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湛不能背负通敌弑父之名,可若两国交战,他这罪名便不成立了。”
“两国交战,南庆会暂缓内乱以应外敌,如此秦湛可休养生息,若再将宁王推出对抗东宁,他更能获渔翁之利。”
商蓉拉着宋挽的手,低声道:“所以无论是谁,今日都躲不开,东宫中人必会有此一遭,你不必愧疚。”
今日秦娆出手十分快速,无一人预想得到。
卿铃因提点宋挽琴技,站在琴前亦是距离秦娆入院最近的地方,商蓉看出宋挽因此愧悔,不由出声安慰。
“东宁与南庆必有一战,躲不开的。”
商蓉继续道:“秦湛胜,会追究秦娆在东宁所受屈辱,所以太子不会让秦湛胜。”
“我猜太子应是已准备好在秦湛同南庆宁王斗得两败俱伤时,对南庆出兵。”
以文惠帝的性子决计不会同意对抗南庆,所以商蓉猜测沈千聿对文惠帝另有安排,只是这等话她不可轻易说出口。
如今见宋挽面色平静,未有惊诧之意,她便知对方应也明白太子所想。
“所以我们不能轻易出手,莫坏了太子的大计。”
宋挽捏着帕子,沉思许久缓缓点头。
“秦娆不会安分的。”
商蓉喃喃开口,宋挽抿唇不语,却是知晓她说得没错。
若秦娆知晓文惠帝心思,必会得寸进尺,而哪怕文惠帝强硬以对,她也会故意做出些能挑起两国争端之事。
所以无论如何,有些事都避不开。
宋挽同商蓉心有不甘,可她们无能为力。
莫说二人在这后宫之中,地位低下着实不够看,便是身居高位,也无法参与前朝之事。
“挽儿知晓了。”
低低说出此话,宋挽见商蓉满脸疲惫之色,帮她整理好被枕,这方轻手轻脚退出去。
待离开商蓉寝宫,她又去了听月馆看望齐卿铃。
吴喜香和张宝桢也在,陆幼筠胆子最小,逢今日吓至高热不退,赵南璋在照顾她,二人并不在此。
宋挽进来时,张宝桢正按着眼角偷偷落泪。
三人无话,对视一眼沉默坐在一旁。
宋挽垂眸,视线扫过桌几,正看见上头摆放着的南庆秘药。
“这是秦娆随身带的伤药?”
张宝桢点头:“问过太医,说是极好的药物,给卿铃用亦无碍。”
宋挽捏着那形状模样都十分别致的瓷瓶,微微凝神。
许久后,她让蘅芷将药物倒出,只留下少许在瓶中。
“这东西,我有些用处。”
张宝桢见状突然道:“我外祖乃前太医院院判,我虽不曾学医,但家中有不少医书。”
宋挽闻言眼中泛红,浅浅一笑。
第200章 虎符
宋挽捏着带有南庆独有印记的瓷瓶回了来仪阁,沈千聿见她心不在焉,上前问询。
“挽儿不适?”
宋挽摇头,将掌心摊开。
沈千聿低头看着,将东西从她手中拿走。
“我已经寻人……”
那法子着实腌H,他不愿说与宋挽听,沈千聿想了想道:“我已让万宵去寻东厂之人,你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他轻轻摸着宋挽面颊,柔声道:“有人曾说你是个再干净不过的水晶人儿,你不该做这些,一切有我。”
宋挽虽不知谁人这般说过她,但她此刻无心询问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抬手自沈千聿掌心拿回那瓷瓶,宋挽捏在手中眼皮微垂:“此无谓干净与否。”
“人活于世坦荡为要,我自幼敬重君子之道,可君子并非唾面自干,亦非一味软弱可欺。”
“寻常之事,无有计较之意乃是因不足记挂于心,可卿铃……”
宋挽抬眸:“卿铃不该白白受此劫难,你……”
将手轻轻抚在沈千聿肩上,宋挽道:“你亦不应受此羞辱。”
她捏着那瓷瓶,目光平静:“有些事,可做不成,却不得不做。”
商蓉说得没错,秦娆不能死在东宁,可既然东宁南庆必有一战,她便并不能让秦娆如此平静度日,仿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那些因她而伤、因她而死之人,应该得到慰藉。
她知道沈千聿已出手,可她也有她想护着的人。
为那些人,她需要让自己做些什么。
宋挽紧紧抓住那伤药,红着眼道:“妾身不会误殿下大事,所以今日来问,妾身可做到何种程度?”
沈千聿温声道:“她不能死在东宁宫中,其余挽儿可随心所欲。”
将人拉到怀中,沈千聿闷闷出声:“对不住,是我没护住你,亦让齐良媛受了伤。”
“无人想到的。”
没有人会想到秦娆能张狂成这般样子,也无人猜到她存了心想要挑起两国争端。
“秦娆这段时日不会出现在宫中,若挽儿想动手只能等七月七宫中设宴,在此期间你需要什么都可寻万宵帮忙。”
“多谢殿下。”
“你我二人何须言谢?”
