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越说越寂寞,我赶紧扯了些天气吃食一类的,把这个话题埋到心里了。
沈叙其实已经习惯了由我去办这些事,但还是不乐意自己在一边等着,不管帮不帮得上忙,总要在我身侧。今日也是一样,不过看他的脸色,是在寻思些别的什么事,没有听我们的对话。
不一会,那位遮着脸的公子从里间走出来,斗篷和皮毛围颈挂在胳膊上,另一手只拎了一个小包袱。我立马就反应过来,他就是那个让了房间的好心人,于是想迎上去道谢,可他脚步迅速,身形潇洒,脚下的马靴噔噔噔就踩上了楼梯。
我刚好赶上了他一脚踩到自己拿斗笠上的纱,跌了一下,险些滑下来。
适时扶了他一把,还好,尽管相对我来说是高一些,然而就一位公子来说,他的身量算比较小的,我这一把扶的也不为难。
只是有种尴尬的气息萦绕在我们周围。
“谢谢你。”我率先开了口。
他摆了摆手,快速地攀楼梯上去了。
老板娘在后头对我喊道:
“他呀,他不会讲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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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爬楼梯要注意安全啊【?】
还有就是!!!言情小说是言情小说!!!现实中没有沈叙!!!妹妹们可不能跟沈卿卿一样啊!!!
危险行为,请勿模仿。
当然现实中也没有静城这样的地方所以大家就接受这个设定叭,它哪哪都不合理才是合理的【古神低语】
第127章 碎雪化未流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门想去马厩看看,如果它们没什么太大意见的话,吃过早饭我们就想出发。
它们有没有意见我没来得及知道,因为刚走到大堂,老板娘就客气地阻止了我。
“现在就走啊?你们第一次来的话,最好到午后再去。”
我站住了,好奇地问了句为什么。
恰在此时,昨日见过的那对夫妻走了出来,丈夫拖着包袱走在后面,妻子扶着肚子,脸上挂满忧虑。
“第一次来,要查验符牌,还要被问很多问题,有些还要被带进王府见王爷和娘娘。管这个的花大人还有别的差事,一般午后才能到城门这来,你们到了也得等着,外面冷,在屋里多待一阵吧。”
说罢又去招呼那对夫妻。
我看了看窗外,一夜风雪过境,此刻已经是晴好天气,雪地的表面微微融化,不复蓬松,冷意就着每个有机可乘的缝隙往人身子里钻。
“不是说租车走么?现在太早了点,车夫没上工呐。”我听到她对那对夫妻说道。
“我可能等不及了……”女人的声音很小,蚊嘤样的,“我感觉……”
下面的没有听清,只看到她捂着肚子,弯了弯腰。
“你走过去也不是事啊,还不如等到车夫来……”
老板娘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因为我分明看到女人的裤脚逐渐湿了,显得愈发厚重。
她向门外挪动了一下步子,这一步踩在我的神经上,把我踩醒了。
“——可是镇上的医馆怎么也要走上半个时辰,你这样怎么行?不如我跑一趟,给你请大夫来这里?”
老板娘抬头向着我继续说:
“妹妹,能劳烦你帮我看下店么?”
说着解下围裙丢在一边就要往外走。
我正待开口,那妇人已经哎哟一声蹲下了身子,脚边湿迹延出了一小片。
我闪身上去架住她,问道:
“您的屋子是哪一间?”
她咬着嘴唇,含含糊糊吐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只好回头又去问老板娘:
“她住哪一间?”
