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檐上有雪【CP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7:20:27

  路边先是斜下了一个土坡,我紧张地扯紧了沈叙的衣襟,生怕他滚下去,他也两手吃满了劲,好一番努力才到了平地。
  随后就是大片的荒草,雪落下来,在地上熬得久了,就变成一团一团硬硬的白色疙瘩,被枯草缠着,踩在脚下嘎吱作响。
  对我来说不大有所谓,沈叙却是咬紧了牙关,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万幸,走了不多会我就看清了那被我疑为幻象的薄光并非虚影,而是实实在在躺在那里的一个人,只是她白色的长发散了一地,被我手中的小炉照到,就应上一点不动声色的银辉。
  是那位容姓的姐姐。
  姐姐也只是个虚称,我究竟未曾了解她的年岁,甚至于在此刻兜帽卸下,长发披散时,她看上去也未必比我大几岁。
  我心里紧张,脚下也就快起来,率先凑到她跟前查看情况,沈叙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叮嘱了我小心一点,也就算了,慢慢地跟着。
  鼻息脉搏都正常,只是面上手上都凉得我发怵,把手炉的盖揭掉放在一边,我才从扩大的光晕里寻得答案。
  一支断箭扎入她的腿侧,血污已经凝结,把那一面裤子和绑腿都浸得漆黑硬结。
  我上手探了探,暗松口气,这箭入肉不深,只是有些拉扯的痕迹以致伤口有些开裂,血液凝结亦说明不曾伤到要害,只要用些巧法,取了这异物,好生包扎,很快就能痊愈。
  她躺的这一片也算得上干爽,我这一路也踢到了些枯枝干草一类,一会收来就地生火替她取暖也未尝不可。想到此间,我拉开腰包,掏出浓酒与骨刃,就地打算动手。
  沈叙也姗姗而来,又检查了一遍,对我的行为毫无异议,很是放心地从自己包里递来干净的绢布补上我的缺。
  骨刃极快地划开衣物,密织的料子隔离了血污,伤口附近甚至无需清理,这箭制得粗糙,没什么倒刺之类的难题,我只轻轻一挑,就将它取出来扔到了一边。
  心里盘算着生火的事,直到扎好绢带,我才注意到她已经醒了,淡然看着我。
  目光接触时,她开口说道:
  “谢谢你,小姑娘。”
  矮归矮,我也不是小姑娘了啊……
  当然,只是腹诽,既然她醒了,我就与她商量起来:
  “很痛吗?这里终究没个遮蔽的地方,如果能坚持的话,我扶你起来走走,好歹回去刚才那片树多的地方再歇?”
  却不想她已经利落地起了身,动作快得仿佛未曾受伤,只是四下里张望着,似乎丢了什么东西。
  沈叙适时递上了一个包裹。
  “我在附近捡的,想必是你的。”
  她接了过来,脸色依旧平静,又增了一句感谢。
  “谢谢你,年轻人。”
  倒像是她大我们很多。
  那包裹拆开,竟是一盏琉璃灯,清透玲珑,无需点燃,就映得我这手炉冒充的光源黯然失色。
  她也无需引火,手指一捻,扑簌簌的火苗就跃了起来,琉璃壁不仅不困着它,反而把它的辉芒反射得溢如汤沸,照了手炉望尘莫及的一大片明朗。
  “走吧,”她的语气既不是命令也不是商量,“去寻个能过夜的地方。”
  然后自己捧着灯,向我们拴马的大路走去。
  我和沈叙对视了一眼,跟在她身后,我惦记着她的伤,想去扶她一下,被她不动声色地躲过,也就罢了这份心意,边留神着沈叙的状态,边跟着那个背影。
  她自己也受了伤,所以走得并不快,既是是沈叙,也行进得并不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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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盐飞登华发
  有了光源,夜幕下的不安就少了大半,这才看出,这一片原应是田地,有垄脉,有沟渠,只是荒废得久了,才尽是杂芜。
  先是路过了一间小木屋,我们凑上去看了看,实在太过破旧,屋顶都没了大半,只好先记下方位,向前寻摸一阵,实在没有旁的选择再回来将就。
  向前走走,多了不少栅栏一类的人迹,也有几棵枯柳标记方位,于是自不必说,大家都暗中松了口气。
  最后落脚在了一间旧庙,旧归旧,好歹上下完整四角周全,能遮风避雨的,也就不用挑了。
  不出意外,一进门就是灰尘飘飞,直冲脑门。沈叙面上是忍不住的不适,然而到底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容姓姐姐皱死眉头,在门口踌躇着。
  我自告奋勇,从褡裢里取了毯子,先进去了,沈叙也跟着进来陪我拾掇,这下最后那位也不好意思落下,跨过门槛,找了个空当地儿替我们照明。
