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巅,星河之境——云迩【完结】
时间:2023-05-04 14:46:32

  她的话语焉不详,他一头雾水,可是看着她迫人的目光,他只得点了点头,他总归无法拒绝她。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共骑
  穆星河休息了两天,这日吃过早茶,她对孟和说道:“额吉,我想去看看其其格姐姐。”
  去年,她离开草原去上学的时候,其其格的案子还没有了结。后来被判定为防卫过当,判三缓三,她由此免了牢狱之灾。但从看守所出来后,她坚决不肯再回她的阿布额尔敦那里。
  公社怜悯她的遭遇,又见她大着个肚子,着实艰难,便让她在公社小学帮忙。当年的寒冬腊月里,她生了一个女儿。那女孩长的不像她,也不像赛木盖,但眉目端正,让她很是庆幸,如果长得像赛木盖,她都不知如何面对。
  今年过了年,牧区开始实行包产到户,她主动找到了生产队,自立了门户,养了些牛羊,独自带着孩子在草原深处生活。孟和偶尔会接济她,让阿木尔兄弟几个给她送些吃穿用度。
  穆星河心里一直对她放心不下,她后来才明白,其其格是喜欢哥哥的,如果没有赛木盖横插一脚,也许一切就不一样了,毕竟无论是额吉还是哥哥,对她印象一直都很好。在草原上,如果青年男女无法自己找到心仪的对象,那么相亲就是最普遍最有效的方法了,很多人,只不过见了一两面,便定下了一生的姻缘。
  而那时自己尚懵懵懂懂,还没有明白对哥哥的心,她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是其其格的不幸成全了自己。因这一点微妙的心思,她一直放不下她,这次回来,总要去看看她才好。
  孟和不知道她们之间这些曲折,她只以为和自己一样,是因为当初相识一场的缘分,也因为其其格确实是个好姑娘,她们才对她这样挂怀。所以,她要去看她,她是不反对的,只是有些犯难,要谁陪她去才好。
  巴雅尔因为婚期将近,家里给他准备的大件都差不多了,一些小件便让他和塔娜自己去挑选,两人去了旗里,到现在还没回来。宝音图年纪小,之前她听有牧人提起,似乎在其其格那片儿发现了狼的踪迹,她还替她忧心着。叫他去,万一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不一定能应付得来,如此,就只能让阿木尔陪他去了。
  她倒不担心儿子会对女儿做什么,她只是担心如果让两人继续相处,他会越陷越深,但她终究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对阿木尔说道:“阿木尔,你陪你妹妹去吧。”
  穆星河牵了查干查苏出来,孟和嘱咐了一句,“你第一次骑它上路,注意着点儿,它没有察哈力干温驯。”转头又去看阿木尔,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别的,只是说道:“看顾着妹妹点儿……”
  阿木尔点点头,一扯缰绳,奔了出去。孟和看着她们跑远的背影,摇摇头,转身回了毡包。
  查干查苏四蹄如飞,迅即地掠过草丛,她好久没有这样肆意驰骋过了,她回身挥了一下马鞭,对阿木尔说道:“哥哥,我们来赛马吧,看看是查干查苏有没有旭日干跑得快。”
  话音未落,又是一鞭,查干查苏霎时抢先了大半个马身。阿木尔却并不着急,由着她跑远了,才挥鞭跟了上去。
  两骑如流星赶月,在辽阔的草原上追逐。阿木尔始终落后她几米,他看着她一手挽缰,一手挥鞭,像一片绯色的云在马背上起伏。草原如此辽阔,可他的眼里只有她,他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和满足。
  蓦地,查干查苏一个趔趄,在急速奔跑中跪地摔倒,穆星河从它背上摔了出去。阿木尔大惊失色,也不等旭日干减速,便从它背上跳了下来,踉跄了几步,跑到了她面前。
  穆星河晃悠悠地坐了起来,他不敢轻易动她,只在一旁轻轻扶住了它,她顺势倚到了他的怀里。摇了摇头,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终于消退了些,在头怀里靠了一会儿,她感觉好些了,便试探着站了起来,发现双腿虽然有些疼痛,但不妨碍走路。
  她弯下腰,准备查看一下,却被阿木尔阻止。他自己蹲了下去,小心地给她卷起裤腿,发现她小腿上一大片青青紫紫,在白皙的皮肤上,尤其显得触目惊心。
  他心痛不已,却毫无办法,这伤是不能揉的,越揉肿得越厉害,等过一两天,摔破的毛细血管愈合了,才能给她活血化瘀。穆星河却没那么娇气,看着他心疼的眼神,反倒去安慰他:“没什么,不是很疼的,以前也不是没摔过,在咱们草原上,摔摔打打都是寻常。”
  为转移他的注意力,她状若疑惑地道:“查干查苏怎么就摔了呢?”