“最里那间……要穿过院子哩……太远了些,不如就扶到柜台后面,我睡那,能将就。”
说着是思路清晰,但她的脚步却动而又止,就在门槛里磨叽了三个来回。
我替她下了决断:
“还是麻烦您烧些热水来吧,再去喊人恐怕不大来得及。我师父行医也有十多年,算是靠得住,也请您叫他一声。”
她随即消了犹豫,稍应一声,打水去了。
楼梯上有点响动,我瞟了一眼,是那位蒙着脸面的公子,已经穿戴整齐,显是要出门的样子,被这边的响动吸引,朝这边扭了扭头。
顾不上管他,我连拖带拽地扶着这位捂着肚子蜷着身的病人绕过柜台,把她安置在老板娘整洁的小床上,然后也顾不得其他了,帮她宽下衣物。
胎水直接顺着我的小臂向下流,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我托紧她的脊背,帮助她平躺在床上,又把她刚才脱下的外衣叠了一叠,垫在腰后。
好歹是缓下了流逝速度,但我的神经依旧是一跳一跳地疼。
“您怎么样?”我一边搭脉一边问,“感觉痛么?”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应,但也不是没有答案,因为她的整个眼眉都皱成了一大团,一口一口向外呼着气。
我探了探她的肚子,硬得没什么生气,暗叹一口气。
这时,她的丈夫终于慢悠悠地绕过柜台,凑到了我旁边,咿咿呀呀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我试图问他些什么,却在好几个来回后败下阵来,承认恐怕无法与他交流的事实。
焦心更上一层。
那妇人听到响动,倒是在疼痛间隙伸手来,扯住了男人的衣袖,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他还是那副不灵光的样子,不过不再输出含糊的言语,安静了下来,摇着身子,眼睛追着她的脸,一刻也不再离开。
老板娘风样刮进来,手里的一盆热水蒸汽滚滚。她也没忘捎来好些帕子和破旧的衣物。
“都是我洗干净收起来的,你们拿着用。”丢下这句话,她又离开了。
正挪进来的沈叙侧了身子,给她让出通道。
他以自己的最快速度挪到床边搭上脉,经过我时给我手里塞了一团东西。
低头一看,是我落下的手套。
这一路都没遇到这样的情况,就没有像在揽月阁一般天天戴手套了。
果不其然,待他检查一番,脸色也凝上一层青霜,我们对视一眼,相互确认了对方的诊断。
胎水流得这样快,胎儿却还是没有向下的迹象,这已是板上钉钉的难产了,任哪个大夫看过都得感慨一句,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那边铺上,妇人终于耐不住痛,小声哼唧着,她的丈夫随即也明显焦躁了起来,前后摇晃的幅度更大,手也挥舞着,逼得沈叙时不时闪躲一下,让他本就说不上多敏捷的动作更受影响。
我叹口气,又去做无用的努力,试图劝说他离开这片忙碌之地,然而不论我好说还是歹说,言辞似乎没有一个音能突破他的屏障,反而让他变得日益暴躁。
说不过只好上手,可是他表现得再迟钝若孩童,身形还是成年男子,我掰着他的肩膀,他梗着他的脖子纹丝不动,把我累了个够呛。
还是老板娘来解了围,架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
论经验我终究是不及沈叙的,这一点我很有自知之明,眼看着他已经问过月份和症状,在轻言细语地教她用力,我也就回到大堂,想添了炭盆,搬到里头去为她取暖。
来回两次,又接了沈叙煎药的吩咐,这里的炉子大,掌握不好火候,还得反复蹲下站起看着柴,我们自己炼的丸药要想化得完整不坏了药性,又不能大火猛沸,在这大冷天里,硬是把我累出一身汗来。
忙碌间还听得那边叫得凄惨,显然并不顺利。
手里这一剂是催产的,刚滤到碗里,我又从腰包里摸出另一瓶,倒出小小的泥丸,重兑小半壶水来,这是止血的。
老板娘放了那男子,端了碗送到里去,我被炉灰呛了一口,咳嗽间,看到那位公子垂着手站在门口,不知怎的,显得有些无措,而那位丈夫又凑回柜台,被老板娘吼了一句,不敢再进去添乱,原地张望着,嘴里的声音换成了委屈的呜咽。
一不留神,火又大了些。
我送药进去时,惨叫声已经渐渐得弱了,可惜也不是因为情况有所改善,从她间杂的吐气声来看,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
沈叙已经摊开了皮卷,骨刃莹幽,看得老板娘眼睛发直,满脸写着恐慌。
我把药搁在一边,替沈叙把炭盆拉到身侧,骨刃过火又淬入烈酒,引出一小朵晶蓝的火花。又去拍了拍老板娘,给她派了个活计,帮忙按住妇人的双手。
这便是出门在外的不好了,也就紧着腰包里救命的药,麻痹止痛一类的一概未带,到底是凑合着来。
就在这时,床上的妇人却突然惊叫两声,目眦欲裂,旋即又倒两口气,塌下身晕死过去。
我连忙上前查看情况,脉息虚弱,需得速战速决。
显然沈叙也接受到了这层信息,快速地挪了过来,另一手里的骨刃拿得极稳。
我闪身给他让了位置,自己监着脉,心里的担子愈发重了。
骨刃落在女人已经变得有些发青的肚皮上,刚渗出一丝血珠,就歪了出去。
我抬头看沈叙,却发现他被那丈夫用蛮力推倒在地。
他的智力缺陷显然不允许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过从他抢夺骨刃的动作来看,是想阻止这利器伤到塌上的人。
