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檐上有雪【CP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7:20:27

  “你这样不能下地。”
  他抿着嘴想了好一阵,才道:
  “你去给王府写个帖子,请他们派人来接一下,无论如何,明天都得去一趟。”
  我心中亦猜得两分,不再反驳,只祈祷我这新药快点起效,驱散他的皮肉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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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在逃咸鱼犯】投喂的鱼粮!!!!啾咪!!
  话说最近的打赏
  是大家打个叙叙子的营养费么……
  【惊】
第148章 冬岁不相惜
  翌日来接我们的是花大人,总觉得半月不见,他憔悴了不少,金色瞳眸都磨掉了些锐气。把沈叙背上车,他自己则收了伞靠在车辕,为我掀起帘子。
  “娘娘还好么?”我上车前,终究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见了就知道了。
  态度并不糟糕,却无端地让我升腾起诸多不详的预感,一路都捏着沈叙的手指,暗中祷告。
  出入王府我已经是熟门熟路,兼着心里着急,所以大步走在他二人前面。
  不秋堂的竹子绿得一如既往,近日冰雪消融,看着竟有些虚幻的春意。
  屋内却全不似以往热闹,没了人声语响,连炉火上都空荡荡的,把火舌舔舐竹筒的噼啪声响也一并带走了。
  我停在门口,等花大人和沈叙赶上来,才一起走了进去。
  花大人把背上的沈叙放下,丢一句通报我们到了的话,就告还有公务,临出门时,手心在我肩上按了按。
  床上帷幕深深不知多少重,人影都透不出来,静王坐在一旁的桌边,手里摸着一纸文,听得我们的声响,暂且合上纸页,对立在身边的人说:
  “此事再说,你先去吧。”
  灰袍的官人行了一圈礼,告退了。
  我也被提醒,补了一礼。总觉得王妃不在时,王爷身边的一切都被削了亲近之意,愈发得像他用于覆目的白绸上绣的鹤,像环绕王府的层层劲松,令人景之仰之,却欲触又止,只敢默默地欣赏或者追随。
  “无喜,你也去。”他把一直侍奉他的那个年轻人也支出房去,才对我们开口:
  “一路辛苦,听说小九伤着了,可还好么?”
  沈叙直奔重点而去,一丝寒暄的余地都没留:
  “娘娘怎么了。”
  静王的身体几乎不可见地耸了耸,朝床帐那边挥一下手:
  “想着怎么也得等你好些再请你来……该我谢你如此上心,不过先来看看吧。”
  说罢,他撑着桌站起来,往床边挪,屋内的布置对他来说似乎已经烂熟于心,手只是习惯样的虚向前探着,脚下还算利索。
  我蹲下身去,腰一用力,也姑且能把沈叙带到房间那头。
  毕竟是一路风雨同行,就算我生来力气稍弱,到底历练了一些,这点距离,我还是能应付的。
  沈叙这几日被不同人背了很多遭,早就不会拒绝这类的帮助,不过,他双臂环住我的动作,还是比面对他人时放松得多。
  他腿上的冻伤毕竟还离好远得很,今天也只是为了此番行动多包扎了几层以免摩擦加重疮口,实际上还是痛的。
  所以当他随着我的动作离开坚硬的地面时,我清楚地听得耳边的他抽了口气。
  再坚持一下吧,我的心也跟着被扯了一下。
  静王把层层纱帐掀开,挂在钩上,自己坐在床头的位置,手背贴着榻上人的脸。
  没有其他选项,我只好把沈叙也放在床上,他虽有些不自在,也得事从权宜,和我一起皱眉看向王妃。
  她仰躺着,呼吸促促,带得两肩在衾被下向上一点一点的。
  我先去探了额头,烫得令人心惊。赶忙拽出她的手腕,脉枕就在药箱最上层,顺手就能取来垫上。
  还未诊脉,我就和沈叙对视了一眼。
  若说先前还疑着是别的病症,这只血脉凸起,被青色紫色爬满的手,无疑在肆意地向我们宣布,是血魂散作的孽。
  “今日才十三,”我皱着眉,“娘娘怎会如此?”
  沈叙没说话,自己听了脉,又示意我再诊。
  这脉把得我满面愁容。
  这毒虽说常伴我身到自己近乎习惯,但我毒发时也难顾全自身,更不要说注意自己的脉象,这才是我第一次作为医者接触血魂散。
  脉象全乱,时缓时急,一丝规律都摸不出来。
  只能先放一边,从问诊入手:
  “娘娘是什么时候病的?”
  “你们走后就病了,”静王答得快,“那日送了行回来,就说不太舒服,可能是吹了风,身上乏,也未太在意,后来就一日一日地变糟了。”
  “只是觉得乏么?没有提过别处的不适?”我顺着向下问。
  “最初几日是的,那几日她只是歇得多些,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某日间突然就烧起来了,所说的不适也只是头痛目眩,我只当是寻常风寒,你们不在又没个大夫可问,只能叫了一个从前军中学过点医术的来稍微瞧了瞧,也说可能是风寒。随后就时好时坏的,醒时说身上痛。”
  说罢,沉吟一下,问句中带上些小心:
  “这是否是血魂散的关系?”
