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檐上有雪【CP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7:20:27

  不过默认一次就会默认很多次。所以其实是从沈卿卿的眼泪开始,沈叙开始被迫学着接受这个事实了。
  至于沈卿卿,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也是第一次切实体会到所谓无可奈何之事。在她人生的前十六年里,她所处的地方,所做的事都很理所应当。努力工作所以能多领点月钱,努力读书识字所以能从沈万年或者许纤那里得到夸奖和奖励。这些事没有好到让她十分快乐,但也没什么坏到让她真的痛苦而无法宣泄的问题出现。所以她不明白自己是在为什么哭泣,也没法很正确地表达这些复杂的情感。不过实际上,她的眼泪有三分是对险恶人世的畏惧,三分是对一个错过的生命朴素的痛惜,还有三四分大概是突然意识到沈叙是个背负了这么大的无可奈何的凡人。
  对沈卿卿来说,认识到身边人痛苦的那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成长之碑。
  对沈叙来说,被人共情了他自己都无法承受不得不逃避多年的痛苦,也是一个迟到很久的开始。
  老母亲欣慰地笑了(??????
  彩蛋2
  为什么叙叙子身上会能翻出山楂果干这种东西?
  因为他老熬夜大师了。对他来说泡茶提神什么的其实得来来回回很多次,挺麻烦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身上的包里不仅有山楂果干,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提神小物。据可靠消息,也有风油精。
  后来也开始有糖了。毕竟多少他也算是被迫在做男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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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安qwq
第10章
  清晨的阳光被窗纱怀抱,落在我脸上像是小动物的绒毛,软软的。
  新的一天从拉开窗帘开始!
  兵荒马乱的夜晚和余波未消的白天过得很快,在记忆里却被拉得很长。在我心里,揽月阁已经逐渐熟悉了起来,但实际上我也不过在这里待了两天而已。
  不过今天就是我打工人正式上岗的第一天!
  在心里默默复习了一遍沈叙给我定的日程表,我打开房门准备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厨房的灶台有烧火的余温,他已经起来了吗?这样想着,我加快脚步,他应该在大堂等我吧?
  不过我一进屋子就止住了脚步。沈叙在餐桌旁坐着。右手托腮微微闭着眼。桌上杯碟陈设,显然是在等我。
  他真的很喜欢右手托腮,不做别的事时,经常保持着这个姿势,假寐或者看着哪里出神。他右手覆面时会遮住脸上的伤痕,皮肤又白得了无生机,显得左眼下的那点痣格外鲜活。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窗外还没来得及变得热烈的阳光把他原本刀削剑刻般分明的轮廓中和得柔软了些许,在眉宇中又投下了一抹暧昧不明的阴影。碎发在清灵的光线中随着呼吸颤动,把这一幕变得真实了许多。
  出神一瞬再回来时,沈叙已经歪着头看着我,斜着眼睛扔过来一个疑问又嫌弃的眼神。
  看什么呢。
  这个眼神是这么问的,但我不打算回应他,只是爬上他对面的椅子问他:
  “我起来迟了吗?”
  他瞟了一眼屋里的大沙漏:“没有,我起得早而已。”
  我抄起筷子:“你说由我做饭的。”
  他的眉头又扭在一起:“等你做饭等到猴年马月?吃的到嘴里还不一定咽得下去。”
  说着,他也抓起筷子,然后用一个眼神剥夺了我为自己的厨艺辩论的权力。
  咽不下去就饿死你。我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
  其实就这么去看,他脸上的伤痕也并不怎么显眼。比起他浓墨重彩的眼眉和血色微弱的薄唇,这一条单看显得触目惊心的伤痕,实在不怎么能引起人的注意。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目光有点太过放肆,沈叙没吃几口就匆匆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又闭眼假寐,回到了入定模式。
  我赶紧往嘴里扒饭。
  他睁眼丢过来一瞥:“慢慢吃,吃完把碗筷收拾了,然后去扫地。每个房间扫过都要蒸药去熏,炉子药罐都在后院仓库里。”
  好的吧,天下没有白吃的早饭午饭和晚饭,道理我都懂。
  道理我都懂!!!这个劳动量是不是稍微有点大啊??
  把碳渣倒进箩筐,我赶紧抽出手帕吸了吸额头上的细汗。山里的早晨,即使是夏天,有阳光相伴,也还是有点凉。
  在井边靠坐了一会,我打了一桶水,一手提桶,一手夹着药罐,回大堂去了。
  沈叙已经在伏案工作了。
  我架上炉子给最后这间屋子熏药,又另起一炉火,烧了井水来沏茶。
  打杂人,打杂命,打杂也要认真打。
  我把茶水放在沈叙手边时,他抬头看了看,摞起几册散落的书,腾出一片空。
  “今天园里没什么难事。”他边看着手里的书页,一边交代我,“这几天没下雨,你去浇一遍水。园里的随走随洒一边,靠墙盆里的都要浇透。侧面屋檐下白瓷盆的那些搬去阳光下。”
  “你不一起去吗?”我问他。
  “沈卿卿,”他没好气,“这么简单的事都得我亲自教你吗?”
