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长鞭尾部都是暗钩,锦书出手抓鞭尾实出于本能,如今钩刺扎透她骨肉,若非锦书有一把子力气,方才半只手都要被秦娆刮成白骨。
如今那长鞭还刮在锦书手上,她疼得不行,只能吧嗒吧嗒落泪,半分不敢动。
秦娆正准备上前,宋挽却突然站了起来。
“公主疯够了没?”
她方才坐在矮处,满头满脸都是鞭子抽甩时喷洒的血迹。宋挽无瑕处理,只捏着双拳死死盯着秦娆。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如此跟本公主说话?”
秦娆咯咯一笑,伸手便想去抓宋挽。
宋挽不动不躲,她目光看向鸾笺,二人正准备在秦娆动手之际折她手臂,她的手却突然被一只飞来的木刺贯穿。
那木刺自宋挽面前飞过,直直穿透秦娆手掌。
木刺的贯穿力将秦娆手掌打偏,她却只低头看了眼,便毫不在意的伸手将穿透骨血的东西拔了出去。
“公主过了。”
万宵面色阴沉大步而至,目光扫过宋挽面庞,心头一震。
待发觉她并未受伤后,这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他家主子对宋承徽有多看重,他还是知晓的。
心下刚放松,他便看见了捧着一只手、将长鞭一头挂在肩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锦书。
万宵紧紧蹙眉,转头对宋挽道:“劳烦宋承徽照顾其他几位主子,先将受伤的两位主子安顿一番。”
宋挽红着眼看向万宵,心头不甘。
她平生第一次,生出希望有人立刻暴毙而亡的恶毒念头。
可耳边齐卿铃还在哀嚎,商蓉还在抽搐,她强忍下悲愤,转身照顾齐卿铃去了。
“可去寻太医了?”
陆幼筠哭着道:“已经去了,挽儿姐,怎么……怎么办……”
宋挽一脸肃色:“别慌,抓住卿铃的手,不要让她触碰面上伤口。”
她拉住吴喜香,语气微微发颤:“按住卿铃双脚……”
“万督主,请公主赐药。”
宋挽半蹲着扶住齐卿铃的头,强忍着泪提醒万宵。
南庆公主无知无觉,定时常受伤,她身上必有止血生肌的药物,且定是上品。
万宵也反应过来,示意围住秦娆的东厂之人上前搜身。
秦娆视线瞥过宋挽,嗤笑一声:“你敢。”
“若你今日对本公主不敬,从而引起两国交恶,你可担待起这个责任?”
“公主不若先考虑考虑自己。”
说完,万宵上前直接伸手探向秦娆腰间。
“放肆。”
秦娆身边一个宫女开口,随手将怀中药粉丢给万宵。
再如何,她们都不能眼看着公主被东宁人羞辱。
万宵接过药粉,打开瓷瓶放至鼻尖闻了闻发觉并无问题后,递给了宋挽。
宋挽忙接过来,将所有药粉倾倒在齐卿铃面上。许是那药物刺痛了伤口,齐卿铃瞬间拱起腰身,猛地将宋挽和吴喜香掀翻在地。
万宵垂眸站在秦娆面前,心中却不知该如何处置,只能等沈千聿下朝赶来。
好一会儿,沈千聿才面色阴冷,满目急切地奔入东宫。
他方一进来,就见宋挽趴在地上满面鲜血,顿时吓得心窒一瞬。
宋挽抬起头,朝他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后,沈千聿方愣愣张嘴,将胸中惧怕缓缓吐出。
“将公主送回朝霞殿,其余人杖刑至死。”
沈千聿冷冷开口,背在身后的手却因愤怒而紧握成拳。
他看向秦娆,一字一句道:“将陪同公主入宫之人全部杖毙,让公主亲眼看看她做下的蠢事,害死多少南庆子民。”
万宵示意东厂之人照做,自己则跟沈千聿留了下来。
四位太医姗姗来迟,万宵看着所有人都在为商蓉齐卿铃等人察验伤口,想了想走到锦书身边。
万宵看着锦书,将她的手拉至自己面前。
第198章 暗病
太医将商蓉和齐卿铃送入殿中,其余人则被沈千聿打发回各自寝殿,宋挽也被他拉回了来仪阁。
蘅芷红着眼端来铜盆,沈千聿从她手中接过铜盆和巾帕,半蹲在宋挽面前为她小心擦拭面上血渍。
“挽儿可是吓着了?”
男人低声开口,仿似怕吓到宋挽一般。
温热帕子将她面上凝固的血渍一点点擦干净,宋挽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秦娆今日……她是故意的。”
“一切都太突兀了。”
宋挽喃喃道:“从她见到齐良媛至出手伤人,都太过突兀迅速,就好似她今日本就是打定主意来害人的。”
“可是没有道理。”
宋挽红着眼,心中发苦。
卿铃的伤太重,怕是……不太好。
“秦娆便是再疯癫,也不该在南庆国君腹背受敌之时做如此狂态,她今日在试探什么?”
