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连忙跟上,待南庆人都退出,万宵朝吉荣示意,二人也退了出去。
帐中一时只剩下沈千聿同闫菖蒲父女二人,闫蜻红着眼扶着父亲站到一旁。
她未曾想到自己同父亲,如此轻易便脱离了秦娆魔爪。
更让她未想到的还在后头,沈千聿站起身,撩起下摆直接跪在闫菖蒲面前。
“承蒙您老照顾多年,实无以为报,这一拜还望闫叔应下。”
说完,沈千聿两手拱合,叩首一拜。
闫菖蒲一惊,慌忙上前搀扶:“太子莫如此,老夫受不起啊。”
闫蜻在一旁紧紧抓着衣摆,只觉心跳如雷,激动得面色赤红。
第191章 跳河
“太子如此大礼,老夫当不得,当不得啊。”
沈千聿借势起身,笑道:“若无闫叔,本宫不知死过多少回了,您自然当得起本宫一拜。”
闫菖蒲唯有闫蜻一个女儿,未有衣钵传人乃他人生憾事。当年他见沈千聿着实可怜,便生了想收他为徒的心思。
可对方心性实不适从医,最后便也作罢。
但他不忍见沈千聿被秦娆折磨,这方多多回护,时日久了也生出几分犹如父子的情分。
他离开时,闫菖蒲着实忧心许久,如今再见,瞧沈千聿气势摄人不免心中欢喜。
老爷子宽慰一笑,拍了拍已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孩子。
“比往日健硕许多,确有男儿模样。”
沈千聿也磊落一笑,拍了拍闫太医的手。
男子不若女子情感细腻,只简单一个动作,便将这忘年之交往日的情分勾了回来。
“爹爹……”
闫蜻一脸忐忑拉了拉闫菖蒲的衣袖,闫菖蒲忙道:“这是小女,不知殿下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
闫菖蒲老脸一红,面皮微微抽动。
他并非挟恩图报之人,此时面对沈千聿颇有种赶鸭上架的窘迫。但闫菖蒲心中亦觉愧对女儿,思来想去还是讪讪开口。
“老夫……老夫年岁渐大,唯有一事常挂心头,便是我这女儿。”
“若太子……方便,还望日后多多照拂小女。”
沈千聿看向双颊晕红的闫蜻,利落道:“自然。”
“不知闫叔日后有何打算?若您还想行医,本宫可安排您入太医院,如闫叔不想再同皇族之人打交道,本宫亦可在东宁为您开药堂,引学徒。”
闫菖蒲闻言眸中一亮:“太子竟还记得此事。”
闫蜻见二人交谈至别处,不由有些心急。
“爹爹这些年一直念着太子殿下,想必殿下也是如此。”
闫菖蒲干笑一声,心头微窒。
闫蜻未入宫前,并非如今这种急功近利的性子,十几年后宫浸染,竟让她也生出几分贪婪心。
她哪里知晓富贵逼人命,如今有机会安安全全清清白白做个富家翁,又有何不好?
抛家舍业至他国求存,可顺利安家便非易事,再多的实不该求啊……
闫菖蒲抿唇不语,闫蜻拉着他的衣袖面露焦急。
衣袖被越扯越紧,闫菖蒲面色发红,终是拗不过血缘亲情。
“说来惭愧,老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殿下可否应下?”
“闫叔请讲。”
闫菖蒲道:“殿下也知老夫就蜻儿一个牵挂,若殿下不弃,可否给蜻儿一个容身之所?”
“这等小事,自无需闫叔开口,待回了东宁本宫可为闫蜻亲指一门婚事。”
“老夫不是此意。”
闫菖蒲一张老脸越来越臊,他不知沈千聿是故作不懂还是如何,沉思半晌勉强道:“老夫可否求太子给蜻儿一个身份?”
沈千聿道:“不知闫叔说的是何种身份?”
时至此时此刻,闫菖蒲终于明白沈千聿对闫蜻根本无意,不免心中失落,可为让闫蜻死心,他还是继续开口:“若太子不嫌,可收蜻儿入房。”
“她下半生有殿下照看,老夫也放心。”
“哦……”
沈千聿仿似刚刚反应过来一般,拉长了音感叹一句:“原来闫蜻想入东宫为妃。”
这一句,说得闫蜻面色爆红。
闫菖蒲却长叹一声。
此言出,往日他对沈千聿的各种恩义,他二人之间的情谊算是一夕倾塌。
“本宫想想。”
沈千聿垂眸道:“闫蜻乃本宫恩人之女,位分低了实有羞辱之嫌,如今东宫之中唯有太子妃之位空悬,倒不算辱没了她。”
这话中讽刺之意让闫菖蒲忍不住弯下了腰脊,闫蜻亦是面色惨白不堪。
东宁太子怎可能娶南庆宫女为妃?此话说出口,作践之意甚是明显。
闫菖蒲再说不出一句话,闫蜻却是鼓足勇气道:“闫蜻命贱,不敢肖想其他,只求能随侍殿下身侧做牛做马。”
她面色涨红,一股脑道:“闫蜻钟情殿下,多年来一直盼望能与殿下有再聚之缘。”
“还望殿下给蜻儿一个随侍在侧的机会。”
沈千聿摇头:“怕是不成。”
他看着闫蜻道:“东宁宫规甚严,女子无貌无才入不得宫。”
闫菖蒲臊得一张老脸都要缩进腔子里,闫蜻还欲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拉开,死死捏住手腕。
“多年未见,实给殿下添了不少麻烦,老夫不多叨扰了。”
帐外吉荣正候着,见二人出来,便上前问询,安顿好他二人后方回帐中禀告。
沈千聿心情大好,正把玩着一个翡翠玉牌,见吉荣进来懒懒开口:“安顿妥当了?”