  我不耐烦一刹,又反应过来,他看不到,王妃若是不说,他自然无法得知体肤之变,便也释然,回答道:
  “是的,这是血魂散毒发时特有的体现,血脉凸起,呈青黑色。”
  我把他仅有的那只手从王妃的脸上挪到手上,颜色见不到,体表凸起的血脉轮廓却是可以感知的,他对王妃如此关心,也合该了解能了解的一切。
  “原来如此,”他叹了一声,“我早有此猜测,她身子说不上好,但也没什么大病。这回遣了浓翠走,又强说自己求清静不许任何人探视……”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死生之事,再豁达的人面对心爱之人,怕是也洒脱不起来。
  “依我所见,”沈叙自己又摸了一边脉,这才开口带走话题,“血魂散以每月固定服用的我们的血为滋养,逐步壮大,最后噬人血脉,致宿主血枯而死。这是我已经向你们解释过的理解,照此推测,娘娘体内的血魂散怕是已经长成,现下已到了侵蚀血脉的地步。”
  我微微点头。沈叙对此毒的见解,我早已烂熟于心,一见此景我便也作出了类似的不谋而合的猜想。
  静王摩挲着王妃的腕,那里凸起的血脉如同细密的网,缠成一片黑。
  “我们此去已经取了解药,眼下也只有尽快解毒才能救王妃一命,只是……”
  沈叙住了嘴,为难地扫了一眼静王,又看了一眼我。
  “只是你亦不知,解药是否有用。”静王替他补全了后话。
  沈叙低下了眼:
  “我所说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至今为止,我都未能找到一方此毒得解的例子。莫说解药是否有用,我的猜测是否正确,都是不一定的。”
  我默默牵住了他的手。
  关于血魂散,他写了一抽屉的脉案薄,而每一本,我都看过。我愿意信他,是信自己看过的每个字,信自己确认过的每个想法,自然也是信他对我的拳拳真心,信他对为医之道的赤赤诚心。
  不过,静王可不一样。他没有义务相信我们任何人,榻上躺着的是他的挚爱,要不要冒险一试,此刻也只能由他决定,我只能用这个小小的动作告诉沈叙,无论如何,都有我信他。
  屋内静了半晌。
  这静就是彻底的静,沈叙偏着头沉思,我则担忧地看着眼前的一对人。
  静王也想着什么,手下抚着王妃的面容,从额角到唇峰,一遍又一遍。
  炭盆里爆出小小一声火花响,紧接着才响起打破沉默的话。
  “你且尽力一试,旁的无需忧虑。”静王收回手,为此事定音。
  如此,接下来就是验证猜想的时刻了。
  我把盛着那两朵小花的瓷瓶紧紧攥在手心,花儿被我的血喂得至今娇艳如初开,花瓣纯白,花蕊则晶莹剔透,展现着自己生于神迹的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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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陈酒gg】和【在逃咸鱼犯】的投喂么么啾!!!
  大家不用担心啊哈哈哈哈救命医药费也太好笑了。其实不用给我投喂的呜呜呜因为我大纲并不会改,叙叙子怎么都还是得走完后面的剧情。【恶魔低语】
  但是还是谢谢大嘎!!
第149章 留与东君看
  静王唤来那个叫无喜的年轻人,按着沈叙的指示在架好的炉子上添了半罐自水,在它噗噗得开起来之前,屋里没有一人说话。
  让我恍惚觉得,王妃才是这里的什么气脉,她在的时候说话声亦不大,笑起来还会掩了嘴,响动都掩在袖底不让人知,但不在时,待着好几人的房间也显得有些寂寞。
  “卿卿,帮我一把。”沈叙的话戳破我的思绪,我稍愣一下,方反应过来,在把他背到炉子前和把炉子拖到床边之间选择了后者。
  炉子有些重,无喜接了手,示意我回去。
  沈叙已经摊开了自己的皮卷,将骨刃浸在烈酒中。
  熟悉的青蓝色火焰一闪而过,我熟练地准备好了包扎用的白绢。
  静王恰在此时发了话:
  “我来吧。”
  说着,独臂递过来,掌心向上,像是在乞求什么。
  “不必……”沈叙示意我解开他用来束紧袖口的结,随意答道,却立即被打断了。
  “沈叙,”这似乎是静王第一次直唤他的名字,“我知你心,所以信你,我没有研究医理,也未能亲涉险境求药,请你给我一个为她做点什么机会。”
  沈叙停住了,他看了看静王,看了看王妃,又看了看我,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才答道:
  “卿卿,把他的袖子挽高,先用酒擦一遍。”
  我当然照办,用专门制得的烈酒把静王小臂上铜铸一般的脉络擦得格外清晰。
