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下乡三年,她一直谨记舅妈的叮嘱,不出风头,安安稳稳随大流,所以,三年来,她虽然做了很多笔记,甚至还对月湾队的一些作物生长规律进行了观察、记录,但全都被她压在了箱底,就是对弟弟,也叮嘱了他别把册子拿到学校,在家里看就行。
不过,这会儿是邵振洲提出来要看,她也就没有拒绝,毕竟,那些东西也不是什么“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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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话题算是告一段落,夏居雪又想起了邵振洲家里那空荡荡的大院子。
她道:“我看家里院子空荡荡的,还有好几个荒废的瓦盆,我想划出几块地来,把我知青点种的菜移栽过来,再在瓦盆里种些葱姜蒜,你觉得怎么样?”
夏居雪他们知青点也有个小院子,当初她提出养猪的建议被拒绝后,她就退而求其次,提出那就在院子里种些菜,这次倒是全票通过了,所以院子里也被她开出了两畦菜地。
虽然,如今女知青点的房子最后如何安排还是个未知数,但总归她是不可能再回去住了,昨天只是搬了行李,那些菜还在院子里呢,她打算能拔的就拔了,吃不完就腌起来,那些还没长成的菜就移栽到新家里。
邵振洲听了夏居雪这番话后,眼睛里再次布满了耀眼的光芒。
自从他和夏居雪的事公开后,在等待部队批复的这段时间里,有真心为他高兴的,当然也少不了类似钱红兰说的那种酸话,而有托邵振国这个小八卦在,这些话自然也大部分传入了他的耳中。
这些闲言碎语虽然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但总结起来不外乎是夏居雪是看上了他的军官身份和工资,想带着弟弟白占他的便宜,而他这个部队培养了多年的军官,意志力不够坚定,被城里来的狐媚子迷了眼勾了心。
邵振国说得义愤填膺的,邵振洲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也制止了邵振国想要找人算账的行为,队里几十户人家几百号人,上下牙齿还会打架呢,谁还能没点话柄落到别人口里,这种细细屑屑的小话整理起来,都能摞成一本书了。
若是对方如之前的钱红兰那般,当面眼不是眼眉不是眉地为难夏居雪,他自然会为她出头,但这种背后之言,要是都一一较真去找人理论,那日子也就别过了,正所谓“事实胜于雄辩”,只要他和夏居雪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这些闲言碎语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而如今,夏居雪从主动提出养猪,再到整饬庭院种菜,桩桩件件,哪样不是想跟他好好过日子、经营两人的小小家的表现?
临回来前,团长跟他“谈心”时,还说过这么一番话:“一个女人是不是真心跟你过一辈子,就看她是不是愿意为你操持家里家外,为你精打细算,为你生崽带娃,瞧你们嫂子,就是这样的好女人,你顺着这个标准找,保证错不了。”
而他虽然早心有所属,并不是特意顺着这个标准找到的夏居雪,但冥冥中,这几条标准却都能在她身上找到,这个媳妇儿,他还是找着了。
邵振洲心里鼓涨涨的,认真地看着夏居雪,温声道:“都说男主外女主内,你是家里的女主人,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我之前的自留地,一直是由队里玉米,年底再换算成米粮给我,长弓叔的意思,待收完这茬玉米,就把地还回来给我们自家处理。”
“就是,我那八分地,加上你在知青点分的六分地,单靠你一个人伺候不免辛苦,这段时间我在家,还能帮把手,我回部队后,你一个人也别逞强,要是实在种不完,就把地留着养肥,我也跟振国说了,到时让他帮把手……”
两人就这般你问我回、互相有商有量地出了村口,走到队里的一处田垌附近,然后,远远的,就被正在田里清除水芋荷、鱼草,水竹叶、稗子等杂草的眼尖社员们瞅见了,各种荤的素的打趣声,此起彼伏起来。
媒婆嘴的婶子笑嘻嘻:“振洲,这太阳都升得老高啰,这才起床呢,啧啧啧,这不愧是部队里天天吃军粮搞训练的大男人,这身板就是好,瞧把我们小夏知青滋养得桃红二色的,嘻嘻嘻!”
好奇的汉子挤眉弄眼:“振洲,你个刚成亲的新郎倌儿,不好好地待在家里陪着媳妇儿亲热,这又是要带着人去哪里耍啊?”
