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公不着痕迹地打量夏居雪的同时,邵振国忍不住慷慨激昂起来。
“振洲哥说得对,人家一队有油坊,二队有粉坊,就是那个挨千刀的五队,也有个豆腐坊,而我们队,连个这方面的手艺人都没有,就只能在秋冬缴了公粮,分了余粮后,不是做些编编活,就是做些开窑烧炭或是帮人盖房起屋的活路儿,花的是大力气,赚的却是小钱!”
谁不想日子好上加好呢,任何年月,无论走什么路线,日子过得火旺,喉咙才能粗,腰板才能硬,胸才能挺得够高,外人才会更加高看你一眼!
所以,未等邵长弓最后拍板呢,邵振国就一脸热切地看向夏居雪,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小夏知青,我信你,那个试验地,算上我一个,我虽然脑子有些笨,学东西比较慢,但却有一把子力气,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年轻人肯学,自然是好事,只是,邵振洲看着这个铁憨憨族弟,手心不由地又有些痒痒,那一口一句“小夏知青”,真真是,有些刺耳呢!
他一巴掌,重重地拍在邵振国的肩膀上,把他拍了个龇牙咧嘴。
“学东西都有个过程,只要肯学,总能学得会,就像我当年刚在部队学侦查时,刚开始架三脚架装方向盘,也是笨手笨脚,方向都会装错,但一遍不成学十遍,十遍不成学百遍,等你一千遍一万遍地练习以后,就慢慢地熟能生巧,能把每一个步骤都精确到以秒计算,你只要坚持,肯定能行!不过,你这一口一个小夏知青的,该改口了,叫嫂子!”
邵振洲一番话,不但让和自家“革命派”的弟弟比起来有些“保守”的邵振军,把原本要说的担忧话咽了回去,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邵长弓也忍不住笑了,再次唾了儿子一句:“个憨包儿!”
鄙视完儿子,邵长弓又把目光投向五叔公,带着几分征询:“爸,你觉得呢?”
所有的人目光“刷”的一下,全都聚焦在了五叔公满是沟壑的脸上,老人没有直接说话,而且慢条斯理地又吸了一口烟,这才嚼着烟尾巴,轻吐出声。
“你是队长,你拿主意,但还是那句话,当年,我们之所以从山里出来,为的,还不是能让小辈们过上更好的日子,头上有瓦,脚下有地,缸里有米,身上有衣,要是畏畏缩缩,连第一步都不敢往外迈,就永远只能喝着菜糊糊粥,羡慕人家吃大米干饭!”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邵长弓听懂了,其他人也听懂了,不过,邵长弓并没有立刻拍板,还是按照老规矩来。
“这事毕竟事关重大,下午,我还要跟其他队干先碰个头,晚上再开群众大会,集体决定!”
第40章 这么害羞?
“尔唠唠~尔唠唠~”
当太阳在山坡上一点点往下坠落的时候, 随着孩子们漫山遍野的清脆招唤声,美滋滋地享受了大半天丰盛“外食”的各生产队的猪猪队伍,终于心满意足地甩着蒲扇似的大耳朵, 乖乖地在小主人鞭子的指挥下,朝着自己队里的方向悠悠而回……
同一时间,穿着背心露出一背腱子肉的邵振洲, 正在院子里“咔嚓咔嚓”地劈柴,脸上, 胸前, 后背, 都有细细的汗珠浸出来, 他抬手随意一擦, 眸光忍不住朝厨房那头瞅了一眼, 媳妇儿的水, 该端出来了吧?
都说“说曹操,曹操到”, 邵振洲心里正想着呢,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夏居雪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碗,里头正是邵振洲心心念念的“爱心”凉白开。
“这柴,已经够多了, 你休息一下,不用再劈了。”
夏居雪边说, 边打量着院墙根处的柴垛, 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又不得不赞叹, 不愧是部队培养出来的人,这作风严谨得哟,连堆柴垛都要让它一本正经地“站军姿”。
只见院墙角落里那堆宽一米多、高近两米的柴垛,被邵振洲垒得整整齐齐,边角处,用粗壮的木柴条做成棱角,一根根劈得大小长短都差不多的木柴犬齿交错地叠垒而起,犹如一垛坚实稳固的城堡,而最上头,则是几小捆用来引火的细树枝,同样被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目了然。
“没事,不就是劈个柴嘛,比在部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轻松多了,都说‘日子是穷还是阔,先看门前柴火垛’,趁我还在家里,给你和居南多准备点,你们两个洗不得冷水,晚上不是还要烧水洗澡嘛!”