吉荣点头,他又道:“让人看着二人些,若有异动告知本宫。”
闫蜻那点子心思于他面前哪里够看?
若非看在闫叔面上,他早将人丢出营外自生自灭去了,何苦浪费他气力,纠缠多日。
将此事抛在脑后,沈千聿拿起笔墨,向宋挽邀功去了。
他好生将秦娆如何纠缠,他如何聪明应对反制其要害,以及闫蜻挟恩求报,甚至肖想他之事洋洋洒洒写了数页。
当中着墨最多的便是他如何意志坚定,说出自己绝做不出外出一趟,便带回一二心存不轨女子之事。
看着潦草字迹,沈千聿写完后轻轻掸平,又重新誊抄一份。
待抄至他意志坚定一段时,男人想了想又加了几句隐含贬踩江行简之言。
“本宫文采斐然,情真意切跃然纸上,挽儿必可重新寻回对本宫的钟爱之心。”
沈千聿兀自点头,小心将信笺封存。
正欲让万宵送回上京时,吉荣自外进来,急声禀告:“主子,闫太医往东面的阑河去了。”
沈千聿长叹一声:“你随本宫去看看。”
闫菖蒲此人良善有余,魄力不足。他心存善念,是以当年会对身处困境的他伸出援手,但也因魄力不足惯容易受人裹挟。
尤其是如闫蜻这种亲近之人。
怕是方才父女二人离开,闫蜻又迫他做了什么,闫菖蒲未免晚节不保,亦有强行留下遗孤逼他照看之意,这才生了死志。
沈千聿轻叹一声,未曾想本该真诚无垢的一段昔日旧情,竟因沾染世俗沦落至蝇粪点玉的地步。
“如此也好。”
大步向前,他紧走两步正欲追上闫菖蒲,却只瞧见对方行至河边,没有任何犹豫纵身而起,直接跳落河中。
第192章 立誓
未来得及说一句话,沈千聿便也跟着跳了下去。
吉荣见自家主子跳了河,不敢耽搁跟随而下。
太子落水并非小事,一时间河岸两边接连传来噗通声。闫蜻听闻父亲同太子同时落水,吓得手脚酸软跌撞着跑到河边。
好在她到的时候,沈千聿已将闫菖蒲自河中救了出来。
秦娆窝在赤身男子怀中,一手勾着他的颈子,一手按着面上的伤笑盈盈看着热闹。
她眸光不时扫过闫蜻又慌又惊的神色,心中愈发觉得痛快。
原本她还当蛮奴有多看重闫蜻,如今瞧着竟是不如一个老头子。秦娆咯咯娇笑,声音刺耳至极。
“爹爹,爹爹你没事吧?”
将气若游丝的闫菖蒲扶起,闫蜻落泪不止。
闫菖蒲面色惨白,说不出一句话,沈千聿却是浑身湿透站起身,神色淡漠道:“闫叔,这救命之恩本宫便算是还了。”
他话音刚落,闫蜻便满目震惊抬起头。
闫菖蒲却是暗自舒了一口气,看向沈千聿时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感激。
这份恩情,于他来说竟是份负担,而如今他终于将这担子卸下。
“太子殿下……”
闫蜻呆呆起身,沈千聿却是头也不回往自己帐中走。
秦娆看着一脸傻相的闫蜻,笑得张狂。
“爹爹……”
吉荣上前将闫菖蒲扶起,看都未看闫蜻一眼。
“殿下给您老安排了车马,今日便送您老离开。”
闫蜻跟在二人身后,不解询问:“离开?离开去到何处?太子殿下曾说过会救我父女……”
吉荣笑道:“离开营中,至于去何处,我们殿下不理。”
“我要见殿下……”
闫蜻转身朝沈千聿帐中走去,走至门口却被万宵拦了下来。
“送闫太医的车马已经备好,闫姑娘若是不走,一会儿便追不上自己的爹爹了。”
“我要见太子殿下。”
万宵哼笑:“太子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闫姑娘还是早日认清自己的身份为好。”
“殿下有话,若闫姑娘今日不离开,晚间可回南庆营中。公主看重闫姑娘,想来一直在等你。”
“太子……真的半分旧情不念?一点活路不留?”