嘴快的小子速度抢答:“我知道,昨天我听到振洲哥和二队那个梁大嘴说了,今天要去他家抓猪仔回来养。”
满嘴荤话的糙汉笑嘎嘎:“哟,这抓猪仔养好啊,振洲你晚上再勤快点,今年抓了别人家的猪仔养,明年自己也得个胖嘟嘟的金猪仔儿,嘎嘎嘎!”
邵振洲和夏居雪:……
在一轮轮嘻嘻哈哈的打趣声中,一脸瀑布汗的邵振洲和夏居雪总算突出重围,出了月湾队,前头几十米开外,夏居南和囍娃儿还在蹦蹦跳跳的,边走边挥舞着手里的树枝条,啪啪啪地在附近草丛里赶蝴蝶惊蚱蜢,夏居雪正有些不自在呢,耳边传来邵振洲带着笑意的声音。
“都说新婚三天无大小,他们也就是这几天胡闹,过两天就不会了。”
夏居雪红着脸:“我知道,我就是……”就是天生面皮子薄,每次被这么闹,就尴尬得紧。
邵振洲的眼睛闪了闪,忽的靠近夏居雪,压低了嗓门,近乎耳语道:“媳妇儿,其实,你这副红着脸儿羞答答的模样,特别讨人喜欢,让人看了就想欺负你,狠狠地欺负一整晚。”
夏居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邵振洲!”
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简直就是个披着一本正经外衣的臭流氓!
夏居雪突如其来的拔高声,把正在前头嗨皮开路的夏居南和囍娃儿惊动了,两人哒哒哒跑了回来,夏居南边跑边询问。
“姐姐,你怎么了?”
邵振洲瞥了夏居雪一眼,脸上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再次毫无压力地对小舅子施展起了忽悠大法:“没事,就是突然飞过来一只蜜蜂,把你姐姐吓了一跳。”
夏居南:“哦,原来是蜜蜂啊!”
夏居南表示,他也挺怕被蜜蜂蛰的呢,理解。
倒是囍娃儿,一脸的迷惘。
小夏姐这胆子,也是让人琢磨不透,怕蛇怕蜜蜂,连蛇汤都不敢喝,但又不怕虫子,什么麦蚜、沟金针虫、蝼蛄、棉红蜘蛛,还没长成蝶儿之前,都是那种软绵绵的长条蠕虫,知青点里的那几个知青,包括之前没走的男知青,都是怕怕的,只有小夏姐姐不怕,还敢和他们一样上手抓,真是怪煞!
而完全不知道自己把囍娃儿弄得一头问号的夏居雪,忍不住使起了小性子,抬起脚来,踩了邵振洲一脚。
看着解放鞋上一个淡淡脚印的邵振洲忍住眼底的笑意:“咳!”
梁仲平所在的二小队,离月湾队同样有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脚程,这一路上,在邵振洲的小意赔不是下,夏居雪的火气总算消了下去,再次闲听邵振洲说部队的事情。
“我刚当兵时,副团长是广东人,有一次,团里对内务和军容风纪进行突击抽查,抽查完后,由副团长宣布结果,只听他说,一营五营,二营四营,三营三营,四营五营,当时,我们在下面全都一头雾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团里突然冒出个五营来……”
邵振洲眼神闪烁,故意说得神神秘秘的,果然把夏居雪的好奇心给吊了起来,他嘿嘿一笑,正要宣布答案的时候,忽然听到前头传来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和呼喊声……
邵振洲和夏居雪短暂怔楞过后,迅速朝前面看去,就看到了令人瞳孔剧震的一幕,只见包括夏居南和自娃儿在内的几个孩子,尖叫着跌跌撞撞从二队的村口处狂奔而出,身后,是一头拖着缰绳的健壮种牛追在后头,那咚咚咚的声音,震得地面似乎都跟着颤动起来……
一直以来都克制着很少说粗话的邵振洲:艹!
第37章 “光荣”事迹
农村的公牛, 大多数都是要锤蛋蛋的,因为经过那一锤子以后,公牛的野性和sao性才会彻底断绝, 从此以后六根清净,只知道埋着脑袋吃草干活。
就像本地泼辣的婆婆妈妈们骂那些小痞子时,经常说的话:“你个冒骚的生牛蛋子, 就欠砸上一锤子才能老实!”