将人抱在怀中,沈千聿轻声叹息:“往后一段时日,怕是不会安闲了。”
宋挽道:“不知东宁南庆之间的平静,可撑到何时。”
“应当不会久。”
二人温情相拥片刻,万宵便来寻沈千聿,二人离开宋挽则捏着手中瓷瓶暗自思索。
第二日一早,她便拿着几本书籍去商蓉寝宫寻张宝桢。
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几人听后,吴喜香道:“这钉耙虽易得,但着实便宜了她,我倒是有个好物件。”
“我表兄乃御马司监官,他那处有挽儿能用上的东西。”
张宝桢道:“那药粉我昨日细细闻过,当中有一味药物东宁少有,我已托表兄去寻,想来需得三五日。”
赵南璋双目微红,淡笑着开口:“那日总要有人亲自动手,我要做那为卿铃亲手报仇之人。”
宋挽摇摇头:“无需有人亲自动手,我自有办法,若处理不当,圣上日后怕要追责。”
“便是再缜密的计谋亦不能保证无有意外,我们只有这一次动手机会,若想做到万无一失,总需有人来托底。”
“往日我同卿铃最好,她受伤我最不能忍。”
赵南璋擦去眼角泪水,喃喃道:“咱们都是艰难处一路走来,最珍惜这段姐妹情不过,挽儿你往日言语寡淡,从不是个好热闹的。可就连你这外冷的性子都压不住那股子火气,我又如何能忍得下?”
“我知咱们姐妹都想为卿铃做些什么,你便让我去,让我亲自动手。”
赵南璋勾唇冷笑,眸中迸发三分狠劲。
“小明湘说君子六艺她射术最强,哪里知我年轻时候亦是射御俱佳?挽儿你体弱,挥不动那等东西,届时莫报仇不成反受其害。”
赵南璋说完撩起裙摆,做了个拉弓之势,只三两下众人便知她所言非虚,并非只有个花架子。
宋挽红着眼,便是在宋府她同宋摇宋拈之间,亦从未生过今日这番相互扶持之情。
陆幼筠今儿早才刚退了热,可她不耐在自己寝宫中养病,一大早便跟映红抱着被卷枕头来商蓉寝宫,如今她还在榻上躺着,闻言亦哭哭啼啼询问自己能帮上些什么。
宋挽想了想道:“你陪我一起,那日我去做饵。”
秦娆伤卿铃后,第二鞭抽得便是她,可见秦娆对她已生敌意,那日若她出现应会引得秦娆上当。
商蓉就见她们几个商议起事来,无奈摇了摇头。
宋挽如此做,怕是太子已有同南庆交战之意,她思索片刻只能随众人而去。
将一切商议妥当后,宋挽日日跟张宝桢研制南庆秘药的方子,而赵南璋则每日去御花园来回走动。
如此忙碌四五日,宋挽终被沈千聿堵在来仪阁中。
“我已许久未见挽儿,挽儿这几日都在忙碌些什么?”
男人语气中带着淡淡哀怨,宋挽闻言浅浅一笑。将她跟吴喜香等人的计划同沈千聿说了一遍,待交代后宋挽道:“此事一出秦娆必会震怒,只是不知她会否忍不住气,对东宁出手。”
“会。”
沈千聿道:“秦娆此次出行东宁,手中有支七千余人精锐,这是秦湛给她保命之用。”
“秦湛虽癫,但对秦娆无话可说,此次他将这支精锐留给秦娆带出南庆,我猜测他怕是无力支撑同宁王以及婀夫人之间的斗争。让秦娆来东宁,亦有为她留最后一条活路之心。”
前日他刚收到柳长阙来信,知晓秦娆暗中带兵出行,想来这精锐化整为零不知守在何处。两国遥远,他收到这信息之时不知秦湛如何,若运气不好说不得如今南庆已改朝换代。
若秦湛真被逼至绝境,以他性情死前必然反扑,南庆如今应正如风中残烛,不堪一击。
他现在在等柳长阙的第二封信,若他猜想是真,便绝不能给南庆以休养生息的机会。
“届时便是秦娆半路反悔,我亦有法子逼她亮出兵力。”
“南庆兵力强悍,七千精锐亦不好对付,殿下可想好应对之策了?”
沈千聿道:“挽儿可记得严同甫严大人?”