万宵双手插袖,语带讥诮:“若让本督主说,殿下与闫姑娘怕是没什么旧情可言,同闫太医的那点子旧情,今日也已经还清。”
“至于闫姑娘所谓的活路……”
万宵耸肩:“你是死是活无人在意。”
闫蜻满目绝望,泫然欲泣看着万宵,正想再辩白一二,万宵却道:“南庆已来人接闫姑娘,您请回吧。”
终于知晓沈千聿对她没有半点情愫,闫蜻咬着牙,彻底死心,慌张去追送闫菖蒲离开的那辆马车。
将人打发走,万宵进帐回复沈千聿。
“你来得正好,帮本宫动手。”
帐中水气弥漫,沈千聿赤着上身从浴桶中走出。
他手中执起烧红的烙铁随意递给万宵。
“这里。”
万宵看着那刺目的奴字狠狠皱眉。
“殿下是想将这烙印……破坏?”
沈千聿道:“不能回宫动手。”
若挽儿知晓他受伤,怕会心疼不已,他不愿见挽儿因他伤神。
以往他将南庆种种存于心中,难以释怀。
苦难也好,闫叔曾给予过的微薄善意也好,都萦绕于内多年未能释然。而经今日事,他方发现,旧日种种实无他所想那般重要。
那些恨意、那些不甘,随时间流逝变得微不足道,无足轻重。
他如今不在意这奴字烙印,可挽儿必然在意。
思及此,沈千聿勾唇浅笑。
他的挽儿最守规矩,却是会主动将吻落在这烙印上。
想必那日她心里定是疼他……
肩上一阵剧痛传来,沈千聿猛地抓紧椅沿怒视万宵。
“你怎得突然便动了手?”
竟是让人半点防备都没有!
万宵一手拿开烧红的烙铁,一手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头,无辜道:“殿下满面笑意,怎会知疼?”
随手扯了一旁准备好的软巾,万宵利落将伤口包扎上:“好了。”
“……”
沈千聿木着一张脸,略顿了顿才将内衫和外袍穿上。
肩上疼痛引得浑身不适,他这时只想回到宋挽身边,若挽儿在他身边定会温柔哄着,有人轻声细语的陪着他,他哪还会这般疼呢?
越想越急,将衣裳整理妥当,沈千聿下令拔营。
自秦娆被他拿捏死死之后,便也安分下来。只一路跟着死命往上京赶。
本该月底方能到的路程,硬是整整提前了十几日。
秦娆先前还能维持一身媚态,如今却是眼皮子都睁不开。
“公主,东宁太子求见。”
“他来做什么?”
淮{道:“属下不知。”
秦娆疲倦摆手,让人放行。
沈千聿甫一进帐,便开口直言:“本宫要入宫,今日是你最后期限。”
秦娆冷眼看着他,正想吊他几句胃口,却不想沈千聿转身便走。
他归心似箭,毫无心思同秦娆扯那些有的没的,他眼下只想回宫,回宫好生抱抱挽儿,也让挽儿可同他亲近亲近。
秦娆本以为沈千聿是故作姿态,哪知她一个不留神,人都要走出营帐去了。
“你慢着。”
她咬牙追赶上对方,沈千聿满脸不耐,焦急之色十分明显。
秦娆蹙眉:“你如此急着回东宁皇宫,为什么?”
沈千聿不答,转身又是要走。秦娆被他气得连脾气都生不起来,只能急急掏出秦湛割让城池的手书给他。
“邑都?”
沈千聿嗤笑一声:“孤璧荒凉、赤地千里之地,不要。”
随手将秦湛手书丢出,沈千聿面无表情正欲离开,却又被秦娆狠狠拉住。
“慢着。”
满面迟疑从怀中掏出另外一份手书,秦娆还未等送到沈千聿面前,便被他夺走。
“奉郡?”
沈千聿淡笑:“好地方。”
秦娆堵在他面前,一脸凝重:“你收了皇兄的奉郡,便要助皇兄一力。”
“自是如此。”
“天下岂有白收他人之物的道理?本宫自会助秦湛一力。”
秦娆咬着牙:“你立誓。”
“我沈千聿立誓若违背此言,今生于皇位无缘,如何?”
“不够,我要你娶我为妃,直至皇兄稳固朝堂为止。”
第193章 好物
“娶你?”
沈千聿好似听见什么笑话一般,两指头一甩将秦湛手书丢了出去。
这次再如何任秦娆呼喊他都未曾回头。
将万宵留下等待圣旨,沈千聿自己急急回了宫中。给文惠帝请安后,他便奔着来仪阁而去。
宋挽接到太子回宫的消息,已早早等在院中,她虽神色不显,心中却颇有些急切。
她,已思念那人许久。
沈千聿自外头走进,就见宋挽身穿鹅黄宫装翘首以盼,见到他时,也只淡淡红着面温柔浅笑。可只这一个笑容,便安定了男人自离开后一直患得患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