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
江晏率先开口,宋挽闻言朝着他柔柔一笑,这才去到江老夫人身边。
江老夫人搂着宋挽,笑道:“好好好,挽儿是个有福的,易儿袭爵,日后你便是侯爷夫人了。”
宋挽淡淡一笑,并未开口。
倒是林葭h面色有些难看,故意走到江行简身边,挽着他的胳膊道:“最近真是多喜临门,不仅制冰铺子日进斗金,行简还成为了侯爷,待我的焕颜斋开起来,侯府必定锦上添花,如虎添翼。”
江晏闻言抬起头,见宋挽面色平静并未有被人挑衅的愤怒,方略有些心疼的收回目光。
“确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
江母站起身轻轻摩挲江行简的脸,眼中带泪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见易儿穿朝服的模样。”
“母亲……”
江行简面露羞赧,他拉下江母的手去看宋挽,却见宋挽察觉他的目光后淡淡垂眸,面上未见一丝喜色。
他正想上前,却被身旁的林葭h死死拉住。
那股想要同宋挽分享的喜悦瞬间消散,江行简回过神,握住了林葭h的手。
屋中人的小动作尽被江老夫人收入眼底,她微微叹息,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
江母还在滔滔不绝讲着要如何宴请四方宾客,宋挽只静静听着,心中想的却是焕颜斋私卖铅粉一事。
若今日去澜庭院送东西的小丫头所言是真,那以林葭h水粉铺子的定价来看,她所谋必不是寻常百姓商贾之家。
一套胭脂水粉近七百两银子,也决计不是普通官员女眷可用得起的。
怕是林葭h想要以侯府为靠山,将东西送入宫中亦或是上京世族之家。
可这水粉若是寻常东西便罢了,铅粉可是有毒的。
若不是今日澜庭院的粗使丫头带了银镯导致铅粉发黑,她也未必能想到林葭h胆子如此大,敢用胡粉糊弄整个上京。
若是她这东西一经放出便被人拆穿还好,若是给宫中贵人,亦或上京里哪位夫人使出了问题,侯府怕是大祸难逃。
宋挽心事重重听着众人恭维林葭h,自己则一直等到人群散场,才寻了宝珠说要见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正准备起身,就被身旁的江母一把按住。
“孩儿知道挽儿是为了何事,母亲累了一日让孩儿去劝劝她。”
想到方才宋挽一直未见笑脸,江老夫人猜测怕是年轻人心气高,落了风头心中不愿,便点点头道:“那你去劝劝挽儿,绣烟阁那个近日是猖狂了些,你劝过后再去敲打敲打,莫寒了挽儿的心。”
“孩儿知道了,母亲您先歇歇。”
江母拿了夏毯为老太太盖上,随后便走了出去,对江老夫人的话一点都没听进去。
第42章 嫂嫂
“母亲。”
见江母出来,宋挽微微行礼正准备去见江老夫人,却被她出言拦下。
“挽儿你过来,娘亲有话同你说。”
江母拉着宋挽走到耳房,只剩她二人的时候,江母道:“其实娘亲今日猜到你为何而来。”
“母亲知晓?”
宋挽捏着手中金丝粉盒,一时有些怔愣。
“娘亲也是打你这年纪过来的,又有什么不懂的?”
江母一脸为难:“我也知易儿同林氏走得近了些,尤其是府中这制冰铺子同胭脂铺子一开,你心中更是不快。可挽儿你放心,无论何时在娘亲同老太太那里,林姨娘都越不过你去。”
宋挽正捏着焕颜斋的金丝粉盒出神,听闻这话微微蹙眉。
江母看见她的动作,略一叹气:“江曼同易儿虽然给林姨娘开了两间铺子,但这些银子最后都是要进入公中的,同林姨娘自身并无关系。”
“母亲,挽儿并非嫉妒林姨娘。”
江母一笑:“母亲知道你不是个眼皮浅的,自然不会去嫉妒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是母亲担心你胡思乱想,同易儿渐行渐远。”
门外江母的贴身丫鬟走了进来,手中捏着一个红绒布封,江母接过来递给宋挽:“这是春风街的一个糕点铺子,是娘的陪嫁,营收还算凑合你先拿着。”
把铺契塞入宋挽手中,江母继续道:“说到底,咱们女人就是不如那些个男子,寻常也未有什么见识,许是多读了两本书,但在常年奔走在外的男子面前,也只能浅浅掉两句书袋。”
“可于男子来说,这样的女子是没什么用处的,许是都不抵身边亲近伺候的得用。为人妇者,首要是传宗接代,再则便是打理好后宅让男子无后顾之忧。”
“你瞧瞧老镇国公夫人,那位夫人出身不显,只是个边陲小族首领之女,可那女子十分擅长医理,如今外头的医铺,至今还有六成都是老镇国公家的。这百十年来,整个上京又有谁敢低看这位夫人一眼?”
“所以挽儿你看,这女子啊,出身容貌家世背景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为自己的夫婿带来什么。”
“什么忙都帮不上自家夫婿只知拈酸,便是正头夫人又有何用处?”