  好在庙里原有一个扫帚,拖气候干燥的福还没朽掉,我手脚麻利,一会功夫就把供奉佛像前的地方清理了出来,那边一伤一残的我也不答应他们帮忙,于是把铺毯子这样的简单任务交给他们,自己到门外去捡些能引火的来,凑合一堆火才好歇息。
  门外的世界沉寂而昏暗,这会又飘起了细小的雪粒,搞得我总觉得视野边缘处有什么在动,不敢走太远,捡了一怀就匆匆进门了。
  捡来充作柴火的枝条都有些潮,一燃起来净是浓烟,呛咳得我眼泪都快滴下来了。沈叙无奈地按下了我的手,就地教我把枝条的树皮扒开,用骨刃竖着分开,这才好了一些,从琉璃灯那里借来了正常的明黄色火光。我一抬头,容姓的姐姐无需招呼,自己也在做着同样的事,于是三人的效率非常,不一会,一个简易的火堆就逐渐成型。
  暖意随之泼洒,渐渐占据了这间破庙的每个角落,煨得座上佛像的眉眼仿佛都柔和了些许,我们也放下心,彼此之间的空气都洋溢着宁静与安和。
  我刚匀出一口气,就看见沈叙的眉心皱得深,不说我也知道是身上不适了,赶紧摸出先前熄掉的手炉来,倒掉余灰,给他再添一个。他则摸着我的鬓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姐姐起身开门时,我都没有注意到,她动作轻盈安静,竟直到屋外传来兵器声,我才惊得抬起了头。
  我这个动作掀起了一点小火星,其中一粒蹦到我的发梢,沈叙眼疾手快按灭了,留下一股焦糊味。
  只这一刹分神,再抬首时,屋外的人长剑已到,直攻白发人的眉心,只是那剑看上去只有气势,毫无力道。容姐姐也不疾不徐,只向后一侧步,就让过这一招,屋外持剑的人自己倒站不住,踉跄着跌进屋里来了,随后这个人影愣了一下,直奔我和沈叙而来,又停在一步来远的地方,背对我们将我们护住。
  琉璃灯扑忽一闪,帮我看清了那人的脸。
  “小欣?”我的声音里半是惊喜半是惊吓,一时摸不清状况。
  又看她依旧握着那柄剑不撒手,生怕她俩谁伤着谁,我只好先问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死死盯着容姐姐。
  那边却先开了口,语气依然平淡,一点没有性命威胁在即的感觉。
  “这把剑不是你的,”她说,“我也不认得你,你提着不合适的兵器寻到我门上来做什么?”
  小欣这才开了口:
  “你为什么和他们俩在一起?”
  显然,他们俩指的是我和沈叙,不过这个问题一出,大家都有些疑惑,容姐姐更是皱了皱眉才答道:
  “他们帮我治了伤,我就带他们找个地方过夜。”
  小欣背影一滞,手上的劲松了三分,语气却依然紧张:
  “我……我在宫中见过你,他们喊你……容大人。”
  对面更加迷茫了:
  “他们这么叫我,那我就是容大人呗……”
  停顿一瞬,她换了脸色,继续道:
  “你在乎这个,莫不是你身后这两人,与你说的宫中恐怕有些不大好的联系吧。”
  小欣顿住了,自知失言,满脸懊悔,手颤得都快拿不住剑。
  那边倒没打算计较,兀自坐回火炉边:
  “我不过是个查些偏门案子的闲官,与我案子无关人等我一律没有兴趣,如果他们和我要查的案子有关,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他们捉回来。你恐怕也回不去了,就留下一块歇到天亮吧。”
  小欣的眼神在我们之间来回几遭,终于还是泄了气,收起剑锋,坐到了我的身边。
  自谷中一别,竟有两年多未曾相见,我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你怎么在这里呀?这些日子也不给我写信,都在做什么?”她的手被外面的雪夜冻得僵硬,我巴不得揣进自己怀里暖。
  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被火光抹成一片红:
  “先前被谷里派到了附近城里的医馆做事,哪知刚来掌柜的就病了,我来了便挑着大梁不得闲,后来总算好些了,又碰上附近有人起兵作乱,更是焦头烂额,所以确实没顾上。前段时间收到信说你们要去投静城,过路要在我们这下榻,我和掌柜都高兴得不得了。算着日子该到了,附近却又乱起来了,掌柜的不放心,给了我这柄剑,让我出城来接你们一下。我辗转打听到了你们的消息,却听说你们被一伙强盗冲散,只好在附近走走碰碰运气,没想到一看到你们,你们就和她在一块……”
  说着,她瞥了一眼容姐姐……或者该叫容大人?继续说:
  “我以前见过她,很多人围着,都叫她容大人,也听说她负责查一些悬而未决的疑案,我以为是她拘了你们,生怕她对你们不利,所以……”
  “等等,”我先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你为什么会见过宫中的人?她又为何要对我们不利?”