而如今,这头疯狂追人的牯牛, 大腿间夹着一对“骄傲”, 一看就是没有挨过锤的, 这要是让它继续这样横冲直撞, 后果不堪设想。
说时迟, 那时快, 只见邵振洲把夏居雪往旁边一推后, 自己迅速动了,像枚炮弹似的朝着那头疯牛迎了上去, 嘴里还高声喊着社员们往日里安抚牛的口号。
“吁——吁——吁——”
野牯牛猛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拨楞脑袋,那根穿着它鼻孔而过的一丈多长的粗麻绳就被甩飞起来,就是这个时候,眼睛一直紧紧盯着疯牛的邵振洲,趁机一跃, 一把拽住了那根油黑发亮的缰绳,跟着手腕一翻, 把缰绳死死地缠绕在了手掌上, 拽得紧紧的。
而与此同时,那头疯牛也回过神来, 忍着鼻痛,一昂头,嚎了一声,喘着粗气,走动起来,邵振洲被拉了个趔趄,幸好很快稳住了,气沉丹田,猛地加力,和牛转圈走动起来,一人一牛,瞬间在路上展开了一场你拉我扯的转圈运动,树上的知了也似乎叫得更加狂噪了……
逃过一劫的小娃儿们也不嗷嗷跑了,呼哧哧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惊险一幕,把夏居南和囍娃儿护在身后的夏居雪,更是急得冷汗都下来了,赶紧冲着傻愣愣的当地小孩高声喊起来。
“快!快去附近喊你们家大人!”
他们刚刚从村外过来时,就看到不远处的田间地头很多人在劳动。
夏居雪的这一嗓子,成功地把两个年纪较大的孩子叫醒了,他们回过神来,刚转身要往村外跑去,村子里又哈着腰跑过来一个人,跑得满头满脸的汗,夏居雪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人正是梁仲平。
梁仲平原本焦急上火得就差没呼哧呼哧地把自己跑死了,就怕自家这头蛮牯牛伤了人,直到远远地看到邵振洲牵住了牛绳,终于舒了口气,与此同时,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牛的笼头……
包括夏居雪在内的所有围观人群:“吁~”
就在这个时候,陆陆续续地又从村里跑出来几个男人,都是和梁仲平一样在队里的米粉作坊干活的,看到牛被控制住了,也松了口气,警报解除的梁仲平,也恢复了他往日里那副弥勒佛一样的笑模样,对着其中一人指了指身旁的邵振洲,介绍起来,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这就是我常跟你们说的六队那个在部队当连长的战友,我家大黄就是被他制服的,他今天上我家来抓猪仔,我先跟他回趟家,晚点再去作坊。”
几个男人笑着恭维了邵振洲几句后,先往回走了,原本受了惊吓的小孩子们也被梁仲平叫着该干嘛干嘛去了,梁仲平牵着已经恢复正常的牛,边向邵振洲道谢,边说起了这其中的缘故。
“这牯牛是我家从小就养的,因为它长得健壮,就决定留做种牛,前两天,一队有人打了招呼,说今天牵家里母牛过来配种,我爸就没去山里放牛,而是让我把它牵到米粉作坊旁边的草沟里。”
梁仲平脸上显出几分迷茫:“我还特意把绳儿拴在树干上了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牛突然发狂,还挣开了缰绳,我家那臭小子跑到作坊里喊我,我这才追了出来,幸亏遇到了你……”
说到这里,梁仲平拍着邵振洲的肩膀,大笑起来:“不愧是能背着装备,抱着装有米饭的战备盆奔袭十里地,还能冲上一百多米山头不掉队的牛人,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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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仲平兀自笑得地动山摇的,两块脸蛋子上的肉一动一动的,然后看到夏居雪三人都是一脸懵逼,而邵振洲则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不由挑了挑眉。
“怎么,我们这位‘要吃不要命’的大连长,没把自己当初这‘光荣事迹’告诉你们?”
夏居南和囍娃儿赶忙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夏居雪也是一脸雾水样,梁仲平见状,对着邵振洲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龇牙咧嘴地打趣起他来。
“这么能吹一辈子牛的事情,你竟然还藏着掖着,啧啧啧!”
邵振洲回击他:“吹一辈子牛,那不是你梁大嘴才有的能耐嘛!”
“嘿你个邵振洲,这结了婚,果然就是不一样了,这闷嘴葫芦也会打趣起人来了!”
梁仲平再次笑得嘎嘎的,“知道你谦虚低调不爱显摆,那就让我这个阔嘴爱说的,为你代劳好了,这么光荣的事情,怎么能不让弟妹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