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素白柔软的手背瞬时浮现一层深红,不过片刻便自下而上泛出点点青紫,一见就知沈千聿不曾收力,是下了狠手的。
“放肆,你敢对……”
南庆使团中一身穿玄色银胄的男子刚要呵斥,就被万宵抢了先。
万宵眉眼一厉,大声道:“放肆,你敢对太子不敬?”
他直视秦娆,倒是惹得秦娆勾着眼尾斜了万宵一眼。
两国使团刚一碰面便立刻剑拔弩张,与沈千聿同行的鸿胪寺少卿左正延,连忙上前调停。
他先是大力夸赞南庆国力,又将秦娆从头至脚恭维个遍,惹得秦娆不住瞥向沈千聿咯咯娇笑。
她时不时伸手或伸出脚趾去勾左正延,南庆使团见怪不怪,却是闹得东宁人各个目不斜视,实不耐看这等不堪入目之相。
左正延已近艾服,哪里能承受秦娆这般作态?
说了两句实在受不住,他连连告饶退回至沈千聿身后。
秦娆见状扭着腰身娇笑不止,待笑得打颤仿似站不住时,先前那赤身男子半跪于地,秦娆踩着他的膝重新坐回他肩膀上。
万宵看向那男子微微皱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进入东宁国境,秦娆便提出要在驿站休憩几日再出发,沈千聿虽是不愿但拗不过鸿胪寺一众官员,也只好应承下来。
只是他实在不耐同秦娆共住一处,当夜便自驿站搬出,到山脚空地扎营。
万宵见他一副焦躁模样,便知他家主子这是又想起宋承徽来了。
“主子许久未见宋承徽,思念得紧?”
沈千聿皱眉道:“四十三日。”
他已有四十三日未见过挽儿了。
他曾借东厂之手给宋挽带去口信,可却只收到挽儿寥寥数语回复。
“主子未再给宫中去信?”
“挽儿不让。”
沈千聿轻叹,语气中隐带哀愁。
万宵在一旁勾唇偷笑,只觉他家主子这模样着实得趣。
二人随意闲聊,万宵忽然提起了秦娆:“那南庆公主姿容妖媚,便是在东宁亦寻不出这样绝色,世间传闻南庆公主美艳非常,勾魂动魄,果真所言非虚。”
“看来那涟漪夫人天下第一的美名,亦非南庆吹嘘而来。”
沈千聿闻言嗤笑一声:“勾魂恶鬼的美名,她倒是称得上。”
见不得万宵有半句夸赞,他以指尖在万宵面前点了点:“莫说我没告诉你,你离那勾魂恶鬼远着些。秦娆无知无觉又向来以玩弄他人为乐,她身上常年喷洒催情药物做为香粉使。”
“男子于她身边亲近久了,多半会出现问题,便是侍人,长久血气翻涌亦伤身太过。”
万宵道:“怪道我瞧那赤身男子眼部凸起,尽是猩红之色,原我还当他练了什么邪门功夫,竟是这样一回事。”
沈千聿点头,再未言语。
二人于帐中交谈,不多时吉荣来报说是南庆公主求见。
“不见。”
话音刚落,秦娆娇媚之声传出:“蛮奴好狠的心,便是不念你我二人往日情谊,那闫太医同闫蜻你总归不会忘吧?”
抬手掀开帐帘,秦娆一进帐子便坐在木榻上。
她乌发披散,肌肤胜雪,身上穿着件极衬她美色的蓝色纱裙。只是那纱裙在人行走时瞧不出什么,如今她一坐下,只要微微挣动便会露出裙下若隐若现的皙白裸腿。
万宵眉头微微一挑,心下鄙夷。
沈千聿却道:“错把风骚做风情,东宁娼门中怕也未有公主这般浪荡自贱之人。”
“谢蛮奴夸奖。”
沈千聿冷笑一声:“不知涟漪夫人在她甥儿面前,是否也是这般令人作呕的模样。”
一直面带媚惑笑意的秦娆闻言,脸色瞬时沉了下来。
“满帐子骚臭,刺鼻。”
沈千聿说完也不管其他,转身便要向外走,秦娆哼笑道:“你恢复东宁太子身份后,果真大不相同了。”
自榻上爬起,她边说边向沈千聿走来,待二人离得进了些秦娆抬手探向他肩膀。
“让小娆儿看看,本公主为你赐下的印记可还在?”
到底相识许久,二人皆知对方痛处,说是刀刀见血亦不为过。
沈千聿面色也沉下来,扭头离开再未言语。
万宵亦紧跟着走了出去,沈千聿见到他后道:“这几日你派人探查一下,南庆使团中可有一对姓闫的父女。”
“若是发现,寻机会将二人救出来。”
“属下知晓。”
万宵离去,沈千聿抿唇离开不曾理会秦娆。
待到傍晚时候,万宵回禀说南庆使团的确有一对闫姓父女,只是状况瞧着并不大好。且秦娆手下看管十分严厉,东厂之人也不好接近。
沈千聿知晓秦娆必会以他二人威胁自己,听闻此话倒也不算意外。
“罢了,不必妄动。”
“既然她特意带了闫叔父女来东宁,那必会以这二人为饵同本宫交涉,本宫只需等她开口便可。”
第185章 竹马
万宵道:“这二人于殿下有恩?”