邵振洲边说边放下手里的斧头,接过水碗,豪爽地一扬脖子,咕嘟咕嘟一气喝下。
那蠕动着的喉结,线条清晰的肌肉,还有古铜色的皮肤,无不张扬着男人最原始、粗狂的气息,夏居雪莫名的脸色一红,正要别过脸,却正好对上了男人含笑的戏谑目光。
“想到什么了,这么害羞,脸都红了?”
邵振洲故意逗她道,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或许是在部队里常年不缺牙膏的缘故吧,夏居雪之前就发现了,较之队里其他常年不用牙膏甚至一家人合用一根秃毛牙刷的人家,邵振洲有一副好牙齿,让他笑起来时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而且,和三年前那段短短的接触时间里男人的端肃相比,夏居雪发现,这段时间,男人随和而爽朗,且大部分时间一直都是敞着笑容,就是,有时候那笑容里的意味,让她想“骂人”。
就比如,现在。
所以,男人劣根性又不合时宜乱发作的邵振洲同志,立马又被媳妇儿再次连名带姓地“教训”了:“邵振洲,你个臭流氓,你才想到了什么了呢,哼!”
如果说,之前的邵振洲,是个恋爱盲、女人盲,那么,在恋爱结婚以后,他似乎被打通了男人某些方面的慧根和灵性,外加,贼胆。
而这会儿,站在她眼前跟他耍“小性子”的媳妇”,脸儿白里透着红,嘟起来的嘴唇润嘟嘟鲜艳艳,让人忍不住就想去嘬一口,再尝一尝昨晚那种清甜多汁、唇齿留香的勾魂味儿。
所以,就在夏居雪似嗔非嗔地要抢过他手里的碗时,他随手把碗往地上一搁,随即,“嚯”地站了起来,原本攥斧砍柴的大手一卷,扣住夏居雪的纤腰,龙卷风一般把人卷进了堂屋里,抵在门背后……
这一套动作下来,干脆利落,宛如行云流水,也让夏居雪猝不及防,待到她晕乎乎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男人卷在怀里,脑袋朝她俯压下来。
“邵振洲,你干……唔……”
娇滴滴的抗议声,被男人的唇舌卷了进去,未完的话语,也被结结实实地吻堵了回去,一股特别的味道冲面而来,那是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咸湿味,就像昨晚那般……
“邵……振……洲……”
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夏居雪吓了一跳,这还是大白天呢,院子里的门也没有关,随时会有人进来,而且,看时间,弟弟也快要回来了!
这般想着,夏居雪不由地又是急又是羞,好容易从男人唇下找到一点空隙,奈何发出的抗议声猫儿一般,更勾得男人心痒痒的,唇舌间的动作不但没有停下来,还有愈来愈烈的态势,她只好死命去推男人,奈何,触手处一片硬得像铁的肌肉。
一推,推了个寂寞,二推,依然还是推了个寂寞,这就罢了,她还听到了男人发出的闷笑声,羞恼之下的夏居雪,牙齿下意识地用力一咬……
“嘁——”
原本正在“兴风作乱”的舌头,被突袭了个正着,让邵振洲不由地倒吸了口气,只能好笑又无奈地放开了怀里的娇躯,他没有说话,只是兴味地看着她,挑了挑眉。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娶的这个媳妇儿,外表柔弱弱的就像朵一折就断的娇花,所以,昨天晚上两人第一次花好桃好时,他甚至都不敢太过“肆意妄为”,内里却是属狸猫的,瞧瞧,这一天下来,他就已经“享受”到了她的一“踩”和一“咬”,呵呵!
目光对视,夏居雪有几分心虚,但还是红着脸,用她那双染水的眸子,狠狠地把他瞪了回去。
“活该!大白天的,谁让你乱来的!”
邵振洲笑了,笑得茶酽酒香的,一双漆黑的眼眸戏谑地望着她,“你的意思?白天不能流氓,晚上就可以?”