宋挽点头:“自然,严大人乃我阿兄妻舅,亦是兵部侍郎。”
“英国公府第六子明淳乃武节将军,虽我手中无兵权,但届时我上奏领兵亲征,严大人以及岳丈大人都会上折支持,明淳亦会随本宫一起南下。”
“待我掌有虎符,所能做的便多了。”
第201章 激怒
“殿下要亲征……”
宋挽有所担忧,却也知沈千聿身为太子迟早要走这一步。话刚出口,她便闭口不言。
说,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挽儿无需担忧,我对南庆将领多有了解,对上他们也有胜算。且如今南庆内斗得厉害,总归要伤些元气,眼下正是极好的时机。”
当年文惠帝不仅送质子去南庆,更是答应每年给南庆送去价值近百万两白银的贡物,东宁国库本算充盈,可这几年愈发捉襟见肘。
在南庆时候,沈千聿每每见后宫之人挥霍无度,都会觉他们是在吸东宁之髓。
如今有机会亲手将属于东宁的东西一一夺回,他虽死无悔。
宋挽知他心中抱负,虽忧心却也为对方的男儿热血折服。
二人将万般情愫化为浅浅一笑,将之融进骨血中。
宋挽虽喜至情至圣之人,但人之一生必是家国为先,情爱为后,她纵有万般不舍,也绝不会阻拦沈千聿。两人心意相通便是一言不发也不觉疏离,相对无言时甚至更有一丝缱绻温情。
宋挽握住沈千聿伸过来的手,轻轻攥了攥他的掌心。
秦娆徒生事端,导致宫中人人自危,直至七月七乞巧节时宫中方见到几分欢欣笑意。
宋挽一大早便去了商蓉寝宫,今日她们几人很有些大动作。
“今儿巧节会,咱们也让那南庆的木疙瘩公主瞧瞧咱东宁女儿的手,究竟够不够巧。”
赵南璋袖中藏着个精巧弹弓,这段时日她白日练晚上练,几人寝宫里头所有的茶盏都被她崩得稀烂。若不是万宵重新送了几套来,她们今日饮茶还得一人捧着个茶壶。
陆幼筠正往绣囊里头装西瓜子,一边装一边嘟囔:“这可是商良娣让小厨房特意给我做的,新鲜的西瓜子加细盐小火焙来的……”
“话说南璋姐为何喊那南庆公主榆木疙瘩?”
张宝桢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莫问,装你的。”
说了幼筠也记不得,她们已懒怠说了。
宋挽坐在商蓉妆台前,赵南璋正给她盘头上妆。宋挽甚少以浓艳模样出现在人前,今日却是尽可能往富贵娇艳里拾掇。
商蓉身子不适,留在齐卿铃寝宫陪她。
陆幼筠、张宝桢以及赵南璋准备好一切,先行离开。
而吴喜香则跟宋挽落后一步。
巧节会宫中设了九引台,高台之上挂着硕大一个五彩丝线组成的绣球,丝线四面垂落以供今日登台的后妃女眷等穿七孔针。
无身份登楼的姑娘家则会在九引台下放置水碗,待午时烈阳暴晒过后,放针入碗以乞巧。
今年乞巧节因南庆使团在,办得格外盛大,不仅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家中女眷皆入宫参宴,未出阁的小姐们也可向芸妃禀报以登台。九引台下绣布小桌摆了近百数,上头放的尽是瓜果肉脯、茶酒点心。
文惠帝身体不适今日并未出席,女眷中宋芸宁同江曼本应坐在主位,可江曼自沈千沭夭折后整日颓丧不见人,文惠帝不闻不问,宋芸宁更是懒得理会,她不出席也无人去管。
同宋芸宁并驾齐驱的乃是秦娆之座,自她伤人又大摇大摆出宫后,秦娆的举止更为张狂了。
今日便是连件正经的衣衫都未穿,皙白一双腿隐隐显于酡红纱裙下,十分浪荡。
宋芸宁看过一眼便瞥过头去,眼中满是轻蔑。
东宫之人来得晚了些,但她们身份贵重无人置喙。吴喜香带着几人向太子和宋芸宁见过礼后,方一一落座。
而宋挽出现时,很让人惊艳几分。
沈千聿从未见宋挽如此装扮,他的挽儿平素多以轻巧简约为要,如今日这样浓妆艳抹还是头一次见。
男人目光受其吸引,不由自主勾唇浅笑,眼中亦满是未尽情愫,便是不开口也让人面颊生晕。
吴喜香瞧着朝宋挽挑眉一笑,转身想跟陆幼筠打趣时,只见陆幼筠双目炯炯有神盯着眼前的肉脯瓜果,好似在琢磨一会儿先抓哪一个。
宋挽未曾理会这些,她只静静看着秦娆,面色平静的将目光自上而下,又自左而右打量着她,待看见她隐隐露出的双腿时,淡淡一笑神色饱含不屑。
她那副清高淡漠模样,彻底惹怒了秦娆。
秦娆正欲说话,宋芸宁突然道:“南庆公主也要登九引台穿七孔针?”
她回过神,见宋挽已落座,太监正高唱乞巧祝词。
“穿针又有何难?”
秦娆站起身,满面笑意指着宋挽:“我要她跟我一起。”
“承蒙公主厚爱。”
宋挽起身,眉目冷淡看向她。
沈千聿见状紧握双拳,随后又缓缓松开。
他的挽儿聪敏机智,他信她可轻松应对。
宋芸宁以及其他几个皇妃登台祈福后,方轮到东宫女眷,吴喜香与陆幼筠等人位分比宋挽高,是以先登台穿针取好彩头。宋挽见几人上去,伸手作势邀请秦娆。
“你先行。”
秦娆一脸媚笑,指着九引台示意宋挽先行。
宋挽也不礼让,转身走了上去,秦娆紧跟其后,待到九引台之上,秦娆刚走到宋挽身边便猛地抬手冲她而去。
“你……”
陆幼筠上前一步,正巧挡在宋挽面前。她身形丰腴便是秦娆用力一推也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