  闻言,阿木尔站了起来,在它摔倒的地方转了一圈,在草丛中找到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草原上看着一马平川,地面实际却不是平整的,人在上面走,其实是深一脚浅一脚。更何况还有兔子洞黄鼠洞,马蹄一旦踏进去,便容易失蹄摔倒,当然,也会有石块这种不速之客。查干查苏还是匹幼龄马,没有经验,被石块绊了一下,便失去了平衡,如果是旭日干,很轻松就能应付过去。
  穆星河也看到了那石块,怕他自责,忙道:“都怪我,只想着试试它的奔速,却忘了它还没什么经验……”
  不等他回应,她又祭出了转移视线大法,指着不远处的敖包道:“想来是从那里滚过来的。”
  内蒙古冬季的寒风凛冽,飞砂走石不在话下,这石块大约是那时被从敖包上刮下来,一路滚到这里的。
  阿木尔如何看不出她的用意,只是有些无奈,听她又说道:“哥哥,你再找找,恐怕还有别的石块。”
  蒙古人在旷野中看到敖包的石块跌落,是要重新放回去的。阿木尔在周围找了一圈,果然又找到了两块小一点的石头。穆星河接了过来,道:“哥哥,我们放回去吧。”
  查干查苏崴了脚,跑起来有一点瘸,所幸并不严重,但却也不能再骑它了。他便把她托到了旭日干背上,牵着它往敖包而去。
  到了敖包前,穆星河从旭日干身上下来,由他扶着,将石块放回敖包上,由围着它转了三圈,撒了几块肉干,祝祷了一番。
  查干查苏不能骑,两人只好同乘一骑。阿木尔先将她扶了上去,自己又翻身上马,他一上来,她便倚到了他的怀里。
  方才她摔倒后坐起时,也歪在他的怀里,只是他那时担忧她的伤势,无心留意其他。此时她温软的身子靠在他的怀中,身体的整个重心都压到了他的身上,发丝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掠过他的脸颊,少女若有若无的馨香在他的鼻尖萦绕。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发生了变化,不是加速急跳,而是缓慢而有力地悸动着。他直到现在都不敢轻易触碰他,可每次她却都能这样自然地与他亲近,似乎本该如此。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过分一点,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他的吻是那样轻柔,以至于怀中的女孩都没有发觉。
  他不想赶路。
  他放松了缰绳,让旭日干放缓了脚步。
  夏日炎炎,他们身体相贴的地方已经渗出了汗水,可是他们谁也不想动,也没有觉得那汗水黏腻得叫人难耐。他瞥了一眼被他一同绊在手中的查干查苏,如果不是心疼星河受伤,他都有点感谢它摔倒了。
  其其格的毡包孤零零地坐落在一座山丘下,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家,仿佛在昭示着主人的性情。
  她的家很简单,只有一座小小的毡包,两架勒勒车,和一个不大的羊圈。她并不在家,应是放羊去了,穆星河摘掉毡包门上开着闩的锁头,打开了门。包里一样简陋,但挂满了婴儿用的东西,她心中唏嘘,将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放了下去。
  她本以为,今日要空跑一趟,见不到她了,谁知,她们出了门,准备回返的时候,却发现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撮羊群。之所以是一撮,是因为羊群着实有点小。
  她有种预感,那就是其其格。果然,随着羊群的靠近,她认出了她的身影。
  其其格也看到了她们,她紧挥了几下鞭子,羊群跑了起来,迅速向这边逼近,穆星河忙迎了上去。
  “敖登格日乐!”其其格看到她很高兴,扔下羊群,冲了过来,拉住了她的双手。她上下打量着穆星河,眉眼间是发自真心的快乐,她不住道:“一年没见,你又漂亮了,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还愿意来看我。”
  她直到后来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喜欢穆星河,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好姑娘,更因为她是她实现了她求而不得的理想,她是她幻想中那个理想中的自己。
  可穆星河看着她,心里却有些发酸,其其格才二十岁出头,一年未见,她肉眼可见地沧桑了许多,可是她的精神却很好。
  她正要回话,却发现她背后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咿咿呀呀的,她瞬间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作者有话说:
  我要说我更这么晚,是因为键盘坏了,你们信吗?
第69章 敖包定情
  看到她的目光,其其格把背带解了下来,将那圆敦敦的胖娃娃抱在了胸前。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穆星河,不时蹬一下腿,咧着没牙的小嘴,冲着她笑一笑。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逗一逗她,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指,紧紧攥住,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十分柔软,问其其格道:“我可以抱一抱她吗?”
  其其格笑着把她递了过来,教她一手托着孩子的屁股,一手从后面扶住她的腰,解释道:“小孩子骨头软,不帮她撑着点儿,怕是要折到腰。”
  穆星河听了,心里却有些难过,不知道她是怎么在没有过来人指导和帮助的情况,了解到这些育儿的细节,独自将孩子拉扯到这么大。
  她小心地将这胖娃娃抱在了怀里,她一点也不怕生。许是少见生人,见了她十分兴奋,不停在她怀里挣来挣去。
  其其格始终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这个孩子本该是她的屈辱,她在肚子里的时候,她尚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当她出生后,那么软软的一团,没有大人照顾,就完全活不下去。让她发现,她也是被需要着的,况且那时候她和父亲决裂,周围的人对她也讳莫如深,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这个孩子就成了唯一与她相依为命的存在,这让她几乎忘记了那些,因她而来的伤害。
  穆星河由着这孩子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问道:“起名字了吗?”