宋挽只要一闭上眼,便是齐卿铃被刮落半张面皮,倒在地上挣扎不休的恐怖模样,她脑中白茫茫的,耳边尽是齐卿铃往日温柔腼腆和柔说话的模样。
她今日,就站在自己面前温声提点琴技,下一瞬一个好好的姑娘便生死不知。
宋挽伸出手捂住面,豆大的泪自指间滑落,滴在沈千聿手背上。
“无需担心其他,秦娆我自会处置。”
“齐良媛那里……”
沈千聿将宋挽的手握在掌心,喃喃道:“若她真有不测,我会补偿齐家。”
伸手将宋挽面上泪珠拭去,沈千聿让蘅芷给她沏了安神茶,自己则抱着人回寝中美人榻上。
“你睡片刻,莫要胡思乱想,我在这处陪着你。”
将宋挽抱在怀中,沈千聿并不知该如何劝解她,只能一下一下轻柔顺着她的背。
“往日若我觉得痛苦煎熬,便会小憩一番。”
为宋挽拆了发,他伸手将人圈在怀中,小声哄着。
蘅芷蘅芜等人也都吓坏了,可锦书还伤着,她们不敢懈怠。
“你们也去歇着吧,此处有我。”
万宵扶着锦书的手,打发走了蘅芷二人。
锦书还在默默哭泣,万宵瞥她一眼,低声道:“你这伤不好处理,唯有一个个将那金钩摘下,你可能忍?”
“能……能忍。”
小姑娘哭哭啼啼好不可怜的模样,万宵自怀中抽出块帕子,伸出一只手囫囵抹在她面上:“别哭了,丑死了。”
锦书还疼着呢,可再疼姑娘家被人说丑也是不爱听的,她将万宵的手拨开,怒目瞪着他。
还不等锦书开口反驳,万宵便将手边的褐色药液全部倒在锦书手上。
“啊……”
锦书张大了嘴,刚想哀嚎,万宵又将桌上点心整个塞入她口中。
“唔……”
“你且吃着,我将这金钩为你挑开。”
方才那药液有止痛之效,待锦书将口中点心咀嚼咽下,手上伤口便不若最初那般疼痛。
万宵低头摘得认真,锦书啜泣道:“上次,上次是奴婢误会了万督主。”
“你今岁多大了?”
锦书不知他如何就问到了这处,却也呆呆回道:“一十七岁了。”
万宵头也不抬:“虽宫女任职十年可外放出宫,但你若不想在宫中,我可向太子求情放你出去。”
“奴婢不想出宫。”
万宵手一顿:“为何?早日出宫嫁人生子亦是人生乐事,何必在此蹉跎。今日事未必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外头哪里不比宫中快活?”
“奴婢有夫婿了,不必出去嫁人生子。”
万宵蹙眉:“既有夫婿为何不早早成婚?”
锦书叹息:“我夫婿族中遭了难,人亦不知死活。这些年来有人说他还活着,也有人说他死了的。”
“我想着找一找,说不得可以找到。”
万宵垂眸:“天大地大,到何处去寻?”
“我二人定了亲,这夫妻缘分总归是有的,说不得哪日便寻到了。”
“万督主,你继续摘啊,这东西刮在手上很疼……”
见万宵停了手,锦书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眨巴着催促让他动作利落些。
万宵眉心紧锁,继续为锦书包扎起来。
终于将所有金钩自肉皮上摘下,万宵这才道:“你怎会突然入宫,你爹娘呢?”
他话中深意锦书未来得及细想,只有问必答道:“爹爹为寻我夫家四处奔走,这些年将家底都搭了进去,娘亲生了重病,已经过世。”
“娘亲过世爹爹也未寻到奴婢夫婿一家的消息,他既觉愧对旧友,又觉愧对母亲,也早早跟着去了。”
“后来我被接去外祖家,过了几年外祖母去世后,舅母便把奴婢同鸾笺姐卖去了宋大人府上。”
锦书笑眯眯道:“小姐待奴婢极好,也曾说过若我寻到夫婿便让奴婢出宫,且还会给奴婢一笔嫁妆。”
万宵抬眸看着锦书,眉头皱得厉害。
张伯一家为他族中奔忙至此,他并不知情。
“太子殿下。”
沈千聿自屋中走出,就见万宵看着锦书怔怔出神。
待锦书开口,他才起身。
“你随本宫来。”
二人走出来仪阁,沈千聿道:“挽儿说今日秦娆之举十分不智,应有所图。”
万宵答:“属下并不知先前发生了什么,但宋承徽向来聪颖敏锐,她既如此说应不会假。”
沈千聿点头:“秦湛式微是真,秦娆已收敛性子许久,今日突然发疯应同昨日圣上让齐良媛为她抚琴一事有关。”
“圣上以逗趣解闷之词应对秦娆,十分不妥。”
万宵嗤笑一声:“太子地位比一国公主不知高出多少,便是太子良媛给一个公主逗趣解闷,这话亦不应从圣上口中而出。”
这不是摆明了东宁太子没有南庆公主位贵?