  你不晒晒太阳,迟早在这里被药腌入味。我心里顶着嘴,手上给茶水的炉子里添了碳,好让水热着,他喝完那杯还能来添。
  出门前,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沈叙,今天有人要来吗?”我看着他袍子下摆得规整的双腿形状。
  他写字的手抖了一下:“没有,不过未必一直没有。”
  也是,半夜都有人冲进来,他的生活里一定充满了惊喜。
  还是园里空气好,我深吸一口气,却从自己身上闻到了和沈叙身上差不多的味道。
  腌入味了腌入味了。我想。
  不过,还是他身上的更好闻一点。
  浇完水回到沈叙身边,我问他:
  “接下来要去送药吗?去哪里送呀?”
  “不用。”他没有抬头,把茶碗递给气喘吁吁的我。“以往都是山下派人上来取。一会人来了,你把窗台下面那些送到园子门口。再把他带来的东西拿来。”
  茶放得凉的刚好。
  窗外传来了兮兮簌簌的声响,我转头一看,一只花色鸽子落在那里,正昂首挺胸来回踱步,
  “沈叙,是鸽子哎。”我第一近距离看鸽子。
  沈叙放下笔,手指捏出一响,鸽子从窗口飞到他腕上。
  他从鸽子腿上的小筒里抽出一卷纸,粗略扫了两眼就放到一边。
  “下午有人来”他说。然后随手把鸽子递给了我,“放出去吧。”
  我手里小心地握着这只暖烘烘的小鸟,走到窗边慢慢松手。鸽子极不耐烦地冲上天空,好像还白了我一眼。
  就在这时,传来了隐隐的铃声,似乎有点远,但清脆悦耳。
  “山下的人上来了。”他说,“你去前院大门口吧。药放在门外。告诉他们以后不用派人来了,你负责送下去。”
  门外的架子上果然放着两个包裹,我拎起来,一个里面是各色小瓷瓶,贴着纸标,另一个是几个竹筒,里面是熬好的药液。
  待我走到院门口,门外的人已经自己开门走了进来。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头发梳成很寻常的样式,身上穿着隐仙谷水青色的制式衣服,和我前些天穿着来到这里的那身一模一样。
  见到我走过来,他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了看我身上的衣服,神色又正常了一些。
  “沈大夫收徒了吗?”他问道。
  “算是吧。”我答道。“他说以后不用上来取了,我送下去。”
  说着,我把两个包袱递出去。所以有人愿意来为什么要增加我的劳动量啊?
  他把手里的篮子和包袱放在地上接过了我递的药:“我叫方且瑜,我家就在山下路口的药房,以后你送药来放在我家就好,免得一户一户去分发。”
  “那可太好了,辛苦你上来。”我说着也提起他给我的东西。篮子里是几样时新蔬菜,几枚鸡蛋。包裹里不知道放着什么,好在不重。
  送他到门口,又目送他顺着石板路下山,我才回到室内。
  沈叙已经坐在餐桌跟前了。总觉得他有时候就像个巫师,只是这么一会就能变出两个菜来。
  原来已经中午了。
  我把包袱放在他手里,又把篮子里的东西带进厨房妥善放好。
  吃过饭,沈叙打开了被他搁在膝上包袱,取出一些书本杂物之类,剩下的又交回我手里。
  我看了看,一个小沙漏,两双木屐。
  “你里里外外,带的土到处都是。”他说,“这样你扫地都不如不扫,白做工。以后从中庭进来或者从园子回来都要换鞋,一双放厨房外,一双放门口。”
  我不好意思地悄悄磕了磕鞋底的灰,收拾碗筷去了。
第11章
  十
  下午又是换着法的忙碌。我在大堂里煎药,沈叙坐在那里抄方,间或提醒,指导我一两句。
  求医人上门时,沈叙戴起面罩,我则为他们倒上茶水,继续忙自己的。
  黄昏笼罩,待我出去把白天搬出去晒太阳的药材搬回檐下,又把晾晒的衣服收回,把地上曝晒的种子颗粒之类裹好免得夜里沾上露水,闻到了晚饭香味。
  我已经意会了沈叙他做饭我洗碗的安排,少一样任务何乐不为,我赶紧故作乖巧地去帮他把碗筷摆上桌,又在他的指使下去添了茶来。
  掌灯后,沈叙问过昨天的功课,又顺着昨天的内容讲了书。最后抄背诗词时,困意已经爬上了我的眼角。
  夜风送来一点清醒,连带着虫声漏声,鬓边清凉。
  小字抄完,墨迹湿漉漉的,像揽月阁熏药时蒸腾的雾。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我搁下笔,为沈叙研磨。他手里依然忙着,手书行行。
  似乎是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他舒口气对我说:
  “差不多该睡了。”
  我点点头,跳下椅子站起来,却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个趔趄向前倒去。
  沈叙也猛然一惊,伸手来,似乎想拉我,但在空中拐了个弯,转而捂住了我们之间那个桌角。
  一声闷响是我的头隔着沈叙的手与桌角短暂的接触。
  还有两声脆响,我慌乱地捂着额角抬起头。
  那两条本不属于他的腿被我撞歪了,从袍子里七扭八歪地刺出来。
  沈叙淡淡地看着我,又撇了一眼那两根此刻显得格外呆讷的木头,抿着嘴,旋即又挂上了一副难以言说的虚伪笑脸。
  沉默。
  沉默有什么要紧的,我脸皮厚啊!