  沈叙适时加入了谈话:
  “容天师行走江湖多年,反而是在朝的时候少些,确实该谨慎些,先前是我疏忽了。”
  “你也认得她?”我把添好的手炉递给他。
  他诚实地摇摇头:
  “不认得,只是听说过。我幼时她就已经是礼司的天师了,据说能通灵晓命,很受敬重。不过极少在朝中,我未曾见过,因此认不出来。”
  如此说来,她那样称呼我和沈叙……倒也没错,应该是比我们大了一辈。
  驻颜有术啊。我心里嘀咕道。
  这位天师立即向我们展示了她非常人的一面——我们自觉已经是非常小声的对话,显然被屋子另一头的她尽数听了去,然后在这个刚刚好的时机打断了我们:
  “所以说,你们大可放心,我对你们朝中与我无关的事向来不在乎,也与你们不同路,明日天亮了就可各自告别。”
  小欣点了点头,为了让她放心一般,把那柄剑靠到了墙根。
  “不过,”她看着琉璃灯,脸上泛起一丝柔色,“我还是该答谢一下小姑娘的搭救……这样吧,我为你算上一卦。”
  小姑娘,我吗?
  我看了一眼她,被回望的目光所肯定,又转过头去看沈叙,他耸了耸肩,捧着手炉寻思起了别的什么事。
  我绕过火堆,凑到她跟前,小欣看我的眼光还是紧张的,但也只是看着。
  “给我一根你的头发。”她说。
  我随便揪了一根递过去,只见她也从那头银丝中捋下一根,和我的一叠,打成一个结,扔进了琉璃灯。
  淡淡的火燎味转瞬即逝,随后一股异香蒸腾而上,我只觉眼前迷蒙一片,喉咙像被扼住,喘不上气,恍惚间,我只看到容姐姐的眼里快速蒙上了一层薄雾,然后就失神半晌,不知如何了。
  异香散去,我才恢复正常,心跳砰砰的。不过火堆的另一边,小欣和沈叙都很安静,想必看上去我是没什么异常的。
  容姐姐关心的一瞥却说明她知道我方才的体验,更说明这绝非不正常,于是我放了心,略带些期待地看着她。
  谁会不想窥测自己的命数呢?
  她笑起来也是淡淡的,要不是语气确实柔和,我都怀疑是火光带来的虚影。
  她说:
  “倒是我从没见过的有趣命数……你命中带了孽,却原不是该报到你头上的孽。劫难成双……有趣得很。”
  短短两句话却让我稍惊一瞬,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侧,脂粉被冻得贴紧了脸,绝不是血魂散的印记暴露,她又如何知晓?
  “那……”我小心地问道,“此劫,能渡么?”
  她没看我,目光穿过火光,投向了靠在案几旁的沈叙,这份目光却好似锐利了一些,扎得他直了直腰,不大自在。
  “事在人为。”她抛出了这四个字的诊断,然后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银针,拨弄起琉璃灯的灯芯,不再理我了。
  “这和没算有什么两样……”
  我听到了小欣故意没有控制音量的发难,赶紧想要维护一下容姐姐,却被她抢了话,率先开口:
  “寻常人参不透命数,即使幸得指点,也不得要义。事在人为而不在天,已经算得上天地间的大幸事了。”
  这一番话却被我依依不舍地留在心里,反复咀嚼。
  事在人为,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我尽人为所能尽之力,就能安然度过那所谓的劫难呢?
  “卿卿,”沈叙唤道,打断了我的思绪,“不早了,该睡了。”
  我一边应着一边跑到他身侧,心里却突然想到,沈叙的腿,是不是就是人力不可为的那些事了呢?
  如此想来,更添一丝怅然。
  我在毯子上蜷起身子,沈叙却依然坐在火边没有动。我扯了扯他的衣摆:
  “你不睡么?”
  他低眉看我,轻声解释道:
  “在外过夜不比客栈,自然得留一个人守夜,我先看着,后半夜再叫你起来替我。”
  我环顾一番,小欣已经抱着腿在角落中睡着了,容姐姐也熄了琉璃灯,撑着头打盹。
  于是我捏了捏沈叙的手,同他约定道:
  “那一定要早点喊我起来替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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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尘落染人衣
  这间破庙荒废已久,沉寂的空气一旦失去了人声支持,很快就恢复了压抑,颓唐之气把那堆逐渐力不从心的火罩得黯淡了不少。
  屋外的雪从粒粒米白长成了轻絮,于是乘着风,更静了几分。
  沈叙低着眉眼看火堆,一手撑稳身子,一手伸到沈卿卿的脸侧,替她挡着光,也感受着她睡着时温热平稳的鼻息。
  他在等。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睡着了,他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却被抢了先。
  “你有事想问我。”白发的女子闭着眼,佯装睡着,声音却清醒得好似窗外落的霜。
  “是,”沈叙没有抬眼,接下了这句话,斟酌着用词,“我……是有一事想要请教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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