东宁国君敬畏南庆公主,秦娆应是从此看出些端倪今日方有这般举动。
沈千聿眉心紧蹙,心下不耐。
今日之事,文惠帝必不会处置秦娆。
沉吟片刻,沈千聿低声开口:“秦娆的那些入幕之宾日日吸闻她身上催情物不得纾解,在她身边时不敢有什么异动,但如今定会寻法子排解欲望。”
万宵只见自家主子双目微敛,吐出几句他未曾想到之言。
“你让人去暗娼馆子寻几个有暗病的女子,找机会送到那些人身边。”
万宵道:“这法子虽恶毒了些,但亦算有效。”
他们不能让秦娆死在东宁境内,可若是秦娆因淫乱致病而亡,天下人亦说不出什么。
“确是恶毒。”
沈千聿冷笑一声:“自秦娆手中使出的法子,便没有不恶毒的。”
南庆时候,她用这种法子不知害了多少不支持秦湛上位之人,他如今不过以牙还牙罢了。
第199章 联手
“另外,宫中之人换一批。”
沈千聿皱眉:“今日虽事出突然,但亦不应毫无反应。”
万宵点头,心中将那些个没有眼力的暗骂一通。
自太子地位稳固后,东宫甚少出现什么问题,他也知晓那些人不知秦娆性情,未将她放在眼中。
可太子有令,渎职便是不敬,这些人也确实不能留在宫中了。
万宵应下,转身去了朝霞殿。
朝霞殿内摆着六具已被打得血肉横飞的尸首,秦娆面无表情看着殿前还未散去的东厂之人,冷笑不止。
“今日动手,又岂知她们的今日不是你们的来日?”
“他们的来日如何,不必公主挂心。”
万宵走进院中,身后跟着六个面容肃穆的宫女。
她六人在万宵的示意下,走至秦娆身边,站在她身后。
“本督主精心为公主所选的宫女,还望公主笑纳。”
秦娆勾唇淡笑:“本公主已向使团送去消息,今晚使团便会禀奏东宁国君让本公主出宫,你猜东宁会不会放人?”
见万宵不答,秦娆笑道:“本公主猜会,不仅如此,东宁还会恭恭敬敬将本公主送至使团。”
万宵不说话,秦娆走进朝霞殿内,一撩裙摆斜斜倚在黄花梨贵妃榻上。
既然沈千聿不接她的招,她便从文惠帝下手。
一手撑在耳下,一手勾着自己身前的发尾,秦娆闭目修养心神。
万宵无意在此作陪,便去到文惠帝寝宫前等沈千聿。
“圣上仍要放人?”
见自家主子一脸阴沉,万宵面色也难看起来。
“不仅如此,圣上还赏了不少东西给秦娆以做安抚。”
沈千聿面色铁青,胸中憋闷得厉害。
任他和一众大臣在文惠帝面前阻拦大半日,将南庆眼下局势掰开揉碎了讲,文惠帝也只是减了三成御赐之物来堵他们的嘴。还呵斥众臣若两国因此交战,他们便是害他遗臭万年的罪魁祸首。
文惠帝对南庆自骨子里的畏惧,怕是今生都无法洗刷干净。
“罢了,遂她的愿又如何?”
沈千聿眉目阴沉:“若她不闹,本宫后手亦不好施展。”
“让你寻的人,可寻到了?”
万宵点头,沈千聿摆手让他照做。
处理完此事,沈千聿回到来仪阁,却被蘅芜告知宋挽去了商蓉寝宫。
“本宫在此等她,你们自忙自的去。”
将人打发走,沈千聿便在来仪阁处理起正事,宋挽则坐在商蓉身旁,面色凝重。
商蓉已许久未犯旧疾,今日突然受到惊吓竟是一病不起,宋挽既担心她,又担心齐卿铃。
她刚从齐卿铃殿中过来,心下忧虑。
正垂眸思索间,商蓉幽幽开口:“我知你在想些什么,但是不可以。”
宋挽抬头,微微捏紧了帕子。
商蓉虚弱道:“南庆虽是内乱,但国力比东宁强出数倍乃不争事实。秦娆敢在东宁如此张狂,倚仗的并非只是圣上对南庆的畏惧,更有故意挑起两国交战的意思。”
宋挽双眸微敛,轻叹一声:“她轻易失了奉郡,太子又将南庆献上奉郡一事说成是秦湛弑父的酬谢,若此谣言真传到南庆,秦湛必输无疑。”
“秦娆也是知晓此事,方有今日的试探。”
商蓉点头:“你继续。”
“若圣上果真如秦娆预想,畏惧南庆良多,挽儿猜她下一步应会逼迫圣上出兵以助秦湛。”
“奉郡是名,亦是饵,圣上对南庆有畏惧又有执念,若想拿捏并不算难。”
商蓉盯着头上帷幔,目光空洞道:“即使圣上不畏惧南庆,她亦会出手故意挑起两国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