩站在了一起。
  摄影师看两人青春正好,容貌出色,心里不由起了兴致,指导起两人摆着姿势,不断要求着:“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见阿木尔每次都往自己这边一点点地移动着,穆星河莞尔一笑,突然一步踏到他的身旁,冲着镜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摄影师忙按下了快门。
  这些照片洗出来后,最终都会交到塔娜的父母手里,他们会挑出这边的,送还给他们,到时候她就能拿到了。
  她谢过摄影师,便拉着阿木尔往回走,人群走出一个端着托盘、包着头巾的女人,看到了她,目光里都是惊喜。
  她忙撇开他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叫到:“托娅老师。”
  托娅仔细地端详着她,问道:“在学校里还好吗?”
  穆星河点点头,“北京很繁华,老师和同学们也都很友好。”
  她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她上高中后,她就很少再见到她,所幸阿木尔经常在公社走动,她时不时向他打听穆星河的近况,一来二去,跟他也熟悉了起来。
  阿木尔走了过来,向她微一颔首,打过招呼。托娅看着他,发现他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唇角即便刮得干干净净,但仍能看出青青的胡茬根,眼睛也像秋日的水潭一般深沉。他这个年纪的青年,早就结婚生子了,就连他的弟弟巴雅尔,才二十岁,今天也要结婚了。
  这么多年,因为穆星河,她和孟和一家结下了不解之缘,或许是爱屋及乌,也或许是年纪大了,总忍不住操心小辈的婚事。这一刻,她竟也担忧起他的终身大事起来,她欲言又止地问道:“……阿木尔,你额吉还没有给你定亲吗?”
  他一时怔住,不禁想要去看穆星河,却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托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又道:“我听说索隆高娃那姑娘,对你有些心思,被你拒绝了,你是不喜欢她吗?”
  他再忍不住,瞥了一眼穆星河,却见她眉峰未动,面上竟没有丝毫变化,心里一时惴惴,转头看着托娅,坚定地点了点头。
  托娅倒不知道他这婉转心思,见他如此坚决的模样,不禁失笑:“看来是真不喜欢,不过没关系,我帮你留意一下。”
  她是老师,桃李满天下,在公社这么多年,人脉也算广泛。虽然阿木尔的情况特殊一些,但要找一个合适的姑娘并非难事。之前自有孟和操持,她一个外人不好越俎代庖,但今天都说到这里了,她顺势而为、帮忙张罗一下也不算过分。
  谁知,穆星河却立时打消了她的念头,“托娅老师,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哥哥有喜欢的人啦。”
  听她如此说,阿木尔心中竟泛起一股难言的悸动,忍不住看向了她。
  “这怎么说?”托娅瞬间来了兴趣,问他道,“既然有喜欢的人了,那就赶紧让你额吉去提亲呀……是哪家的姑娘?”
  没等他回道,穆星河抢着回答道:“现在还不好说出来,您放心吧,过一两年,这事保准能定下来。”
  托娅不是爱打听的人,闻言也不刨根问底,只是欣慰道:“那就好,我还当你哥哥是块榆木疙瘩,这辈子难开窍了,没想到不声不响,已经有了心上人。”
  穆星河听了,不由抿嘴笑了起来,眼睛瞥了阿木尔一眼。两人目光交换,竟都感受到了一种隐秘的、只有她们知晓的快乐。
  然而,她们的快乐很快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所谓说曹操曹操到,托娅老师刚刚提到的索隆高娃,笑着向她们走来。她没有看阿木尔,而是先跟托娅打了声招呼,“原来羊沙嘎在这里。”
  穆星河低头看了一眼托娅手中的托盘,上面除了满满一盘手扒羊肉,还有一块剥干净了的羊踝骨。她这是第二次在接亲宴上见到它了,不由好奇地问道:“这是塔娜要用的沙嘎吗?”
  索隆高娃冲着她点点头,嘴角含笑:“是啊,一会儿就要‘求骨’了。”
  托娅闻言懊恼道:“只顾着和你们说话,差点耽误事儿。”便端着托盘急匆匆地走了。
  索隆高娃上下打量了穆星河一番,笑道:“敖登格日乐,好久不见了,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小学毕业后,穆星河就没跟她在见过面,小时候的龃龉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早随风而去,她知哥哥对她无意,并不想与她为难,便也客气回道:“哪里的话,你才是漂亮呀。”
  索隆高娃个子依然很高,身形健美,这是草原人最喜欢的女子身材,她其实不乏追求者。之前阿木尔在生产队当众给了她难堪,她不愿再去他面前触霉头,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接着又顶了母亲的岗,在羊毛厂上起了班,时间不再自由。等她消化完那些消极的情绪,却等闲不得空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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