  骨刃无声,鲜血顺着锋芒,滴滴点点落入水中,被沸腾的力量冲开,沉底,又不甘沉默,吐出一层浮沫。
  待半壶水被染成嫣红色,沈叙才用眼神示意我包扎。
  似乎不大应当,但白绢捂上伤口时,我脑海中恍惚想道——
  ——世间也有一个男子的小臂上为我留下了比这多许多倍的伤痕。
  他这么做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把按压伤口的差事交给无喜,我拔掉了瓷瓶的塞子,小花的白瓣细嫩,捏起来几乎要碎在指尖,让我不由得微微颤抖。
  沈叙点了点头。
  深吸一口气,我在蒸腾的热烟中放了手。
  一开始,似乎与普通的草药加入药罐并没什么区别,花朵被水泡挤着,绕一圈又一圈,然后慢慢被浸透,失了原本的颜色。
  本白终于湮灭,哆哆嗦嗦变成了一种难言的深色,那一刹那,它突然如活过来一般,枝叶花瓣都伸张如触须,把血污吸了个一干二净,水色澄澈如初,就那一团糟泥一样的秽物,掀起漩涡,随后一声爆响,炸成一罐子浓稠的浆。
  腥甜的锈味扑面而来。
  无喜早在放血时就别过头去不敢看,静王则被握着胳膊,茫然地向我们这边侧着头。我略带不安地看着沈叙,只有他尚且冷静,取了骨针,伸进药罐,调了几转。
  液体慢慢平和,熬出寻常药物一般的光泽。
  “差不多了。”
  听得沈叙这样说,我拿起一旁早就备好的碗,接住了这救命用的琼浆。
  液体浓却称不上稠,是件好事,王妃的样子是不大能恢复意识了,若是药液太稠,更难喂些。
  接下来自然是我的差事,不外乎客气地请静王挪开些,揽起王妃的头,留着神把药灌进牙关。好在她烧得糊涂,没什么反抗的意思,只要一点点喂,就还算顺畅。
  被衾向下滑了滑,我这才发现,她的胸口,左肩,乃至脖颈,已经全部是青黑色的了。血脉匍匐其上,随着脉搏鼓动,像虫蚁一口接着一口啃噬着血肉。
  我替她顺着气,狠狠压下心中如沸的痛。
  一月之前,我还在看她剑器妙曼,随她共饮檐上,览遍此城人事风光。
  此时我却不知,自己手中这最后的底牌,是人定胜天,还是时乖运蹇。
  碎红缭散,何人不惜,更何况是可敬可爱的友人?
  只是医者本职,在扼着我,迫使我保持客观的宁静。
  怜悯也好,疼惜也罢,情绪的波动累及自身,只会导致蒙蔽失察,别无他用。
  喝了药,她被我安置回枕上,没有他事可做了,唯剩等待。
  她的呼吸愈发急促了,以至于发出“嗬嗬”的气声,又变为呛咳。
  是喂药呛到了么?我心里奇怪,想伸手去探,还未触及,她就忽然惊叫一声,整个人蜷作一团。
  “娘娘?”我亦是急唤一下,当然也没有得到回应。
  青紫色蔓延到她的全身,随后,面庞也渐渐沦陷。
  一时着急,我捧住了她的下颌,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被血毒夺走。
  无用功。
  沈叙默默地拉开了我的手,我只能看着那姣好的面容以极快的速度沦陷为青紫的沼泽。
  余光中我看到了静王,他一直任凭我们动作,不曾多说一句,面上还端着惯性使然的淡静,指尖却是紧紧碾着膝上的衣袍。
  我引过那只手,犹豫片刻,放在了王妃披散的发丝上。
  他深深地低了头,谢谢你三个字只说出了一半。
  折磨尚未结束,脆弱的血脉与皮表终于支撑不住,在额角肢端处破溃,涌出褐黑的脓液。
  看着可怖,倒确实减轻了症状,脓血排出,令她的皮肤露出些微人色。
  脓血几乎浸透了床单,才算差不多干净,颓了势头,王妃躬着身子,脊梁无意识地向前顶着。
  我还在解读这个动作的含义,沈叙抢先一步,双手拘在她唇边,接住了她吐出来的好大一团腌臜之物。
  腥味和臭味交织,他先前为了诊脉脱下了手套,此刻托着那团说不清是什么的物体,面色却没甚改变。
  我把空碗递了过去,又起身去给他打了盆水来盥手。再摸王妃的脉象,一颗石头就此落下。
  脉象极微弱,但已经褪去了血魂散的影响,此刻,她只是一个大病初愈的普通人,气血双亏总好过剧毒加身,只要潜心调养,总有好起来的时候。
  沈叙朝我挑了挑眉。
  我无心分享喜悦,让他净了手自己来查,转而去告知静王此事,顺便请他吩咐了,换上一床被褥来,从今天起,王妃需静养好些日子了。
  他听了,先给侍奉一旁的无喜指了差事,等他脚步匆匆地离开,才埋下头去,手搓了面颊好多圈,停在覆目的白绸上。
  “无眼之人果然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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