  其其格“嗯”了一声,道:“叫朵岚娜。”朵岚娜在蒙语中是“光辉灿烂”的意思,她给她起这个名字,可以说寄托了她心底最渴盼的期望。她希望她的人生像阳光一样光辉而灿烂,而不要像她的母亲,如同沙地里的一粒灰尘,渺小而黯淡。
  似乎能感受到她起这个名字的用意,穆星河眸中闪过一丝怅惘,她摇摇小朵岚娜的手指,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朵岚娜,小朵岚娜……”
  其其格伸出手,道:“我来抱吧,她胖得很,你没抱习惯,一会儿得沉手。”
  穆星河便松开了手,她接过小朵岚娜,看阿木尔已经帮她把羊群赶到了羊圈里,便道:“到屋里喝杯茶吧。”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道:“中午太阳光太烈了,孩子在外面受不住,我就回来了,也亏得回来了,不然让你们白跑一趟。”
  她门上的锁扣是开着的,挂在上面,不过是怕风吹开了门。她的毡包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周围又没什么人家,出门一般不会锁门。进了包,看到地上的东西,她不由无奈道:“你们又带这么多东西来。”
  她从看守所出来后,虽然比原先更加坚韧和强硬,却也变得倔强和孤僻,这也是她离群索居的原因,但对孟和一家的善意,她却照单全收,她们可能是现在唯一放在心扉里的人。
  穆星河见她不排斥,便一笑而过。
  其其格把小朵岚娜放在地上的毡子上,从袋中取了炒米,又从暖水壶里倒了些奶茶出来,一碗递给她,一碗递给阿木尔。
  她瞥了一眼阿木尔,或许早就探知了他的心意,她总能轻易发觉,他追随着女孩的目光里深藏的情意。那目光正因为克制,才显得更加深重。
  她心中竟然有些隐隐的痛意,她暗地里祈祷,长生天啊,如果您有灵,请保佑阿木尔如愿以偿吧。他那样好的人,值得这样好的姑娘。
  她看着穆星河轻轻吹着奶茶降温,问道:“敖登格日乐,大学里好吗?”
  她点点头,“还好,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天天都在学习。”
  她笑了一笑,又问道:“你以后还回草原吗?”怕她多想,又加了一句,“你要是留在北京,我以后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穆星河放下茶碗,道:“当然要回来,我上大学就是为了回草原的呀,我的专业是水土保持与荒漠化治理,只有咱们草原才用得着啊。”
  其其格不了解这专业的具体情况,但隐约明白是什么意思,她高兴起来,下意识瞥了阿木尔一眼,连连道:“那真是太好了,知道你考上大学的时候,我既高兴,又有些失落,怕以后再也无法与你相见。”
  或许之前与阿木尔的过往多少有些尴尬,其其格如今在面对他的时候,通常是沉默的,所以直到他们走了,她都没跟他说一句话。她将他们送到毡包外,在他们跨上马背之后,才说道:“你们一定都要好好的。这一两年,我经历了很多事,发现最重要的是,一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如果我早离开阿布,哪怕去帮人放牧,也不会一错再错,最后覆水难收。如果心里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让自己后悔。”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是看着阿木尔说的。阿木尔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转过了头,看向前方。
  她这话说得突兀,穆星河只当她突然心有所感,便认真地点了头,说道:“我会的,你放心。”又说道:“我额吉说,你这片儿好像有人见过狼,你小心一点。”
  其其格却笑了:“别担心,前几天查出来了,是一户人家从内地带来的狗,不知是什么品种,长得像狼。”
  闻言,穆星河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额吉还担心着呢。”她又道:“其其格姐姐,我还会来看你的,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其其格点了点头,冲她们一挥手。两人亦微微颔首,绝尘而去。
  查干查苏的腿缓过来了,当着其其格的面也不好同乘一骑。如今跑远了,即便两人都有心,却谁也不好开口,只得默默并骑而行。就这样到了之前摔倒的敖包前,穆星河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临走时其其格的话。
  她下了马,往敖包而去,阿木尔默默地跟在了她身后。她绕着敖包转了三圈,又将荷包里的一些肉干、糖果撒了些在地上,在敖包前站定,回头对阿木尔说道:“哥哥,你过来。”
  他不知她要做什么,但仍顺从地走了过去,和她并肩而立。她拉着他,一同向敖包行过礼,闭目祝祷道:“我愿与阿木尔哥哥一生一世在一起,愿长生天保佑我们白首不相离。”
  她的声音很轻,可落到他的耳朵里,却如黄钟大吕轰然作响,鸣声阵阵。他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几乎沸腾起来,眼睛里涌动着惊涛骇浪。他其实从未想过,从她那里得到同样的回应,只要她接受他,他就已经心满意足,可是她总能给予他期待之外的回应。
  这样坚决而不留余地的回应,有时甚至会让他生畏。正所谓越在乎越怕失去,他不知道,在他习惯了之后,如果有一天她要收走,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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