“娘亲觉得作为女子,这眼光就是要放得长远些,一笔总写不出两个江字,无论是谁,只要对侯府有功,最后得益的不还是咱们这些女人?”
江母从宋挽手中拿过那个奢豪得过分的金丝粉盒,笑着打开看了看:“虽我看不上绣烟阁那个,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东西,是个能为侯府翻身的好东西。”
“挽儿,你觉得呢?”
宋挽险些被江母的一番敲打气笑了。
她低下头,不知为何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有几分心酸。
“母亲说的有理。”
宋挽站起身,说了句回去好生反省后便要离开,待到一只脚都迈了出去,又听见江母道:“你也不要生娘亲的气,实在是……易儿钟情她,为人母亲的总拧不过自己的孩儿。”
江母站起身走到宋挽面前,一字一句道:“我原本也以为那林葭h,是个烟视媚行只会勾搭男子的轻贱妇人,但如今看看倒是个有些才华的。”
“此女子亦算有立身之本,又得易儿宠爱,你一味同她拈酸吃醋,只会惹易儿不快,闹得家宅不宁。”
“娘亲劝你,做女子的身段该软便软,不要总同易儿拧着,也不要总盯着别人,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才是。你同易儿……”
“还未同房吧?”
宋挽闻言脸色惨白,粉唇亦变得惨淡无比。
江母这话同将她扒光丢入人群并未有什么区别,福鹤堂一众小丫鬟闻言个个噤若寒蝉,都悄悄退了出去。只是心中难免嘲笑两句宋挽这个侯爷夫人做的,实在窝囊得紧。
“母亲今日这话……”
“母亲可还记得挽儿如今还掌着府里中馈?”
“自是,你怎得突然说起这个?”
宋挽垂眸:“若是母亲不想挽儿在众下人面前威严扫地,便莫在这里纠缠了。母亲今日所言挽儿都明白,挽儿会自省吾身,反思己过的。”
说完,宋挽便白着一张脸走出了福鹤堂。
江母看她一双眸子红得厉害,也觉自己今日这话重了些,再想追出去的时候,却只能看见个宋挽的背影。
宋挽大步向前走着,脑中一片茫白。
她只觉耳中嗡嗡直响,眼前的路也变得扭曲起来。
直到撞进男子健壮胸怀,她才红着眼找回一丝理智。
江晏哑着嗓子道:“嫂嫂,你没事吧?”
他等在福鹤堂院外许久,见宋挽从院中出来本想随意寻个借口上前询问一二,却未想她竟是一步未停,直直朝着他撞了过来。
温软馨香入怀,江晏脑中空白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将人送出怀中。
他的手握在宋挽双臂上一触既离,见人站稳后,又快速向后退了一步。
虽万般不舍,却是不敢再多亲近半分。
“嫂嫂……”
江晏抬头,就见宋挽往日清冷的眸子如今红得厉害,急欲压抑的泪珠,在二人相撞的时候再忍不住,顺着面颊滑落而下。
见自己失态,宋挽动作飞快的抹了抹脸,强撑出一个笑颜道:“让二爷见笑了。”
“是我唐突了嫂嫂才是。”
眼前人面颊绯红,还带着点点泪意的双眸看得江晏腰腹一紧,后脊滚烫。
突如其来的汹涌情绪附骨而上,江晏仿佛看见自己浑身骨血燃烧沸腾的模样。
宋挽向他点点头后便要离去,却被江晏开口喊住。
“二爷有事?”
女子软软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哽咽,江晏只觉自己心尖又疼又痒,手也忍不住微微抖了起来。
他将双手放于背后,紧捏成拳。
“我……我想问问嫂嫂,弟弟同孙家小姐的婚事。”
宋挽闻言勾唇笑道:“前些日子我还同孙夫人有过往来,想来这婚事是定了的,二爷尽管放心。”
江晏紧盯着宋挽渐渐恢复血色的樱唇,耳尖灼烧得厉害。
至于他同孙家的婚事,他丝毫都不在意进展如何。
第43章 打发
只不过从福鹤堂走回澜庭院,宋挽便觉浑身如脱力一般,刚回了自己的院子便褪了外衫坐在美人榻上。
她脑中还不停浮现着江母敲打她的那些话,每每想起一个字,宋挽便觉心尖疼得厉害。
“小姐,你没事吧?”
“无事。”
宋挽接过赵嬷嬷递来的团扇,轻轻扇了起来。
也不知是白日气急还是在外头晒了烈日,到了晚上宋挽竟发起热来。
“丁大夫,我们奶奶这是怎得了?”
赵嬷嬷捧着宋挽伸出帘外的手,小心放回衾被中,见丁大夫正收拾着自己的脉枕,上前低声问道。
“大奶奶心烦壮热此乃阳邪之症,散了热便好了,待老夫抓几味药必药到病除。”
蘅芷蘅芜听了放下心来,绿竹则跟着大夫去了药房。
宋挽烧得浑浑噩噩,赵嬷嬷见状心疼不已。她一整夜未眠,忙着帮宋挽擦汗换衣喂药退热。待宋挽退了烧,赵嬷嬷这才顶着眼下青黑哭天抹泪的拜谢神佛。
“小姐,您怎么突然就病了呢?这一夜可心疼死老婆子我了。”
“让嬷嬷担心了,是挽儿的不是。”
宋挽哑着嗓子,面上浮现出一个柔柔笑容。
虽病一场,但她却觉得畅快许多。
由着丫鬟服侍自己沐浴更衣,洗漱过后宋挽去了书房。
“小姐病还未愈,怎不多休息几日?”