沈千聿点头。
离开东宁时他年岁尚小,身边没了自幼伺候的太监宫女,他心中惶恐不安日日哭闹不休。
到南庆之时已病得厉害,只堪堪留下一条命在。
他虽为质子,但也不可丧命于南庆,是以刚到南庆皇宫便被送入太医院,由闫叔照顾他。
“这么多年来,本宫未死于南庆皇族之手,多亏了闫叔。”
思及为质十二载,沈千聿微微勾唇。
闫叔实在是救他多次,若无对方,便没有今日的东宁太子。
说来他可成功离开南庆回到东宁,也是闫叔之恩,只是这一点除了他同闫叔知道,世间再无第二人知晓。
万宵闻言微微蹙眉:“若是这般,那南庆公主怕是不会轻易放手。”
“不肯轻易放手也总是要放的,端看她提个什么条件罢了。”
知晓自家主子性情落拓,万宵想想也是此道理二人便抛过不提,静等秦娆开口。
也不知秦娆是否看出沈千聿急着回京,故意跟他作对,第二日非要在驿站办劳什子洗尘宴,左正延无法,只能来寻太子求他帮着出个主意。
“这点子事还需来询问本宫?皇后崩,百日内不可奏乐享乐、官民不得祭祀嫁娶你不知?”
沈千聿眉目冷厉:“左正延,你身为鸿胪寺少卿,可知自己职责所在?”
“下次开口前,先过过你那没用的脑子。”
今日若是让秦娆在皇后丧期内,于东宁国境他眼皮之下饮酒奏乐寻欢作乐,他怕是明日就能让百姓将脊梁骨戳断。
这左正延不敢得罪南庆又不想担那骂名,竟是将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了。
沈千聿拈了拈指尖,只觉怕是自己往日做出的那副礼贤下士模样,太过深入人心。竟是让朝中这些个软骨头的家伙,当成可任意拿捏之人。
“别让本宫觉得你那项上人头是长来好看的,若真无用便丢了吧。”
大步走出万宵帐子,沈千聿对外头随行的南庆官员道:“今日拔营启程,若谁有异议让他来寻本宫。”
“太子好大的威风。”
秦娆自沈千聿的帐子中走出来,她仍旧赤着脚,有东宁官兵见此,忙晕头转向地寻了块毯子放在秦娆脚下。
“还是你们东宁人疼我,南庆那些没用的东西只会让我疼。”
“嗤。”
沈千聿冷笑一声,秦娆面色一凝,放开勾着那官兵的手。
“太子好生威风,小娆儿喜欢。”
走到沈千聿面前,秦娆微抿着鲜红薄唇:“本公主倦了,今日不想赶路,除非蛮奴你哄得本公主高兴。”
“你不愿赶路?”
秦娆撩起乌黑长发,眼中透着三分慵懒:“怪到你如今都未有太子妃,不懂风情。”
她看着沈千聿,眸中波光流转:“不若小娆儿给你做太子妃如何?你我二人也算青梅竹马,你是东宁太子,我是南庆公主,无论于公于私你我都称得上天赐良缘……”
“你不若考虑一二?”
“呵。”
沈千聿闻言忽而一笑。
他抱着双臂上上下下打量秦娆,半晌后挑着眉道:“南庆要亡了?哦,本宫猜错了,应是秦湛要败了。”
秦湛虽为南庆国君,但南庆内斗向来厉害,且婀夫人同宁王都不是个安分的,秦湛没了老国君的支持,又有秦娆这么个得罪南庆上下官员的胞妹……
狼前虎后环伺,他怕是已无出路才让秦娆来东宁。
怪道柳长阙说本该冬日才到的南庆使团,如今却提前了这么久。
怕是秦湛那边不容乐观。
若非如此,秦娆也不会说出要嫁入东宁之事。
她向来以南庆皇族血统为贵,为此还不惜霸占秦湛多年,今日如此说怕是秦湛危矣。
果然,此话一出秦娆面色瞬时巨变,她神色深沉看着沈千聿,未想他竟如此敏锐。
片刻后秦娆娇笑着道:“蛮奴心中果真有小娆儿,时隔多年竟仍将本公主……摸得一清二楚。”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暧昧不清,媚意十足。
沈千聿冷笑看着她,片刻后喊了声拔营便转身离开。
“本公主不想今日出发。”
“若不想,便滚回南庆去。”
头都未回,沈千聿大步回万宵的帐子收拾东西去了。
出发前挽儿曾给他送来几身衣衫,虽知晓并非挽儿亲手所做,但他亦不愿被人随意收拾到不知何处。
左正延在旁听见二人交谈,心中暗道原是南庆此次存了求助太子之心。他顿时有了底气,面对秦娆时腰杆子也直了许多。
“公主也请通知南庆使团,若动作迟了寻不到适合扎营之地,便得连夜赶路了。”
“这位大人……”
秦娆微微歪着头看向左正延:“您贵姓?”