“邵振洲!你——”
夏居雪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正打算再给这个臭男人脚下来上一脚,让他再痛上一痛时,院子里有动静传了过来,是夏居南欢快又活泼的声音。
“姐姐,我回来了!”
夏居雪脸上一热,不管不顾地脚下再次一个用力,推开男人朝门外跑了出去……
鞋面上第二次出现了一个浅浅的鞋印的邵振洲:呵!这只小狸猫!
*
院子里,先哼哼唧唧地一头蹿进来一头不大不小的猪仔,正是囍娃儿家的那头小猪。
这小猪儿进来以后也不乱跑,蹿到墙根下,哼哼唧唧地啃起墙角下的泥块来,随即,手里挥舞着小鞭子、背上背着小背篓的夏居南和囍娃儿笑嘻嘻地跑了进来,夏居南一进来,就一边放下背篓,一边给自家姐姐姐夫放了个大响炮。
“姐姐!姐夫!我今天报仇了呢,把杨红兵推了个屁儿蹾,嘻嘻嘻!”
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挺着小胸脯,一副求夸的小表情,夏居雪却是呆住了!
什么?她没有听错吧?
她那个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就变得乖巧安静,在幼儿园里时就算身边的小朋友吵吵闹闹哭声一片,他都能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看书,就算有人抢他的小人书也一声不吭,让家人知道后心尖尖一阵阵抽疼的弟弟,竟然在一脸自豪地告诉她,他今天打架了!
把之前欺负他的人,推了个屁儿蹾!
夏居南的话的确够猛,不但把夏居雪砸“傻”了,就是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色,跟在夏居雪身后出来的邵振洲,都不由挑了挑眉——呵,这个小舅子,能耐了啊!
夏居雪呆愣间,囍娃儿已经气咻咻地补充起来:“杨红兵那个龟儿子,上次因为居南劝,我都已经打算放过他了,他这次又故意骂我是拖油瓶,骂居南是病秧子,居南这才气不过,推了他!”
再次听到这句刺耳的“病秧子”,夏居雪心里也是一气,暗自咒骂起杨红兵来,边骂边满脸担心地对他二人好一番上下打量,就差没剥开两人的衣服,做进一步检查了。
“你们俩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嗯?”
夏居南拨浪鼓般摇着小脑袋,开心地露出两行小白牙:“我动作快,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用力,就把他推倒了,他当时还傻乎乎地没有反应过来呢,呵呵呵!”
囍娃儿也眉飞色舞地道:“本来我是要上去帮居南的,不过,我才冲到一半,七队的牛倌马爷爷,就甩着鞭子,大骂着从坡上冲了过来,杨红兵几个立马吓得屁滚尿流的,跑得比鬼还快,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趁大牯哥尿尿的时候,偷偷摸走了他的枇杷。”
夏居雪:……
七队虽然不像五队那样,和月湾队只隔了一个山头,但也算是距离比较近的,同样分配了知青,夏居雪“串联”的时候去过,所以,也是知道囍娃儿嘴里的马爷爷和大牯哥的,毕竟,这两人也算是七队的“名人”。
马老爷子的独子早年参军,解放后,被分到某农场当干部,那年,农场里有特务组织犯人暴动,老爷子的独子不幸牺牲,已怀孕七个多月的妻子由于受到惊吓早产,最后孩子虽然保住了,她却没能熬过去,接到消息的马老爷子,忍着家破人亡的悲痛,接回了孙子。
这孩子,就是大牯。
可待大牯长到三岁时,众人才发现,他脑子似乎有些不够用,如今,他虽然已经十一岁了,依然还是五六岁孩子的智商,平时也不上学,就跟着马老爷子给七队放牛,因为他父亲是烈士,马老爷子又护犊子得紧,平时也少有人敢欺负他,没想到五队那几个熊孩子,居然敢去撩虎须。
既然两个孩子都没事,夏居雪也就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叮嘱一番,便道:“没事就好,下次……”
“下次谁再欺负你们,你们就像今天这样,勇敢地打回去!”
不等夏居雪说完话,就被邵振洲来了个半道截胡,他伸出大掌,分别给两孩子一人一个秃噜头,接着,铿锵有力地二人进行了一番表扬。
“领袖都说,我们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我们被攻击,我们一定会还击!所以,你们今天做的很好!”