宋挽摇头:“夫君袭爵侯府要办大宴,这名单同请帖总要先拟定了。”
写了大半日,宋挽才将写好的名帖递给蘅芷,让她送去府中礼房。
礼房专管府中祭祀礼仪之事。
寻常主子诞辰以及祖先忌日,又或者平日同各府往来下帖送礼,都由他们专管。今日这名单送了下去,明日请帖便会送至各府受邀主母手中。如江行简袭爵这种大宴,必是内外院男女眷分开大办,是以光是宋挽一人定忙不过来。
“此三人以我的名义去请。”
蘅芷打开看了一眼,这孙家夫人同兰家主母她倒能理解,可上头有一吏部员外郎白夫人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兄去了吏部,如今还只是个未入流的副使,这白大人是他顶头上峰。”
提及宋扶之名,蘅芷悄悄红了脸,愣愣点头后捏着定好的名册走了出去。
赵嬷嬷见状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她家小姐性子清傲,若是以往定不会做这种行侯府便利,为自家少爷谋私之事。如今既做了,只怕是对侯府彻底失望,不耐维持情面了。
赵嬷嬷想劝,可双唇开开合合终是未能发出一言。
江行简的袭爵大宴,宋挽负责了邀请名单同菜系后再未管其他,这些大宴府中都有旧例,只要安排管事婆子办好分内差事,便可求个无功无过。
准备好一切,又与江老夫人同江母禀告过后,宋挽再未过问,便是听闻江母又将管理大宴的一部分权力交给林葭h,也未曾言语。
只是后来偶有婆子来报,言辞间含含糊糊说林葭h又改了府例,宋挽也只问一句夫人是否知晓,听闻江母知道且仍让林葭h全权负责后,她便彻底放了权,让婆子们尽管听林葭h的指示。
“小姐,您就不怕那小娼妇捅出什么篓子?”
管事婆子刚走,赵嬷嬷便坐不住苦口婆心的劝:“您都让那小娼妇操持,若当日真出了问题,小姐的一世贤名岂不是被糟践了?”
宋挽捧着书淡笑:“你昨日同我一起去的绛香院,可见到夫人的态度了?”
最近炎热,江老夫人整日病恹恹的,既没有胃口身上也疲乏得厉害,除了宋挽同江行简偶尔还能见上一两面,其余人的早晚课都被老太太免了。府里所有事情交由江母负责,宋挽不好拿杂事麻烦老太太,便只能告知江母。
林葭h的焕颜斋刚开业便有不少生意,可观的进项让江母同江行简对她信心倍增,对她主持大宴一事也有了底气。
宋挽不过刚提及旧例不好改,便被江母一句陈腐窠臼无趣无味顶了回来。
“如今我说什么都无用,再说得深了便是气量狭小,只知拈酸吃醋瞧不得侯府好了。”
“咳。”
宋挽话音刚落,就见江行简面色微妙的站在屋中。赵嬷嬷生气的看着香草,香草刚想回话,江行简便道:“是我不让她通传的……”
他也没想宋挽在房中提起了他同林葭h。
宋挽懒懒抬眸,丝毫没有被人撞破私话的尴尬。
她这幅平淡模样,倒是让江行简有些别扭,好似自己多余一般。
“江妃赐了东西给你,我帮你带了过来。”
将手中木匣放在桌上,江行简坐了下来。
这段时日他有意疏离宋挽,许久未曾来过澜庭院,本以为宋挽会有所怨怼,却未想她竟丝毫不在意。
“你若是觉得葭h何处做得不好,自可出言拒绝,说到底你才是侯府嫡……”
“让一介妾室掌管中馈,侯府祖宗规矩伦常礼教都抛在脑后了,我又有何可说的?”
宋挽放下手中《文史通义》淡漠道:“人重自重者,若侯府不自重,又怎么指望别人强拉着?”
“我倦了,夫君回吧。”
不过刚坐下来便被下了逐客令,江行简面上讪讪却是无颜辩驳。自决心放弃宋挽的那一刻,他在她面前便再直不起腰,也没脸说一句重话了。
终归是他负了她。
江行简抿唇,略一犹豫离开了澜庭院。
“小姐,老奴觉得姑爷心中是有小姐的,如今江妃娘娘又赐下重礼,想是有心缓和同您的关系。”
“若是侯爷迷途知返,小姐您还是听听夫人的劝,身段放软了些吧……”
宋挽看了眼桌上放着的楠木匣,淡漠道:“哪里是要缓和什么关系,不过是见我为二爷同三妹妹说了孙家与兰家的婚事,觉得满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