左正延被她问得一愣,犹疑片刻道:“本官姓左,乃东宁鸿胪寺少……”
卿字还未出口,他面上便觉一阵剧痛。
竟是秦娆不知从何处甩出一只软鞭,鞭尾带了密密麻麻一排刺目金属钩,若非万宵在他身后拉了一把,这鞭下去,非得要他半条命不成。
便是如此,那软鞭也扫过他面上。
左正延被打得眼冒金星,未来得及反应。
万宵道:“此乃东宁并非南庆,公主行事未免癫狂了些。”
他说完示意身后二人送秦娆出东宁营地,秦娆还想动手,却被东厂之人架住手臂送回驿站。
“公主。”
先前与秦娆同行、身穿玄色银胄的男子见此情形忙愤怒上前,正欲动手之时却被秦娆拦了下来。
“淮{回来。”
秦娆满眼阴毒看着东厂之人离开,却是未让任何人追上前去。
“这群东宁贱贼竟敢不敬公主,让本将……”
“罢了。”
既被沈千聿看穿,她便在那人面前失了主动,再多纠缠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想到沈千聿方才挑眉淡笑、风姿卓然的模样,她忽然妩媚一笑。
以前她便喜欢蛮奴那张脸,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她不仅没有生厌,反而更受其吸引。
秦娆将脚伸进淮{腰间,气吐如兰:“本公主心情不好,赏你个好生伺候的机会。”
她指尖勾着男人衣襟,继续道:“一会儿将闫蜻找来,他不在乎本公主,总该在乎闫蜻的。犹记得往日在宫中时,他二人总在一处,实在令本公主不悦。”
第186章 挟恩
秦娆同淮{于驿站内共度春宵,闫蜻被人带至房门外静候二人事毕。
屋中靡靡之音传出,闫蜻却是木然着一张脸等在外头。
待听见屋中OO@@穿衣声,淮{方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去侍奉公主沐浴。”
“是。”
闫蜻走进屋,秦娆神色空洞地望着窗外,听见声响她转过头来。
“过来为本公主穿衣。”
秦娆起身展露出一身血红牙印。
视线扫过那些带着浅浅血痕的痕迹,闫蜻快速转过头去。
“你怕?”
“奴婢不敢。”
秦娆仰起纤细颈子,似笑非笑看着闫蜻:“兄长说这是欢快事,可是为何本公主感受不到?”
“你感受过吗?”
闫蜻惊慌摇头,惹得秦娆咯咯娇笑。
笑声还未落,她便猛地拿起榻上掉落的发簪,狠劲刺入闫蜻手臂。
“啊。”
一声惊呼出口,却又很快被人压了回去。
闫蜻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呼痛。
她并非第一日伺候秦娆,若她越是对痛苦表现出强烈反应,秦娆便会下手越狠。
她绷紧面皮,不让自己透露出半分痛苦之色。
“无趣。”
丢掉沾了血的簪子,秦娆道:“本公主见到了蛮奴……”
见闫蜻动作微微一顿,她嗤笑一声:“本公主记得你二人甚是熟稔。”
闫蜻既不敢回答,亦不敢动作。
秦娆喜怒不定,若一句言辞不得她心意,便会引起她的猜忌,届时免不了一阵折磨,轻则重伤几日,重则怕要将命丢在东宁。
想了想,闫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秦娆见她这模样顿时没了兴致,她坐在榻上以脚尖抬起闫蜻下巴。
“姿色平平,倒是那股子纤弱可怜劲儿有些看头。”
闫蜻不敢抬头,只能将视线放在秦娆脚背上。
“滚吧,去寻蛮奴,告诉他本公主不想今日启程,你想办法让他留下,明日再出发。”
“奴婢知晓。”
忍着心中激越,闫蜻咬着牙退出屋中。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沈千聿,她眼中一红,竟忍不住直接落泪。
淮{将她送至东宁营地时,沈千聿正在给宋挽去信。
若今日启程,快些的话他便可在下月中旬见到宋挽,届时距皇后丧期已过百日,他回京便可同挽儿……
红着脸隐隐一笑,沈千聿将信笺收整妥当,仔细封口。
“殿下,南庆婢女求见。”
沈千聿正琢磨如何快马加鞭赶路下,又能给挽儿带回些地方特有吃食,听闻此话不由皱眉说不见。
不多会儿,吉荣进帐说那婢女姓闫。
“闫蜻?”
沈千聿挑眉:“让她进来。”
闫蜻进入帐中,只见沈千聿正低头摆弄笔墨。
他当年离开南庆时不过十六七岁,面容虽出众却远不如今日这般慑人。
她曾经认识的沈千聿青涩稚嫩,虽偶尔会露出几分幽暗同不甘,但却从未有过如今这种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