可是哪里容得他胡闹,我跳起来去抓他后背的衣服,被他一甩肘怼到肩上,吃痛的瞬间还险些被骨刃所伤。我本就力弱,这下更没法了,立即转头向老板娘求助。
合力之下,终于把他从沈叙身上拽开,我一手捞起沈叙,一手继续抵着那男子的肩膀,为挟制他格外辛苦的老板娘借力,在这一片混乱里左右扶持,忙活得很。
沈叙为了稳住身体,也只能极力向残疾稍轻的左边歪着重心,哪里都顾不得,只求右手保个稳当。
又听得一声惊叫,回眸一看,那男子竟然就近抄起了老板娘搁在柜上的一个白瓷瓶,呼啦啦带起一阵风,就要往沈叙头上招呼。
这下我连惊叫都顾不上了,只剩下用双手去接的份,只盼那力道不至于冲破我为他筑起的盾墙,少点损害。
耳边闷闷的,一切响声都不见了,我的注意力完全系在下落的瓶子上。
它砸了下来。
随后在我指尖一寸开外,碎成白色的雪沫,垂垂下落,积了满手晶亮。
一颗小小的碎银滚到我脚边。
世界突然恢复了响动,老板娘的呼吸紧张,男子的气息凝滞,凉凉的瓷屑从我的手中滑到地上,像落雪一样静谧。
然后是婴儿的啼哭。
我脱下白成一片的手套,从沈叙手里接过还带着血污的孩儿,她浑身紫青,但哭得嘹亮,自我证明着身体康健,没被这出闹剧影响分毫。
我的目光穿过被吓呆的两人,来得及看到那位公子拂袖而去的最后一眼。
他把手中的什么物件收进腰侧,在柜上留下另外一锭银子,信手在纸上划拉了几个字,然后走出了这间客栈。
连风的声音都听不到。
墨纱下的脸,终究无缘得见。
待我陪沈叙妥善安排了一母一女,才腾出时间去看了一眼那张纸。
“碎银赔物,顺贺新生。”
字迹清瘦。
落款是两个字,不知是不是他的名字。
叫“川行”。
不抱希望地追出门一看,雪地上连马蹄印都不复存在了。
屋里,沈叙借了纸笔开药方,这里没有适合他的椅子,就趴在床头,写得吃力。妇人已经醒转,边疼得喘气,边细声对床边的男人说话,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他,这会垂着脑袋张着嘴,眼泪全滑进领窝。
我接过沈叙手里的纸笔,又拍了怕她的肩膀:
“好好歇息要紧。”
她收了话头,缓匀一口气,又对我说:
“对不住,他原不这样,是干活伤了脑袋,千万别和他计较。”
我笑着摇头,挨着柜台帮沈叙写药方。
老板娘抱着裹严实的孩子拍胸脯,连说了十几句吓死我了,又保证按方抓药,被我叮嘱了好一堆照顾产妇的事项。末了,看到桌上的银锭,又是一番感慨。
“这孩子啊就是太客气了,”她说,“每回来我这投宿都是这样,客气得不行。”
“他是谁呀?”我忍不住问道,“我看到他走了,很可惜没能谢谢他……”
“那不用可惜,他也住静城里,很仗义一个人,会些功夫,见不得有人挨欺负。我刚盘下这店时被人威胁着交银子,被他来我这住店碰上了,当即就出手教训了那群人,现在他们不仅不敢威胁我,这一片都不敢再来了。你们只要去城里住下,总有碰到他的时候。”
她一边收拾着室内一边和我讲着,手上不停,嘴里也不停。
“唉,多好的孩子呀,我还瞧见过一次脸哩,白白净净的,就是不会讲话,唉……”
我又看了一眼那张记簿上扯下来的纸,记下了川行这个名字。
有机会的话,打探一下,道个谢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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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想法是等我有50关就试着搞个群……不过好像会很麻烦人,先dream一下
第128章 天垂碧波影
惊慌中仿佛过了很久,静下来一收拾,也没错过时辰,吃过午饭出发,也完全赶得及。
老板娘确实吓得够呛,我看她辛苦,自告奋勇在厨房帮忙,沈叙还要再向病人强调些服药、保养的事宜,所以留在大堂。我有些担心那男子再起了性伤害他,建议吃饭时直接向老板娘交代,不过他只是摸摸我的脸笑着拒绝。
“她本人的病情,自然得向本人解释清楚,”他帮我把散下来的发丝窝到耳后,“我教过你的,你怎么又忘啦?”
不得不说,他是越来越温和了,这种话放在从前是必然要刺我一两句才罢休的。
再看那位丈夫,已经低着头,拘在床尾,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太阳穴还冒着两根青筋,这边的妇人一说话,他抖上一抖,就差找个地方钻进去了。这让我放心不少,想了想,又对他皱了皱眉,用眼神震慑了一下。
这忙帮的可不大自在,老板娘手脚麻利又惦念我是客人,象征性派给我点活,只有嘴上没闲着,她的健谈让这一趟帮忙险些变成故事会,我这唯一的听众必得多作反应,嗯嗯啊啊的都没敢停。
先说起这对夫妇,原是普通的佃户,男人因劳役出去做工伤了脑袋才变成这痴傻的样子,女子不忍相弃,但耐不住家中没了劳力,日子越发难过,又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几番打听到了静城这个地方,索性变卖家产来问,也就留下了。
“他们来时也是在我这住了一夜呢,”蒸锅散发的丝丝热气把老板娘的脸熏得一片淡绯,和笑意一起装点这北国的寒日,“当时那姑娘和我哭了小半夜,生怕入不得城,我废了好大功夫才说服她孕中不能多思。如今好啦,孩子平安落地,养两天身子就能回城里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