  “呃,我,我帮你收起来吧?”脸皮厚,头皮硬,我天下无敌。
  还是沉默。
  沈叙低着头,没有看我也没有看着哪里,他的思绪好像去了什么很远的地方,只留下一具空壳带着笑坐在这里。
  “沈叙……”我小心地叫了他一声。
  他肩膀颤了颤,手伸向腰间。
  接着在我目瞪口呆的表情里,他解开腰带,又解开扣子,脱下了外袍。
  他把外袍拉到腰间,里衣也是黑色,腰上栓着皮质的系带,繁复地捆了几圈。
  解开那些带子,那两条木腿失去了最后一点和他的连接,砸在地面上,声音我们的沉默中显得分外大,像一巴掌,扇在我心上。
  “收起来吧。”沈叙的声音很轻,语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但我们都知道,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
  我赶紧抱起它们,冲向墙角那个大大的盒子。
  在我行云流水地操作完成之后,沈叙依旧坐在那里,低着头。他向右斜靠着椅子,衣服还没有拉上去,袍子乱乱的,甚至连白天扎高的头发,此刻也有气无力地披散着,更多黑发散了下来,遮着他的面庞。
  沈卿卿,相信你的脸皮。
  我走上前去,替他拉起衣服,扣好扣子,又跪坐在地上,替他理好下摆,平放在椅子上,没敢替他系腰带,拿过来放在桌上。
  想了想,我又补上一句,试图在尴尬的氛围里替自己找补:
  “嗯……这样好多了!白天那样看着就累!还是这样舒服!对吧?我觉得这样最好,简单。”
  沈叙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挥手示意我去睡觉。
  我只好走向后院去,对他说:“晚安,沈叙。”
  他依旧不理会我。
  我想了想,不知为什么,又说:
  “明天见哦,沈叙。”
  走过连廊,夜空不甚明朗。
  七八个星天外。
  灯花爆亮,随后颤颤巍巍,熄灭了。窗外淅淅沥沥,滴起了小雨。寂静昏暗的室内,有人对雨枯坐。
  两三点雨山前。
  明天不用浇水了。沈叙的脑子浮现出的第一个清晰的想法,却是这件和眼前的情况毫无关系的事。
  他向前垂下头,双手撑在椅子上,手掌和木质的座椅之间,隔着袍子的下摆,没有温度。
  手指收紧,狠狠揉着衣料。
  这一天好长。他想。
  晨起时,沈叙照常活动了一下肢体,快速穿好衣服准备去弄点吃的。
  早饭上桌,他听着那边房间里已经响起了晨起的人声,心里突然就做了一个决定。
  昨夜拜药物所赐,一觉天明。良好的睡眠驱散了疲惫,疼痛却依然如影随形,影响食欲。
  他本想收掉自己的碗筷,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了沈卿卿第一天进入这间餐厅,看到自己时脸上的神情。
  惊诧。他想。
  惊诧下面有没有一点点嫌弃呢?他不确定。
  尝试着活动一下腰腹,更进一步的疼痛潮水般涌来。
  算了吧。他泄了气。
  平心而论,这种情况时常出现,夜以继日的忙碌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辛苦的。时间哪怕只是回到短短两天前,他也会爬下椅子,快速地用双臂匍匐,拖着自己结束用餐时间,快速回到桌子前。
  可是现在,屋子里有另一个人。很不幸,在这人面前,即使是爬,沈叙也想昂首挺胸地爬。
  这几天都不能去室外了。他想着,好在园子里没什么麻烦事。
  沈卿卿终于端着碗走了。
  沈叙赶紧下地,顾不得疼,爬到大堂,打开盒子,拿出他的腿,又把自己撑到桌子跟前,松下腰带,拼成完整的样子。
  “你这样坐着,很好看。”
  这句话凌驾于很多东西之上,比如痛,比如习惯,让他匆匆做出了这个决定。
  至于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其实大部分时候,这对顶着巨大的羞耻感从沈万年那里拿来的拙劣仿品都放在盒子里,静静靠在角落。直到鸽子捎来即将有人造访的消息,才会被他拿出来装点门面。他原本的生活很简单,累赘感让他除了有见外人的必要以外,对它们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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